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第121次循环，意味着已经过去了四个月。塔拉是一个古籍书商，出差参加展会，却在酒店里发现自己被困在了11月18日这一天。明明应该进入19日，所有的人和事却依然按照18日发生的方式那样发生着。没有人和她一样记得刚刚过去的那个18日。小说就是从这里开始的，第121
第121次循环，意味着已经过去了四个月。塔拉是一个古籍书商，出差参加展会，却在酒店里发现自己被困在了11月18日这一天。明明应该进入19日，所有的人和事却依然按照18日发生的方式那样发生着。没有人和她一样记得刚刚过去的那个18日。小说就是从这里开始的，第121个11月18日。不是第一个。你翻一翻第四卷，会看到第三千多个11月18日。
是的，这套小说有四卷，每本都不厚，但足以让你感慨：什么，这个设定可以写四卷！起码我跟不同的人复述的时候他们都是这样感慨的。我理解潜台词是：这个不太新鲜的设定怎么会写这么长，以及，怎么敢写这么长。
何止如此，这部小说你甚至都很难归类。它是科幻小说吗？时间停滞不前，但是塔拉会衰老，她周边的物理世界会有变化的规律，她后来找到了更多被留在11月18日的人；它是反乌托邦小说吗？在小说的外壳之下，它探讨女性、历史和现代化，她用一种近乎新闻纪实的语气阐述对时间的感知，正是因为这种面无表情的讲述，再戏剧化的场景也归于冷静了。生活的哲学意义浮现上来，让你觉得这本书充满了隐喻：只有塔拉被困在11月18日吗？日日行进如我们，没有被困在什么地方吗？
塔拉一直在试图走出11月18日，她要寻找这个世界的破绽，她要重新感受季节、关系和意义。这些又对你意味着什么呢？
经“接力出版社”授权，我们把小说开头发布如下：
第121次
房间里有个人。
当他在楼上的房间活动时，当他下床或者下楼走向厨房时，我都能听到他的声音。当他用茶壶接水时，水管会发出嗡嗡的声响。当他把茶壶放在炉子上时，会有金属碰撞的声音，伴随着微弱而清脆的电器开关声——这是炉灶启动的声音，然后在水烧开前，会陷入一片寂静。当他把茶叶从纸质茶叶袋中一勺勺舀进茶壶时，我能听到茶叶与纸袋的沙沙摩擦声，然后就是水倒入茶壶的声音，你只能在厨房听到这种独特的声音。
我知道他打开了冰箱，因为冰箱门碰到厨房桌角发出了响声。他在等茶泡好时，又会陷入一阵寂静，过一会儿我能听到他从橱柜中取出茶杯和茶托的声音。我听不到他往杯子里倒茶时的声音，但能听到他端着茶杯，从厨房穿过整个房子走向客厅的脚步声。他叫托马斯·塞尔特。我们这座两层石头房子坐落在法国北部克利希苏布瓦市的城郊。我所在的房间位于房子里侧，正对着花园和一个柴火堆，屋外空无一人。
今天是11月18日，我已经习惯了在脑海中分析这些声音，因为我太熟悉它们了，我习惯了灰蒙蒙的晨光与即将落入花园的雨水。我知道何时地板上会响起脚步声与门开关的声音，知道何时会听到托马斯从客厅走回厨房，把茶杯放在餐桌上的声音。很快我就能听到他在玄关的声音，他把外套从衣架上拿下来的声音，以及他弄掉了雨伞又把它捡起来的声音。
在托马斯出门，步入11月的雨帘后，屋内会陷入一片寂静。此时就只有我自己的声音与屋外微弱的雨声。屋内有铅笔与纸张发出的摩擦声，以及当我往后推椅子从桌旁起身时，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声响。我能听到我走在地板上的脚步声和打开通往过道的房门时，门把手发出的轻微而又清脆的声响。
在托马斯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里，我经常在家里四处走动。我去洗手间，然后到厨房接水。不过很快我就回到房间，关上门坐在床上或者坐在房间角落的椅子上，这样如果有人从屋外花园旁路过朝我家看，就不会看到我。
当托马斯拿着两个薄塑料袋回到家后，屋内的声响就又恢复了。先是钥匙开门声与他的鞋在玄关地毯上蹭掉雨渍的声音，然后是他把采购的物品放在地上时，塑料袋发出的窸窣而清脆的声响，之后是他把折叠伞放在玄关椅子上的声音。不一会儿我就能听到他把外套挂在门旁衣架上的声音，之后便又是一阵清脆窸窣的塑料袋响声——他正在把塑料袋放在厨房的桌上，并把里面采购的物品一样样拿出来放好。他把奶酪放在冰箱里，将两盒西红柿放在橱柜里，并把一板巧克力放在餐桌上。当袋子里再没任何东西后，他会把塑料袋揉成一团，放在水槽下的柜子里，然后关上柜门。
在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里，我能听到他在楼上书房的声音：他的办公椅在地板上的摩擦声，打印机打印标签与信件的声音。我能听到他下楼和在客厅的声音：楼梯传来的脚步声，他的手或者胳膊擦过墙壁的声音，以及当他把包和信件放在玄关地上时，与木地板轻微碰撞发出的声音。当他再次上楼后，洗手间会传来声响，这是男人小便时，抽水马桶传来的特有的响声。
