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推着那辆掉了漆的三轮车，车上绑着两个蛇皮袋，一个装纸箱一个装瓶子。车头上用铁丝拧着个破喇叭，“收废品嘞——收废品——”声音从楼下传上来，带着浓重的外地口音。

那个推三轮车的身影

老吴收废品，天天下午三点半准时出现在我家楼下。

推着那辆掉了漆的三轮车，车上绑着两个蛇皮袋，一个装纸箱一个装瓶子。车头上用铁丝拧着个破喇叭，“收废品嘞——收废品——”声音从楼下传上来，带着浓重的外地口音。

我住六楼。每次听到这声音，总要探头看看。

老吴大概六十多岁，瘦得像根豆芽菜。夏天穿件洗得发白的背心，冬天就套件破棉袄，袖口磨得起了毛球。头发花白，总是乱糟糟的，像被风刮过。

他从不上楼。就在楼下喊，有废品的住户自己下来。

我家废品不多，偶尔攒些报纸和快递盒子。每次下楼，老吴总是笑呵呵的，“小姑娘，今天又有货了。”称完重，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零钱，一张张数给我。

那双手，黑得像刚从煤堆里拿出来。指甲缝里积着洗不掉的污垢。

邻居们的议论

楼下王大妈说过，“这老头每天收破烂，能赚几个钱？看着怪可怜的。”

三楼的张姨接话，“听说租住在城乡结合部，一个月房租才三百块。那种地方，我去过一次，简直…”她摇摇头，没再说下去。

五楼小李有次碰到我，压低声音说：“我看他每天推着车在小区里转，从早到晚，风雨无阻。前天下大雨，还看见他在垃圾站翻东西。”

是啊，下雨天也能看到他。

雨水从破帽檐上滴下来，打湿了肩膀。他弯着腰在垃圾桶边翻找，动作很轻，怕弄出声响。有时候翻到半个没喝完的可乐瓶，他会先把里面的液体倒掉，再用袖子擦干净。

那天我正好下楼扔垃圾，看到这一幕。

心里突然有点酸。

意外的发现

去年夏天，我发现了个奇怪的事。

老吴的三轮车后面，竟然绑着个小书包。那种小学生用的书包，粉红色的，上面印着卡通公主。在一堆破烂里显得特别突兀。

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老吴注意到我的目光，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孙女的。”

“孙女？”

“嗯，六岁了，上一年级。”他说话时眼里有光，“聪明着呢，认字认得可多了。”

从那以后，我总是会留意那个小书包。

有时候能看到里面塞着练习册，有时候是彩色笔。一次下雨，老吴特地用塑料布把书包包得严严实实。

我开始明白，为什么他那么拼命地收废品。

冬日的寒流

去年冬天特别冷。

十二月中旬开始降温，最低气温到了零下十度。街上行人都裹得严严实实，呼出的气变成白雾。

老吴还是每天准时出现。

不过看起来更瘦了，那件棉袄显得格外宽大。有几次我看到他搓手，动作僵硬，像机器人一样。

王大妈心疼，“这么冷的天，还出来收破烂。家里人也不管管。”

“可能没办法吧。”我说。

十二月二十三号那天，雪下得很大。

我趴在窗边看雪景，突然听到楼下传来熟悉的吆喝声。声音比平时弱了很多，像被雪花吸走了一样。

我穿上外套下楼，想把攒了一周的纸箱拿给他。

老吴站在雪地里，帽子上积了一层雪。看到我下来，勉强笑了笑，“小姑娘，今天有废品吗？”

声音有点哑。

“大爷，这么冷的天，要不早点回去吧？”我把纸箱递给他。

他称重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的手在抖。不是冷的抖，是那种控制不住的颤抖。

“大爷，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事没事，老毛病了。”他摆摆手，从兜里掏钱。掏了半天，掉了几张在雪地上。

