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老头子,这个事得商量。咱这点积蓄,哪能说给就给。"老伴胡桂芝的眼神里透着坚决,像五月的天,虽有春意,却透着倔强的寒意。
"老头子,这个事得商量。咱这点积蓄,哪能说给就给。"老伴胡桂芝的眼神里透着坚决,像五月的天,虽有春意,却透着倔强的寒意。
儿子站在客厅中央,脸上的表情逐渐凝固了,手里的保温杯攥得紧紧的,杯盖咔哒作响。
我叫王德忠,今年六十八岁,在东北一个中等城市退休已经有八年了。
我和老伴胡桂芝都是纺织厂退下来的工人,一辈子省吃俭用,攒下了八十万存款。
这在我们这代人眼里,已经是不小的数目了,那可是几十年的血汗钱啊。
记得八十年代初,我每月工资才六十多块,老伴稍微少些,五十出头,两人每月省吃俭用,还要给乡下的老人寄钱回去。
那时候,我们住在单位分的宿舍里,一大间屋子住着两户人家,中间用一道木板隔开,而厨房和厕所都是几户人家合用的。
每到冬天,北方的寒风刮得窗框咯吱作响,胡桂芝总会用报纸糊在窗缝上,挡住刺骨的风。
"咱们苦点不要紧,等小建长大了,咱就住大房子。"她总这么说,嘴唇冻得起皮,却露出憧憬的笑容。
八十年代中后期,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吹进千家万户,我们的生活渐渐有了起色。
九十年代初,我们终于分到了一套六十多平的小房子,厨房、厕所都是自家的,虽然还是老式的。
冬天厕所里的水管时常冻住,胡桂芝就用自行车内胎装热水,捂在水管上慢慢化冻,那是我们的"专利发明",邻居们都来学。
儿子小建结婚后,我们掏空了积蓄,又借了些钱,给他买了一套七十平的小两居室,虽然不大,但也是尽了我们这当父母的全力。
那天,儿子和儿媳小琴来家里吃饭,我做了几个家常小菜,还特意炖了儿子爱吃的排骨。
餐桌上,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温暖的灯光照在我们略显老旧的家具上,四方桌上的饭菜香气四溢。
小建忽然放下碗筷,清了清嗓子,我就知道他有事,他从小就这样,有话要说的时候先清嗓子。
"爸,妈,我和小琴打算换套大房子,看中了一套一百二十平的电梯房,比现在宽敞多了,孩子也有独立的房间。"
他的眼睛亮亮的,像个讨糖吃的孩子,"就是首付差点钱..."
我瞥了一眼老伴,她正低头扒饭,手上的筷子却停了,只有指关节微微发白,我看得出她在强忍些什么。
儿子接着说:"我们算了算,首付还差四十万。我知道你们有存款,能不能先拿出来用用?等我们工作稳定了,一定还给你们。"
老伴的筷子在碗边轻轻敲了两下,"哒哒"两声,在安静的餐桌上格外清晰。
这是她心里不痛快的信号,自从我们结婚那年,她就有这个习惯,不高兴时就用筷子敲碗边,越生气敲得越响。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把炖得软烂的排骨夹到儿子碗里,那块排骨被她夹得有点碎,汤汁滴在桌布上,洇出一朵暗红的花。
"妈,您看您和爸都这么大岁数了,那么多钱放在银行也是放着。"小琴也开口了,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她穿着时髦的套装,指甲涂得鲜红,是我们这一代人不太习惯的装扮。
"再说了,以后孩子大了,你们也可以过来住,一家人住得宽敞点,多好。"
"钱的事,回头再说吧。"我打了个圆场,但心里也犯了嘀咕,就像九十年代那会儿为了多拿一点工资铺的下水道一样,心里堵得慌。
吃完饭,孩子们走后,老伴忽然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像是被施了定身法。
她盯着电视,电视却是黑着的,家里那台二十多年的老彩电,屏幕泛着一层青灰色,映着她布满皱纹的脸。
"德忠,你是怎么想的?"她问我,声音轻得像是怕惊动了挂在墙上的老照片。
那是我们结婚时的黑白照,我穿着借来的中山装,她穿着一件红底碎花的衣裳,照片有些泛黄了,和我们现在一样,都有了岁月的痕迹。
"咱们是不是应该帮帮孩子?"我试探着说,像是在冰面上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
"帮?当然要帮。"老伴叹了口气,"但是八十万啊,咱老两口这辈子的全部积蓄。给了他们四十万,剩下的钱够咱俩养老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忧虑,如同当年我下岗时,她在枕边小声安慰我的语气,"要是哪天咱们真有个大病,那可怎么办?"
