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92年的盛夏,我生下了女儿小荷,那时候老城区的蝉鸣声此起彼伏,闷热的空气像棉被一样裹着人。
"知不知道,当年为了这个家,我也有我的苦衷!"
那天,婆婆站在我家门口,眼圈通红,手里紧握着那张已经皱得不成样子的请柬。
我愣在原地,二十年的隔阂像堵墙,此刻终于有了一道裂缝。
1992年的盛夏,我生下了女儿小荷,那时候老城区的蝉鸣声此起彼伏,闷热的空气像棉被一样裹着人。
我和丈夫赵建国刚从县城调到市里工作,住在单位分的一间十几平米的筒子楼里,水泥墙面斑驳,屋里只有一张木板床、一个衣柜和一张桌子,晚上要下楼提水,夏天闷热冬天寒冷。
那时候家家户户还在用粮票、布票,日子虽然拮据,但我们年轻,充满希望。
楼道里住着几十户人家,大家像蜜蜂一样在狭窄的空间里穿梭,孩子的哭声、大人的笑声、收音机里播报的新闻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那个年代特有的生活交响曲。
婆婆刘桂兰原本说好要来帮我带孩子,可临到预产期前一个月,一通电话打来,她的声音在那头传来:"建国啊,我这边麦子快收了,你爸不在了,我一个人忙不过来,等忙完这阵子我再来。"
"咱娘家妈来就行了,让你爸妈歇着吧。"建国放下手摇电话,转头对我说,这提议让我松了口气,也松了绑。
毕竟结婚这几年来,婆婆的挑剔和唠叨几乎成了我心里的疙瘩,她总嫌我做饭咸了淡了,衣服洗不干净,地扫不彻底,仿佛我做什么都不如她的标准。
生产那天,我疼得死去活来,医院走廊的白炽灯惨白得刺眼,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隐约的血腥味,钻入鼻腔。
"再使把劲儿!"接生婆粗糙的手掌撑在我的膝盖上,声音里透着几十年接生的笃定。
我咬紧牙关,看着产房门外来回踱步的丈夫,第一次感受到了对孩子的责任和作为母亲的沉重。
小荷出生的第三天,婆婆来了,手里提着两兜子自家种的蔬菜和一只老母鸡,她穿着深蓝色的确良衬衫,黑布裤子,脚上的黑布鞋沾着泥土,显然是从田里直接赶来的。
"生了个闺女啊?"婆婆看着襁褓中的小荷,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像是失望又像是无奈。
"妈,现在男孩女孩都一样啦,你看电视上都说计划生育好,男女平等。"建国赶紧打圆场,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心虚。
"怎么一样?县里的单位不是才分了地嘛,要是个儿子,将来盖房子多有劲头。"婆婆嘟囔着,从兜里拿出几张皱巴巴的票子,"这是我攒的一点钱,你们拿着用吧,买奶粉啥的。"
我正想说谢谢,谁知我娘却先开了口:"刘大姐,我闺女好不容易才挺过来,你这话说得……现在计划生育这么严,说不定就这一个孩子,你这样对孩子多不好啊。"
我娘是老师,平日里说话就比较直接,此时脸涨得通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婆婆。
"我这不是实话实说嘛,现在不是提倡男女平等嘛……"婆婆的声音越来越小,手里捏着那几张钱,指节发白。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突然凝固,窗外呼啸而过的公共汽车打破了这份尴尬。
这一场无声的交锋,在我和建国的劝说下总算平息了,但婆媳之间的那道隔阂,却像一道看不见的墙,在我们之间悄然筑起。
婆婆只在医院里住了三天,就借口家里的麦子快收了,匆匆回了县城。
临走前,她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红绒布包着的银手镯,给小荷戴上:"这是我娘传下来的,保佑孩子平安长大,虽然是个闺女,我也认了。"
这句"我也认了"像一根刺,深深扎在我心里。
那是婆婆和我们的最后一面,此后二十年,她再没有踏入过我们家的门。
日子一天天过去,县城到市里虽然只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中间只需换一次长途汽车,但婆婆和我们之间的距离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
那些年,物价开始上涨,我们工资却没涨多少,每月工资只够维持基本生活,存不下什么钱。
小荷一天天长大,从不会走路到蹒跚学步,从咿呀学语到能说会道,每一个成长的瞬间都让我们欣喜若狂。
每年过年,建国都会带着小荷回县城看望她,回来后总会唉声叹气地说:"妈又哭了,说你不让她见外孙女。"
"我什么时候不让了?明明是她自己不来!"我总是这样反驳,但心里也不是滋味。
建国常劝我主动去看看她,但我心里那股倔劲上来,总觉得自己没错,凭什么要低头?
