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妈,我现在月入一万左右。"我刚想回答,丈夫却轻轻指了指客厅角落的旧沙发,我顿了顿,"啊,不对,三千多点吧。"
"妈,我现在月入一万左右。"我刚想回答,丈夫却轻轻指了指客厅角落的旧沙发,我顿了顿,"啊,不对,三千多点吧。"
妈妈疑惑地看着我,眼睛眯成一条缝,嘴唇微张,似乎想问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1993年的春天,我和刘建国结婚已经两年了。
那时的沈阳,国企改革正如火如荼,下岗潮一波接一波,街头巷尾的"再就业培训班"招牌随处可见。
我和建国都是纺织厂的工人,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每到月底,总要把家里的铁皮饼干盒拿出来,清点剩下的票证和零钱。
我俩的婚姻在家人眼里算是郎才女貌。
我叫李小芳,高中毕业,在厂里做统计员,一双巧手能把数字记得明明白白。
建国初中毕业后就进了厂,从修理工做到了车间组长,人精明能干,嘴也甜,会来事儿,周围人都说我嫁得好。
"小刘家的闺女,找了个有本事的,日子肯定越过越红火。"这是左邻右舍常挂在嘴边的话。
结婚那会儿,我们租住在纺织厂家属院的筒子楼里,一间不到二十平米的房子,一张床,一个衣柜,再加上那个旧沙发,就几乎占满了全部空间。
厨房卫生间都是公用的,一层楼共用两个水龙头,每天早上排队接水的场景,如今想来都觉得有趣。
每到做饭时间,楼道里总是烟雾缭绕,各家各户的菜香混杂在一起,有时抬头就能看见邻居家蒸笼里的白馒头,隔着蒸汽和我打招呼。
那年春节后,我妈从乡下来看我们。
妈是个心疼闺女的老太太,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像是枯树皮一样层层叠叠,却挡不住她眼睛里的精气神。
她刚进门就开始数落:"这屋子也太小了,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就这老沙发看着怪瘆得慌的,布都磨白了。"
那个沙发是我们结婚时从旧货市场淘来的,据说是某个下放干部家的老物件,布套都褪色了,坐垫也塌陷得厉害,但好歹能凑合用。
"妈,我们这不是刚结婚嘛,慢慢来呗。"我笑着端茶递水,拿出珍藏的陕西红枣倒进搪瓷缸子里,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晚上吃饭时,我特意做了妈妈爱吃的酸菜炖粉条,还炒了个西红柿鸡蛋,算是改善伙食。
蜡烛般的日光灯下,妈妈突然问起我们的收入。
"小芳,你和建国一个月挣多少钱啊?"她用粗糙的手指抚平碗边的一粒米饭,小心翼翼地送进嘴里。
我正要如实回答——那时我月薪八百,建国九百多,加上偶尔的加班费,两人合计差不多一千八左右。
这在当时的沈阳,已经算是不错的工人家庭收入了,足够维持基本生活,偶尔还能去百货大楼看看新出的衣服鞋子。
可就在我张口的一瞬间,建国朝我使了个眼色,又轻轻指了指那张破旧的沙发。
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呃...三千多吧,妈。"我改口道,声音不自觉地变小了。
妈妈一听,眼睛亮了,像点燃了两盏小灯:"那挺好的啊!那你们怎么还住这么寒酸?"
建国笑着接话:"阿姨,我们这不是攒钱想买房子嘛,得省着点。"
他边说边给妈妈夹了块红烧肉,那是从食堂打回来的,平时我们舍不得吃的荤菜。
那天晚上,妈妈睡在我们唯一的床上,我和建国打地铺。
老式弹簧床咯吱咯吱响,像是在唱一首乡下老宅的怀旧小调。
黑暗中,我悄悄问他:"为什么要我说三千?"
