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小五,你这是怎么啦?凌晨两点了,单位食堂还留着灯?"我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抬头看见了李科长那张布满皱纹的脸。
"小五,你这是怎么啦?凌晨两点了,单位食堂还留着灯?"我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抬头看见了李科长那张布满皱纹的脸。
"李科啊,我这不是睡不着嘛,出来透透气。"我拿起桌上的搪瓷杯,装作若无其事地抿了一口早已凉透的茶水。
"老赵,在单位这么多年,我还不了解你?心里有事就直说,憋着对身体不好。"李科长拉开椅子,在我对面坐下,掏出皱巴巴的红塔山,递给我一支。
我点上烟,深吸一口,感觉尼古丁的味道蔓延到四肢百骸,眼前却浮现出35年前那个夏天的记忆。
1985年,我二十出头,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那年夏天,我们大队的向日葵长得格外好,金黄的花盘一个挨着一个,田野里阳光灿烂,空气中飘散着清甜的气息。
我在生产队干活,负责给打谷场的农机加油保养。
那天中午,我推着自行车从打谷场回来,远远看见向日葵地里站着个陌生的身影。
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碎花布衫,腰间扎着红色的带子,站在齐腰高的向日葵丛中,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姑娘,这是公社的向日葵地,你可不能随便踩踏!"我故意板着脸说道,心里却在打鼓,生怕吓跑了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漂亮姑娘。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转过身,一张清秀的瓜子脸,眼睛大而明亮,嘴角挂着羞涩的笑。
我的心猛地一跳,像是有人在胸腔里擂鼓。
"我叫柳杏花,是城里下放知青柳大江的女儿,刚从省城回来看父母。"她大方地自我介绍,声音柔和得像春风拂面。
"我叫赵建国,是这儿生产队的。"我紧张得手心冒汗,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
"赵建国?这名字真响亮!"她咯咯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阳光下亮晶晶的。
就这样,我们相识了。
在那个没有手机、电视机稀罕的年代,年轻人的娱乐活动格外单调。
每天干完活,我都会骑着自行车,带着从食堂偷偷"征用"的两个馒头,去村口的小河边等杏花。
她总是准时出现,有时候带着一本《青年文摘》,有时候带着一个收音机,我们就坐在河堤上,看着夕阳西下,天边云彩变幻出各种颜色。
"建国,你看那朵云,像不像一只羊?"杏花指着天空说。
"哪儿像羊了?明明像只兔子!"我故意跟她抬杠。
"就是羊!"她轻轻锤我一下。
"好好好,是羊是羊。"我连连投降,心里却美滋滋的。
有一次,我们坐在河堤上看星星。
夏末的夜空特别清澈,满天的星星像撒了一地的碎银子。
"建国,你知道哪颗是北极星吗?"杏花问我。
"当然知道!"我嘴上逞强,其实心里一点谱也没有,随手指了指最亮的一颗。
"才不是呢!"杏花笑着摇头,"北极星在那儿,看那边,北斗七星的斗柄指向的方向。"
她拉过我的手,指向夜空中的一个方向:"北极星看起来并不是最亮的,但它的位置从不改变,无论季节如何变换,它永远在同一个位置。"
"老一辈的渔民都靠它辨别方向,即使在迷雾中也不会迷失。"她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要是我们的感情也能像北极星一样,永远不变就好了。"我情不自禁地说出这句话。
杏花没有回答,但我感觉到她的手轻轻握紧了我的。
那个夏天,我们的爱情像向日葵一样蓬勃生长。
我们在打谷场看露天电影,在生产队的小卖部买冰棍,在村里的大喇叭广播下约会。
杏花的父母和我家相距不远,但他们作为城里下放的知识分子,与我们农村人家有着明显的区别。
柳叔叔总是板着脸,说话带着城里人的腔调;柳阿姨则温和一些,但眼神中总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疏离感。
我知道他们看不上我这个没文化的庄稼汉,但杏花似乎不在意这些。
她告诉我,她在城里读完高中后,原本有机会上大学,但因为家庭原因没能如愿。
不过她并不遗憾,因为她相信,生活总会给勤劳的人开启另一扇窗。
"我爸妈过几年就能回城了,到时候我也会跟着去。"她说这话时,眼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那我呢?"我问,心里忐忑不安。
"你不是说过吗,咱们的感情像北极星一样永恒。"她看着我笑,"走到哪里,这颗星星都不会改变位置的。"
就这样,在那个物资匮乏但人心富足的年代,我们谈着纯粹的爱情,憧憬着简单的未来。
我幻想着有一天能攒够钱,去县城的照相馆拍一张合影,给她买一只手表,也许还能沿着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牵着她的手走进婚姻的殿堂。
然而,命运总是喜欢和人开玩笑。
那年冬天,大雪纷飞,村里的小路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
我顶着风雪去找杏花,却在半路遇到了同村的王大婶。
"建国啊,你还不知道吧?柳家要回城了!听说柳大江的问题平反了,工作也安排好了,一家子昨天就收拾东西了。"
我如遭雷击,扔下自行车就往柳家跑。
柳家院子里已经拉起了去县城的马车,柳叔叔在指挥装车,柳阿姨在屋里收拾最后的细软。
杏花站在台阶上,穿着一件厚厚的棉袄,脸色苍白,眼睛红肿,显然哭过。
"杏花!"我冲过去,想拉住她的手。
"建国,别过来!"她的声音颤抖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这时,柳叔叔箭步冲过来,挡在我和杏花之间。
"小伙子,咱们家要回城了,杏花在城里已经有了对象,是上级领导的公子,都谈好了,你就别来添乱了!"