我知道她的担忧不无道理,我们这代人,经历过票证时代的艰苦,饱尝过下岗潮的苦涩,对钱有种刻在骨子里的谨慎。
改革开放这些年,物价飞涨,医疗费用更是水涨船高,只有我们的退休金,还是那么一点点。
前段时间我就因为心脏不舒服,去医院检查了一番,光是那几项检查就花了近三千元,医保报销了一半,自己还掏了一千多。
老伴翻出存折看了看,那一千多元的支出在她眼中,就像是一道深深的伤口。
"要不,先给他们二十万?"我试图寻找一个折中的方案,就像谈生意时的回合价,既能表明态度,又不至于伤了和气。
老伴没说话,起身去厨房洗碗了,那些花了边的搪瓷碗盘,用了二十多年了,摔了好几次,胶水粘的地方泛着黄,却被她洗得锃亮。
水龙头的哗哗声中,我听到她小声嘀咕:"养儿防老,哪有老了还要养儿的道理?"
这话正中我的心事,像一颗老树上突然冒出的新芽,既惊讶又心疼。
现在的年轻人,房子、车子、孩子,样样都需要钱,他们的压力也不小。
但我们省吃俭用一辈子,每月退休金加起来也就四千多一点,难道就是为了在老了之后全部掏出来给孩子买房子吗?
八十年代我们住十几平米的宿舍时,不也过来了吗?
我们结婚那会儿,家里穷得叮当响,除了一张木板床,几把椅子,连个像样的衣柜都没有,衣服都是用绳子挂在墙上。
第二天一大早,小琴来了,那时候才七点多,我刚起床洗漱完。
她手里提着一袋水果,是那种超市里包装好的精品水果,看着就价格不菲,笑容满面地进了门。
"爸,昨天回去我和小建商量了一下,那套房子真的特别好,位置好,楼层好,采光也好。"
小琴坐在沙发上,语速很快,像是背好了台词,"我们担心如果不赶紧定下来,以后房价还会涨。所以想问问您和妈,那个事儿您们考虑得怎么样了?"
老伴站在厨房门口,手里还拿着擦桌布,那是她用旧衣服改的,上面还能看出印花的痕迹。
她的脸色不太好看,像是昨晚没睡好,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黑眼圈。
"桂芝,你来坐。"我招呼老伴过来,心里有点不安,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老伴走过来,坐下,却一言不发,手里的桌布被她攥得紧紧的,指节发白。
"妈,您看这样好不好,您把钱先借给我们。"小琴看着老伴,声音放得很低,像是怕惊动了什么,"等我们公积金贷款下来,就先还您二十万。剩下的,我们每个月还一点,肯定不会让您吃亏的。"
老伴终于开口了,眼睛直视着小琴:"小琴,我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我和你公公这些钱是怎么来的吗?"
小琴愣了一下,笑着说:"您二老辛苦一辈子攒下来的呗。"她说得轻松,仿佛那些年的艰辛只是一句话就能概括的事情。
"对,就是辛苦一辈子。"老伴的声音有些颤抖,像是一根绷紧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九十年代下岗潮的时候,我和你公公都没了工作。那时候小建还在上学,每个月学费就要一百多,再加上伙食费、书本费,一个月至少要三四百。"
老伴的眼睛里闪烁着回忆的光芒,"那时候,国有企业改制,我们这些老职工都成了多余的人。我记得厂长宣布的那天,整个厂区静得可怕,只有几个老工人在角落里抹眼泪。"
"我去批发市场扛着几十斤的货物,走街串巷地卖。早上四点多就起来,挤公交车去批发市场进货,然后挑着担子走一整天。"
她的手无意识地摸了摸肩膀,那里有一道永久的凹痕,是担子压出来的,"冬天手冻裂了,夏天热得中暑,但只要想到小建还在上学,就咬牙坚持下来了。"
"你公公更是起早贪黑开出租车,一天十几个小时不下班。那时候出租车司机不像现在这么轻松,没有导航,全靠记路,遇到不熟悉的地方就得问路。"
老伴的声音渐渐平稳下来,但话语里的分量却越来越重,"夏天车里没空调,热得像蒸笼;冬天暖气不足,冻得手脚发麻。就这么熬过来的。"
小琴的笑容逐渐僵硬了,像是被冻住了一样。
"我们不是不想帮你们。"老伴深吸一口气,"但是八十万对我们来说,是最后的保障。给了你们一半,万一我们有个大病,怎么办?"