"你妈要真想见小荷,坐个长途车又不难,电话里说说容易,真要见面就这那的理由。"每次说起这事,我都忍不住生气。
小荷在这种氛围中渐渐长大,对这个很少见面的奶奶,既陌生又好奇。
她经常问我:"妈,为什么奶奶从来不来咱家?隔壁王奶奶都总来看她外孙,还带好吃的呢。"
每次听到这个问题,我的心里都会刺痛一下,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复杂的成人世界。
1996年,全国开始住房制度改革,单位不再分房,改为住房公积金制度。
1998年,我和建国好不容易从单位买下了一套小两居改善型住房,七十多平米,虽然贷款月供让我们压力不小,但总算有了自己的家。
搬家那天,建国从楼下废品收购站买来几张废报纸,小心翼翼地包裹着我们不多的家当——一台二手14寸彩电、一台半自动洗衣机,还有几件破旧的家具。
院子里的邻居们纷纷来帮忙,大家七手八脚地把东西往三楼搬,汗水浸湿了衣襟,但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要不要请妈来看看新家?"傍晚,建国擦着额头的汗水问我。
"随你吧。"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希望婆婆能来,毕竟房子是我们的第一个家,也算是给小荷一个完整的家的概念。
建国写了封信,附上全家照,站在居民小区门口拍的,背景是新栽的法国梧桐,八月的阳光洒在我们身上,笑容灿烂。
两周后,信件被退了回来,封口处还贴着一张纸条:"我老了,腿脚不方便,就不去了。你们好好的。"
看着那张纸条,我心里又气又难过。
婆婆才六十出头,怎么就"老了"、"腿脚不方便"了?分明是在推脱!
"妈是个要面子的人,可能是觉得没东西带,不好意思来。"建国安慰我,但我知道,问题远不止这么简单。
婆婆就像是把自己关在了一个无形的牢笼里,而我们,也被隔在外面。
那年冬天,我梦见小时候的一幕:八岁的我站在村口的大榆树下,等着出远门的爹回来,手里攥着他答应给我带的小糖人,等啊等,直到天黑,爹的身影才出现在村口,我扑上去抱住他的腿,哭着说:"爹,我等你好久了。"
梦里,爹的脸逐渐变成了婆婆的样子,我惊醒过来,枕边一片湿润。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荷渐渐长大,从牙牙学语的小女孩变成了活泼可爱的少女。
2006年,她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县一中,让我和建国都感到无比骄傲。
那时候,教育改革如火如荼,县一中是我们那个地区最好的高中,每年升学率都很高。
"妈,我能去奶奶家住吗?县一中离奶奶家近,坐公交车只要二十分钟。"小荷期待地问,她扎着马尾辫,眼睛亮晶晶的,像极了年轻时的我。
这个提议让我和建国都愣住了。
我下意识想拒绝,但转念一想,或许这是个机会,让婆孙关系修复。
再说了,小荷确实要住校,县一中离婆婆家近,让她周末去婆婆家,也算是有个照应。
"行,但得先问问你奶奶愿不愿意。"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
建国当晚就给家里打了电话:"妈,小荷考上县一中了,想周末去您那住,您看行吗?"