"叔叔,我和杏花是真心相爱的!"我急得脸都红了。
"相爱?"柳叔叔冷笑一声,"你能给杏花什么?一亩三分地?还是一辈子的面朝黄土背朝天?城里人和乡下人,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趁早断了这念想吧!"
我看向杏花,希望她能说句话,哪怕一句反驳也好。
但她只是低着头,眼泪无声地滑落。
"杏花,你真的要这样吗?"我声音哽咽。
"建国,对不起..."她终于开口,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我们不可能的,我爸说得对,我必须为自己的未来考虑..."
我仿佛被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柳杏花,你当初说的话都是假的?什么永远不变的北极星,都是骗人的?"我声音发颤。
"不是假的..."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行了,杏花,上车!"柳叔叔厉声喝道,拉着杏花往马车走去。
杏花被父亲拽着,走了几步,突然转身,快速地塞给我一个小纸团,然后被拉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出院子,驶向被大雪覆盖的村道。
雪花飘落在我的脸上,融化成冰冷的水珠,顺着脸颊滑下,和我的泪水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回到家,我才打开那个纸团,上面潦草地写着:"建国,别忘了北极星的承诺。"
就这样,杏花走了,带走了我二十岁的爱情和梦想。
我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白天机械地干活,晚上一个人跑到河堤上,看着北方的星空发呆。
北极星依然在那里,不曾移动,但指引的方向,却再也不是我可以抵达的远方。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村里人背后议论纷纷:"听说柳家闺女在城里嫁得挺好,对象是什么部门的干部,拿着吃商品粮的铁饭碗。"
"可不是嘛,人家是有城市户口的,哪会看得上乡下人?"
这些闲言碎语像刀子一样扎在我心上,但我不敢反驳,因为我知道,他们说的可能是事实。
1987年春天,在父母的安排下,我和邻村的赵淑芬结了婚。
淑芬是个老实本分的姑娘,虽然长相普通,但心地善良,勤劳能干。
她知道我心里有过别人,但从不追问,只是默默用自己的方式照顾着这个家。
婚后不久,我们有了儿子,取名叫赵小东。
孩子的到来给了我新的希望和责任,我不再整日沉浸在过去的阴影中,而是积极适应新的生活。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中国大地,我们村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1992年,村里成立了乡镇企业,我因为懂一些农机维修,被推荐去当了技术员。
日子一天比一天好,我们家添置了电视机、收音机,还给房子翻了新,换上了水泥地面。
1995年,儿子上了小学,淑芬在村里开了个小卖部,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我们全家搬进了县城的楼房,买了第一辆摩托车,日子比起从前,可谓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然而,无论生活如何变迁,我心里始终有一个角落,藏着那个夏天的记忆,那片向日葵地,和那颗永恒不变的北极星。
2000年时,我听村里回城探亲的人说,杏花嫁给了城里一个干部子弟,生活得不错,有个儿子,长得挺壮实。
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五味杂陈,既为她感到高兴,又有一丝说不出的失落。
时光飞逝,转眼间就是2020年。
这一年,疫情影响了所有人的生活,我们也不例外。
一天傍晚,我接到了老家李大爷的电话。
李大爷是村里为数不多还坚持使用老式座机的人,他固执地认为,只有这种电话才能传递真实的声音。
"建国啊,有个事儿要告诉你。"李大爷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沙哑和迟疑。
"您说,大爷。"
"前两天我去省城看老病,住在医院附近的招待所。早上去买豆浆,碰见了个熟人,是柳杏花。"
我心头一震,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电话。
"她...她还好吗?"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不太好啊。她说自己住院了,是什么慢性病,需要调养。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多了,你知道的,那种累出来的憔悴。"
我心里一紧:"她怎么会累成那样?"