我看着老伴苍老的侧脸,想起那年她为了给小建交学费,连续一个月吃咸菜就馒头,硬是省下了一百多块钱。
电视机旁边的柜子上,摆着小建的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张已经泛黄的纸张,上面沾着老伴当年激动时落下的泪痕。
"妈,您想多了。您和爸身体这么好,再说有医保,大病也花不了多少钱。"小琴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像是对老人的忧虑不以为然。
"医保?"老伴冷笑一声,那笑声像冬天的冰碴子,冷得刺骨,"你知道吗,上个月你公公去医院检查心脏,医保只报销了一半,我们自己还掏了一千多。这只是个小检查啊。"
小琴低下了头,不说话了,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她的名牌包包。
我看气氛不对,赶紧打圆场:"这样吧,小琴,你回去和小建再商量商量。我们也再想想,过两天给你们答复。"
小琴勉强笑了笑,起身告辞,她的背影有些失落,像是被霜打了的花。
走到门口时,她回头说:"妈,您再考虑考虑吧。我们真的很需要这套房子。"
老伴没答话,径直走进了厨房,只留下一个倔强的背影,那背影和三十年前她扛着担子出门卖货时的样子,竟有几分相似。
小琴走后,我悄悄跟到厨房,老伴正在切菜,刀落在案板上的声音特别重,"咚咚咚"地,像是在发泄着什么。
"桂芝,你别生气。"我轻声安慰她,看着她被岁月和劳作磨出老茧的手。
"我能不生气吗?"老伴抬头看我,眼圈有些发红,像是要哭又硬生生忍住了。
"德忠,你记不记得九六年那会儿,咱俩都下岗了,家里穷得叮当响。那时候小建发高烧,我们连医药费都掏不起,还是借了钱才把孩子送医院的。"
她说到这里,眼泪终于绷不住了,顺着脸颊滚落下来,滴在切了一半的白菜上,"那天晚上,我和你在医院外面的长椅上过夜,我对天发誓,一定要让孩子过上好日子,一定要攒够钱,不能再让家里陷入那种境地。"
我记得,怎么会不记得,那是我们最艰难的时候,当时小建烧到39度多,医院说要住院,押金就要五百块。
我们翻遍了家里的每个角落,只凑了三百多,最后是向单位的老刘借了两百,才办了住院手续。
那三天,我和老伴轮流在医院照顾小建,每次交换班时,我们就在医院外的长椅上见面,交代一下孩子的情况,然后匆匆离开,继续去干各自的活儿挣钱。
那时候,我刚开始学开出租车,路都认不全,常常被乘客骂得狗血喷头;老伴在批发市场帮忙扛货,有一次差点被压坏了腰。
"现在孩子们倒好,觉得咱们的钱就该给他们买房子。他们知道咱们这些钱有多不容易吗?"
老伴的声音哽咽了,手上的菜刀停在半空中,像是失去了继续切下去的力气。
我叹了口气,默默地接过她手中的菜刀,把剩下的白菜切完:"我懂你的心思。但是孩子也不容易啊,现在房价这么高..."
"我知道他们不容易,但他们年轻啊!"老伴把菜刀往案板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们有的是时间和精力去挣钱。我们老了,还能挣什么?就靠这点退休金和存款过日子。万一哪天真有个大病小灾的,难道还要伸手向儿子要钱吗?"
她说着,眼睛盯着厨房窗外,那里有一棵老槐树,和我们一样,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枝干虬曲,却依然顽强地生长着。
我无言以对,老伴说的都是实情,我们这代人,太懂得生活的艰辛了。
我记得九十年代初,我们好不容易攒了一万多块钱,准备买个彩电,结果小建要上大学了,那笔钱全部用来交学费和生活费了。
后来还是厂里发了一台彩电作为我的先进工作者奖励,我们才第一次拥有了自己的电视机。
那天晚上,儿子小建打来电话,语气很急:"爸,我们交了定金了,下周就要付首付。您和我妈商量得怎么样了?"
