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在这个村子生活了快四十年，见过太多人的起落沉浮。最让我感慨的，还是老赵的故事。

我在这个村子生活了快四十年，见过太多人的起落沉浮。最让我感慨的，还是老赵的故事。

赵建国，我们村的前任支书。

现在提起他，村里人的表情都很复杂。有人摇头，有人叹气，也有人默默点头。但没人会说他是个简单的人。

风光时的赵支书

那还是2015年的事。

赵建国刚当上村支书那会儿，真是风光无限。穿着笔挺的白衬衫，脚踩锃亮的皮鞋，腰间别着小灵通，走路带风。

村委会办公室里摆着一排奖杯，什么”先进基层党组织”、“美丽乡村建设标兵”，金光闪闪的。

我记得那时候，他最喜欢说的话就是：“咱们村要搞大发展！”

确实也搞了不少事。村里的水泥路修得平平整整，路灯一排排竖起来，还弄了个小广场，晚上大妈们在那儿跳广场舞。

但村里人心里都有杆秤。

老王头种菜四十年，他跟我私下说：“这些工程，价钱都不对劲。我家那段路，材料钱都不止这个数。”

话是这么说，但谁敢多嘴？人家是支书。

纸包不住火

2018年春天，出事了。

那天我正在地里锄草，远远看见几辆车开进村委会。不是平常那种下乡检查的车，车牌号都不一样。

村里炸了锅。

“听说是纪委的人。”

“查什么呢？”

“还能查什么，肯定是钱的事。”

大家议论纷纷，但都压着声音。小李在村委会打扫卫生，偷偷告诉她妈：“赵支书的办公室被翻了个底朝天，连抽屉都拆了。”

三天后，赵建国被带走了。

那天下午，我正好路过村委会。看见他被两个穿制服的人带出来，手上戴着手铐。

平时梳得油光锃亮的头发乱糟糟的，白衬衫皱巴巴的，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

村里围了很多人，但都没说话。有人偷偷拿手机拍照，被旁边的人拦住了。

老赵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抬头看了我一眼。

那个眼神，我到现在还记得。不是愤怒，也不是不甘，就是…很茫然，像突然不认识这个世界了。

审判和真相

后来听说，老赵贪污了村里240万。

数字一出来，村里更热闹了。

“240万！我们家三代人都挣不到这么多钱！”

“难怪那些工程质量那么差，原来钱都进了他腰包。”

“早就说他不对劲，你看他家那台新空调，外机上还晾着他老婆的旧背心呢，装什么清廉。”

法院开庭的时候，村里好几个人都去旁听了。

回来后，大家才知道具体情况。修路的钱，他吃了回扣；买设备的钱，他做了手脚；甚至连村里的低保款，他都敢动。

最离谱的是，他把村集体的地私下包给了自己的亲戚，租金只有市场价的一半。

判决书下来：有期徒刑五年。

监狱里的五年

老赵进去后，村里人议论了一阵子，渐渐就不提了。

他老婆带着孩子搬到了县城，说是不好意思在村里住了。房子空着，院子里的葡萄藤没人管，长得乱七八糟。

偶尔有人路过，会透过铁门看两眼。

“唉，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走到这步了。”

五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村里换了新支书，日子照样过。

但老赵的事，像一根刺一样，扎在大家心里。

意外的归来

2023年秋天，老赵回来了。

那天是个阴天，风有点大。我正在自家门口修理水管，看见一个人从村口走过来。

背着个旧背包，穿着褪色的外套，头发白了一大半。走路的姿态变了，以前挺胸抬头的，现在有点佝偻。

走近了我才认出来，是老赵。

“建国？”我叫了一声。

他停下脚步，看了看我，点点头：“老李。”

声音很沙哑，像长时间没怎么说话。

“你…回来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嗯，回来了。”他看了看远处的田地，“家还是家。”

那天晚上，村里人都知道老赵回来了。

有人说：“他还有脸回来？”

也有人说：“人总得有个地方住。”

从头开始

老赵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村委会。

新支书姓李，是个实在人。老赵找到他，说了一句话：“我想把欠的钱还上。”

小李支书愣了：“你拿什么还？”

“我还能干活。”老赵说，“村里不是有荒地吗？我想承包几亩，种点菜。”

这事在村里又引起了议论。

“他还想在村里混？”

“240万，种到什么时候能还清？”

“说不定是想跑路前装装样子。”

但小李支书同意了。他后来跟我说：“不管怎么样，愿意还钱总比赖账强。”

老赵承包了村东头的二十亩荒地。

那块地已经荒了三年，杂草长得比人还高，石头遍地都是。

我路过的时候，看见老赵一个人在地里清理杂草。

以前白嫩的手，现在满是老茧和泥土。以前笔挺的腰板，现在弯着在地里刨土。

太阳很大，他头上戴着个破草帽，衣服湿透了。

“要不要帮忙？”我问了一句。

他抬起头，满脸都是汗：“不用，我自己来。”

