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你凭什么让那孩子走？就因为她把奶瓶碰倒了？＂婆婆的眼睛瞪得溜圆，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
＂你凭什么让那孩子走？就因为她把奶瓶碰倒了？＂婆婆的眼睛瞪得溜圆，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
我还没来得及解释，一个巴掌已经重重落在我脸上。
那是1986年的夏天，我刚生完儿子满月。
窗外知了声声，热浪翻滚，那一巴掌，不仅打在我脸上，还打碎了我对这个家的所有幻想。
我叫林秀兰，是县城百货公司的售货员，每天站在柜台后面，穿着蓝白相间的工作服，为顾客称糖称米，数着票证和钱。
那年我二十四岁，经人介绍嫁给了县棉纺厂的技术员王建国。
婚后不到一年，我便怀了孕，那时候单位里的同事都说我走了运，嫁了个有工作、有文化的男人，还在孩子落户前分到了两间筒子楼的房子。
丈夫家只有一个小姑子王丽丽，今年刚满五岁。
她妈妈生她的时候难产离世，公公心灰意冷，后来因肝病去世，只剩下婆婆带着她。
婆婆张桂芝，五十出头，是棉纺厂的退休工人，在厂子里做了大半辈子的挡车工，手掌上全是老茧，脸上的皱纹像被针线缝过似的密密麻麻。
怀孕期间，小姑子王丽丽特别粘我。
每天放学回来，她总会小心翼翼地摸我的肚子，奶声奶气地问：＂嫂子，弟弟什么时候出来跟我玩呀？＂
我总是笑着揉揉她的小脑袋，说：＂快了，丽丽乖，到时候你就是姑姑了，多神气啊！＂
婆婆见到这情景，总是站在一旁欣慰地点头。
我知道，她这些年独自拉扯小姑子，实在不易，白天在厂里上班，晚上回来还要洗衣做饭，照顾孩子。
儿子出生那天，是个闷热的阴天，天上的云层厚得像煮开的粥。
婚前我就听说婆婆脾气固执，但为了丈夫和这个家，我一直忍气吞声，能忍则忍。
坐月子期间，婆婆每天变着花样给我炖鸡汤、煮鱼汤，甚至把自己攒了许久的肉票都拿出来，换了半斤猪蹄给我下奶，照顾得无微不至。
丈夫忙着上班，只能周末回来看看我和孩子，家里的事情全靠婆婆张罗。
那天是儿子满月的日子，按照老家习俗，要摆满月酒。
我们这一带的满月酒很是讲究，要煮红鸡蛋，要请亲戚朋友吃饭，要给孩子准备红包，图个吉利。
婆婆忙前忙后，从早上五点多就起来张罗了，油氣在锅里劈劈啪啪响，院子里热闹非凡。
邻居三婶、五婶都来帮忙，她们手脚麻利，一边包饺子一边聊着家长里短，院子里弥漫着葱花和猪油的香气。
＂秀兰，你多休息，别出来忙活，坐月子的人碰了冷水，后半辈子受罪呢！＂婆婆看我要起来帮忙，连忙摆手。
我靠在木床上，窗外有孩子玩耍的声音，屋里挂着的蚊香散发着淡淡的烟味，收音机里＂新闻联播＂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播报着今年的农业生产和工业发展情况。
这时，小姑子丽丽蹦蹦跳跳地跑进来，钻到我被窝里，笑眯眯地问：＂嫂子，今天家里来好多人，是不是给小侄子过生日呀？＂
＂是啊，今天是你侄子满月的日子，要给他摆满月酒呢，你看外面多热闹，赶上大年三十了！＂我笑着回答。
丽丽兴奋地拍手：＂那我可以抱抱他吗？我想给他看看我的新布娃娃，是上次刘阿姨给我做的，可漂亮了！＂
＂当然可以，不过要小心点，你现在可是当姑姑的人了，要有当姑姑的样子。＂我把熟睡的儿子轻轻交给她，教她怎么抱。
丽丽小心翼翼地抱着侄子，满脸都是认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孩子粉嫩的小脸蛋。
突然，外面婆婆扯着嗓子喊她：＂丽丽，快出来，吃刚出锅的汤圆！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听到汤圆，丽丽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了挣扎的神色，但又看了看怀里的侄子，犹豫不决。
