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从城市回乡下的那条路,开了几十年,熟悉又陌生。车窗外掠过的不再是高楼林立,而是连绵起伏的青山和错落的农家小院。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混合气息,带着一种久违的、沉甸甸的潮湿。我叫李晓华,在城里中学教了三十五年书,评上了副高职称,终于光荣退休。手里捧着学校发的荣
本故事纯属虚构
我副高退休,女儿叮嘱我对亲戚说退休金只有3000元。
回乡参加侄子婚宴那天,亲戚们眼神里的算计我全看在眼里。
第二天,小叔子就登门拜访,一副熟络样子称我为「退休专家」。
没想到,这只是亲情变味的开始,真正的算计还在后面。
当我终于撕下伪装,他们才明白: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但我这匹老马,早已不是任人宰割的软柿子。
从城市回乡下的那条路,开了几十年,熟悉又陌生。车窗外掠过的不再是高楼林立,而是连绵起伏的青山和错落的农家小院。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混合气息,带着一种久违的、沉甸甸的潮湿。我叫李晓华,在城里中学教了三十五年书,评上了副高职称,终于光荣退休。手里捧着学校发的荣休证书,心里却五味杂陈。讲台站了大半辈子,突然闲下来,像个高速旋转的陀螺猛地停住,有点晕眩,更多的是茫然。
老家这栋瓦房,是我和已故丈夫年轻时盖的,斑驳的墙壁上还留着岁月冲刷的痕迹,像老人额头的皱纹。院子里那棵老槐树,枝繁叶茂,阳光透过叶隙洒下细碎的金光,落在布满青苔的石阶上。我慢慢地把行李箱拖进屋,灰尘在光柱里跳舞,仿佛无声地诉说着这里的寂静。
就在我收拾东西,试图把城市的气息和这老屋融合时,手机响了,是女儿王丽。她在省城一家外企做主管,人精明,看事情通透。
“妈,到家了吧?东西都安顿好了?”女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嗯,刚进屋,正收拾呢。”我拍了拍沾在裤腿上的灰。
“妈,有件事我得提前跟你打个招呼。”王丽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你退休金的事儿,要是村里亲戚问起来,你就说,扣除各种保险,到手就3000块钱。”
“3000?”我愣住了,下意识地反问,“丽丽,我那退休金条子上写得清清楚楚,八千多呢,怎么就成3000了?这不是撒谎吗?”我一辈子教学生要诚实,自己却要先开这个头,心里别扭得很。
“妈,我知道您不习惯,但您听我的,准没错。”女儿的声音压低了些,像怕隔墙有耳,“您是不知道老家那些亲戚。您现在退休了,在他们眼里,就是个揣着大笔退休金的‘富婆’。要是不把数字说低点,以后您在老家一天都不得安生。什么七大姑八大姨,有点芝麻绿豆大的事儿都能找上门来借钱,而且多半是有借无还。咱们防患于未然。”
我沉默了。女儿说的那些场景,并非空穴来风。这些年,我在城里,丈夫老家的亲戚们也没少打着各种旗号来“走动”,目的往往很明确。只是我以前总觉得,血脉亲情,能帮就帮一把。现在想来,或许是我太天真了。
“妈,我知道您心软,重感情。但这次不一样,您退休了,这就是您的养老钱,是您的底气。这钱要是稀里糊涂借出去收不回来,以后有个病有个灾的怎么办?我和赵明(我儿子)虽然能管您,但您自己手里有钱,心里才踏实,不是吗?”
女儿的话像小锤子,一下下敲在我心上。是啊,教了一辈子书,清清白白,到老了,不能因为抹不开面子,把自己弄得晚景凄凉。我叹了口气,像是卸下了什么坚持。
“行,我知道了,就按你说的办吧。”虽然心里还是有些疙瘩,但我选择相信女儿。她比我更懂这复杂的人情世故。
谁说教了一辈子书就懂人心?我只懂课本和学生,却不明白这些血脉相连的亲戚眼神里藏着什么。回乡的路比我想象中曲折,就像那些看似简单的亲情关系,实则暗藏玄机。我看着窗外那棵静默的老槐树,它见证了太多村里的故事,如今,也要见证我的了吗?