建国凑近我耳边小声说:"咱妈来一趟不容易,让她放心回去。"
他的呼吸热热的,带着晚饭后喝的二锅头的味道。
"再说了,咱妈最近腿脚不好,需要钱看病,我看你平时不好意思开口,所以..."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一热,却又涌上一股酸楚。
母亲年纪大了,农村的医疗条件又差,就算知道她需要钱,我和建国这点收入,能拿出来的也有限。
第二天一早,妈妈起床就在屋里翻箱倒柜,活像是在找什么宝贝。
我正纳闷,只见她从贴身的内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布包,那是爸爸生前用过的烟袋布,妈妈一直当宝贝似的留着。
她从里面数出一沓钱,都是有些旧的面额,整整齐齐地叠放着,显然是攒了很久的积蓄。
"小芳,妈知道你孝顺,不会跟妈伸手。"妈妈说着,眼圈有些红,"这两千块钱是我这几年攒的,本来想给你们添置些家具,听你们说挣得多,那就留着给你们交房子首付吧。"
我一时哽咽,不知该说什么好。
那是妈妈的养老钱啊,是她在乡下种地、养猪、卖鸡蛋一点一点攒下来的。
建国赶紧推辞:"阿姨,这怎么行,您留着养老..."
妈摆摆手,那手上的老茧厚得像是树皮:"我在乡下花不了多少钱,租的地也不多,种点菜自己吃。"
她叹了口气,目光落在我身上,"你们年轻人在城里不容易,早点有个安稳的家要紧。"
送走妈妈后,我看着那两千块钱,心情复杂。
崭新的百元大钞上,毛主席的头像严肃地注视着我,仿佛在问:你会怎么做?
建国轻轻拍拍我的肩:"别难过,等我们真有钱了,一定好好孝顺妈。"
他拿出一个旧铁盒子,那是我们结婚时候从老家带来的,用来存放重要物件。
"这钱先放这里,到时候买房子用。"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单调却也充实。
家属院的日常总是热闹的——早晨排队接水,中午厂里的广播站放着流行歌曲,傍晚大家伙儿搬着小板凳在院子里纳凉,讲着各家各户的闲话。
1994年春天,厂里效益不好,开始减员增效。
一张大红告示贴在厂门口,上面密密麻麻列着要下岗的名字,大伙儿挤在前面,心惊胆战地寻找自己的名字。
建国干活卖力,为人处世又圆滑,留了下来,我却成了下岗职工。
"李小芳同志,组织上考虑到你家情况还可以,你爱人还在厂里上班,所以先请你回家休息。"车间主任递给我一个蓝色文件袋,里面是下岗证明和一些补偿金。
那天,我哭着走出厂门,想起刚进厂时的憧憬和喜悦,感觉像是被人从云端推了下来,摔得浑身疼。
那段时间,我失落极了,整天窝在家里不想出门。
那间狭小的筒子楼房间成了我的避风港,也成了我的牢笼。
"没事,男人养家是应该的。你在家歇歇,想想能干点啥。"建国总是这样安慰我,回家时还会带上一包槽子糕或是一把糖葫芦,那是我爱吃的小零嘴。
"城东新开了个小食品厂,听说招人,要不我去打听打听?"
我摇摇头:"那边太远了,你已经够辛苦了,我自己想办法。"
经人介绍,我在家属院门口摆了个小摊,卖些简单的日用品和零食。
早上四点起床去批发市场拿货,那时天还黑着,路上只有零星的自行车铃声和早点铺飘来的油条香气。
晚上九点收摊回家,一天下来能赚二三十块钱。
刚开始,觉得像是天塌下来了一样,堂堂的国企工人,如今却成了个小贩。
可慢慢地,我开始适应这种生活,甚至有点享受这种自由。
我的小生意有了一些回头客。
住在附近的老太太们喜欢来我这闲聊,一边挑选针线,一边说着家长里短。
"小芳啊,你家建国真不错,下班还来帮你收摊。"
"可不是,我家那口子下了班就知道跟人搓麻将,哪像你家建国这么顾家。"
听着这些话,我心里暖暖的,觉得虽然生活艰难,但有这样一个好丈夫,也是莫大的幸运。
我开始一点点扩大经营范围,从最初的几种零食发展到各类日用品。
旧铁皮饼干盒子成了我的小金库,每天晚上,我和建国都会清点当天的收入,把钱分门别类地放好。
1995年初春的一天,窗外飘着细雨,打在玻璃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建国下班回来,手里拎着两个冒着热气的馒头和一小碟咸菜,脸上带着兴奋的神色。
"小芳,告诉你个好消息。"他神秘兮兮地说,一边脱下已经湿了的工作服,搭在炉子边烤着。
"我在厂里听说,有个去年下岗的王师傅在火车站附近开了个小饭馆,生意特别好。"
他边说边掰开馒头,蒸汽升腾起来,在暗淡的灯光下形成一团雾气。
"要不咱们也试试?你做饭可好吃了,记得咱俩相亲那会儿,你蒸的小笼包,我到现在都忘不了那个味道。"
我犹豫不决:"开饭馆要本钱啊,再说我除了家常菜也不会什么特色菜。"
心里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相亲那天的场景—— 建国穿着厂里发的蓝色工装,规规矩矩地坐在我家的小方桌前,吃着我亲手包的小笼包,眼睛亮晶晶的。
