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老李，你好好活着，那四十万谁都别说。＂这是王志明临终前握着我手说的最后一句话。

丈夫的馈赠

＂老李，你好好活着，那四十万谁都别说。＂这是王志明临终前握着我手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叫李秀芬，今年六十四岁，是北方一座老工业城市的普通工人。

我和志明是七九年经人介绍认识的，那时候刚刚改革开放，大家都还穿着蓝色的中山装和的确良衬衫，男女交往还很含蓄。

志明在钢铁厂当技术员，我在纺织厂做女工，每天推着二八自行车上下班，风里来雨里去。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新华书店，他正在翻阅《机械制图》，我在看《青年文摘》。

介绍人老张是个活络人，在旁边一个劲地夸他：＂这后生有出息，厂里技术比赛年年拿奖，攒了一辈子书呢！＂

志明当时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耳根子都红了，像个腼腆的大男孩。

就这一眼，我看到了他清澈的眼神，心里就踏实了。

在那个＂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的年代，我们的婚礼很简朴。

只摆了十来桌酒席，我穿着红绸缎的旗袍，志明穿着新买的蓝色中山装，显得格外精神。

婚房是厂里分的一间筒子楼，十八平米，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就是我们的全部家当。

志明把自己的宝贝——一摞书和一台上海牌收音机搬了进来，从此，这个小房间便有了家的味道。

结婚后没多久，我就发现志明有个＂怪癖＂——记账。

家里大大小小的开销，从买白菜的两毛钱到缴暖气费的几十元，他都要掏出一本发黄的账本，用铅笔一笔一笔地记下来。

有时半夜醒来，看见他在煤油灯下对着账本皱眉头，我就忍不住抱怨：＂咱家又不富裕，有啥好算的？掰开揉碎了也就那么点钱。＂

志明抬头看我一眼，笑着说：＂秀芬，越是不富裕，越要算清楚。人这辈子，总得有点盘算。＂

那时我不懂他的心思，只当他小气，还时常跟厂里的姐妹们嘀咕：＂我家那位，抠门得很！买个冰棍都要记账本上。＂

八十年代中期，改革的春风吹遍神州大地，单位里的年轻人开始买录音机、彩电，有的甚至买了摩托车。

我们家还是那老样子，连个电风扇都没有。我心里不是滋味，志明却说：＂咱不跟风，攒钱要紧。＂

记得有一年夏天特别热，我们住的筒子楼没有电梯，五楼，楼道里热气蒸腾。

我从厂里回来，汗流浃背，看见邻居家飘出阵阵凉意，是新买的电风扇。

当晚我就跟志明闹脾气：＂老王，咱家到底是穷到什么程度？连个风扇都买不起？＂

志明沉默了一会儿，第二天就搬回来一台二手的老式电风扇，说是厂里报废的，他修好了。

那风扇＂吱呀吱呀＂地响，像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但总算给闷热的夏夜带来一丝凉意。

九十年代初，国企改革的浪潮席卷全国，我们这座工业城市首当其冲。

志明所在的钢铁厂效益下滑，开始裁员。厂长找志明谈话，说厂里要精简人员，但看在他技术好的份上，可以留下。

可是当志明知道，如果他留下，就会有三个家庭生活陷入困境时，他主动申请了下岗。

那天晚上，他回到家，手里拿着一叠下岗证明和补偿金，脸色比平时还要沉稳：＂秀芬，我下岗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那可是九十年代啊，多少家庭因为下岗而支离破碎。

我问他：＂那咱们以后怎么办？＂他只是笑笑：＂没事，我有手艺，能干修理活，养活咱俩没问题。＂

从那以后，志明开始在家修理各种电器，从收音机到电视机，只要是坏的，几乎没有他修不好的。

渐渐地，他在社区里有了名气，大家都喊他＂修理王＂。

邻居们常说：＂老王的手真巧，电视机坏了找他，比去商店还靠谱，价钱还便宜。＂

志明每天推着自行车，载着工具箱，走街串巷。

晚上回来，总是笑呵呵地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继续记在那本越来越厚的账本上。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在纺织厂干到退休，每月领着不多的养老金，和志明相依为命。

我们的女儿小云在九七年考上了省城的大学，是我们的骄傲。

为了供女儿上学，志明更加拼命地工作，有时连续几天不着家，走遍城市的大街小巷修理电器。

小云毕业后留在了省城工作，嫁了个老实人，日子过得还算顺心。

我们成了＂空巢老人＂，每年过年小云回来住几天，平时就我和志明两个人，守着这个已经从筒子楼搬到小区楼房的家。

三年前的一个冬天，志明开始咳嗽，起初我们都以为是感冒，吃了几天药也不见好。

等到他咳出血丝，我坚持要他去医院检查，结果却如晴天霹雳——肺癌晚期。

医生说，可能是常年接触电器维修中的有害物质导致的职业病。

那天从医院回来，志明异常平静，像是早就知道这个结果：＂秀芬，人这一辈子，总有个头。＂

我却崩溃了，这些年来，尽管生活清苦，但我们相互扶持，早已融入彼此的生命。

志明住院的那段日子，我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前，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脸庞，心如刀割。