第二天,恰逢丈夫堂弟家的儿子结婚,也就是我的侄子办喜事。作为长辈,又是刚从城里退休回来的“体面人”,我自然要去。换了身干净利落的衣裳,锁好门,往村东头走去。
乡下的婚宴,热闹得几乎要把房顶掀翻。流水席从院子里一直摆到门外的土路上,鞭炮碎屑铺了满地,红得刺眼。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油烟味、酒味和各种香料混合的味道。男人们划拳猜令,女人们嗑着瓜子聊着家常,孩子们则在人群里疯跑打闹。
我一出现,立刻成了焦点。毕竟,我是村里为数不多在城里当老师,还评上高级职称的人。
“哎呦,晓华姐回来啦!气色真好,一点不像退休的人!”
“是啊是啊,城里就是养人!”
“听说高级教师退休金可高了,得有一万多吧?”
寒暄过后,话题果然很快就转到了我最担心的地方。几个婶子嫂子围了过来,眼神里闪烁着好奇和打探。为首的是村里有名的“广播站”——刘淑芬婶婶,她嗓门大,消息灵通,尤其对各家的收入情况了如指掌。
“晓华啊,退了休就是享福了!听说你们当老师的,退休工资比上班时候还高呢?”刘淑芬凑近了些,脸上堆着笑,眼睛却像探照灯一样盯着我。
我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女儿的叮嘱,定了定神,也堆起笑容:“哪里哪里,哪有那么高。现在政策变了,扣掉各种苛捐杂税、保险什么的,拿到手也就3000块钱,勉强够自己吃饭的。”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甚至带点无奈。
“3000?”刘淑芬拔高了声调,脸上明显写着不信,“不可能吧?我上次看电视新闻,说中学副高退休,怎么也得七八千打底啊!你是不是记错了?”她的眼神锐利得像锥子,想在我脸上钻出个洞来,看看我说的是真是假。周围几个亲戚也都竖起了耳朵,眼神里充满了探究。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站在讲台上,面对着一群质疑答案的学生。脸颊有些发烫,手心微微出汗。但我知道,这第一道防线绝不能破。
我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摆摆手:“嗨,新闻上说的是笼统的,每个地方、每个学校情况都不一样。我们学校效益一般,再加上我工龄什么的,算下来就这么多了。现在物价又高,这3000块钱,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我指了指自己身上半旧的衣裳,“你看我这衣服,都是几年前的了,舍不得买新的。”
人们总说谎言需要记忆力支撑,但我发现,当你说出的数字比真实少了一半还多,反而有种底气十足的坦然。婶婶的眼神就像当年我批改错误百出的试卷一样,充满了质疑,但这次我决定“不改错”。她撇了撇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旁边有人喊她打麻将,她只好悻悻地走了,留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其他几个亲戚见状,也没再追问,只是脸上的热情明显淡了几分。我暗暗松了口气,却也感到一阵悲哀。难道亲情,真的需要用金钱来衡量和维系吗?这顿婚宴,吃得我有些食不知味。
婚宴散席时,天色已经擦黑。宾客们三三两两地离开,留下满地的狼藉。我正准备独自回家,小叔子张建国突然凑了上来,脸上挂着过分热情的笑容。
“嫂子,我送你回去吧?天黑路不好走。”他不由分说地就想从我手里接过那个装着喜糖和剩菜的布袋子。
张建国是我丈夫的亲弟弟,比丈夫小几岁。这些年游手好闲,干啥啥不成,还染上了打牌的毛病,三天两头找亲戚借钱,而且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以前丈夫在世时,碍于情面,帮衬过他不少。丈夫走后,他来往就少了,也就是逢年过节象征性地打个电话,像今天这样主动献殷勤,还是头一遭。
我下意识地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笑了笑:“不用了建国,没几步路,我自己能行。”
他嘿嘿笑了两声,搓着手跟在我旁边,没话找话:“嫂子,刚听你说退休金才3000?真的假的啊?”他侧着头看我,昏黄的路灯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那双眼睛里闪烁着试探。
“嗯,真的。”我点头,语气平静,心里却提高了警惕。
“哎呀,那可真够紧的!”张建国立刻换上一副同情的表情,咂了咂嘴,“现在这物价涨得,买斤肉都得十几块钱,3000块钱在城里估计连租房子都不够吧?回老家来是对的,起码吃住省点。不过……”他话锋一转,“日子肯定也不容易。嫂子你一个人,可得省着点花。”
他的话听起来像是关心,但我总觉得那同情里掺杂着别的意味。是确认我的“穷”,还是在为后面的话做铺垫?