＂去吧，把侄子放在摇篮里，想吃多少汤圆都可以，等会还有好吃的呢。＂我笑着说。
丽丽小心翼翼地把侄子放进摇篮，转身就跑，迫不及待的样子像只小兔子。
谁知道，她一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矮桌上的搪瓷奶瓶，＂哐当＂一声，奶瓶倒了，牛奶洒了一地，白花花的一片。
婴儿受到惊吓，哇哇大哭起来，那声音尖锐得像是要刺破我的耳膜。
我急忙去抱他，同时心里有些生气，对丽丽说：＂你看看，把奶瓶打翻了，把侄子吵醒了，地都湿了。
快去找你妈妈吧，让她来收拾一下，我得哄孩子！＂
丽丽被我略带责备的语气吓得眼泪汪汪，嘴唇哆嗦着，连忙跑出去。
没想到，不一会儿，婆婆气冲冲地走进来，脸色像锅底一样黑。
＂你凭什么让那孩子走？就因为她把奶瓶碰倒了？＂婆婆的声音尖锐刺耳，仿佛一把生锈的刀在铁板上刮擦。
我还没来得及解释，婆婆那一巴掌已经重重地打在我脸上。
我愣住了，脸火辣辣地疼，耳朵嗡嗡作响，眼前一阵发黑。
＂妈，您听我解释......＂我捂着脸，声音颤抖。
＂解释什么？她才五岁，是个孩子，犯了错误你不教育，直接赶她走？你这个当嫂子的怎么这么狠心？她爹妈都不在了，就我们疼她，你倒好，才来几天就嫌弃她？＂婆婆怒气冲冲，唾沫星子飞溅。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让她去找您，地上都是奶，得擦一下......＂我的声音越来越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够了！我看到丽丽哭着跑出来，她说你让她走，不要她了！这满月酒还没开始，就把客人都得罪干净了？＂婆婆打断我的话，手指颤抖着指向我，＂你是不是嫌弃丽丽，觉得她碍事儿！自打你有了自己的孩子，就看不上丽丽了！我早就看出来了！＂
我被婆婆的话刺痛了，这些天来，我明明那么疼爱丽丽，给她编辫子，教她念儿歌，陪她玩布娃娃，怎么会这样想？
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我不敢大声哭，怕吓着怀里的孩子，只能默默地抽泣。
丈夫听到动静赶来，看到这场面，愣在原地，额头上的汗珠亮晶晶的。
＂妈，这是怎么了？＂他结结巴巴地问。
婆婆抹着眼泪说：＂你媳妇嫌丽丽碍事，把她赶走了。
孩子才多大，从小没了妈，现在连个安身的地方都没有了？＂
＂我没有......＂我哽咽着辩解，眼泪止不住地流，＂我只是让丽丽找妈去，她打翻了奶瓶，孩子被吵醒了......＂
＂秀兰，你真的这样说了？＂丈夫皱着眉头，眼神里充满了怀疑。
我感到委屈万分：＂我只是说让她去找妈妈，没说赶她走啊......＂
丈夫叹了口气，像老人一样：＂秀兰，丽丽还小，你应该多包容她。
妈一个人把她拉扯这么大不容易，你是知道的。＂
我没想到丈夫也不相信我，心如刀绞。
婆婆的巴掌虽然疼，但丈夫的不信任更让我痛苦，就像有人在我心上扎了一根针，拔不出来。
满月酒在尴尬的气氛中进行。
邻居们察觉到不对劲，但谁也没多问，只是偷偷交换着眼神，饭桌上的气氛沉闷得像要下雨。
我强忍泪水，应付着客人，从厨房到客厅来来回回，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
丽丽躲在婆婆身后，不敢看我，小脸苍白，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
晚上，客人散去，院子里只剩下几盏昏黄的灯。
我独自坐在床边给孩子喂奶，心里的委屈一阵阵涌上来，眼泪无声地滑落，打湿了襁褓。
丈夫进来，手里拿着一杯热水，欲言又止，像是踩在薄冰上，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也觉得是我的错？＂我低声问，声音里带着颤抖。
＂秀兰，我不是责怪你。＂丈夫坐下来，老旧的木床发出吱呀一声响，＂但丽丽确实还小，她没妈妈，只有我妈一个亲人。
我妈怕她受委屈，所以才会这么激动。