他却常常安慰我：＂别难过，我这辈子值了，有你这么好的老伴，还有争气的闺女。＂

临终前的那个下午，病房里阳光正好，志明突然拉住我的手，声音虽然微弱，但异常坚定：＂老李，你好好活着，那四十万谁都别说。＂

我愣住了，什么四十万？我们夫妻辛苦一辈子，除了这套小房子，哪来的四十万？

还没等我问清楚，志明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带走了这个秘密。

遗体火化那天，纺织厂和钢铁厂的老同事们都来送他最后一程，大家都说志明是个好人，肯帮助人，技术好，脾气好。

我流着泪点头，心里却惦记着他最后那句话：＂四十万，谁都别说。＂

丈夫走后，我守着这个空荡荡的家，白天看看电视，晚上听听他生前最爱听的评书广播，日子一天天过去。

每到夜深人静，我就会想起志明坐在桌前记账的样子，那个发黄的账本，不知道他放在哪里了。

直到去年春节前，我去银行取养老金时，柜员小姑娘告诉我：＂李大娘，您这卡里还有四十万呢。＂

我惊得说不出话来，手指头都在发抖。四十万？我和志明一辈子省吃俭用，也攒不下这么多钱啊。

回家后，我翻遍了志明的遗物，衣柜抽屉，床底下的纸箱，连他最爱的那件军绿色毛衣的口袋都不放过，却没找到任何线索。

那天晚上，我坐在沙发上，望着墙上志明的遗照发呆。

他穿着那件蓝色中山装，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对我说：＂别找了，钱是给你的。＂

我不敢动那笔钱，总觉得有隐情，怕给志明招来麻烦。

那个年代走过来的人，都知道＂钱＂这个字有多沉重。

就这样，我省吃俭用过了三年。每天去菜市场，总是挑最便宜的菜，看见打折的馒头就多买几个回来冻着。

邻居刘大妈常劝我：＂秀芬啊，志明走了，你该好好享享福了，听说小区旁边新开了个老年活动中心，咱俩一块去跳跳广场舞呗？＂

我只是摇头，说钱不多，得留着养老，生病了还得用钱。

刘大妈撇撇嘴：＂你呀，跟你那老头子一个德行，太抠门了！人这辈子，钱攒着有啥用？能带到棺材里去吗？＂

我笑笑不说话，心里却想：志明这辈子没享过福，那四十万到底是怎么来的？

去年冬天，小区里的暖气不太足，我舍不得开电暖气，只穿着厚棉袄在家里走来走去。

那天刮着北风，零下二十多度，我去楼下倒垃圾，回来时突然心口一阵剧痛，差点晕倒在楼道里。

幸好被上楼的邻居发现，送我去了医院。医生检查后说我心脏动了手术，需要立即住院治疗。

医生说手术费加后期用药至少要十几万，医保能报销一部分，但自费也得七八万。

躺在病床上，我犹豫了：用不用志明留下的那笔钱？

我给小云打了电话，她二话不说就从省城赶了回来，看见我躺在病床上，眼睛都红了：＂妈，你怎么连这种事都不跟我说？＂

我想说我不想麻烦她，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说：＂没事，小毛病。＂

小云收拾我住院用的衣物时，在卧室的衣柜最里层，发现了志明的那个老皮箱。

那是他最宝贝的东西，从我们结婚那天起，就一直放在床头。

我从没打开过，因为志明说里面是他的＂秘密＂，等他百年之后再让我看。

小云把皮箱拿到病床前：＂妈，要不要看看爸的箱子？也许里面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犹豫了一下，点点头。皮箱的锁已经生锈，小云费了好大劲才打开。

箱子里整整齐齐地放着一沓存折、保险单，还有那本发黄的账本，最上面是一封信。

信封上写着：＂给我亲爱的秀芬＂，是志明的笔迹，方方正正，像他这个人一样稳重。

小云把信递给我，我的手微微发抖，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

＂秀芬，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不在了。不要为我难过，我这一生，能娶到你，是最大的幸福。＂