我赶紧蹲下帮他捡。

钱都是一块两块的零票，有些还粘在一起，湿漉漉的。

那天回到家，我心里一直不踏实。

突然的消失

第二天，老吴没有来。

我等到四点多，还是没听到那声熟悉的吆喝。心想可能是雪太大了，路不好走。

第三天，还是没来。

一周过去了，还是没见到老吴的身影。

我开始担心了。问了几个邻居，都说好久没见到那个收废品的老头了。

楼下的便利店老板说，“前几天有人打听过，好像是找那个推三轮车的。听口音像是他家里人。”

我心里咯噔一下。

噩耗传来

正月初八，我正在家包饺子，门铃响了。

开门一看，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不太合身的西装，脸上写满疲惫。

“你好，请问你是不是经常买我父亲的废品？”

“你父亲？”

“收废品的，推三轮车的，姓吴。”

我愣了一下，“是的，老吴怎么了？”

中年男人眼圈红了，“我父亲…去年十二月二十四号，走了。”

我脑子一片空白。

十二月二十四号，那不是我最后一次见他的第二天吗？

“怎么会…”

“心脏病。”男人擦了擦眼睛，“医生说是过度劳累。”

我站在门口，不知道该说什么。

风从楼道里灌进来，特别冷。

一张存折的秘密

男人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这是我父亲留下的。里面有张存折，还有一封信。信上写着，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让我把这个交给六楼那个好心的小姑娘。”

“我？”

“他说你人很好，每次都会下楼，从不嫌弃他。还说你有次雨天看到他摔倒，特地下来扶他。”

我想起来了。那是去年夏天的一个傍晚，下了阵雨，地面很滑。老吴推着三轮车上台阶时脚下一滑，连人带车倒在地上。我正好下楼倒垃圾，赶紧过去帮忙。

那时候还觉得是举手之劳，没想到他记了这么久。

我接过信封，手在发抖。

“你先看看吧。”男人说，“我在楼下等你。”

我回到家，打开信封。

里面确实有张存折，还有一张纸，是老吴用铅笔写的字，歪歪扭扭的：

“小姑娘你好。我叫吴大江，今年六十三岁。你可能觉得奇怪，我为什么要给你留东西。其实这些年收废品，遇到的好人不多。你总是很客气，从不嫌弃我脏。有一次我摔倒了，你还专门下来扶我。那天回家我就想，世界上还是好人多。

这张存折里有八万三千二百块钱，是我这五年收废品攒下的。本来是想给孙女上学用的，但是现在看来我等不到那一天了。

我儿子在外地打工，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我不怪他，年轻人要忙自己的事业。只是孙女还小，需要人照顾。

我想来想去，决定把这钱留给你。不是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是个好人。如果你愿意，能不能偶尔看看我孙女？她叫吴小雨，很乖很懂事。

谢谢你这些年的善良。

吴大江
2023年12月20日"

我看着这张纸，眼泪止不住地流。

八万多块钱。每天推着三轮车，风里来雨里去，一分一角攒下来的八万多块钱。

楼下的等待

我下楼找到老吴的儿子。

他叫吴建国，在广州打工，做建筑。去年十二月接到父亲住院的消息，连夜赶回来，但还是晚了一步。

“我父亲一辈子都很倔强。”吴建国说，“其实我每个月都给他寄钱，让他别再收废品了。他总说能动就要自己挣钱，不能拖累子女。”

他停了停，“我一直以为他收废品就是图个消遣，没想到竟然攒了这么多钱。”

“小雨现在怎么样？”我问。

“跟她奶奶在老家。我媳妇要上班，没办法带孩子。”吴建国叹了口气，“可是老太太年纪大了，照顾不了多久。我正想着把孩子接到广州去，但是那边上学太难了。”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

夕阳西下，楼下的那片空地显得特别空旷。我想起老吴每天推着三轮车在这里停下，那声”收废品嘞——“似乎还在耳边回响。

意想不到的决定

“这钱我不能要。”我把存折还给吴建国。

他愣了一下，“可是这是我父亲的遗愿。”