你多体谅一下......＂
＂所以就可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我？＂我抬起头，眼泪模糊了视线，＂我是嫂子，也是你妻子，更是这个孩子的妈妈！我不配得到尊重吗？今天那么多人看着，你让我以后怎么做人？＂
丈夫沉默了，眼神躲闪，手指不停地搓着裤子上的线头。
夜深了，窗外偶尔传来三轮车的喇叭声和几声狗叫，蚊子在耳边嗡嗡作响。
怀里的孩子睡着了，小嘴巴一张一合，像在吮吸什么。
整个晚上，我几乎没合眼，脑子里一遍遍回放着那一巴掌，脸上的刺痛仿佛还在，但更疼的是心里。
第二天一早，我收拾好行李，背着个竹编的提篮，里面装着孩子的尿布和奶粉，要回娘家。
＂你干什么？＂婆婆见状，连忙拦住了我，眼睛里露出惊慌。
＂妈，我想回娘家住几天。＂我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有啥想不开的，不就是一巴掌嘛，年轻人火气大，说话不中听。
当妈的打你两下怎么了？你要是真回去了，让街坊邻居怎么看我们家？你才满月，这么走了像什么话？＂婆婆急了，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丈夫也出来劝我：＂秀兰，别冲动，你还在坐月子，这时候到处跑不好。
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家丑不可外扬啊。＂
我看着丈夫：＂我需要冷静几天，在家里我喘不过气来。＂
最终，丈夫同意送我回娘家，毕竟孩子还小，不能受颠簸。
临走前，丽丽突然从房间里跑出来，拉住我的衣角，小脸上挂着泪珠：＂嫂子，你别走，是丽丽不好，丽丽以后再也不打翻奶瓶了，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我蹲下身，看着丽丽的眼睛，那里面是纯真的恐惧和不舍：＂丽丽，嫂子不是怪你。
嫂子只是想回家看看，很快就回来了，嫂子给你带好吃的，好不好？＂
丽丽扑进我怀里，小声说：＂嫂子，奶奶说你不要丽丽了，是真的吗？丽丽以后还能跟你和小侄子住一起吗？＂
我紧紧抱住她，像抱着一只受伤的小鸟：＂不是的，嫂子很爱丽丽，永远不会不要你。
嫂子只是有点不舒服，想回家看看爸爸妈妈，很快就回来了。＂
丽丽的小手搂着我的脖子，我能感觉到她的害怕和无助。
这孩子从小没了妈妈，最怕的就是被抛弃，我又怎么忍心伤害她？
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我看着渐渐远去的家，眼泪模糊了视线。
那个筒子楼里的小房子，虽然不大，但却是我和孩子的家，我不想就这样放弃。
回到娘家，爸妈看到我脸上的红印，心疼不已。
我家在县郊，有个小院子，种着几棵柿子树和石榴树，院墙上爬满了牵牛花，篱笆外是一大片玉米地。
＂这婆婆也太不讲理了！打你？她凭什么打你？＂妈妈气愤地说，手里的菜刀＂咚咚＂砍着案板，＂你不用回去了，就住在家里吧，带着孩子，我帮你带！＂
＂妈，我嫁出去的人了，哪能说不回就不回。＂我擦干眼泪，轻轻摇了摇婴儿床里的孩子，＂只是需要时间想想。＂
爸爸坐在门槛上抽旱烟，烟雾缭绕中，他叹了口气：＂秀兰，人这一辈子，许多事不能只凭一时气头。
你要想清楚，到底为什么婆婆会那么激动。
我看她平时对你不薄，一定有什么原因。
老辈人有老辈人的苦衷，不要把事情做绝了。＂
爸爸是生产队的会计，平时不爱说话，但说出来的话总是有分量。
晚上，我躺在童年时睡过的床上，窗外蛐蛐声声，月光洒在窗台上，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少女时代。
我想着爸爸的话，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中浮现出婆婆这些年独自带大丽丽的情景：她在厂里做工，下了班还要赶去幼儿园接丽丽；她坐在油灯下，一针一线给丽丽缝补衣服；她省吃俭用，只为给丽丽买一支冰棍...
