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不是因为高考第一天，而是因为那天早上楼下水管爆了，整个单元门口积了一滩水。我踩着拖鞋下楼买早餐，差点滑倒。

六月七号，我记得特别清楚。

不是因为高考第一天，而是因为那天早上楼下水管爆了，整个单元门口积了一滩水。我踩着拖鞋下楼买早餐，差点滑倒。

“妈，你没事吧？”

楠楠从楼上探出头，手里还拿着准考证。

“没事没事，你赶紧吃饭。”

我摆摆手，心里想着今天可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

楠楠今年十八，长得像她爸，眼睛大，鼻梁挺。不过性格像我，倔强得很。从小到大，她从没主动提过他爸。

我们离婚那年她才十三岁。

说起来也奇怪，昨晚我做了个梦，梦见他回来了。

梦里的他还是老样子，白衬衫，黑裤子，手里拿着公文包。只是头发白了些，人也瘦了。

“楠楠考试怎么样？”他在梦里问我。

我想回答，但突然被楼上装修的电钻声吵醒了。

看看时间，凌晨四点半。

邻居老王家又开始装修了。他儿子要结婚，说是要把厨房重新弄一下。不过这都装修三个月了，每天早上五点准时开工。

我翻了个身，想接着睡，可怎么也睡不着了。

楠楠的房间里传来翻书的声音。这孩子，紧张起来就爱背书，一背就是一夜。

“楠楠，睡会儿吧，明天还要考试呢。”

“知道了妈。”

她嘴上这么说，但翻书声还在继续。

早餐是在楼下买的。

包子铺的老板娘认识我们，看见楠楠就说：“哎呀，今天高考啊？紧张不？”

“还行。”楠楠淡淡地回答。

老板娘又问：“她爸也没来送送？”

我心里一紧，赶紧说：“他忙。”

其实他在哪我都不知道。

五年了，自从他再婚后，就再没联系过我们。偶尔楠楠生病或者开家长会，我也想过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但想想还是算了。

人家都有新生活了，我们娘俩也得学会自己扛。

老板娘包了两个素包子，又多给了一个肉包子：“考试辛苦，多吃点。”

楠楠接过包子，轻声说了句谢谢。

送楠楠到考点的路上，我们路过了以前住的那个小区。

那里现在正在拆迁，围了蓝色的铁皮。透过缝隙，还能看见我们以前楼下的那棵梧桐树，叶子已经长得很茂盛了。

楠楠突然说：“妈，你还记得那棵树下的石桌吗？”

我当然记得。

那张石桌是小区里老人们下棋的地方。楠楠小时候，他爸经常带她在那里看下棋。有时候看着看着，楠楠就睡着了，他就把她抱回家。

“记得。”我说。

“我有时候想，如果当时你们没离婚就好了。”

这话让我心里一酸。

但我没法回答她。有些事情，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的。

考点门口人山人海。

家长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有的在聊天，有的在看手机。我找了个角落站下，想着等会儿楠楠考完了直接接她回家。

旁边有个妈妈正在跟别人说话：“他爸特意请了假过来，说什么也要陪着。”

另一个说：“是啊，这种时候，当爸的怎么能不来呢？”

我低头看手机，假装没听见。

手机里有几条未读消息，都是同事发的祝福。还有一条是楠楠班主任发的，提醒家长注意事项。

我正准备回复，突然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

“李华？”

这声音…

我抬头一看，他站在人群里，还是那张脸，只是比梦里更瘦，头发也白了不少。

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衬衫，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

时间好像突然停住了。

“你怎么来了？”

我的声音有点颤抖。

“楠楠高考，我想…想来看看。”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有些躲闪。

周围的家长们还在聊天，有人在拍照，有人在给孩子整理书包。没人注意到我们这边的异常。

“楠楠呢？”他问。

“已经进去了。”

我指了指考场的方向。

他点点头，然后我们就这样站着，谁都没再说话。

空气里有种奇怪的味道，是消毒水混着汗味。考点的广播在重复着考试注意事项，声音有些刺耳。

过了一会儿，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信封。

“这个…给楠楠的。”

我接过信封，很厚，里面好像装着什么东西。

“什么？”

“学费。”他说，“我知道她要上大学了，这些钱应该够了。”

我打开信封看了一眼，里面是一沓现金，还有一张银行卡。

“多少？”

“二十万。”

