摘要：村委会门口堆着一尺高的红纸屑，老黄历上写着”宜庆贺”三个字，被风吹得哗啦啦响。村长老李家的闺女李晓雯考上了清华大学——生物工程专业。

那年夏天，整个柳树村都被一阵阵鞭炮声震得耳鸣。

村委会门口堆着一尺高的红纸屑，老黄历上写着”宜庆贺”三个字，被风吹得哗啦啦响。村长老李家的闺女李晓雯考上了清华大学——生物工程专业。

消息传来的那个下午，我正在自家院子里晒玉米。隔壁二婶跑过来，手里攥着还没撕开的鞭炮包装纸。

“听说了没？晓雯丫头考上清华了！”

“真的假的？”我停下手里的活。

“村长刚在大喇叭里说的，让大家伙都去祝贺。”

二婶说话时，嘴角还沾着中午吃剩的菜汤。她家那只花猫正在我晒的玉米堆里打滚，弄得到处都是猫毛。

整个下午，村里的鞭炮声就没停过。

老李家门口聚了半个村的人。有人提着两瓶白酒，有人抱着一箱鸡蛋，还有人搬来了家里最好的椅子。李晓雯站在人群中央，脸红得像熟透的柿子。她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校服，胸前的校徽已经掉了一半。

“孩子，你可给咱村争光了！”

“清华大学啊，我这辈子连省城都没去过。”

“以后当大官了可别忘了咱们这些乡亲。”

李晓雯笑着点头，但我注意到她的手一直在摆弄衣角。那是她从小就有的小动作，紧张时才会这样。

老李站在旁边，嘴都合不拢。他平时说话声音大得像打雷，今天却变得小心翼翼。

“谢谢大家，谢谢大家…”

话还没说完，又有人放起了鞭炮。

那天晚上，我路过李家门口，看见院子里还亮着灯。透过窗户，能看见李晓雯在收拾东西。桌上摆着一堆红包，旁边是她的录取通知书，被压在一个装满瓜子皮的玻璃杯下面。

四年后的秋天，李晓雯回来了。

没有鞭炮声，也没有锣鼓喧天。她就那么静悄悄地回来了，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穿着一件普通的T恤。

我是在村口的小卖部门口遇见她的。她正在买一包烟，给老李的。

“晓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转过身，笑了笑。四年没见，她瘦了不少，皮肤也没以前那么白了。但眼神变得很亮，像夜里的星星。

“昨天刚到。”

“工作找好了吗？听说清华毕业生都抢着要。”

她没直接回答，只是说：“先回家看看。”

小卖部的老板娘探出头来：“晓雯丫头，你爸到处跟人说你要去大城市当白领，工资一个月好几万呢。”

李晓雯笑得有些勉强：“还没定下来。”

那天下午下了一场小雨。我透过窗户看见李晓雯一个人站在村头的老槐树下，任由雨水打湿头发。她手里拿着手机，好像在跟什么人通话。

说话的声音传不过来，但能看出她的表情很认真。

雨停了，她还站在那里。

直到老李喊她回家吃饭，她才慢慢往回走。走路的姿势跟以前不一样了，步子迈得很大，像男孩子。

一个月后，村里传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傻眼的消息。

李晓雯要在村里养猪。

消息是从村委会传出来的。她去找村支书申请承包村东头那片荒地，说要建一个现代化的养猪场。

“养猪？”

“清华毕业生回来养猪？”

“这不是糟蹋了吗？”

村里炸开了锅。

老李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那天傍晚，他家传出了激烈的争吵声。隔着一堵墙，都能听见老李在咆哮：

“四年大学白念了！你让我怎么见人？”

李晓雯的声音很平静：“爸，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人家都在背后笑话咱们！”

争吵持续了很久。后来就没声音了。

第二天早上，我看见李晓雯一个人坐在村头的石头上。她面前摊着一沓图纸，正在用铅笔画着什么。晨雾还没散，她的头发上沾着水珠。

“晓雯，你真的要养猪？”

她抬起头，眼睛有些红肿，但声音很坚定：

“叔，你知道吗？现在的养猪业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我在大学学的就是这个，生物工程在畜牧业的应用。”

她指着图纸上的设计：“这是智能化养殖系统，可以精确控制温度、湿度、饲料配比。一头猪的利润能达到传统养殖的三倍。”