我又想起了婆婆对我怀孕期间的照顾：她每天给我熬红糖水，说是养胎；她背着一袋袋的土豆回来，说是农村老家寄来的，补身子；她在我坐月子时的殷勤，把攒了半年的肉票都拿出来给我补身子...
虽然她有时固执，说话不饶人，但对我确实不薄。
想着想着，我的心软了下来，也许婆婆那一巴掌，真的是气急了才会那样。
毕竟丽丽是她一手拉扯大的，她最怕丽丽受委屈。
第三天，丈夫来接我。
他看起来憔悴了许多，头发乱糟糟的，衣领也没折好。
＂妈这两天很后悔，一直念叨着让我来接你回去，说是想通了，不该那么冲动。＂他局促地说，手里拿着个小布包，＂丽丽也不吃饭，一直哭着找你，说想嫂子了。＂
我心软了，毕竟我也惦记着家里。
＂丽丽这两天怎么样？＂我问。
＂不太好，总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是不是不要她了。＂丈夫叹气，＂妈也急坏了，说自己不该冲动，把孩子吓着了。＂
我看了看丈夫手里的布包：＂这是什么？＂
丈夫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条红色的头绳：＂这是丽丽托我给你的，她说这是她最喜欢的头绳，想送给你，希望你回家。＂
看着那条普通的红头绳，我的眼眶湿润了。
＂走吧，回家。＂我轻声说。
离开时，妈妈塞给我一包自家做的咸鸭蛋和腌制的萝卜干：＂带回去给婆婆尝尝，别记仇，日子还长着呢。＂
回到婆家，婆婆见到我，欲言又止，眼眶红红的，明显是哭过。
小姑子丽丽一看到我，像只小鸟一样扑过来，紧紧抱住我的腿：＂嫂子，你回来了！丽丽想你！＂
我蹲下身，把她抱在怀里：＂嫂子也想丽丽，嫂子给你带了好吃的糖果，还有外婆家的柿子饼。＂
晚上，我哄丽丽睡觉，给她讲《小马过河》的故事。
她睡着后，我轻轻关上门，看到婆婆站在走廊上，手里捧着一个搪瓷缸子，里面冒着热气。
＂秀兰......＂婆婆犹豫着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许多。
＂妈，我知道您疼丽丽。＂我主动说，＂我也很疼她，从来没想过要赶她走。＂
＂我......我不该打你。＂婆婆的声音有些颤抖，眼神闪烁，＂那天看到丽丽哭着跑出来，我就......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她吓得面色发白，一直喊＇嫂子不要我了＇，我这心里就像有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我明白婆婆的心情，丽丽没了亲妈，只剩下婆婆一个亲人，她怕孩子再受委屈。
＂妈，我理解您的心情。＂我轻声说，接过她手中的热水，＂但我希望以后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好好说，别在孩子面前闹矛盾，对谁都不好。＂
婆婆点点头，眼眶有些湿润：＂丽丽那么小就没了妈，我怕她受欺负，怕人看不起她，怕她长大了记恨我没保护好她妈......＂
她声音哽咽，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她爸走得早，我这把老骨头，指不定哪天也不在了，我就这一个指望，怕你有了自己的孩子，会冷落她，毕竟......＂
她没有说完，但我明白她的意思。
在这个年代，重男轻女的思想还很普遍，有些人家对女孩确实不如对男孩上心。
我领会了婆婆的担忧：＂妈，丽丽是我丈夫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
我不会区别对待的，她小小年纪就没了爸妈，我们更应该疼她爱她。＂