小叔子的殷勤就像考试前突然向你借笔记的同学,以前形同陌路,现在却笑得比春天的花还灿烂。三十年教书生涯让我明白,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关心”。我嗯嗯啊啊地应付着,脚下步子加快了些。到了家门口,他才停下脚步,又叮嘱了几句“有事就说话”,然后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我打开院门,老槐树的影子在地上拉得长长的,像一个沉默的守卫。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和试探,我却感到一阵疲惫。
回到屋里,灯光昏黄。我坐在吱呀作响的旧藤椅上,拨通了女儿王丽的电话。
“妈,怎么样?婚宴上有人问起退休金的事了吗?”女儿的声音带着急切。
我把白天刘淑芬的追问和小叔子张建国的“关心”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女儿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妈,您千万别觉得我小题大做,是咱们家这些亲戚,真的……唉,怎么说呢,不是省油的灯。”
接着,王丽开始给我“补课”。她一件件数落起这些年亲戚们的“光荣事迹”。
“就说小叔子张建国吧,”王丽的声音透着无奈,“前几年说要做生意,找我爸借了五万,说是半年就还,结果呢?到现在一分钱没见着!后来又找二姑借了三万,说是孩子上学急用,结果转头就拿去赌了!我爸生前为他还过多少赌债?他自己心里没数吗?”
“还有那个刘淑芬婶婶,嘴碎得很,谁家有点风吹草动她第一个知道。她女儿前两年嫁人,彩礼收了十几万,转头就跟亲戚哭穷,说手头紧,想给她女儿买辆车,到处借钱,借到钱转脸就不认账了!”
“大伯家的堂哥,前几年搞什么养殖,赔了个底朝天,也找咱家借过钱,还了吗?没有!每次提起来就说‘周转不开,再等等’,这一等就是好几年!”
女儿列举的案例,像一把把钝刀子,割在我心上。那些被我刻意忽略或者用“亲情”二字粉饰过的记忆,此刻清晰地浮现出来。原来,我以为的守望相助,在某些人眼里,不过是理所当然的索取。
“妈,您现在是一个人,手里攥着的钱就是您的依靠。他们要是知道您有八千多的退休金,肯定会像闻着腥味的猫一样扑上来。到时候您是借还是不借?借了,大概率要不回来,您自己心里堵得慌;不借,他们就在村里败坏您的名声,说您为富不仁,忘本。所以啊,干脆从一开始就把口子扎紧,说只有3000,他们就算想借,也没那么大胃口,您拒绝起来也更有底气。”
听着女儿冷静的分析,我恍然大悟。后背渗出一层冷汗。原来我教了一辈子书,却不懂这人情世故的必修课。女儿这是在给我补课,而我这个当了三十年老师的人,现在成了学生。这堂关于防人之心的课,比我教过的任何一堂数学课都要深奥。
“丽丽,妈知道了。谢谢你提醒我。”我由衷地感激女儿的深思熟虑。
“妈,您也别太往心里去。咱们就守好自己的底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真有困难,咱们量力而行地帮,但不能打肿脸充胖子,更不能让那些没脸没皮的人得寸进尺。”
挂了电话,夜已经深了。窗外传来几声蛙鸣,衬得夜晚更加寂静。我看着桌上那杯已经凉透的茶水,心里却不像刚回来时那么茫然了。我知道,真正的“退休生活”,或许才刚刚开始。
果然,女儿的预言像精心编写的教案一样准确。第二天一大早,天才蒙蒙亮,院门就被敲响了。
笃笃笃。
声音不急不缓,带着一种试探性的礼貌。
我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正是小叔子张建国。他手里拎着一小袋苹果,脸上堆着比昨天更灿烂的笑容,只是那笑容底下,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和算计。
“嫂子,起这么早啊?我刚从镇上回来,买了点苹果,给你尝尝鲜。”他把袋子往我手里塞。
“建国啊,快进来坐。”我接过苹果,心里却在飞快地转着念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这么早来,绝不是单纯送苹果那么简单。
他进屋后,眼睛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屋里的陈设。这老房子虽然旧,但被我收拾得干净整洁。
“嫂子,你这屋子收拾得真利索。比我那狗窝强多了。”他没话找话。
“随便收拾收拾。”我给他倒了杯热水,“建国,这么早过来,有事吗?”我决定开门见山,不喜欢绕弯子。
他搓了搓手,嘿嘿笑了两声:“也没啥大事……就是过来看看嫂子你,一个人在家,怕你闷得慌。”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小口,眼神飘忽,“昨天听你说退休金才3000,我这心里吧,就一直替你惦记着。”