“我知道。但是这钱应该用在小雨身上，这才是老吴真正的心愿。”

我想了想，“这样吧，我可以帮你们联系一下我们这边的小学。如果小雨愿意来这里上学，我可以帮忙照看她。”

吴建国眼睛亮了，“真的吗？”

“真的。你父亲这些年给了我很多感动，这是我应该做的。”

其实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老吴为什么要把钱留给我。他不是想让我拿着钱享受生活，而是希望通过我，让这份善意传递下去。

春天的约定

两个月后，吴建国带着小雨来了。

小女孩很瘦，眼睛很大，看人的时候有点怯生生的。她手里抱着一个布娃娃，是老吴生前给她买的。

“小雨，这是阿姨，以后你就住在阿姨家附近，阿姨会照顾你的。”

小雨点点头，小声说：“阿姨好。”

我蹲下来，和她平视，“小雨，你还记得爷爷吗？”

她用力点头，“爷爷说过，有个阿姨很好，总是把废品整理得很干净再给他。”

我鼻子一酸。

原来老吴连这个细节都记得。确实，每次给他废品，我都会先整理一下，把纸箱叠好，瓶子洗干净。觉得这样他处理起来会方便一些。

没想到这些小事，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新的开始

小雨很快适应了新环境。

她在楼下的小学上二年级，每天放学后会到我家写作业。她很安静，也很懂事，从不乱翻我家的东西。

有时候我加班晚了，她会自己做作业，等我回来。有时候还会帮我摆碗筷，叠毛巾。

邻居们都很喜欢她。王大妈经常给她带糖果，张姨会教她包饺子。小区里的保安大叔也认识她了，总是笑着跟她打招呼。

周末的时候，我会带她去公园或者图书馆。她最喜欢看书，特别是故事书。有一次她问我：“阿姨，爷爷是不是变成天上的星星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抱抱她，“爷爷永远爱着小雨。”

那个下午的回忆

今年三月的一个下午，我带小雨在楼下玩。

她突然停下来，看着那片空地，“阿姨，爷爷以前就是在这里收废品的吗？”

“是的。”

“他每天都来吗？”

“每天都来。风雨无阻。”

小雨走到那个角落，就是老吴经常停三轮车的地方。她蹲下来，捡起一个小石头。

“阿姨，我想爷爷了。”

“我也想他。”

那一刻，我好像又听到了那声熟悉的吆喝：“收废品嘞——收废品——”

声音从远处传来，带着浓重的外地口音，还有深深的爱意。

我知道，老吴用他的方式，把这份爱传递了下去。

写在最后

现在每当我听到楼下有收废品的声音，总会忍不住趴在窗边看一眼。

不是老吴，永远不会是老吴了。

但是那份关于善良、关于坚持、关于爱的记忆，会一直留在我心里。

小雨现在上三年级了，成绩很好，性格也开朗了许多。她说长大了要当老师，教更多的小朋友读书认字。

我想老吴如果知道，一定会很高兴的。

那张存折，最后还是用在了小雨身上。给她买书，买衣服，交学费。每一分钱都花得值得，因为这是一个爷爷对孙女最深沉的爱。

有时候夜深人静时，我会想起老吴最后一次出现在楼下的情景。雪花飞舞，他瘦小的身影在寒风中摇摆，但眼神里依然有着对生活的坚持和对家人的牵挂。

这世界上有很多像老吴这样的人，他们默默无闻，却用自己的方式诠释着什么叫做责任和爱。

他们可能永远不会被记住，但他们的善良会像种子一样，在这个世界上生根发芽，开出美丽的花朵。

就像现在的小雨，就像现在的我，还有所有被这份善意感动过的人。

我们都是老吴播下的种子。

我们会继续传递这份温暖，直到永远。

来源：笑料百宝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