"哎,听说她丈夫早年出了事,她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又是教书又是做兼职,累坏了身子。"李大爷叹了口气,"她问起你,说很想见你一面。"
放下电话,我坐在沙发上,心绪难平。
三十五年了,杏花的名字依然能让我心跳加速。
但我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一个家庭的顶梁柱,怎能轻易踏上寻找旧爱的路?
我犹豫了几天,最终拨通了发小王铁柱的电话。
铁柱如今在省城开了家花店,日子过得不错,是我们村里出去混得最好的一个。
"铁柱,能帮我个忙吗?"我开门见山。
"你说,老赵,咱俩谁跟谁?"铁柱爽快地应道。
"帮我给一个人送束花...还有一封信。"
我把杏花的情况告诉铁柱,并请他帮我完成这个心愿。
第二天,我写了一封信,回忆了我们的过往,表达了我的祝福和思念,特意提到了那颗北极星和向日葵地。
写完后,我反复读了几遍,确保没有任何不妥,才装进信封交给铁柱。
"要什么花?"铁柱问。
我想了想:"向日葵吧,如果有的话。"
三天后,铁柱打来电话,声音有些奇怪:"老赵,你得亲自来一趟。"
"怎么了?"我心里咯噔一下。
"柳杏花...她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复杂。她看了你的信,哭得很厉害。然后她给了我一样东西,说只能亲手交给你。"
"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是个密封的信封。但看她那个样子,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铁柱停顿了一下,"老赵,我觉得你应该来一趟。人这一辈子,有些事情如果不弄清楚,会后悔一辈子的。"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心里天人交战。
淑芬从厨房出来,看我神色凝重,走过来坐在我身边:"出什么事了?从接完电话,你就一直皱着眉头。"
在和淑芬相濡以沫的三十多年里,我从未向她提起过杏花,但此刻,我觉得应该告诉她真相。
我深吸一口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她听。
讲完后,我忐忑地看着她,准备承受她的怒火或质问。
出乎意料的是,淑芬只是平静地看着我,然后轻轻拍了拍我的手:"我早就知道你心里有个结。这么多年,每当看见星星,你总会发呆。去吧,把那个结解开,也好让自己心里踏实。"
我惊讶地看着她:"你不生气?"
"傻老头子,都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可生气的?"淑芬笑了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秘密小花园,我不想去打扰。但如果现在有机会让你了却这个心事,我支持你去做。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别忘了,无论发生什么,这个家,永远是你的港湾。"淑芬的眼睛湿润了,但她很快擦干了眼泪,转身回厨房继续忙活。
我望着妻子的背影,心里满是感动和愧疚。
三十多年的婚姻生活,淑芬给了我一个完整的家,而我却始终在心里留着一个角落给别人。
这一刻,我对她的爱比任何时候都要深沉。
第二天,我向单位请了假,编了个去省城谈业务的理由,踏上了寻找杏花的旅程。
火车缓缓驶入省城站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一眼就认出了站在出站口的铁柱。
他比我记忆中发福了不少,但那张总是挂着笑的圆脸没什么变化。
"老赵!"他热情地挥手,大步迎上来,一把抱住我,"三年没见,你怎么又瘦了?"
"可不是嘛,单位里事多,忙得哪有时间养膘。"我拍拍他的肚子,打趣道。
铁柱开着一辆日系小轿车,带我去了他开的花店。
花店不大,但布置得很精致。有几个年轻姑娘正在修剪鲜花,看见铁柱进来,都礼貌地叫了声"老板好"。
"来,坐。"铁柱泡了壶茶,递给我一个黄色的信封,"柳杏花让我交给你的。"
我接过信封,手心冒汗。打开后,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照片和一张纸条。
照片上是年轻的杏花和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背景是一片向日葵田。纸条上只有简单的几行字:
"建国:这是我们的儿子,名叫向阳。知道这个消息时,我已经被父母带回了城里。多年来,我一直没有勇气告诉你真相。向阳现在在工作,事业有成。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但尊重我的决定,没有贸然联系你。如果你愿意,今天傍晚五点,来郊外的向阳疗养院见我一面吧。如果不愿意,我也理解。无论如何,谢谢你的花和信,它们让我知道,北极星的光芒从未熄灭。"
我拿着照片,手有些发抖。照片中的小男孩五官和我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略显倔强的眼睛,简直就是我年轻时的翻版。
"这...这是真的吗?"我抬头看向铁柱,声音嘶哑。
铁柱点点头:"我看那张照片时就觉得那孩子眼睛像你。怎么,你不知道这事?"