来了,铺垫了半天,戏肉终于要上场了。我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嗨,够吃够喝就行了,人老了,花销也不大。”
“话是这么说,”张建国放下水杯,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但现在这社会,干啥不要钱啊?孩子上学要钱,家里盖房子要钱,有点小病小灾的更是不得了。我跟你说嫂子,我最近也愁得很。”
我看着他,没接话,等着他的下文。
“我那大儿子,你侄子,前段时间不是跟朋友合伙搞了个什么……呃,农产品电商嘛,刚开始还行,最近资金链有点紧张,急需一笔钱周转一下。这孩子也是有出息,不想放弃,正到处想办法呢。”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愁容,配合着一声叹息。
我心里明镜似的,他儿子的“农产品电商”,多半又是瞎折腾。
“这做生意啊,就是有赚有赔。”我淡淡地说。
“是这个理儿。”张建国立刻点头,像是找到了共鸣,“所以啊,这不……孩子也是没办法了,跟我张嘴了。我想着,咱们都是一家人,能帮就得帮一把,不能眼看着孩子的事业黄了不是?”
他终于图穷匕见了。
“嫂子,”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恳求和试探,“你看……你能不能……先借我五万块钱?给我儿子周转一下。你放心,这钱绝对不是白借,等他那生意缓过来了,三个月!最多三个月就还你!到时候,我让他按银行利息给你算,不,比银行利息高!你看行不?”
他语气诚恳,眼神“真挚”,仿佛这钱借出去,不仅能解他燃眉之急,还能让我小赚一笔。
如果不是女儿提前打过预防针,如果不是我了解他过往的“借钱史”,或许我真的会心软。但在经历了昨天的“补课”后,我心里只剩下恼火和警惕。
我轻轻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建国啊,不是嫂子不帮你。你也知道,我那退休金就3000块钱,每个月紧巴巴的,自己生活都得精打细算,哪还有余钱借给你们啊?五万块钱,对我来说可不是小数目,我得不吃不喝攒一年半呢。”
我刻意强调了“3000块”和“一年半”,暗示我的经济状况确实如我所说的那样拮据。
在教书时,我总能一眼看出学生作业是否抄袭;而今天,小叔子这套说辞比抄袭还要生硬,拙劣得让我想笑。他那一套“三个月”“加利息”的说辞,是否已经成功说服过其他退休的亲戚?可惜,这道题我不打算做。
张建国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眼神里的热切迅速冷却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快和难以置信。他大概没想到,我这个看起来温和老实的嫂子,居然会拒绝得这么干脆。
“嫂子,你……你真就一点都拿不出来?”他不死心地追问,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强硬,“三万,两万也行啊!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这么难吧?咱们可是一家人!”
“一家人”这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格外刺耳。
我依旧摇头,语气坚定:“建国,是真的没办法。我要是有余钱,肯定会帮。但我这情况,你也看到了,就靠这3000块钱过日子,每一分都得掰着花。实在是对不住了。”
我的坚持彻底激怒了他。他的脸色沉了下来,声音也提高了八度:“嫂子!你这话说的就没意思了!谁不知道你当了一辈子高级教师,就算退休金没那么多,以前攒的钱总有吧?我哥在世的时候,对你那么好,我们老张家也没亏待过你吧?现在家里孩子有困难了,你连两万块钱都不肯拿出来?你这心也太硬了吧!”
他开始道德绑架了。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和失望。小叔子的脸色变得比天气预报还快,从晴转阴再到暴雨将至。他大概忘了,我这个当了三十年老师的人,最擅长的就是在学生找各种理由不交作业时保持微笑却不妥协。亲情不是提款机,我的拒绝也不需要道歉。
“建国,我有没有积蓄,和你借钱是两码事。我的钱,是我和我丈夫一辈子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养老钱,不是大风刮来的。你哥在世时是对我好,我也感念张家的情分。但情分不是让你拿来绑架我的理由。你借钱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哪次按时还过?你让我怎么相信你这次说的‘三个月’?”我索性也把话挑明了。
提到过去借钱不还的事,张建国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像是被人戳中了痛处。他梗着脖子争辩:“以前是以前,这次不一样!这次是我儿子做正经生意!”