电话那头的婆婆沉默了许久,最后只说了句:"孩子愿意来就来吧,我尽力。"
就这样,小荷开始了在奶奶家的寄宿生活。
每周末,我和建国都会去县城看她,带上些水果和生活用品,顺便也看看婆婆。
但每次去,婆婆都会找借口出门或者去邻居家串门,刻意避开与我的见面。
"马老太又叫我去下棋呢!"或者"隔壁李婶家杀猪,叫我去帮忙剁肉呢!"婆婆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离开,留下我和建国面面相觑。
有一次,我故意早去了两个小时,想跟婆婆好好谈谈,却在院子里听到小荷和婆婆的对话。
"奶奶,你为什么不跟我妈说话啊?"小荷天真地问。
"哎呀,大人的事,你不懂。"婆婆低着头,择着菜,菜叶在她布满老茧的手指间哗哗作响。
"我妈其实很想跟你和好的,她总偷偷看你们的合影呢!"小荷继续说。
"是吗?"婆婆的手停了一下,然后又继续择菜,"大人之间的事,不是那么简单的。"
我站在院墙外,心里五味杂陈,原来小荷早就察觉到了大人世界的裂痕,还试图用她的方式修补。
那年冬天特别冷,一场大雪过后,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银装素裹。
建国因为加班没法一起去,我只好自己坐车去县城看小荷,手里提着刚买的羽绒服和保暖内衣。
到了婆婆家,发现门虚掩着,我轻轻推门进去,屋内温暖如春,一股浓郁的饭菜香扑面而来。
婆婆正坐在炕上,教小荷织毛衣,她的花镜架在鼻梁上,微微下滑,不时用手指推一推。
"这针要这样穿,记住了吗?将来你妈冷了,你也能给她织一件。"婆婆的声音温柔而耐心,完全不像我印象中的那个刻薄老太太。
"奶奶,我妈说她不会织毛衣,你能教我吗?"小荷天真地问,手里的毛线绕成一团乱麻。
"你妈当年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想教她来着,可是……"婆婆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柔软。
我站在门口,心里忽然一酸。
原来婆婆心里也是有我的,只是我们之间的那堵墙太厚,谁都不愿意先迈出那一步。
"咳咳",我故意咳嗽了一声。
婆婆抬头看见我,脸色一变,匆忙起身说:"我去给你们倒水。"说完就躲进了厨房,背影有些慌乱。
看着婆婆仓皇离去的背影,我心里升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那是愧疚还是遗憾?
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这些年的隔阂,或许不全是因为那次产房外的争执,而是我们各自的坚持和不理解,在时间的累积下,变成了无法逾越的鸿沟。
婆婆是老一辈人,重男轻女的观念根深蒂固,但她也在尝试改变,只是我们谁也没给对方台阶下。
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热潮席卷全国,我们县城也不例外,家家户户都换上了彩电,街头巷尾谈论的都是奥运健儿的风采。
小荷上高二了,课业压力大,但依然坚持每周末回奶奶家。
有一次,我们去看她,发现婆婆家的墙上贴满了小荷的奖状,从小学到高中,密密麻麻,整整一面墙。
"这是……"我惊讶地看着墙上的奖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奶奶说,要把我的每一份荣誉都保存下来,将来给我的孩子看。"小荷笑着说,眼中闪烁着骄傲的光芒。
婆婆从厨房里探出头,看见我们正看着墙上的奖状,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但很快又缩了回去。
那一刻,我心中的坚冰开始融化,原来婆婆一直默默关注着小荷的成长,虽然不善表达,但爱却实实在在。
直到2012年,小荷高考结束,以优异的成绩被北京一所重点大学录取。
那年的高考,全国570万考生,竞争激烈,能考上重点大学,简直是天大的喜事。
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我和建国沉浸在喜悦中,全单位的人都来祝贺,隔壁老李还特意买了一箱啤酒来庆祝。
可不知为何,在喜悦中,我们忽然想到了婆婆。
"要不要告诉妈这个好消息?"建国问我,脸上的笑容里带着一丝期待。
"当然要告诉,这么大的喜事!"我毫不犹豫地回答,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愧疚和思念。
建国立刻打电话给婆婆,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忙音,好久才被接起。
"喂,妈,是我,建国!"建国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怎么了?是不是小荷……"婆婆的声音透着紧张和担忧。
"小荷考上北京大学了!"建国激动地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电话那头的婆婆沉默了许久,然后我们听到了她压抑的啜泣声:"好,好啊……我家小荷出息了……"
那声音里的骄傲和幸福,像是多年来的委屈和期待,终于找到了出口。
挂了电话,我和建国相视无言。
二十年了,婆婆始终没能亲眼见证外孙女的成长,这份遗憾,是我们所有人共同的痛。
"怎么办?"建国看着我,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我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一个故事,讲的是一对多年不和的父子,直到父亲生病,儿子才放下芥蒂,但为时已晚。
我不想等到为时已晚的那一天。
"我想请妈来家里吃顿饭,就当是为小荷庆祝。"我终于下定决心,打破这二十年的坚冰。
建国惊讶地看着我:"你真这么想?"