＂这四十万是我这些年省下的钱，有修理电器的收入，有厂里的补偿金和保险金。我把钱都存在了银行，存折就在箱子里。＂

＂我知道自己身体不好，早晚要走，怕你舍不得花钱看病。我们这辈子没享过什么福，但我希望你能活得好，别像我一样硬撑着不肯看病。＂

＂记住，这钱是给你养老治病用的，别舍不得。你要是舍不得，我在九泉之下也不安心。＂

＂还有，别告诉任何人这笔钱的事，这年头，钱财露白，容易招惹是非。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如果你生病了，就去最好的医院，请最好的医生。如果你觉得孤单，就去旅游，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这辈子没能带你去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是我最大的遗憾。＂

＂秀芬，答应我，好好活着，活得开心点。你笑起来的样子，是我今生最美的风景。＂

＂永远爱你的，志明＂

读完信，我泣不成声，小云也在一旁抹眼泪。

翻开账本，每一笔收入支出都记得清清楚楚。从我们结婚那天起，到他生病前的最后一笔收入，整整四十年的时光，都浓缩在这本发黄的账本里。

账本的最后几页是他预计的我未来可能的花销：心脏病手术费、高血压药费、护工费用，甚至连我可能住养老院的费用都算好了。

他似乎早就预见到我会生病，会需要这笔钱。

原来，那些年他省吃俭用，不是因为小气，而是为了给我留下这笔保障。

他每天起早贪黑修理电器，不是因为贪财，而是为了多攒些钱，让我将来能够安心养老。

那些年我抱怨他不肯享受生活，嫌他抠门，他却从不解释，只是默默地在那本账本上记着一笔又一笔。

想到这里，我的心如刀绞。志明啊志明，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如果知道你是这样的苦心，我一定不会抱怨，一定会和你一起努力。

小云看完账本，握住我的手：＂妈，爸这么爱你，你一定要好好的。这手术必须做，钱就用爸留下的。＂

我点点头，泪水顺着脸颊滚落。那一刻，我仿佛看见志明坐在煤油灯下，戴着老花镜，一笔一笔地计算着，为我谋划着我看不见的未来。

手术很成功，医生说我恢复得不错，再休养一段时间就能出院。

躺在病床上，我开始反思自己的生活。志明留下这笔钱，是希望我能好好活着，而不是继续过那种省吃俭用的日子。

出院后，我开始学着按志明的心愿生活。

我报名参加了小区的太极拳班，认识了一群和我年纪相仿的老姐妹。

刘大妈看我变化这么大，惊讶地问：＂秀芬，你这是转了性了？以前连跳广场舞都嫌浪费电，现在天天练太极拳？＂

我笑着说：＂人活一辈子，不就是为了活得开心吗？＂

去年夏天，我跟着老年旅行团去了趟黄山，站在云海之上，想起志明说过想带我去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

我在心里对他说：＂志明，我来了，这风景真美，就像你说的那样。＂

回来后，我买了一台新电视机，是那种大屏幕的智能电视，可以看网络视频。

每天晚上，我都会看一部纪录片，了解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

有时候想起志明，我就会对着他的遗照说说话：＂老头子，你看我现在会用智能手机了，还会发微信呢，你肯定想不到吧？＂

小区里有义工活动我就去帮忙，生病的邻居我去照顾，过年时给孤寡老人送饺子。

我想，这也是志明希望看到的吧？他一生乐于助人，我也应该传承他的这份善良。

去年冬天，小云生了个小外孙，我坐高铁去省城看她。

抱着小家伙，我的眼泪又掉下来了：＂志明啊，你有外孙了，他的眼睛跟你一模一样，又大又亮。＂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不再那么想念志明了，因为我知道，他一直都在我身边。

每当我做一个决定，我都会想：如果志明在，他会怎么做？

昨天，我收拾屋子时，又翻出了那本发黄的账本。

坐在阳台上，阳光洒在我的肩头，我一页页地翻看，那些数字背后，是志明对我深沉的爱。

记得有一条记录是：＂给秀芬买围巾，15元。＂我记得那条围巾，红色的，很暖和，我戴了整整十年。

还有一条：＂秀芬生日，买蛋糕，8元。＂那是我四十岁生日，志明破天荒地买了个小蛋糕，还插了蜡烛，我感动得哭了。

最后一页，他写道：＂希望秀芬健康长寿，平安喜乐。＂

看到这里，我不禁泪流满面。

志明，你看到了吗？我活得很好，就像你希望的那样。你的爱，像这四十万一样，厚重而不张扬，在我最需要的时候给予我力量和温暖。

我终于明白，爱一个人，不一定要轰轰烈烈，有时候，它就藏在生活的点点滴滴中，藏在那本发黄的账本里，藏在那四十万的背后。

志明，这辈子能遇见你，是我最大的幸福。来世，我们还做夫妻，我还要陪你过那平凡而温暖的日子。

来源：雪落无声一点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