“是不是正经生意,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钱,我得自己留着养老。谁都有困难的时候,但不能总指望别人。”我的语气平静,但态度坚决。
眼看硬的不行,张建国又试图打感情牌。他语气软了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哽咽:“嫂子,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让你失望了。但我这次真的是没办法了。我儿子为了这生意,头发都快愁白了。我这当爹的,看着心疼啊……”
他顿了顿,抬头看了看墙上挂着的我和丈夫的结婚照,照片上的丈夫笑得温和。
“嫂子,你想想我哥……我哥在的时候,最疼这个侄子了。他要是还在,肯定二话不说就帮了。他生前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你也是知道的。现在他不在了,你作为嫂子,是不是也该……替他多照顾一下家里人?”
他提起我丈夫时,我的心像被细砂磨过一遍,泛起细密的疼痛。是啊,丈夫生前确实是个重情义、顾家的人,对这个不争气的弟弟,也是操碎了心。如果他还在,面对今天这个局面,他会怎么做?
我闭了闭眼,丈夫温和的笑容仿佛就在眼前。但随即,女儿坚定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妈,守好您的底线。”
三十年的教学生涯让我见过无数人性的考验,却没想到最难的一课竟是来自血脉相连的亲人。怀念是跪着的姿态,但拒绝必须站着完成。
我重新睁开眼,看着张建国:“建国,你哥的好,我一辈子都记在心里。正因为如此,我才更要守好这个家,守好我自己。我还是那句话,我只有3000块退休金,真的帮不上你这个忙。”
无论他怎么软磨硬泡,甚至搬出过世的丈夫,我都咬紧了牙关,坚持自己“经济困难”的说法。
最终,张建国看确实榨不出油水,悻悻地站起身,脸上最后一丝伪装的笑容也消失了,只剩下毫不掩饰的不满和怨毒。
“行!行!算我白跑一趟!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哥一走,你就六亲不认了!”他撂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砰的一声巨响,震得窗户嗡嗡作响,也震得我心头一颤。
我颓然地坐回藤椅上,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疲惫。关上门的那一刻,我仿佛完成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教了一辈子书,却在退休后才学会第一课:拒绝。
缓了好一会儿,我才拿起手机给女儿打电话。
“妈,他走了?”
“嗯,刚走。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您没松口吧?”
“没有,咬死了就3000。”
“那就好!妈,您做得对!对付这种人,就不能心软!”女儿在电话那头长舒一口气,随即又开始表扬我,“妈,您真棒!第一次就顶住了!我就知道您肯定行!”
女儿在电话那头的赞许,比我收到过的任何教学奖状都珍贵。原来老师也需要被夸奖的时刻。
“接下来估计还有别人会来试探,您就按这个路数应付就行。千万别露富。”女儿又叮嘱道。
“知道了。”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天已经大亮,阳光透过老槐树的叶子,洒下斑驳的光影。新的一天开始了,而我知道,这场关于亲情和金钱的拉锯战,或许才刚刚拉开序幕。
第二天,果然又有人来了。这次是刘淑芬婶婶。
她不像张建国那样直奔主题,而是拎着一篮子自家种的青菜,笑眯眯地进了院子。
“晓华啊,在家呢?我摘了点青菜,新鲜着呢,给你送点尝尝。”
“哎呀,婶婶,太客气了,快进来坐。”我接过篮子,把她让进屋。
刘淑芬坐下后,先是东拉西扯地聊了些村里的闲话,谁家儿子娶媳妇了,谁家女儿生孩子了,谁家又因为宅基地闹矛盾了……她就像个移动的八卦中心,村里的大小事没有她不知道的。
聊着聊着,话锋一转,就转到了张建国身上。
“哎,晓华,你听说了吗?建国昨天到处跟人说,说他找你借钱给你侄子周转生意,你一分钱都不肯借,还说你现在有钱了,眼睛长到头顶上,瞧不起他们这些穷亲戚了!”刘淑芬压低了声音,脸上露出“我这是替你抱不平”的表情,眼睛却紧紧盯着我的反应。
我心里冷笑。刘淑芬的嘴比村口的大喇叭还要高效,一天之内就把张建国的“委屈”传遍了半个村子。我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古人说“祸从口出”——有些人的口,就是别人的祸。
我面色平静,心里却早已波涛汹涌。我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她添了点热水,淡淡地说:“哦?是吗?他愿意说就让他说去吧。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也管不了。”
“话不能这么说啊,晓华。”刘淑芬立刻接话,“这人言可畏啊!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建国这么一嚷嚷,村里人还不知道怎么议论你呢。你刚回来,可不能让人戳脊梁骨啊。”
她这是在给我施压,暗示我不借钱的后果。
我笑了笑:“婶婶,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李晓华是什么样的人,在村里几十年了,大家心里有数。我有没有钱,肯不肯帮忙,我自己心里也有杆秤。建国借钱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什么信誉,村里人不知道吗?我那点退休金,也就3000块,自己过日子都紧巴巴的,拿什么借给他?总不能让我为了他那不靠谱的‘生意’,自己喝西北风吧?”