"完全不知道。"我摇头,感觉世界突然天旋地转。
三十五年来,我从未想过,我和杏花之间,还有这样一个血脉相连的牵绊。
铁柱看我脸色不好,倒了杯热茶递给我:"老赵,要不要我陪你去见她?"
我深吸一口气,摇摇头:"不用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去面对。谢谢你,铁柱。"
傍晚五点整,我站在向阳疗养院门口,心跳如鼓。
疗养院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建的四层小楼,周围是一大片草坪和花园,环境清幽。
前台的护士告诉我,柳杏花住在二楼的207室。
我顺着楼梯缓缓走上二楼,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棉花上,轻飘飘的。
207室门半开着,我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
我推开门,看见一个花白头发的女人坐在窗边的藤椅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的脸上。
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但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如初。
"建国,你来了。"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激动。
"我来了。"我点点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三十五年的岁月如烟,曾经那个在向日葵地里微笑的少女,如今已是满头白发的老人。
但在那一刻,时光仿佛倒流,我又看到了那个夏天,那片金黄的向日葵地,和那个笑起来有两颗小虎牙的姑娘。
"坐吧。"杏花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我坐下,手里还捏着那张照片。
"向阳...他真的是..."我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杏花点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是的,他是你的儿子。他出生在1986年5月10日,是个早产儿,但很健康。"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忍不住问道,声音里带着三十多年的委屈和疑惑。
杏花低下头,泪水默默滑落:"当年离开村子后不久,我就发现自己怀孕了。父母知道后,差点气死。他们把我关在家里,不让我出门,更不让我联系你。"
"我想过逃回村里找你,但那时候没有电话,也没有钱买车票。父母怕我想不开,日夜看着我,甚至威胁说如果我敢去找你,就会让村里人知道我的'丑事',到时候不仅我没脸,连你也会被人戳脊梁骨。"
"当时社会风气不开放,未婚先孕是很大的污点。我怕连累你,就咬牙忍了下来。"
"后来,父母给我安排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个干部子弟,家里条件不错。他们逼我答应,说只有这样,孩子才能有个完整的家,有城市户口,将来才有好的前途。"
"我不想嫁给不爱的人,但为了孩子,我最终妥协了。"
听着杏花的叙述,我心里又酸又疼。
"那个人...他对你和孩子好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杏花苦笑一声:"开始还不错,至少表面上过得去。但婚后没多久,我就发现他有很多问题...喝酒赌博,经常不回家。"
"向阳五岁那年,他犯了事,被判了刑。从那以后,我就一个人拉扯向阳长大。"
"我当了中学老师,又做了很多兼职,就是为了让向阳有个好的生活环境。好在孩子懂事,从小学习就好,一路考到了大学,毕业后在一家公司工作,现在已经是部门主管了。"
我看着眼前这个为了儿子付出一切的女人,心疼不已。
"向阳知道我的存在吗?"我问。
"知道。"杏花点点头,"十八岁那年,他坚持要知道自己亲生父亲是谁。我把一切都告诉了他,包括我们的爱情,和当年被拆散的原因。"
"他...他恨我吗?"我紧张地问。
"不恨。"杏花摇摇头,"他很聪明,也很理解人情世故。他知道当年的情况,也知道你并不知情。实际上,他一直很骄傲,因为他的亲生父亲是一个诚实、善良的人,而不是那个只会喝酒赌博的继父。"
听到这里,我眼眶湿润了。想到自己有个素未谋面的儿子,他居然不恨我,甚至为我感到骄傲,我心里既愧疚又感动。
"他现在在哪里?我可以见见他吗?"我急切地问。
杏花从床头柜上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开一页,上面写着一串电话号码。
"这是向阳的电话。如果你想见他,可以直接联系他。他心胸开阔,会理解一切的。"
我接过纸条,郑重地收进口袋:"谢谢你,杏花。谢谢你这些年的坚强,也谢谢你今天告诉我这一切。"
"别忘了北极星的约定。"她微笑着说,眼角的皱纹里盛满了岁月的痕迹,却依然美丽。
回到家后,我没有立即联系向阳。
我需要时间理清思绪,也需要向家人说明这件事。
在查看了杏花给我的照片后,我相信向阳确实是我的儿子,但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血脉关系。
经过几天的考虑,我决定首先和淑芬坦白。
令我意外的是,淑芬听完后,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我早就觉得你和杏花之间有些不寻常。既然他是你的儿子,那就去认识他吧。孩子不应该因为大人的过错而受苦。"
有了淑芬的支持,我终于鼓起勇气,拨通了向阳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我紧张得手心冒汗:"喂,请问是向阳吗?"