这个数字让我有些意外。

我们在考点外面找了个咖啡店坐下。

说是咖啡店，其实就是个小奶茶铺，只有几张塑料桌子。但这里相对安静，可以说话。

“你现在…过得怎么样？”我问。

“还行。”他说，“换了个工作，收入比以前好一些。”

“她…知道楠楠的事吗？”

我说的”她”，是他现在的妻子。

他摇摇头：“没说。”

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但我觉得她应该知道。”

我点了杯奶茶，他要了杯咖啡。服务员是个小姑娘，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跟楠楠差不多大。

“楠楠学习怎么样？”他问。

“还可以，平时成绩在班里前十。”

“想报什么专业？”

“师范。她说想当老师。”

他听了，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像你。”

这话让我有些不知道怎么接。

其实这五年来，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他回来了，我会对他说什么。

会骂他吗？会质问他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联系？

但真的见面了，我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时间是个奇怪的东西。它会让仇恨变淡，让伤口愈合，但也会让感情变得模糊。

“楠楠恨我吗？”他突然问。

“不知道。”我如实回答，“她从来不提你。”

他点点头，表情有些复杂。

“我知道我不是个好父亲。”

“那你为什么今天来？”

这个问题我憋了很久。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昨天晚上，我突然想起她小时候的样子。想起她第一次叫爸爸，想起她学走路时的样子。”

“然后呢？”

“然后我就想，不管怎么样，她都是我女儿。”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了。

我们赶紧走出奶茶店，回到考点门口。

家长们开始往校门口聚集，每个人脸上都写着紧张和期待。

楠楠是第三个出来的。

她看见我，脸上露出轻松的表情。但当她看见站在我旁边的他时，表情瞬间凝固了。

“爸？”

这是五年来，我第一次听见她叫这个词。

他走向前，想要说什么，但楠楠后退了一步。

“你来干什么？”

楠楠的声音很冷。

“我…我想来看看你考试。”

“五年了，你现在才想起来看我？”

楠楠的眼睛红了。

周围的家长们开始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有人在窃窃私语。

“楠楠…”我想上前劝劝她。

“妈，我们走吧。”她拉着我的手，想要离开。

但他突然说：“楠楠，等等。”

他从公文包里又拿出一样东西。

是一个旧的文具盒，粉红色的，上面贴着几个卡通贴纸。

“这是你小时候最喜欢的文具盒。”他说，“我一直留着。”

楠楠看见那个文具盒，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我们在考点附近的一个小公园里坐下来谈。

准确地说，是我和他在谈，楠楠一直没说话。

“这些年，我经常想你们。”他说。

“想又怎么样？”楠楠终于开口了，“想就不会五年都不联系一次？”

“我知道我做得不对。”

“你知道妈妈这些年过得有多辛苦吗？”楠楠的声音越来越大，“我生病的时候，她一个人带我去医院；开家长会的时候，她一个人去；我学费不够的时候，她出去兼职…”

“楠楠，别说了。”我拉了拉她的手。

但她没有停下来：“你知道她为了供我上学，晚上还要去给人做家教吗？你知道她有时候累得连饭都不想做吗？”

他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

“对不起。”最后，他只说了这三个字。

公园里有个小池塘，里面养着几条金鱼。

楠楠坐在池塘边，一直在看那些鱼游来游去。

我和他坐在旁边的长椅上。

“她说得对。”我说，“这些年确实不容易。”

“我知道。所以我今天来了。”

“只是来一次就够了吗？”

这个问题，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他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想抽，但看看楠楠，又放了回去。

“我想弥补。”他说。

“怎么弥补？”

“我不知道。但我想试试。”

天开始下雨了。

夏天的雨来得很急，我们赶紧跑到公园的亭子里避雨。

楠楠还是不说话，但她没有再回避他的目光。

“你现在…有孩子了吗？”楠楠突然问。

他摇摇头：“没有。”

“为什么？”

“不想要。”

这个回答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你妻子不想要孩子？”

“是我不想要。”他看着楠楠，“因为我已经有一个女儿了。”

楠楠听了这话，眼眶又红了。

雨停了，我们准备各自回家。

临别的时候，他把那个信封递给楠楠。

“这是你的学费。”

楠楠没有接：“我不要。”

“楠楠，这是我应该做的。”

“你应该做的事情太多了。”楠楠说，“但这些年你什么都没做。”

“那我现在做，还来得及吗？”