婆婆抹了抹眼泪，手上的老茧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明显：＂秀兰，那天是我太冲动了。
看到丽丽哭，我就什么都顾不上了，打完你我就后悔了，但又拉不下脸来道歉......＂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那是我嫁过来时带的，上面绣着几朵半开的梅花：＂这两天我翻箱倒柜找这个，想着你回来了给你。
那天你走的匆忙，把这个落在抽屉里了。＂
我接过手帕，心里暖暖的，这是婆婆向我道歉的方式。
从那天起，我更用心地对待丽丽。
每天早上帮她梳辫子，辅导她认字，晚上教她唱儿歌，陪她玩布娃娃。
丽丽也很懂事，总是帮我捶背，帮我照看小侄子，俨然一个小大人。
一个月后，丽丽的幼儿园要举行＂六一＂文艺汇演，她要表演舞蹈《红领巾》。
她兴奋地回来告诉我这个消息，眼睛亮晶晶的，却又突然低下了头。
＂丽丽，怎么了？＂我问。
＂老师说需要家长帮忙准备演出服，可是......＂她小声说，手指绞着衣角，＂奶奶的眼睛看不太清，还得上班，我不敢麻烦她......＂
我明白了她的顾虑：＂嫂子帮你做，好不好？咱们去供销社买布，做一件漂亮的演出服。＂
丽丽惊喜地看着我：＂真的吗？你会做衣服？＂
＂当然是真的，嫂子在娘家的时候可是做过不少衣服呢，不然你看看这件围裙，还有这条手绢，都是我缝的。＂我自豪地说。
那几天，我下班后就赶紧回家，先准备好晚饭，然后把丈夫家那台老式缝纫机搬出来，摇着轱辘呼呼作响，熬夜为丽丽缝制演出服。
婆婆看在眼里，心里暖暖的，有时会偷偷给我端来一碗红糖水，说是去火的。
演出那天，幼儿园的院子里挂满了彩色气球和红绸带，四周坐满了家长。
丽丽身穿红色小裙子，头上扎着两个羊角辫，系着鲜艳的红领巾，像朵绽放的花儿。
她在台上跳着简单的舞蹈，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眼睛不时瞟向我们，寻找着认可的目光。
表演结束后，主持人请家长上台领孩子。
我正要站起来，婆婆却拉住了我：＂秀兰，要不你上去吧，你熬夜做的衣服，你比我更有资格。＂
我摇摇头：＂妈，您是丽丽的奶奶，您上去更合适，这是您的权利。＂
婆婆眼圈红了，握紧我的手：＂你这孩子......＂
她颤巍巍地站起来，走向舞台，牵着丽丽的小手，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丽丽看到奶奶，高兴地跳了起来，然后探头向观众席张望，看到我在下面鼓掌，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
回家路上，丽丽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手里举着幼儿园发的小红旗，嘴里哼着歌。
婆婆突然对我说：＂秀兰，那天打你的事，我一直很后悔，晚上睡不着觉，总想着那一幕。＂
＂妈，都过去了，别想了。＂我微笑着回答。
＂你知道丽丽为什么那么喜欢你吗？＂婆婆接着说，脸上的皱纹在夕阳下如同流动的河川，＂因为她觉得你像她从未见过的妈妈。
她有次跟我说，她梦到她妈妈了，长得可好看了，跟嫂子一样温柔。＂
我心头一热，抑制不住眼眶的湿润。
＂我那天打你，是气糊涂了，怕丽丽受委屈。＂婆婆继续说，脚步放慢了，＂但这两个月来，看到你对丽丽的好，我心里亏得慌。
你不光是个好媳妇，还是丽丽的好嫂子。
我上辈子积了德，才有你这么个好儿媳。＂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
梦里，我看到一个年轻女人抱着小丽丽，她长得很像丽丽，只是更成熟些。
她对我说：＂谢谢你疼我的孩子。＂然后便消失在晨光中。