我看不懂那些图纸，但能感受到她眼中的光芒。

“可是大家都说…”

“我知道大家怎么说。”她收起图纸，“但我相信自己的选择。”

那天中午，村里的大喇叭响了。村支书在播报一条消息：经过村委会讨论，同意李晓雯承包村东荒地，建设现代化养殖场。

消息播完，整个村子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连平时最爱叫的那只公鸡都不叫了。

接下来的半年，李晓雯几乎每天都泡在那片荒地上。

她雇了几个工人，开始平整土地、打地基。村里人经常看见她穿着工作服，头发扎成马尾，手里拿着图纸指挥施工。

“像个包工头似的。”

“好好的大学生，弄得跟个泥瓦匠一样。”

闲言碎语不断，但李晓雯好像听不见。

我有一次路过工地，看见她正在跟工人讨论什么技术问题。她的手指在图纸上比划着，说的都是些我听不懂的专业术语。

工人们开始还将信将疑，后来慢慢被她的专业程度折服了。

“这丫头真有两下子。”老泥瓦匠王师傅私下里跟我说，“她设计的这个排污系统，比县里那些大养殖场还先进。”

冬天到了，养猪场的主体建筑完工了。

从外观看，这不像传统的猪圈，更像一个现代化的工厂。白色的墙壁，蓝色的屋顶，还安装了好几个巨大的通风设备。

村里人都很好奇，但没人敢进去看。

只有我，趁着李晓雯不在的时候，偷偷溜进去转了一圈。

天哪，里面完全颠覆了我对猪圈的认知。

干净的水泥地面，整齐的栏舍，每个区域都标着详细的标识。墙上装着各种仪表和监控设备，像个实验室。

最让我惊讶的是，里面一点臭味都没有。

春节前，第一批猪苗运到了。

那天早上，一辆大货车开进了村子。车上装着两百多头小猪仔，每一头都戴着耳标，像是贵重物品。

李晓雯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仔细检查每一头猪仔的健康状况。她的动作很专业，像个兽医。

村里的孩子们围在货车旁边看热闹。

“这些猪怎么这么小？”

“为什么要戴耳环？”

李晓雯耐心地解释：“这不是耳环，是电子标签。每头猪都有自己的身份证，可以追踪它的生长情况。”

孩子们听得一头雾水，但都觉得很新奇。

老李站在远处，表情复杂。他想过去帮忙，但又放不下面子。最后还是李晓雯主动走过去：

“爸，你来帮我记录一下数据。”

老李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那个春节，李家很安静。往年这个时候，老李总是喜欢到处串门，炫耀自己女儿的成就。今年他很少出门，即使出门也是匆匆忙忙的。

村里人见面总要问一句：“老李，你家晓雯的猪养得怎么样？”

老李总是支支吾吾，说：“还行，还行。”

实际上，那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女儿到底在干什么。

转机出现在第二年夏天。

李晓雯的第一批猪出栏了。

那天早上，又是一辆大货车开进村子。不过这次是来拉猪的。

车上下来几个穿西装的人，看起来像城里的商人。他们围着李晓雯，态度很恭敬。

“李经理，这批猪的品质真是没得说。”

“我们公司愿意长期合作，价格好商量。”

村里人都听傻了。

“经理？晓雯成经理了？”

“这些城里人怎么对她这么客气？”

更让人震惊的是，李晓雯报出的价格。

每头猪的售价比市场价高出30%，而且供不应求。

那些城里的商人争着要货，还提前预订了下一批。

消息传开后，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晓雯这丫头真有本事！”

“人家这是科学养猪，跟咱们以前养的不一样。”

“听说她的猪肉质特别好，城里的大饭店都指定要。”

老李的腰杆终于挺直了。

他开始主动跟人聊起女儿的事业，语气里满是骄傲。

“我家晓雯用的是最新技术，什么生物工程、智能监控，外行人看不懂的。”

“那些猪吃的都是特制饲料，营养配比都有科学依据。”

“城里好几家公司抢着要我们的货呢。”

但李晓雯并没有满足于眼前的成功。

她开始着手第二期扩建。这次的规模更大，技术更先进。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秋天的下午。她找到我，说想聊聊。

我们坐在村头的老槐树下，夕阳西下，金色的光线洒在她脸上。

“叔，你觉得我这样做对吗？”她突然问。

“什么意思？”

“放弃在大城市的工作，回来养猪。”