然后继续低头干活。

种地的学问

老赵种地，完全是从零开始。

以前当支书的时候，他对农活一窍不通。开会的时候讲得头头是道，真让他下地，连锄头都拿不稳。

刚开始那段时间，经常看见他拿着手机在地里打电话，应该是在请教种植技术。

有一次我碰见他在农资店里买种子，店老板跟他介绍各种品种，他听得很认真，还用小本子记。

“这个品种产量高，但是对水分要求严格。”

“那个抗病性好，但是价格贵一些。”

老赵都仔细问清楚，最后选了最便宜但相对稳妥的品种。

付钱的时候，我看见他掏出一个旧钱包，里面的钱都是零碎的，十块二十块的。

数了好几遍，才凑够种子钱。

第一年的收成

老赵的第一年，种了土豆、白菜和萝卜。

都是最普通的蔬菜，但也是最实用的。

春天播种的时候，村里人还在观望。

“看他能坚持多久。”

“我打赌，干不到秋天就跑了。”

但老赵没跑。

每天天不亮就到地里，天黑透了才回家。

夏天最热的时候，别人都在家里吹风扇，他还在地里除草。我路过的时候，看见他蹲在菜地里，汗水滴到土里。

那个画面，说不出的心酸。

秋天收菜的时候，老赵的地里还真收了不少。

土豆个头不大，但很结实。白菜虽然卖相一般，但很新鲜。

他把菜拉到县城的菜市场卖，每天骑着一辆破三轮车，天不亮就出发。

第一年下来，除了成本，净赚了八千多块钱。

这八千块钱，老赵一分不留，全部上交给了村委会。

“这是第一笔还款。”他对小李支书说。

小李支书接过钱，心情很复杂。

村里人的态度变化

第二年，老赵扩大了种植规模。

从二十亩增加到三十亩，品种也更多了。茄子、豆角、黄瓜，什么好卖种什么。

这一年，他开始找人合作。

村里的老王头种菜经验丰富，老赵主动找到他请教。

“老王，你看我这茄子叶子有点黄，是不是病了？”

老王头本来不太愿意搭理他，但看他态度诚恳，也就指点了几句。

“这是缺肥了，要追施磷钾肥。”

“什么时候施？怎么施？”

老赵问得很详细，还真的按照老王头说的做了。

结果那茬茄子长得特别好，卖了个好价钱。

老赵专门买了两瓶酒，送到老王头家里。

“老王哥，多亏了你的指点。”

老王头收下酒，语气缓和了不少：“种地这事，急不得。”

从那以后，老王头会主动帮老赵看看庄稼，有时候还会借给他一些农具。

村里其他人也开始对老赵另眼相看。

不是因为他以前当过支书，而是因为他现在的表现。

合作社的雏形

第三年，老赵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找到村里几个种菜的农户，提出了一个想法：成立蔬菜合作社。

“大家单打独斗，成本高，价格也卖不上去。如果联合起来，统一采购种子农药，统一销售，肯定能降低成本，提高收入。”

这个想法听起来不错，但问题是，谁愿意跟一个有前科的人合作？

老王头第一个站出来支持：“我觉得建国说得有道理。”

接着是种豆角的老张，种黄瓜的小刘，陆陆续续有七八个人表示愿意试试。

合作社成立的那天，老赵特意找了个黄道吉日。

村委会的会议室里，摆了几张桌子，桌上放着瓜子花生，像办喜事一样。

老赵站在前面，声音有点颤抖：“感谢大家信任我。我知道，我以前做错了很多事，但我会用行动证明，现在的我值得信任。”

台下坐着的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听了这话，有人点头，有人沉默。

但没人起身离开。

意外的成功

合作社成立后，效果比想象中好。

统一采购降低了成本，统一销售提高了议价能力。更重要的是，老赵利用自己以前的人脉关系，联系到了几个稳定的销售渠道。

县城的几家大超市，都愿意从合作社进货。

“蔬菜新鲜，价格合理，关键是供应稳定。”采购经理这样评价。

第三年下来，合作社的纯利润达到了十五万。

按照约定，老赵作为发起人和主要经营者，可以分到三万块钱。

但他又一次选择了全部上交。

“还债要紧。”他对大家说。

三年时间，老赵已经还了五万多块钱。

虽然离240万还差得远，但村里人的态度已经完全不同了。

更大的变化

2024年春天，发生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

县里要搞”一村一品”项目，每个村都要发展自己的特色产业。

我们村因为蔬菜合作社办得好，被选为试点村。

县里不仅给了政策支持，还批了二十万的扶持资金。

消息传来，村里人都很兴奋。

“这下咱们村要发达了！”

“老赵真有本事，把合作社办成这样。”

连一直对老赵有意见的人，也开始改口了。

更让人意外的是，县里决定让老赵担任项目负责人。

重新站起来

消息传来的那天，老赵正在地里浇水。

小李支书急匆匆跑到地里，气喘吁吁地说：“建国，县里来通知，让你当项目负责人！”

老赵停下手里的活，看着小李支书，半天没说话。

“我…我能行吗？”他问。

“县里都指名道姓了，肯定是认可你的能力。”

老赵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我得考虑考虑。”

