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撬开一方宋墓的砖石,扑面而来的不是预想中的珠玉金铜,而是素净的瓷碗锡碟、静默的木质家具,甚至纸灰烬下的楼阁车马残痕。
这看似“寒酸”的景象,实则是宋代丧葬最惊世的叛逆。
当汉唐贵族用三彩马队填满墓室,宋人却将一桌一椅、一饮一馔凝练为壁上一抹青灰,或土中几叠素器;
当别朝帝王以玉衣金缕裹身,宋徽宗躺进永厚陵时,身侧只余“五十味食”的清香与青瓷祭器的冷光。
宋墓的薄葬之风,不是退缩,而是一场向死而生的精神远征:
他们卸下厚葬的重负,以人间烟火为舟,载着魂魄渡向永恒。
北宋汴梁的纸马铺前,每逢清明便架起丈余高的彩扎楼阁,竹骨绢衣的骏马扬蹄欲奔,金银纸锭堆叠如山,引得孩童妇人驻足惊叹。
这繁华背后,是一场席卷全国的葬俗革命:
宋人用纸钱明器替代了青铜陶玉,既因“焚化通神”的佛道信仰浸透民间,更因一卷残酷的“盗墓经济学”。
南宋初年,大将张俊为母治丧,命匠人扎制锦缎帷帐十二幅、金玉器玩百余件,却在出殡前夜尽数焚毁。
宾客哗然之际,他苦笑:“永厚陵石椁今在何处?”
原来宋英宗下葬仅四十年,陵墓便被金人刨开,随葬珍宝散落殆尽。
活生生的教训让宋人顿悟:与其将珍玩埋作盗贼的横财,不如付之一炬换得魂灵安享。
纸马香烛的熊熊火光里,藏着乱世中无奈的智慧。
这智慧更被理学家赋以深意。
朱熹见乡民砸锅卖铁置办三牲明器,在《家礼》中疾呼:“时人治丧,专以利后为虑!”
在他看来,纸屋纸马足以承载孝心,省下的钱帛不如周济孤寡。
一场丧仪,半城饥民得食——宋代薄葬看似简素,却将“事死”的奢靡,转向了“事生”的温度。
长江畔的南陵宋墓中,考古者掀开朽塌的木架格,眼前豁然展开一场微缩宴席:
十六只锡碟盛着风干的果实模型,八只锡碗环列四周,铜注壶斜倚在盏托旁,仿佛主人刚离席温酒。
更精妙的是碟碗的排布——东侧九碟成三纵列,西侧七碟呈弧阵,暗合“东主馔、西奉酒”的宴饮古礼。
这组被淤泥封存千年的餐具,揭开了宋人“以食祭魂”的执念。
北宋晚期的繁昌象形山宋墓里,仪式感更为张扬:
青石祭台中央端坐香炉,左右各列四只葵口瓷碟如雁阵展开,釉色青灰如雨前天色。
这种轴对称的陈设绝非随意——炉中升腾的香烟象征魂魄,两侧碟盏则代表“阴阳二馔”,取《周礼》“左黍右稷”之意。
当汉唐墓葬用车马俑炫耀阳世权势,宋人却以碗碟构建了一套供奉幽冥的饮食礼仪。
最令人动容的,是安徽全椒张之纥墓中的四只素胎陶碟。
它们被仔细叠放在墓主脚端,与头部铜镜遥相呼应。
没有盛馔痕迹,也无金银装饰,却因棺底墨书“粗器陋皿,父生平所持”而重逾千金。
这些粗陶碟洗去明器的神性,成为平民父子间最朴素的告别——原来宋墓的薄葬,薄的是器物,厚的是人情。
茶陵县博物馆的展柜里,一只46厘米高的酱釉魂瓶宛若微型神殿:
顶盖塑成四角飞檐的香亭,亭内方桌摆满盘碟酒壶;
瓶肩七名僧侣击钹诵经,孝子伏地恸哭;
腹部蟠龙昂首卷尾,伏羲人首蛇身执棒而立。
这只南宋魂瓶如同一幅“生死全息图”,将墓主的尘世记忆与往生幻想熔铸于一器。
魂瓶的蜕变堪称一部精神进化史。
汉代五联罐仅肩附四小罐储粮,祈愿亡魂不饥;
三国魂瓶堆塑楼阁百戏,期许阴世欢愉;
而眼前这只南宋魂瓶,蟠龙托起日月,伏羲手持天梯。
《太平御览》载“伏羲缘建木登天”,暗示墓主将踏神兽升入仙寰。
从果腹之欲到飞升之念,魂瓶堆塑的每寸陶土,都夯填着宋人对彼岸的狂野想象。
江西贵溪张宗演墓的随葬魂瓶,更泄露了道教的隐秘烙印。
瓶身青龙白虎交缠,龟蛇托举星斗,十二时辰俑环伺——这正是道教“四象拱卫、周天护魂”的葬仪观。
当理学家倡言“存天理灭人欲”,百姓却把魂瓶捏成三教合一的图腾:
儒家的孝子哭灵、道教的登天梯、佛教的往生极乐,在方寸陶土上达成奇妙和解。
徐勣跪在南陵母亲管氏墓前,将最后一件锡碗放入三层木架格。
90件随葬品暗合唐代三品礼制:40个木俑组成宴乐仪仗,锡器复刻生前饮馔,宅院模型门扉微启。
这番精心排布,实则是北宋党争中的生存策略:
当徐勣因反对蔡京被列入元祐党籍,他必须用最“合礼”的葬母仪典,向朝廷宣告家族未被碾碎的尊严。
《书仪》中司马光的训诫,成了士大夫的葬仪兵法:“棺内不得置金玉珍玩,明器惟充涂车刍灵!”