楠楠看着他，没有回答。

最后，她还是接过了信封。

“这不代表我原谅你。”她说。

“我知道。”

回家的路上，楠楠一直很安静。

到了楼下，她突然说：“妈，他变了。”

“怎么变了？”

“以前他从来不会说对不起。”

这话让我想起很多往事。

确实，以前的他很倔强，即使错了也不愿意承认。我们吵架的时候，总是我先低头。

“人总是会变的。”我说。

“那你还恨他吗？”

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答案。

恨吗？可能曾经恨过。但现在，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不知道。”我如实回答。

晚上，楠楠把那二十万现金和银行卡都拿给我看。

“妈，这钱我们要吗？”

“你觉得呢？”

楠楠想了想：“要。不是因为原谅他，而是因为他欠我们的。”

我点点头。

这孩子，比我想象中更理智。

“不过…”楠楠又说，“如果他以后真的想弥补，我可能会给他机会。”

“为什么？”

“因为我想要一个完整的家。”

这话让我心里五味杂陈。

第二天是高考的最后一天。

我照常送楠楠到考点，没想到在门口又遇见了他。

这次楠楠没有回避，主动跟他打了招呼：“爸。”

虽然声音还是有些冷淡，但至少愿意叫他了。

考试结束后，他问楠楠想不想一起吃个饭。

楠楠看了看我：“妈也去吗？”

“当然。”他说。

我们找了家附近的家常菜馆。

饭桌上，气氛有些尴尬，但比昨天好了很多。

他问楠楠想报哪个大学，想学什么专业。楠楠一开始还是爱理不理的，但慢慢地开始回应。

“我想当老师。”楠楠说。

“为什么？”

“因为老师可以帮助很多人。”

他点点头：“很好的理想。”

“你支持吗？”

“当然支持。”

吃完饭，我们在餐厅外面分别。

他说他明天就要回去了，工作上还有事情要处理。

“什么时候再来？”楠楠问。

“如果你愿意见我的话，我可以经常来。”

楠楠想了想：“那你先打电话。”

“好。”

他们互相加了微信。

五年了，父女俩终于又有了联系。

回家的路上，我问楠楠：“后悔吗？”

“后悔什么？”

“给他机会。”

楠楠摇摇头：“不后悔。每个人都应该有改正错误的机会。”

“万一他又消失了呢？”

“那就再等他出现。”楠楠说，“我已经等了五年了，不在乎再等。”

这话让我既心疼又骄傲。

心疼的是，这孩子这些年确实长大了太多。

骄傲的是，她比我想象中更宽容。

一个月后，高考成绩出来了。

楠楠考了598分，超过一本线50多分。

她第一时间给他发了微信报喜。

他很快回复了一长串文字，大意是恭喜她，为她骄傲，希望她能选到喜欢的学校和专业。

楠楠看着手机，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妈，我觉得他好像真的变了。”

“也许吧。”

我心里想，人是会变的，但有些伤口愈合需要时间。

好在我们还有时间。

现在楠楠已经上大学了，在省城的师范学院。

他每个月都会给她生活费，有时候还会寄一些小礼物。

虽然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完全修复，但至少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至于我和他…

我觉得我们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但也许这样就够了。

毕竟，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但有些东西，比如血缘，比如责任，是永远都不会消失的。

今天是楠楠的生日。

她在学校，我们约好了视频通话。

视频里，她正在宿舍里和室友一起吃蛋糕。

“妈，爸说他下周要来看我。”

“哦。”

“你会介意吗？”

“不会。”我说，“他是你爸爸，应该的。”

楠楠笑了：“妈，你真好。”

挂了视频后，我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夜景。

楼下的梧桐树又长高了一些，叶子在路灯下摇摆。

我想起那个下雨的下午，想起他说的那句话：“我已经有一个女儿了。”

也许，这就是父亲的责任吧。

迟到了五年，但总算没有缺席。

故事写到这里，其实可以结束了。

但生活不是故事，生活会继续。

也许明天他又会消失，也许明天我们会重新开始，也许明天什么都不会发生。

但不管怎样，我们都会好好活下去。

楠楠会成为一名优秀的老师，我会继续在这个小城市里过我的日子。

至于他…

希望他能信守承诺，做一个真正的父亲。

如果不能，我们也不会再等了。

因为我们已经学会了独自坚强。

这就够了。

来源：牟牟说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