"小芳做的包子真好吃,比国营食堂的强多了。"他当时这样夸我,把我妈乐得合不拢嘴。
建国兴致勃勃地掰着指头算:"咱们这两年攒了一万多,再加上你妈给的两千,够租个小门面了。"
他从橱柜里拿出那个旧铁盒子,里面是我们的全部积蓄和妈妈的两千块钱。
"不用大,就做几样拿手菜,先把名气打出去。"
我看着建国信心满满的样子,心里的担忧渐渐被他的热情融化。
"那...咱们去看看吧,先别跟妈说,万一不成功可别让她操心。"
就这样,我们租下了火车站附近的一间小铺面,开了家叫"家乡味道"的小饭馆。
那是个不到三十平米的小店面,门脸很窄,里面却很深,像是一个长方形的盒子。
装修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几张旧木桌,十几把不配套的椅子,一个简易厨房隔断,墙上贴着我用红纸写的菜单。
开业那天,我忐忑不安,生怕没人来。
"万一没客人怎么办?咱们的积蓄可都押在这里了。"我紧张地搓着手。
建国笑着捏捏我的脸:"放心吧,好吃不怕巷子深。"
令我意外的是,第一天就有不少客人,多是附近工厂的工人和来往的旅客。
"味道不错!"一个穿灰色中山装的中年人吃完一碗酸菜炖粉条,满意地点点头。
"老板娘,这小鸡炖蘑菇,正宗东北味道!"另一位顾客竖起大拇指。
我负责掌勺,建国下班后来帮忙跑堂。
饭馆主打东北家常菜,价格实惠,很快吸引了不少附近上班的人和赶火车的旅客。
那时候,一碗酸菜炖粉条三块钱,一盘地三鲜五块钱,一碗米饭五毛钱,普通工人也能吃得起。
生意渐渐好起来,我们把饭馆扩大了一倍,又请了两个帮工。
"小芳,我看咱们饭馆前景不错,我打算辞了厂里的工作,全职来帮你。"一天晚上收摊后,建国突然说。
我吓了一跳:"这可不行,厂里的工作多稳定啊,有粮票、油票,还有医疗保险呢!"
建国摇摇头:"厂里现在不景气,迟早也会让我下岗。与其等着被裁,不如主动出击。"
他拍拍我的手:"再说了,咱们一起奋斗,把饭馆做大了,不比在厂里强?"
就这样,建国也辞去了厂里的工作,全身心投入到餐馆经营中。
他负责采购和管理,我负责厨房,两个人齐心协力,饭馆的生意越来越红火。
1997年初,刺骨的东北寒风裹挟着雪花,拍打在饭馆的玻璃窗上。
我和建国坐在打烊后的饭馆里,点着一盏小台灯,清点着当天的收入。
"小芳,你知道吗,我们的存款终于攒到了三万元。"建国把一摞钱放进铁盒子,满足地说。
这在当时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足够在沈阳的二环以外买个小两居室了。
"真的可以买房子了吗?"我有些不敢相信,想起那个狭小的筒子楼,仿佛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了。
"当然可以。咱们先付个首付,剩下的贷款慢慢还。"建国胸有成竹地说,"现在国家鼓励购买商品房,贷款利率也不高。"
我们选中了一套六十平米的两居室,首付两万五,月供六百多。
那套房子在沈阳的南郊,虽然离市中心有点远,但环境不错,楼下还有个小花园。
签合同那天,我激动得手都在抖,笔在纸上划出一道道颤抖的签名。
"等房子装修好,就把妈接来住几天。"我憧憬着说,脑海中已经浮现出妈妈欣喜的表情。
建国笑着点头:"那肯定的。到时候你妈一定特别高兴。"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自豪的光芒,仿佛在说:看,我们做到了。
1997年夏天,我妈再次来沈阳看我们。
这次我们没有去火车站接她,而是给她写了详细的地址,请她直接来新家。
想给妈妈一个惊喜。
妈妈拖着行李,按照地址找到了我们的小区。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脚上是一双黑色布鞋,头发比两年前又白了许多。
看着崭新的楼房和整洁的环境,她有些迷茫,像个闯入陌生世界的乡下老人。
"小芳家住这种地方了?"她低声自语,对着单元门牌反复确认,生怕走错了地方。
当她敲开我们家门,看到焕然一新的客厅、明亮的厨房和宽敞的卧室时,老人家眼眶湿润了。
"这...这是你们的房子?"她环顾四周,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对啊,妈,我们买的商品房,六十平米呢。"我骄傲地向她展示每一个角落。
客厅里摆着一套崭新的布艺沙发,电视柜上是一台二十一寸的彩电,厨房里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就连卫生间都有热水器。
这在当时的沈阳,已经是相当不错的居住条件了,远远超过了大多数工人家庭的生活水平。