我想了想：“你觉得后悔吗？”

她摇摇头：“不后悔。只是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初选择留在北京，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为什么选择回来？”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

“在北京实习的时候，我去过很多大型养殖企业。发现他们的技术其实并不神秘，只是我们农村缺乏这些知识。”

“我想，如果我能把学到的东西用在家乡，不是更有意义吗？”

她指着远处的村庄：“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我了解这里的一草一木。如果连我都不愿意为它做点什么，还有谁会呢？”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她的选择。

第三年，李晓雯成立了自己的公司。

柳树村现代农业科技有限公司。

公司不仅有养猪场，还开发了有机肥料、生物饲料等产品。她的生意越做越大，客户遍布全省。

更重要的是，她开始带动周围的农户一起致富。

她免费提供技术指导，帮助村民改进养殖方法。很多原本外出打工的年轻人开始回村创业。

柳树村变了。

以前破旧的土路变成了水泥路，村里安装了路灯，还建了一个小广场。

最明显的变化是人们的精神面貌。

以前村里的年轻人都想着往外跑，现在很多人开始谈论创业、技术、市场。

李晓雯成了村里的红人，经常有其他村的人来参观学习。

但她还是那个朴实的农村姑娘，穿着简单，说话直接。

第四年，李晓雯的公司营业额突破了千万。

第五年春天，县里要评选十大杰出青年企业家。

李晓雯毫无争议地当选了第一名。

颁奖那天，整个柳树村又一次响起了鞭炮声。

这次比五年前更热闹。

县里的领导都来了，还有省里的记者。

老李穿着他最好的中山装，脸上的笑容从早到晚就没消失过。

“我就知道我闺女行！”他逢人就说，“当年她说要养猪，我还担心呢。现在看来，还是她有眼光。”

李晓雯站在台上，接过那个沉甸甸的奖杯。

台下掌声雷动。

她说：“感谢大家的支持。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

“我相信，只要我们用心去做，农村同样可以创造奇迹。”

“我的成功不是终点，而是起点。我希望带动更多的乡亲一起富裕起来。”

台下又是一阵掌声。

颁奖仪式结束后，我跟李晓雯单独聊了会儿。

“现在的感觉怎么样？”我问。

她想了想：“很充实，但也很有压力。”

“压力？”

“是啊，现在很多人把我当成榜样。我不能让大家失望。”

她望着远处的村庄：“我还有很多想法没有实现。比如发展乡村旅游，建设现代农业示范园。我想让我们的村子成为全省最美的村庄。”

“野心不小啊。”我笑着说。

“不是野心，是责任。”她很认真地说，“我受过高等教育，见过外面的世界。如果我不为家乡做点什么，谁来做呢？”

那天晚上，村里举办了庆祝晚会。

舞台就搭在村中央的小广场上，全村老少都来了。

李晓雯被推到台前讲话。

她说话的时候，我注意到台下有几个年轻人眼中闪烁着光芒。

那是梦想的光芒。

和五年前她眼中的光芒一模一样。

也许，这就是她真正的成功。

不是赚了多少钱，不是获得了什么荣誉，而是点燃了更多人心中的梦想。

故事讲到这里，其实还没有结束。

就在上个月，李晓雯又有了新的动作。

她准备在省城开设农产品直营店，把柳树村的优质农产品直接卖给城市消费者。

“要让城里人知道，真正的好东西在农村。”她说。

我相信她能做到。

因为这五年来，她一次次证明了什么叫做坚持，什么叫做梦想。

那个曾经在村头老槐树下哭泣的女孩，已经成长为一个能够改变整个村庄命运的企业家。

而这一切，都始于一个看似疯狂的决定：

清华毕业生，回村养猪。

现在想想，这个决定一点都不疯狂。

真正疯狂的是，我们曾经认为只有离开农村才能成功。

李晓雯用自己的经历告诉我们：

成功不在于你去了哪里，而在于你为这个世界创造了什么价值。

今年春节，我又路过李家门口。

院子里停着一辆白色的轿车，车牌号是本地的。

透过窗户，能看见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吃饭。

李晓雯还是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毛衣，笑容依然那么纯真。

只是现在，她的笑容里多了一种东西。

那是一个实现了梦想的人才有的从容和自信。

院子里的那棵枣树又开花了。

花香飘得很远很远。

来源：彩虹泡泡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