"是啊,二十年了,也该结束了。"我苦笑着说,心里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于是,我们给婆婆寄去了一张精心设计的请柬,是小荷亲手做的,上面用烫金字写着:"恭请刘妈妈莅临寒舍,共庆外孙女金榜题名之喜。"
请柬寄出后,我们忐忑地等待着回音。
一周后,婆婆打来电话,只说了一句:"我会去的。"简单的四个字,却让我和建国激动不已。
为了这次家宴,我特意请了假,买了婆婆爱吃的糯米藕、红烧肉和清蒸鱼,还学着做了几道她拿手的家常菜——醋溜白菜、红烧排骨和韭菜炒鸡蛋。
小荷更是兴奋地布置着家里的每个角落,把奖状收起来(怕婆婆觉得我们在炫耀),换上素雅的桌布,还在花瓶里插上了鲜花。
她还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礼物——她从小到大的照片集,每张照片下面都写着简短的文字,记录着她成长的点点滴滴。
约定的那天下午,婆婆准时出现在我们家门口。
二十年未见,她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脸上的皱纹也深了许多,身子骨却依然硬朗,但眼神依旧明亮,透着一股倔强的生命力。
她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棉袄,手里提着两个布袋,一个装着自家种的蔬菜,新鲜得还带着露水,一个里面是亲手做的鞋垫和袜子,一针一线都透着细致和用心。
"妈,您来了。"我上前接过她手中的袋子,声音有些颤抖。
婆婆点点头,目光越过我,直接落在了小荷身上:"这就是我的外孙女啊,长这么大了……"她的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骄傲和疼爱。
小荷听到奶奶的话,眼睛立刻湿润了,她快步上前,紧紧抱住了婆婆:"奶奶,我想你了。"
婆婆的身子僵了一下,然后缓缓抬起手,轻轻拍着小荷的背,眼泪无声地滑落。
那一刻,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我站在一旁,心中五味杂陈。
这二十年的隔阂,在这一刻似乎变得那么不值一提。
晚餐桌上,气氛一开始有些拘谨。
婆婆小口小口地吃着饭,偶尔抬头看看我和建国,又飞快地低下头。
小荷试图活跃气氛,讲起了学校里的趣事:"奶奶,你知道吗?我们班主任姓吴,但大家都叫他'无情',因为他从来不让我们早退……"
随着小荷的活跃带动,我们渐渐放松下来。
婆婆尝了我做的菜,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个味道,很像我做的。"
"是妈,我特意向您那边的老邻居学的。"我小声回答,心里有些忐忑,生怕做得不够好。
"你这孩子,何必这么麻烦。"婆婆的语气中少了往日的刻薄,多了一份温情,嘴角微微上扬,"不过,味道还不错。"
这简单的夸奖,让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饭后,小荷拿出那本精心准备的相册,从她出生开始,一直到高考结束,二十年的成长历程尽在其中。
"奶奶,这些都是我重要的时刻,爸爸妈妈帮我记录下来的。"小荷翻开相册,指着照片说,"这是我第一次上学,妈妈在校门口哭了。"
婆婆接过相册,戴上老花镜,一页一页地翻看,手指轻轻抚过每一张照片,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这么多年,我错过了这么多……"婆婆的声音哽咽着,手指轻轻擦拭着镜片上的雾气。
"妈,其实这些年,我一直想请您来看看我们,只是……"我鼓起勇气说出了埋藏在心底多年的话。
"我知道,都是我的固执。"婆婆擦了擦眼泪,"当年你生了个女孩,我心里有些失落,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后来看你娘保护你的样子,我心里更不是滋味,就赌气回了老家。"
"可是后来呢?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肯来?"我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婆婆沉默了片刻,摸索着从怀里掏出那张已经皱巴巴的请柬,轻轻抚平:"知不知道,当年为了这个家,我也有我的苦衷!"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你爸刚去世那会儿,家里穷得叮当响,生产队的活又重,我一个人带着建国,天不亮就下地干活,晚上回来点着煤油灯纳鞋底,手上全是血泡。"
婆婆说着,展示了一下她的手,那双手早已不再光滑,布满了老茧和皱纹,指甲短而平,是常年干农活的痕迹。
"我拉扯建国,省吃俭用供他读书,自己从来不买新衣服,别人家过年吃饺子,我们家只能吃萝卜咸菜。"婆婆的声音有些哽咽,"好不容易把他供到大学毕业,有了工作,我想着终于有人照顾他了,我也能歇歇了。"