我支支吾吾地说:"你妈觉得给四十万太多了,要不我们先给你们二十万?"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一声重重的叹息,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闷闷的,却透着力道。
"爸,二十万不够啊。那套房子首付至少要六十万,我们手里就二十万,再加上你们给的二十万,还差二十万呢。"
"那...再想想别的办法?"我有些为难,像是被夹在两块石头中间的小草,左右为难。
"什么别的办法?"小建的声音忽然提高了,带着一丝不耐烦,"爸,您和我妈把我养这么大,不就是为了我好吗?现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你们却不愿意伸手。这钱放在银行里生锈,还不如投资在房子上呢!"
我一时语塞,小建很少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那语气里藏着一把刀,刮得我心里生疼。
就像当年他上大学时,我送他去车站,他嫌我的衣服破旧,不愿意和我一起走进校门那样,心里一阵酸楚。
"好了好了,你别着急。我再和你妈商量商量。"我只能这么说,像是在安抚一个急躁的孩子。
挂了电话,我发现老伴站在我身后,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正凝视着我。
她脸上的表情告诉我,她听到了全部对话,那表情复杂得像是秋天的天空,阴晴不定。
"你去睡吧,我想一个人静静。"老伴转身走向阳台,那个她常常一坐就是大半天的地方。
阳台上摆着几盆吊兰和绿萝,都是她精心照料的,绿意盎然,生机勃勃,和她干枯的手形成鲜明对比。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方面,我理解老伴的担忧;另一方面,看到儿子这么急切,我又于心不忍。
毕竟,他是我们唯一的儿子啊,为了他,我们付出了太多太多。
窗外的月光静静地洒进来,照在床头柜上的全家福上,那是小建大学毕业时照的,他穿着学士服,笑得那么灿烂,我和老伴站在他身后,脸上满是骄傲。
那时候,我们以为所有的苦难都过去了,孩子有出息了,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第二天一早,我去楼下公园锻炼,那里有一群和我差不多年纪的老人,每天早上都会聚在一起打太极拳、下象棋或者只是聊聊天。
碰到了老邻居马大爷,他比我大两岁,退休前是一名中学教师,说话做事总是很有条理,在小区里很有威望。
"德忠,今天怎么闷闷不乐的?有心事?"马大爷拍拍我的肩膀,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
我把最近的烦心事告诉了他,他听完,沉思片刻,拍拍我的肩膀说:"德忠啊,这事你得想清楚。现在的年轻人,买了大房子还不够,还要买车、要孩子上补习班...这些都是无底洞啊。"
他的语气里透着几分无奈,几分警醒,"你们今年给了四十万,明年他们可能又来要钱买车,后年又要钱给孙子上培训班...你们退休金一个月才多少钱?经得起这么折腾吗?"
马大爷的话让我一阵心惊,像是一盆凉水当头浇下,让我清醒了不少。
是啊,如果这次我们松口了,是不是就树立了一个先例?以后孩子们有什么需要,是不是都会理所当然地伸手向我们要?
记得几年前,我和老伴去看望住在隔壁小区的张大爷,他和我们差不多情况,把积蓄给了儿子买房子,结果自己生病住院,儿子嫌麻烦,把他一个人扔在医院,连照顾都没人照顾。
后来是社区干部看不过去,帮他联系了护工,还垫付了护工费用。
"你们要想清楚啊,那可是你们的养老钱,不是大风刮来的。"马大爷的话在我耳边回响,"我家闺女前年也说要买房子,要我们支援她二十万,我和老伴商量了一下,给了十万,就是不想把自己的老底都掏空。"
回到家,我把这些担忧告诉了老伴,她听完,久久地坐在沙发上不说话,像一尊沉思的雕像。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在她的白发上镀上一层金色,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每一道痕迹,每一分沧桑。
"我昨晚想了一夜。"老伴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像是一汪深潭,"德忠,你记得咱们当年结婚的时候住多大的房子吗?"