我再次强调了“3000块”,并且把张建国的“前科”也点了一下。
刘淑芬被我堵得一噎,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她干笑了两声:“也是,建国那个人啊,确实不太靠谱……”
她眼珠子转了转,又换了个话题:“对了,晓华,你看我家那丫头,前段时间不是刚找了个对象嘛,准备年底结婚了。这结婚啊,处处都要花钱。彩礼、嫁妆、房子……唉,愁死我了。她对象家条件一般,我这当妈的,总得给她多准备点嫁妆,让她嫁过去不受委屈不是?”
她开始铺垫了。
“我寻思着吧,给她陪嫁一辆车,以后回娘家也方便。可这买车钱,还差那么一点……”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脸色,试探着说,“晓华啊,你看你……能不能……先借我点?也不多,就一两万,等我缓过来了,肯定马上还你。你放心,我可不像建国那赖皮!”
她的试探,比张建国更迂回,但也同样指向明确。
我看着她那张堆满算计的脸,心里一阵反感。她女儿彩礼收了十几万的事,村里谁不知道?现在又来哭穷借钱买车?
但我这个讲了三十年题的老师,最擅长的就是识别陷阱题,而她的试探,连送分题都算不上。
我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比她更愁苦的表情:“哎呀,婶婶,真是不巧。我这3000块钱,除了日常开销,还得攒着点给自己看病呢。人老了,指不定哪天就有个头疼脑热的。实在是没有余钱了。您家丫头结婚是大事,我这做长辈的,到时候一定封个大红包,别的……就真的爱莫能助了。”
我把话说得很死,同时又给了个台阶下(封红包),既表明了我的“困难”,又不至于完全撕破脸。
刘淑芬的脸彻底拉了下来。她大概没想到,连她出马都没能从我这里抠出钱来。她讪讪地站起身:“行吧,我知道了。我就是跟你说说,没别的意思。”
她拎起那篮子没怎么动过的青菜,匆匆忙忙地走了,连句客套话都省了。
看着她的背影,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亲情,一旦沾染了算计,就变得如此廉价和不堪。
接下来的几天,果然如女儿所料,我家门口变得异常“热闹”。
先是大伯家的堂嫂来了,说是家里要翻新房子,手头缺点砖瓦钱;
然后是二姑家的表弟来了,说是孩子上重点高中要交赞助费;
甚至还有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也打着各种旗号登门拜访,嘘寒问暖一番后,总会不经意地提到自己近期的“经济困难”。
我家门口的人流量突然比村口小卖部还要旺盛,各种久未谋面的亲戚纷纷“思念”起我来。他们脸上的笑容比教育局检查时老师们的表情还要刻意,而我,只能一遍遍复读那个“3000元”的数字,像个坏掉的录音机。
一时间,关于我退休金的传言在村里甚嚣尘上。有人说,刘淑芬亲口听我说的,就3000,少得可怜;也有人坚称,不可能,新闻上说了,副高退休至少八千起步,李晓华肯定是故意哭穷,怕别人借钱;更有人添油加醋,说我在城里买了不止一套房,存款至少七位数……
我仿佛成了一个被放在显微镜下观察的标本,一举一动都被人议论、猜测、放大。三十年教书,我习惯了站在讲台上被几十双眼睛注视,却没想到退休后会被全村的目光“关照”。流言比最顽固的杂草还要蔓延得快,我仿佛又回到了被学生背后议论的青涩岁月,只不过这次的“评委”是那些自认为对我退休金了如指掌的乡亲们。
这可能是我教书生涯之外最艰难的一次“考试”,题目只有一道:如何坚守底线不动摇。我感到身心俱疲,每天应付这些虚情假意的“关心”和试探,比备课讲课还要累。
就在我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儿子赵明从他工作的那个大城市赶回来了。他一进门,看到我憔悴的样子,眉头就皱了起来。
“妈,我听丽丽说了,您最近受累了。”赵明拉着我的手,坐在我身边,眼神里满是心疼。
儿子是个体贴的孩子,虽然常年在外,但对我的关心从未减少。我把最近发生的事情,那些登门借钱的亲戚,村里的流言蜚语,都跟他说了。