婆婆停顿了一下,眼神有些迷离,仿佛陷入了回忆:"可是看到你娘那么护着你,我心里就不是滋味,觉得自己多余了。那天在医院,我一看你娘那架势,就知道我说错话了,可我这人死要面子,转身就走,回去后越想越生气,就再也不来了。"
婆婆的话让我心头一震。
原来这些年,她心中也有着说不出的委屈和心酸,我们各自坚守在自己的立场上,却没有试着去理解对方。
"妈,我从来没有觉得您多余。只是当时我们都年轻,不懂得体谅对方。"我握住婆婆的手,感受到她手上的茧子和皱纹。
"是啊,都是我的错。这些年,每次建国带小荷回去,我都想跟你们回来看看,可是又怕你不欢迎,再说我一个老婆子,跟着年轻人往前凑,怪碍事的。"婆婆抹了抹眼泪,"收到你们的请柬那天,我哭了一整晚,又高兴又愧疚。"
听到这里,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扑通一声跪在婆婆面前:"妈,这些年是我不懂事,没有主动去看您,请您原谅我。"
婆婆连忙把我扶起来,手上的力气却大得出奇:"傻孩子,咱们之间哪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都是一家人啊。"
这句"一家人",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中的枷锁。
二十年的隔阂,在这一刻终于画上了句号。
当晚,婆婆住在了我们家。
临睡前,我去给她送水,看到她正坐在床边,轻轻抚摸着那本相册,目光里满是怜爱和遗憾。
"妈,明天我带您去看看市里,这些年变化很大。"我坐到她身边说。
"好啊,咱们一家人一起去。"婆婆笑着说,眼中泛着光。
我突然注意到,她手腕上戴着一个与当年给小荷的那个极为相似的银手镯,做工精致,上面刻着祥云图案。
"妈,您这个手镯……"我忍不住问道。
"是啊,和给小荷的是一对。我娘给我的,说是要传给儿媳妇的。这些年,我一直留着,等着有一天能亲手给你带上。"婆婆取下手镯,轻轻套在我的手腕上,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珍宝。
冰冷的银镯接触到皮肤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
二十年的等待,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回应。
第二天早晨,我早早起床,准备了丰盛的早餐——老北京豆汁、油条和小米粥,是婆婆最爱的组合。
看着婆婆和小荷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样子,婆婆教小荷怎么剥鸡蛋皮不粘蛋白,小荷则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大学的憧憬,心中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窗外,阳光明媚,新的一天开始了,而我们的家,在经历了二十年的冷落后,终于变得完整和温暖。
午后,我们一家四口去了市中心的商场,小荷挽着婆婆的手,介绍着这个改革开放后日新月异的城市。
婆婆看着高楼大厦,目瞪口呆:"想不到世道变化这么快,当年我来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空地呢!"
路过一家照相馆,建国提议去拍一张全家福。
在摄影师的安排下,我们四人站成一排,婆婆和小荷站中间,我和建国站两边,四张笑脸在镜头前定格,弥补了二十年的遗憾。
那天晚上,婆婆提出要回县城收拾东西,准备搬来和我们同住。
"妈,您真要搬来?"我有些惊讶地问。
"怎么,不欢迎?"婆婆佯装生气,但眼角的笑纹却出卖了她。
"当然欢迎,求之不得呢!"我连忙说道,心里泛起一阵暖意。
人生有时就是这样,我们常常执着于一些小小的坚持,却错过了彼此陪伴的时光。
好在,只要我们愿意迈出那一步,打开心扉,再长的隔阂也能化为理解,再深的伤痕也能愈合如初。
如今,婆婆已经搬来和我们同住,每天早晨,我都能听到厨房里她忙碌的声音,炒菜的香味飘满整个屋子。
每天看着小荷和她的奶奶在一起的温馨场景,看着她们一起织毛衣、包饺子、看电视剧,我常常感慨:原来幸福就是这么简单,只需要一颗愿意包容、理解的心。
那个夏天的家宴后,我们家的门终于向所有人敞开,曾经的冷清被欢声笑语所替代。
今年春节,我们家院子里挂满了红灯笼,贴上了崭新的春联,邻居们纷纷来拜年,屋子里热闹非凡。
看着小荷和婆婆一起包饺子,我突然发现,她们的笑容如此相似,都带着那种倔强中的温柔。
我知道,这份来之不易的和解,是我们共同的财富,也是我们给小荷最好的礼物——一个真正完整、温暖的家。
人间至味是亲情,错过了太多年,余生,我们要好好珍惜。
来源:那一刻旧时光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