我笑了:"怎么不记得?厂里分的宿舍,十几平米,厨房厕所都是公用的。"
"对啊,十几平米。"老伴的眼睛里闪着光,像是回到了那段虽然艰苦却也充满希望的岁月,"咱们从那么小的房子开始,一步一步熬到现在。孩子们为什么一开始就要一百多平的大房子?他们可以像我们一样,从小房子开始,慢慢攒钱,慢慢换大的啊。"
她的话像是一颗石子,投进我心里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我想起我们刚结婚那会儿,住的那间小屋子,夏天热得要命,冬天冷得刺骨,但那时候,我们依偎在一起,说说笑笑,也觉得很幸福。
"你说得对。但是现在时代不同了,房价涨得太快..."我试图站在儿子的角度考虑问题。
"那也不能把我们的养老钱都掏空啊!"老伴有些激动,声音微微颤抖,"德忠,我不是不心疼儿子。但是我们辛辛苦苦攒的钱,是为了保障我们晚年的生活,让我们生病的时候有钱看病,让我们不给儿子增加负担。"
她看着我,眼神坚定,"如果现在全给了他们,将来我们有困难了,他们能百分百地照顾我们吗?"
我沉默了,这个问题,我不敢保证,就像我不敢保证明天的太阳一定会升起一样,一切都是未知数。
"你看看隔壁李阿姨,把钱都给了女儿买房子,结果自己住院,女儿连看都不来看一眼,说忙。"老伴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几分悲凉,"我不想我们变成那样,德忠。我真的不想。"
下午,小琴又来了,这次,她带来了她母亲王阿姨。
王阿姨和我们差不多年纪,是个热情爽朗的人,她穿着一件亮色的套装,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
她一进门就拉着老伴的手嘘寒问暖,然后很快切入了正题,像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谈判专家。
"桂芝啊,你和德忠的钱,当然是你们自己的。但是孩子们确实需要帮助啊。你看,他们这么努力工作,不就是为了有个好一点的生活环境吗?"
王阿姨语气诚恳,眼神真挚,像是在谈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再说了,钱借给他们买房子,又不是白给。将来房子升值了,不也是你们的财产吗?"
老伴笑了笑,没接话茬,只是给王阿姨倒了杯茶,那是我们平时舍不得喝的西湖龙井,还是去年小建从杭州出差带回来的。
"桂芝,我知道你担心养老的问题。"王阿姨继续说,轻轻抿了一口茶,"但是你想啊,养儿防老,将来你们需要照顾的时候,还不是要靠小建和小琴?你们现在帮了他们,他们以后肯定会加倍孝顺你们的。"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中的一道锁。
我看了老伴一眼,她的表情有些动摇,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在思考什么。
但就在这时,隔壁邻居李阿姨来敲门,说有急事找我老伴。
李阿姨是我们的老邻居了,住在隔壁单元,和我老伴经常在一起串门聊天,两人关系很好。
老伴出去了一会儿,回来时脸色很难看,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她坐回沙发,看着王阿姨,语气平静得有些可怕:"王姐,我知道你是为孩子们好。但是我和老王这辈子不容易,这些钱是我们的养老钱。四十万对我们来说太多了,我们最多能拿出二十万帮他们。"
王阿姨的脸色变了,笑容僵在脸上:"桂芝,你这是不信任小建和小琴啊。他们是多孝顺的孩子,怎么会不管你们的老年生活呢?"
老伴苦笑一声:"王姐,不是不信任,是我们不能把自己的命运完全寄托在别人身上,哪怕是亲生儿子。二十万,这是我们的底线了。"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像是绷紧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王阿姨和小琴没多久就离开了,临走时,王阿姨的脸色不太好看,小琴则是一言不发,眼圈有些发红。
等王阿姨和小琴走后,我问老伴发生了什么事。
"李阿姨的女儿也是这样,把父母的积蓄都拿去给他们买房子了。结果前年李阿姨得了重病,女儿女婿说没钱给她治疗,最后是社区帮忙联系的慈善机构..."
老伴的声音有些发抖,像是冬天的北风中摇曳的枯叶,"德忠,我不想我们变成那样。真的不想。"
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那泪光像是凝结的霜,冷得让人心疼。
"李阿姨现在怎么样了?"我问,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还在医院。女儿一周也来看一次,每次来都是匆匆忙忙的,带点水果就走。听说最近还在闹着要把李阿姨的房子卖了,说是什么'以房养老'。"
老伴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深深的叹息,"德忠,我宁愿我们的钱放在银行里'生锈',也不要变成李阿姨那样,晚年凄凉。"
我心里一沉,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没想到熟悉的邻居竟然遭遇了这样的事情。
晚上,儿子小建来了,他脸色不太好,眼睛里布满红血丝,看得出来这几天没休息好。
他一进门就开门见山:"爸,妈,我今天来是想最后问一次,你们到底借不借钱给我们买房子?"