转眼间，儿子渐渐长大，学会了走路，会叫＂妈妈＂＂奶奶＂和＂姑姑＂了。
丽丽也升入小学，每天背着红色的书包，蹦蹦跳跳地上学去。
我和婆婆的关系变得融洽起来，那一巴掌的伤痛早已淡去，留下的是更深的理解和包容。
有一天，丽丽放学回来，兴冲冲地拿出一张纸：＂嫂子，你看我画的全家福！＂
画上有婆婆、丈夫、我、儿子，还有她自己，旁边还有一朵朵盛开的花儿和一轮红彤彤的太阳。
让我惊讶的是，画中的我头上写着＂妈妈＂两个字。
＂丽丽，这......＂我指着那两个字，心跳加速。
＂嫂子，我可以叫你妈妈吗？＂丽丽怯生生地问，＂我知道你不是我亲妈妈，但你对我像妈妈一样好......＂
我一把抱住她，泪水夺眶而出：＂当然可以，丽丽，当然可以！你愿意叫我什么都行！＂
婆婆站在门口，默默地流泪，苍老的手不停地抚摸着胸口，仿佛在安抚自己的心。
晚上，婆婆来到我房间，递给我一个小木盒子：＂秀兰，这是丽丽亲妈妈留下的一对金耳环，本来是要等丽丽长大了给她的。
但我想，先给你戴更合适。
丽丽妈妈走得早，没来得及看到你，但我知道，她在天上看到你对丽丽这么好，一定很欣慰。＂
＂妈，这太贵重了......＂我惊讶地说，小心翼翼地接过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对小巧的金耳环，闪着温润的光。
＂不贵重，你比这耳环贵重多了。＂婆婆握住我的手，眼里满是慈爱，＂那一巴掌，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但也许正是那一巴掌，让我看清了你的心。
秀兰，谢谢你给丽丽做了这么好的嫂子，甚至是妈妈。＂
我泪流满面，紧紧抱住婆婆：＂妈，其实我也要感谢您，是您教会了我什么是真正的母爱。
丽丽那么可爱，是您一手带大的，您是我们全家的骄傲。＂
婆婆颤抖着抚摸我的头发：＂傻孩子，说什么呢，我们是一家人啊。＂
后来我们搬出了筒子楼，在厂区附近分到了三室一厅的楼房，有厨房，有卫生间，住得宽敞多了。
五年后的一个春天，我又生了个女儿，取名＂安安＂。
丽丽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了，上了初中，成绩很好，是班里的三好学生。
她像对待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照顾着小侄女，给她讲故事，教她唱歌。
每当看到丽丽和两个孩子在小区的梧桐树下嬉戏，看着她们相似的笑容和举止，我就想起那个满月酒上的巴掌。
那一巴掌虽然疼，却意外地连接了我们的心，让这个家更加紧密。
婆婆常说：＂秀兰，你是我们家的福星，丽丽有你这个嫂子，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我总是笑着回答：＂妈，是您教会了我怎么做一个好母亲，是您把丽丽教得这么懂事，这么乖。＂
那一巴掌的印记早已消失，但它带给我们的，是一家人更深的理解和爱。
每个家庭都会有矛盾和摩擦，重要的是，我们能否从中汲取教训，包容理解，让爱延续下去。
如今，每当我在街上看到婆媳关系紧张的家庭，我总会想起那个满月酒的下午。
有时候，最刺痛我们的经历，反而成为生命中最宝贵的礼物。
那一巴掌后的和解，让我明白了：生活就像织布一样，有顺有逆，有明有暗，但最终，我们都在编织着自己的幸福。
只要心中有爱，再大的隔阂也能跨越；只要彼此理解，再深的误会也能消除。
那些年，有艰辛，有争执，有泪水，但更多的是温暖和感动。
在那个物质匮乏但人情浓厚的年代，我们一家人互相扶持，共同成长，将简单的日子过出了不简单的味道。
来源：那一刻旧时光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