当天晚上，老赵来找我。

在我家门口的小马扎上坐下，点了根烟，抽了好几口才开口。

“老李，你说我该接这个活吗？”

“为什么不接？这是好事啊。”

“我怕大家不信任我。毕竟我以前……”

他没说完，但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建国，”我拍拍他的肩膀，“这三年，大家都看在眼里。你用行动证明了自己。”

“真的吗？”

“真的。”

新的开始

老赵最终接下了这个项目。

但他提出了一个条件：项目的每一笔开支，都要公开透明，接受村民监督。

项目启动后，老赵比以前更忙了。

白天在地里指导种植，晚上在村委会处理文件。有时候半夜还要起来，处理突发情况。

他在村委会的办公室里重新摆了一张桌子。

桌上没有奖杯，只有厚厚的文件夹和一个旧茶杯。

茶杯是他从家里拿来的，白瓷的，有几个小裂纹，但很干净。

项目的进展

一年下来，项目效果显著。

合作社的规模扩大了一倍，种植品种更加多样化，销售渠道也更加稳定。

村里的蔬菜开始有了品牌，包装袋上印着”XX村优质蔬菜”的字样。

最让人高兴的是，村民的收入普遍增加了30%以上。

老王头家一年光种菜就收入三万多，比以前翻了一番。

“这在以前想都不敢想。”老王头感慨地说。

债务的了结

2024年底，老赵做了一个决定。

他把自己这些年的所有积蓄，加上合作社的分红，凑了十二万块钱，一次性上交给村委会。

“这样下去太慢了，”他对小李支书说，“我想把房子卖了，一次性把债还清。”

小李支书劝他：“不用这么急，慢慢还就行。”

“不行，”老赵摇头，“这个债不还清，我心里不踏实。”

老赵的房子在县城，是他当支书时买的，市价大概150万。

房子卖掉后，除了还清240万的债务，还剩下一些。

这些钱，老赵全部捐给了村里，用于改善基础设施。

真正的认可

债务还清后，村里为老赵开了一个小型的庆祝会。

不是什么正式的仪式，就在村委会的院子里，摆了几桌菜，大家聚在一起吃个饭。

老赵站起来，举着杯子说：“谢谢大家这几年的支持和理解。我做错了事，也付出了代价。现在债还清了，心里轻松多了。以后我会继续努力，为村里做更多的事。”

台下响起了掌声。

不是客套的掌声，是发自内心的认可。

新的身份

现在的老赵，有了一个新身份：县里的种植技术顾问。

经常有其他村的人来找他学习经验，他总是毫无保留地传授。

“种地不光是技术活，更是良心活。”他经常这样说。

他还在村里开办了免费的种植技术培训班，每个月开课一次。

课程很实用，从选种到施肥，从病虫害防治到销售渠道，什么都教。

村里的年轻人也愿意听他讲课了。

生活的变化

老赵现在住在村里的一间老房子里。

房子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院子里种了一些蔬菜，还养了几只鸡。

生活很简单，但很充实。

每天早上五点起床，到地里转一圈，看看庄稼长势。

上午处理合作社的事务，下午下地干活。

晚上看看新闻，学习一些农业技术。

偶尔会有人来找他聊天，谈论种植技术，也谈论人生感悟。

反思与感悟

有一次，我问老赵：“你后悔吗？”

他想了想，说：“后悔做错的事，但不后悔现在的生活。”

“如果能重来，你会怎么选择？”

“如果能重来，我不会贪那些钱。但经历了这些，我才明白什么是真正重要的。”

他指着远处的田地：“以前觉得权力和金钱最重要，现在觉得脚踏实地做事最重要。”

村里人的评价

现在提起老赵，村里人的态度很一致。

“他是个好人，就是以前走错了路。”

“现在的老赵才是真正的老赵。”

“人都会犯错，关键是能不能改正。”

老王头总结得最好：“一个人跌倒了不可怕，可怕的是跌倒了就不敢再站起来。”

尾声

今年春天，老赵又承包了三十亩地。

这次不是为了还债，而是为了进一步发展合作社。

他有一个更大的计划：打造绿色有机蔬菜品牌，让村里的蔬菜走向更大的市场。

“我们村的土地好，水质好，只要用心做，一定能做出好产品。”他充满信心地说。

前几天路过村委会，看见老赵正在和几个年轻人讨论电商销售的事。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工作服，但精神头很好。

说话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根胡萝卜，应该是刚从地里拔出来的，上面还带着泥土。

看见我路过，他笑着挥挥手。

那个笑容，很真实，很踏实。

这就是老赵的故事。

一个人怎样跌倒，又怎样站起来；怎样失去信任，又怎样重新赢得尊重。

生活有时候很残酷，但也很公平。

犯了错要付出代价，但真心改正了，生活也会给你重新开始的机会。

老赵用了八年时间，完成了从贪官到农民，再到致富带头人的转变。

这个过程不容易，但很值得。

现在的他，或许不如以前风光，但活得更踏实，更有尊严。

村里人都说，这样的老赵，才是他们愿意跟随的领头人。

来源：牟牟说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