"你爸若是在天有灵,看到你们这样,一定很欣慰。"妈妈抚摸着新沙发,眼泪却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那晚,我做了一桌子菜,有妈妈爱吃的糖醋排骨,有建国喜欢的地三鲜,还有从饭馆带回来的拿手凉菜。
"妈,尝尝我的手艺,这两年可是练出来了。"我笑着给妈妈夹菜。
妈妈一边吃一边点头,眼里满是赞许:"闺女,你这手艺真不错,比村里办婚宴的厨子都强。"
晚饭后,我和妈妈坐在新沙发上聊天。
电视里正播着《西游记》重播,孙悟空腾云驾雾的画面映在妈妈黝黑的脸上,映出一种奇异的喜悦。
她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小芳,你们现在一个月挣多少钱啊?"
我正要如实相告,余光却瞥见建国又向那沙发轻轻指了一下。
这次,我没有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实话实说:"妈,现在饭馆一个月能赚一万多呢。"
妈妈愣住了,随即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一万多?那上次你们不是说三千吗?"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和失落。
我这才明白建国的用意,连忙解释:"那时候确实是三千左右,后来我下岗了,我们就开了这个饭馆,生意越来越好..."
妈妈的表情从惊讶变成了失落,眼中的光芒渐渐暗淡。
她沉默了一会儿,眼圈突然红了:"原来那次你是骗我的?"
我顿时手足无措,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妈,不是骗您,就是..."
建国见状,急忙从厨房出来圆场:"阿姨,那时候我们确实没挣那么多,是我让小芳多说的。"
他一边擦着手一边解释,"我看您身体不好,不想让您操心我们。"
妈妈摇摇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我知道你们是好意,可我那两千块钱..."
她的声音哽咽了,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咙。
我这才恍然大悟。
妈妈以为我们当时已经很富裕,所以才坚持给我们两千块钱。
如果她知道我们真实收入,一定会把钱留给自己看病用,或者补贴家里的日常开销。
"妈,您别难过。那两千块钱对我们真的很重要,它是我们开饭馆的第一笔启动资金啊。"我握住妈妈粗糙的手,真诚地说。
她的手上全是老茧,指甲缝里还留着黑泥,那是多年劳作留下的痕迹。
建国也在一旁解释:"阿姨,您那两千块可是帮了大忙了。要不是您那笔钱,小芳可能还在家属院摆小摊呢。"
妈妈擦了擦眼泪,看着我们的新家,慢慢平静下来:"真的是这样吗?"
"千真万确。"我点点头,"您那两千是我们的福气钱。"
记得那钱刚到手时,我们把它放在铁盒子最底下,视若珍宝,每次拿出来看,都觉得那是我们翻身的希望。
那天晚上,妈妈坐在阳台上,望着窗外繁华的城市灯光,若有所思。
楼下的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是延伸到了很远的地方。
我悄悄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递给她一杯热茶。
"妈,您在想什么呢?"我轻声问道。
妈妈轻轻叹了口气,手中的茶杯冒着热气,模糊了她的脸:"我在想,你们城里人的日子,变化真快啊。"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感慨,也有一丝欣慰。
我笑了:"妈,我们不也是从农村出来的吗?您看我,还不是地道的乡下姑娘。"
说着,我故意学了几句东北乡下的土话,逗得妈妈咯咯笑起来。
"可你已经是城里人了,懂得怎么在城里打拼。"妈妈看着我,眼里满是欣慰,眼角的皱纹堆成了一朵小花,"你爸要是还在,看到你们这样,该多高兴啊。"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哀伤。
爸爸在我十八岁那年因病去世,临终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让我能在城里站稳脚跟。
"闺女,好好在城里扎根,别像爸爸这样,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这是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妈,您别多想了。以后您就安心在家,有什么需要就跟我们说。"我拍拍妈妈的手,那手上的纹路像是一本厚重的生活史册,记载着她的辛劳和付出。
妈妈突然正色道:"小芳,我问你,那天你们为什么要我说三千,而不是更多呢?"