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的愤怒,像是随时会爆发的火山。
老伴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海面:"小建,妈不是不想帮你。但是四十万对我们来说太多了。我们可以给你们二十万,剩下的你们自己想办法。"
"二十万?"小建冷笑一声,笑容里带着几分嘲讽,"妈,您知道现在的房价吗?我们那片区域,一平米都快两万了。二十万能干什么?连个厕所都买不下来!"
他的声音提高了,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那是你们非要买那么贵的地段。当年我和你爸买房子的时候,选的都是便宜的地段,慢慢熬,慢慢换。"
老伴不为所动,声音里带着几分坚决,几分无奈。
"现在不是那个年代了!"小建的声音提高了,像是一把尖刀,划破了平静的家庭氛围,"你们那时候房子才多少钱?现在一套像样的房子,没有几百万根本下不来!"
他的脸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像是要把积攒了很久的怨气一次性发泄出来。
我赶紧打圆场:"小建,你别着急。妈也是为了咱们家好。"
"为了家好?"小建讥讽地笑了,那笑容刺痛了我的心,"那为什么不把钱借给我们?爸,妈,这钱迟早不都是留给我的吗?现在用和以后用,有什么区别?"
这话像是一把钝刀,生生割在我和老伴的心上,疼得我们说不出话来。
老伴的脸色变了,声音也冷了下来,像是冬天的冰凌:"区别大了。现在用,是我们还活着,钱是我们自己的,我们可以决定怎么用。以后用,那是你的,我们无权干涉。但现在,这笔钱关系到我们的养老问题,我不能糊涂地全给你。"
她的语气异常坚决,像是一块顽石,任凭风吹雨打,巍然不动。
小建站起来,声音颤抖:"好,很好。既然你们这么想,那就别怪我不管你们的老年生活了。反正你们有钱,以后生病了,自己看病去吧!"
说完,他摔门而去,门框震得发响,墙上的老照片都跟着晃了几下。
我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我儿子说的话吗?
就因为我们不给他四十万,他就威胁不管我们的老年生活?这是我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吗?
老伴静静地坐在沙发上,脸上没有表情,但我看到她的手在微微发抖,像是秋天的落叶,随时可能被风吹走。
"桂芝..."我走过去,想安慰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
"没事。"她摆摆手,语气平静得可怕,"他气话罢了。过几天就好了。"
但我知道,她心里一定很痛,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块肉,那个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竟然说出了如此让人心寒的话。
那晚,老伴辗转反侧,夜里三点多还在阳台上坐着,月光洒在她的银发上,给她镀上了一层冷冽的光芒。
我走过去,默默地坐在她身边,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陪着她,像是四十年来的每一个难熬的夜晚一样。
接下来的几天,儿子和儿媳都没有联系我们,家里的气氛凝重得可怕,像是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阴云。
老伴每天都很早起床,做完家务就出门,说是去公园锻炼,但常常一去就是大半天。
我知道她是不想在家里触景生情,那个小建从小长大的家,到处都是他的痕迹,客厅的墙上还挂着他从小到大的照片,从蹒跚学步到大学毕业,每一个阶段都有。
那是老伴最珍视的宝贝,每个月都要小心翼翼地擦拭一遍,生怕落下一点灰尘。
一周后的周日早上,我正在阳台上浇花,听到门铃响了,那声音在寂静的家里显得格外刺耳。
开门一看,是小琴,她的脸色很不好,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妆也没怎么化,和平时精致的样子大不相同。
"爸..."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像是一只受伤的小鸟,"我想和您谈谈。"
我让她进来,倒了杯水给她,那是老伴平时最喜欢的杯子,上面有一朵半开的牡丹花。
老伴刚出门去买菜,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电视机开着,播放着早间新闻,但声音调得很小,像是怕惊动了什么。
小琴喝了口水,深吸一口气,像是在鼓起勇气:"爸,对不起。这几天发生的事,我和小建都很后悔。尤其是他对您和妈说的那些话,实在太过分了。"
她的眼圈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像是随时会掉下来。
我有些意外,但心里涌起一丝暖意,像是冬天里的一缕阳光:"没事,他是气话。我们理解。"
"不,不只是气话。"小琴摇摇头,声音里带着几分自责,几分羞愧,"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们为什么非要买那套一百二十平的房子?是因为真的需要那么大的空间,还是因为
来源:那一刻的思绪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