"是的,请问您是..."
"我是...赵建国,是你妈妈的.........老朋友。"我吞吞吐吐地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赵叔叔,您好。妈妈已经告诉我您会联系我。很高兴终于能和您通话。"
他的语气平静而友善,没有我想象中的怨恨或敌意。
我们通话了近一个小时,约好下周在省城见面。
一个星期后,在省城的一家茶馆里,我第一次见到了我的长子向阳。
他高大挺拔,面容和我年轻时有七分相似,但眉宇间的神态更像杏花——沉稳而内敛。
"爸,"他叫了我一声,这简单的称呼让我热泪盈眶,"很高兴终于见到您。"
我们聊了很多,从他的童年到我的农村生活,从他的事业到我的家庭。
向阳告诉我,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有一个在农村的亲生父亲,但直到十八岁才知道详情。
"妈妈一直告诉我,您是一个正直、善良的人,只是被时代的洪流冲散了。她从不让我恨您,反而教育我要理解那个特殊年代的无奈。"
听到这些,我心中对杏花充满了感激。尽管我们的爱情被无情拆散,她依然在儿子心中为我保留了一个良好的形象。
临别时,向阳送给我一个精致的礼盒。
"这是一台专业天文望远镜,"他微笑着说,"妈妈告诉我,您和她之间有关于北极星的约定。有了它,即使在城市的光污染中,您也能清晰地看到北极星。"
我接过望远镜,心中百感交集。
或许,人生就像广袤的星空,有些星光虽然错过了,但它们一直都在那里,从未消失。
回到家后,我把见到向阳的经过告诉了淑芬和儿子小东。
出乎意料的是,他们都表现得非常理解和包容。
小东甚至主动提出要认识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爸,您不必有心理负担。这是过去的事情,我不会因此而责怪您。反而,我很好奇能有一个哥哥是什么感觉。"
在这个开明的年代,很多过去的禁忌和偏见已经被打破。
在淑芬和小东的支持下,我邀请向阳来我家做客。
向阳欣然接受了邀请,还带来了他的女友小林。
那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向阳和小东很快就像亲兄弟一样熟络起来,谈论着各自的工作和兴趣爱好。
淑芬对向阳也非常热情,一直给他夹菜,嘘寒问暖,完全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看着这一幕,我心中的愧疚和不安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和满足。
如今,我和淑芬的儿女都已成家立业。向阳也成为了这个家庭的一部分,每逢节假日,他都会带着家人来看望我们。
杏花虽然没有正式与我的家庭来往,但我们偶尔会通电话,聊聊各自的生活和向阳的近况。
有一次,我试探性地问她:"杏花,当年你在离开村子前塞给我的纸条,写的是'别忘了北极星的承诺',你还记得吗?"
电话那头,杏花轻笑了一声:"当然记得。北极星永远在同一个位置,无论季节如何变化。我想告诉你,无论我去了哪里,我对你的感情都不会改变。"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向阳的事?"我忍不住问。
"因为害怕。"杏花叹了口气,"害怕打扰你的生活,害怕你已经有了美满的家庭,害怕向阳因此受到伤害。直到去年生病,我才意识到,如果不把这个秘密告诉你,会是我这一生最大的遗憾。"
有时候,夜深人静,我会架起向阳送的望远镜,透过窗户寻找那颗北极星。
透过镜头,它比记忆中更加清晰明亮。我常常想,人生有太多无法预料的转折,但只要内心的那盏灯不灭,终究能在漫长的岁月里,找到属于自己的一片星空。
黑土地教会了我坚韧,爱情教会了我包容,而岁月,则教会了我如何在得与失之间,寻找内心的平衡与宁静。
正如那颗北极星,无论世事如何变迁,它始终在那里,安静地守望着大地上每一个仰望星空的人。
或许,这就是生命的意义——不是执着于得到什么,而是感谢曾经拥有过的一切,并且珍惜当下所有的温暖与光明。
来源:怀旧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