这个问题我从未思考过。
当时建国为什么偏偏选了"三千"这个数字?
回想起来,那时候厂里的厂长月薪也就三千出头,是我们工人眼中的"高收入"。
说一万,妈妈可能觉得太夸张不可信;说一两千,又显得我们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三千,恰到好处——既能让妈妈放心,又不至于太离谱。
"我想,是因为三千块钱在当时已经是很体面的收入了,足够让您放心,又不会让您觉得我们在撒谎吧。"我如实回答。
妈妈微微点头,手指轻轻敲打着茶杯边缘:"你们考虑得挺周到。"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斟酌词句,"只是,以后有什么事,实话实说就好。妈老了,经不起一惊一乍的。"
"妈,对不起。"我愧疚地低下头,感觉自己像个犯了错的小姑娘。
妈妈摸摸我的头发,就像我小时候那样,手法笨拙却充满温情:"傻孩子,妈不是怪你们。"
她的声音柔和下来,像是晚风拂过麦田,"妈是高兴,高兴你找了个疼你的好丈夫,高兴你们靠自己的本事过上了好日子。"
夜深了,窗外的城市灯火依然明亮。
我和妈妈聊了很多,聊我的童年,聊村里的变化,聊爸爸生前的故事。
那一晚,我像是重新认识了我的母亲,不再只是那个为我操劳的乡下老太太,而是一个有着自己梦想和智慧的女人。
第二天早晨,阳光透过窗帘,洒在崭新的地板上。
妈妈神秘兮兮地从她的旧布包里又拿出一沓钱,用旧手帕包着,小心翼翼地递给我。
"小芳,这是五千块钱,是我这两年攒的。"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个献宝的孩子,"我本来想给家里翻盖房子用的,现在看你们小两口这么能干,妈就放心了。"
"这钱你拿着,给我孙子攒着上学用吧。"她眨眨眼,笑得像个小姑娘。
我惊讶地看着妈妈:"妈,您哪来这么多钱?"
那可是足足五千块啊,在我们村里,一年的收成也不过两三千。
妈妈笑了,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我虽然在乡下,也没闲着啊。"
她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透出一种自豪,"这几年种了不少蔬菜,又养了几头猪,赶上了市场经济的好时候,一头猪能卖七八百呢。"
我想起来,妈妈确实是村里出了名的能干人。
爸爸去世后,她一个人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还把我送进了城里的高中。
"妈,您留着自己用吧。我们现在不缺钱。"我推辞道,心疼母亲的辛苦。
妈妈却坚持,眼神坚定得让人不忍拒绝:"拿着。老话说得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她把钱塞进我的手里,"上次那两千块钱不就帮了你们大忙吗?这次说不定又是你们的福气钱呢。"
我看着妈妈布满皱纹却神采奕奕的脸,忽然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爱。
最终,在妈妈的坚持下,我收下了这五千块钱。
妈妈走后,建国提议用这笔钱扩大饭馆规模。
但我有了另一个想法,那是在跟妈妈聊天时突然蹦出来的念头。
"要不,咱们开个小型超市吧?"我一边擦拭着碗筷,一边提议,"我在家属院摆摊时,发现很多老住户买东西不方便,都得走很远去大超市。如果在小区附近开个便利店,一定有市场。"
建国思考片刻,放下手中的报纸,赞同了我的想法:"行啊,咱们可以在饭馆旁边再租个铺面。"
他兴奋地拍了拍大腿,眼睛像是点亮了两盏灯,"你经营超市,我管饭馆,两不耽误。"
就这样,我们用妈妈的五千块钱作为启动资金,在饭馆隔壁开了一家小型便民超市。
取名叫"家乡超市",与饭馆相呼应。
超市主营日常生活用品和食品,价格比大超市略低,服务却更贴心。
我们还提供送货上门服务,很快就赢得了附近居民的青睐,尤其是老人和带孩子的年轻母亲。
"小芳啊,你家的东西价格公道,还能送上门,真是帮了我这老太太的大忙了。"住在附近的王奶奶这样夸我们。
1999年金秋十月,我们的生意越做越大,饭馆和超市每月能为我们带来近两万元的收入。
我们开始考虑换个大房子,毕竟家里很快要多个小成员了——我怀孕七个月了,肚子已经隆起一个明显的弧度。
那年冬天,妈妈再次来看我们。
这次不同的是,她不仅是来看女儿,还是来看外孙的。
她老远就看到了我的肚子,眼睛笑得像两条弯弯的月牙儿:"哎呀,这肚子圆溜溜的,肯定是个小子!"