赵明听完,气得脸都红了:“这都什么人啊!妈,您别管他们!这帮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纯粹是仇富心理!”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提议道:“妈,要不这样吧,您跟我去城里住一段时间。我那边房子也宽敞,您过去正好帮我照看照看,也清静清静,眼不见心不烦。等这阵风头过去了,您再回来。”
儿子的提议像一艘救生船,让我这个在流言风浪中摇晃的老人看到了避风港。去儿子那里,远离这些是是非非,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多好。我确实心动了,甚至已经开始想象在城里和儿子一起生活的场景。
但……逃避真的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吗?
我教了一辈子书,告诉学生遇到问题要直面不要逃避,如今到了实践这堂课的时候,我却想当逃兵吗?如果这次我跑了,下次回来呢?他们是不是还会用同样的手段来对付我?我是退休了,不是死了,这老家,这老房子,是我和丈夫一辈子的根,我不能因为一些人的贪婪和算计就放弃。
我看着儿子担忧的脸,摇了摇头。
“明啊,妈不去。”我的声音不大,但很坚定,“这是我的家,我哪儿也不去。他们越是想逼我走,我越是要留下来。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妈!”赵明有些急了,“您何必跟他们置气呢?不值得!”
“这不是置气,是原则。”我拍了拍儿子的手,“我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不怕他们议论。钱是我的,我愿意给谁就给谁,不愿意给,谁也别想抢走、骗走。如果我这次退缩了,那我以后在这个村子里,就真的抬不起头来了。”
人生七十年,退休这关我不能怯场,否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昂首挺胸地过?
赵明看着我坚定的眼神,沉默了。他了解我的脾气,知道我一旦做了决定,就很难改变。
“那……好吧。”他叹了口气,“妈,您要是决定留下来,我支持您。但是您千万要保护好自己,别跟他们硬碰硬,有什么事,随时给我和丽丽打电话。”
“放心吧,妈心里有数。”我笑了笑,心里却在想,这场仗,看来还得我自己打下去。
就在我以为已经见识了亲戚们所有索取手段的时候,一个更“高级”的玩家登场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决定采取更加积极的措施来应对这些无休止的纠缠。我开始记录每一次的拜访和他们的要求,准备了一份正式的声明,明确表示我的退休金是有限的,我有权决定如何使用它,而且我不会因为外界的压力而改变我的决定。
我将这份声明贴在了村里的公告栏上,并且在村里的微信群里也发了一份。我告诉他们,我愿意帮助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人,但必须是基于我的意愿和能力,而不是被逼迫或被误解。我强调,我不会因为别人的贪婪而放弃我的原则和尊严。
声明发出后,一些人开始收敛,不再频繁地来打扰我。但也有人仍旧不理解,继续在背后议论。我知道,这是一场持久战,我需要保持耐心和坚定。
我开始更多地参与社区活动,与那些真正关心我的邻居建立更紧密的联系。我用我的行动和态度告诉所有人,我不会被流言蜚语所动摇,我将坚守我的底线,过我想要的生活。
最终,我赢得了大多数人的尊重。虽然偶尔仍会有人试图试探我的底线,但我知道如何用智慧和勇气去应对。我证明了,即使在退休后,我也能够坚守原则,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完结》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