但所谓“简葬”绝非潦草:管氏墓中锡碟的葵口弧度、木俑衣袂的褶皱,皆严格对应《政和五礼新仪》的“六品命妇规制”。
当民间以魂瓶宣泄幻想,士大夫却用尺规丈量冥界,每一件明器都是维系阶层体面的界碑。
这种克制甚至渗入皇陵。
宋徽宗敕造汝窑天青釉樽供奉明堂,釉色需“雨过云破处”之效——舍弃唐三彩的浓艳,以青玉质感暗合道教“尚质贵诚”的祭仪。
帝王的礼器与士人的锡碟在此共鸣:
宋墓的“空”,原是填满精神的“满”;黄土下的留白,恰是留给生者体味的永恒。
长江的浊浪撞上鄱阳湖的清波,也撞出两岸迥异的幽冥观。
下游南陵宋墓中,锡碟按《周礼》分列酒食;
中游江西坟茔里,青白瓷魂瓶却塑满龙虎星斗——道士持剑踏罡步,十二元辰俑环列如星图。
一道长江水,隔开了儒家的秩序井然与道教的玄想升腾。
更远的福建漳州,渔民将多角陶罐埋入亲长墓中。
25厘米高的陶罐肩耸十二尖角,方言“角”“谷”同音,祈愿往生者永饱。
而同时期的浙江龙泉窑,却烧制着通体无饰的五管瓶:
五根空管贯通瓶腹,匠人用篾刀在坯体刻下“张氏五娘,五谷仓柜,阳子盖孙,名常富贵”。
当闽南以形喻意,浙人却以管通天地,相同的祈愿在窑火中淬炼出百态。
这些差异被黄河裹挟而下,在汴京熔铸出新俗。
北宋覆亡后,南逃贵族惊见江南“重巫轻礼”的葬俗,便在临安重立修内司官窑。
他们烧出粉青釉八卦炉、月白釉投壶——用中原礼器驯化吴越鬼神的野性。
南渡的北人不懂,那龙虎缠绕的魂瓶、多角如刺的谷仓罐,正是长江以南对生死最炽热的抒情诗。
宋人葬仪最锋利的悖论,在徐勣为母管氏撰写的墓志中劈开天光:“器用陶匏,以昭质也。”
这位被党争碾轧的士大夫,拒绝将金玉塞进棺椁,却耗费三年监制五十件锡器、四十个木俑。
他以最笨拙的方式注解孔子“丧,与其易也宁戚”——祭器的价值不在材质,而在托付其上的凝视。
这份凝视穿透了千年。
遂宁金鱼村窖藏中,985件龙泉青瓷被主人仓惶埋入院落,最醒目的荷叶盖罐高逾两尺,可储粟三斗。
蒙古铁骑破城的烟尘里,他埋下的不是待价而沽的古董,而是曾盛满家酿的酒罂、妻子插梅的玉壶春瓶。
当死亡如影迫近,宋人选择埋藏生活本身,而非虚构彼岸的楼阁。
于是我们懂得:宋墓中罕现的汝窑官瓷,并非寒酸败笔。
那传世的汝窑天青釉洗,原是徽宗案头笔掭;
故宫藏的定窑孩儿枕,曾是苏东坡消暑的卧具。
它们不入墓穴,正因宋人舍不下人间——活着时以美器滋养性灵,离世时便放手任其流转。
黄土下的碗碟魂瓶已足够载魂远行,真正的永恒,在生者摩挲的暖意里生生不息。
权威史料:
1. 司马光《书仪》
2. 朱熹《家礼》《朱子语类》
3. 李攸《宋朝事实》
4. 叶寘《坦斋笔衡》
5. 徐兢《宣和奉使高丽图经》
6. 蓝田吕氏家族墓园考古报告
7. 遂宁金鱼村南宋窖藏考古报告
来源:静静看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