东北老人都喜欢孙子,妈妈也不例外。
当得知我们打算换更大的房子时,妈妈显得格外高兴。
"好啊,家里多个孩子,确实需要更宽敞的地方。"她满脸期待,好像已经看到孙子在大房子里跑来跑去的样子。
晚饭后,我们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电视里正播放着《还珠格格》,这部剧风靡全国,连妈妈这样的乡下老人都知道里面的角色。
"小燕子真俏皮,像你小时候一样。"妈妈轻轻掐了一下我的胳膊。
突然,她话锋一转,问我:"小芳,现在你们一个月挣多少钱啊?"
我和建国相视一笑。
这次,建国主动回答:"阿姨,现在我们一个月能挣两万左右。"
他的语气坦然而自豪,眼睛看着妈妈,没有丝毫的闪躲。
妈妈点点头,脸上没有惊讶,反而流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们能干。"
她慢悠悠地喝了口茶,"这次总算说实话了吧?"
我们都笑了起来,像是被老师抓到的调皮学生。
妈妈接着说:"其实上次你们说挣一万,我心里就有数了。"
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这两年我经常打电话问你们生意怎么样,你们总说'还行还行',我就猜到肯定很好。"
她轻轻拍了拍我的手,"做妈的,哪有不了解自己闺女的?"
原来妈妈早就看穿了我们的小心思,只是不说破而已。
"妈,您真是火眼金睛啊。"我佩服地说,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愧疚。
妈妈笑着轻轻拍了拍我隆起的肚子:"妈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没见过?"
她的眼神变得柔和,"只要你们好好的,妈就放心了。"
她顿了顿,又说:"你爸临走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现在看来,他可以安心了。"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情。
生活中,有些谎言是出于爱和保护,也有些真相需要适时揭露。
无论是当初的"三千"还是后来的"一万",都承载着我们对亲人的体贴和考虑。
而最重要的是,不管收入多少,我们的生活依靠自己的双手,一步步变得更好。
这或许就是妈妈最想看到的吧。
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人坐在沙发上,谈论着未来的计划——孩子的名字、新房的装修、生意的扩展......
妈妈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眼里闪烁着欣慰的光芒。
建国开玩笑说:"阿姨,您看我们现在日子过得不错,是不是应该给您在城里也买套房子,让您享享清福?"
妈妈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还是喜欢在农村,那里空气好,吃的也放心。"
她眼神飘向远方,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再说了,你爸的坟在村里,我得守着他。"
听到这话,我心里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妈,那您得保重身体,等孩子生下来,我们就带他回老家看您。"我握住妈妈的手,感受着她手心的温度。
妈妈点点头,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好啊,我等着我的大胖外孙。"
窗外,沈阳的夜空繁星点点。
我抚摸着自己日渐隆起的腹部,心中充满了感激和期待。
感谢命运给予我们的一切磨难和机遇,也期待着新生命带来的惊喜。
在这个普通的夜晚,我忽然觉得,生活中最宝贵的不是那些表面的数字,而是人与人之间的那份真诚和理解。
无论是三千还是一万,无论是谎言还是真相,唯有爱与付出,才是永恒不变的财富。
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我想起了那个破旧的沙发,想起了建国轻轻的提示,想起了妈妈的两次馈赠。
原来幸福就是这样,由一个个小小的瞬间,一个个平凡的决定,编织而成的。
而我,何其有幸,能与这样的家人一同走过风雨,迎接晴天。
来源:丫丫旧梦重温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