不久后我听到他又下楼去了玄关，随后去了客厅坐在窗边的扶手椅上，那个窗户正对着外面的道路。他读书，抑或看雨，打发时光。
他在等的人是我，我叫塔拉·塞尔特。我正坐在房子最内侧的一个面朝花园与柴火堆的房间里。今天是11月18日。每晚我在客卧的床上睡下时是11月18日，而每到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还是11月18日。如此循环往复了太久，我觉得自己已经不可能在醒来时看到11月19日了，并且我已经不记得11月17日发生了什么，尽管从理论上来说，17日仅仅是“昨天”。
我打开窗，扔出一些面包给将要聚集在花园的鸟儿。我知道在雨停的间隙，它们就会来到花园。最先来的会是乌鸫，它们会心无旁骛地啄着苹果树上仅存的几个苹果，或者品尝我刚刚投喂的面包。过一会儿后，一只知更鸟会飞来，然后到访的是一只北长尾山雀，接着是几只大山雀，不过它们很快就会被乌鸫赶走。不久后就又会开始下雨，乌鸫会继续再吃一会儿，等雨下大后，它们便会飞去树篱处避雨。
托马斯点起了客厅的炉火，他从花园里的小棚屋中拿来柴火，不一会儿我就感受到屋内变得暖和了起来。我听到了玄关和客厅传来的声音，但当托马斯坐下来读书时，此刻，我只能听到我的铅笔与纸张的摩擦声，以及在雨声中转瞬即逝的一小段低语声。
我数着日子，如果我没数错的话，今天已经是我连续经历的第121 次 11 月 18 日了。我随着这些日子，随着家里的这些声音在时光中游走。当一切陷入沉寂后，我无所事事。我躺在床上休息或者读一本书，但不发出声响，或者只是发出轻微的响声——我呼吸着，起身在房间里小心翼翼地踱步，我感到是这些声音在推动着我移动。我坐在床上或者小心翼翼地把椅子从窗边的桌前拉出来，尽量不发出声响。
当到了半下午时，托马斯会在客厅播放音乐。我先是听到他在走廊和厨房的声音，听到他把茶壶放在燃气灶台上的声音，然后是他走回到客厅去打开音乐播放器开关的脚步声。此刻我知道，天很快会放晴，乌云渐渐消散，天空透出一缕阳光。
我通常在音乐响起时准备出门。我起身穿上外套和靴子。我在门边等待，不一会儿，音乐声会变大，这样我就能在出门时不被托马斯察觉到声响，因为客厅里的音乐声能覆盖我的开门声、脚步声与关门声。
我从朝着花园的门离开家。我会先背上包，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间门，来到外面的玄关并关上门。门口的地上有三个中等大小的信件和四个棕色纸箱，上面写着我们名字的缩写：T.&T.塞尔特。这代表我和他，也是我们公司的名字。我们购买古典书籍，特别是18世纪以来的插画作品。我们从拍卖行、私人收藏家或者各种书商那里购买这些藏品，然后把它们转卖出去，我们把这些书放在写有我俩名字缩写的棕色纸箱里，再寄到各地。我悄无声息地从地上的纸箱旁走过，打开门走出去。我不需要雨伞。
虽然外面还下着点雨，但我知道很快雨就会完全停止。我并没有走通往大门的花园小路，而是沿着房子向左走，经过花园小棚屋来到花园一角，这是个视觉盲区，从屋内看不到这里。在经过一片韭葱田和两垄瑞士甜菜后，我从树篱豁口处走到外面。我回头看了一小会儿，看到烟囱上方盘旋着些许烟雾。我听到一阵十分轻微的音乐声，但很快便加快了脚步，不出几步我就听不到音乐声和雨声了。雨已经停了，音乐声也在我身后消散，能听到的只有我在步行道的脚步声、几辆汽车的声音和几个街区外的学校传来的孩子们的声音。
不久后，当托马斯看到雨停了，他便会关掉音乐。他穿上外套并拿起门口地上的那些信件和纸箱。15点24分，他会带着写有“T.&T. 塞尔特”的信和纸箱离开家。时间此时已将我们隔开。我们都顺着小路进城然后回家，我们都在外面，在雨停时分走在街上，但我们没有沿着同一条路走。他完全没想过会在路上遇到我，并且实际上他也不会遇到我，因为我知道另一条路。当他回到家时，我已经再次坐在了面朝花园的房间里。
如果需要买些东西，我会去几条街以外的一家小超市采购。我会留出足够的时间并通常绕路到家的后面，然后从花园门进来，沿着花园小径进入房屋后门并上锁。家里一片寂静，托马斯还在外面没回来，并且此刻已经不再下雨。他正在进城的路上，并且我知道当他寄出包裹后，阳光会穿透云层，然后他会穿过森林并下坡来到河边。他会在傍晚时分，天又开始下雨时才回到家，因为家里没人等他，他也没什么着急的事要赶回来做。
当我回到家时，我通常会把采购的东西放在房间里，把外套挂在椅背上，脱下靴子然后走进厨房。厨房水池边放着个杯子，炉灶上的茶壶还带着余温。我能够顺着托马斯的足迹走遍整个家。我沿着楼梯上楼并进入书房。书房里堆着一摞书，桌上的纸张散落一片。书架上和地板上的盒子里也放着书，其中一个盒子是开着的，一看就知道是托马斯从这个盒子里翻找过东西。我来到书房旁边的卧室，托马斯起床后没有收拾被子，但是只有一侧的被子有动过的痕迹。
在托马斯回到家前，我有一个半小时在家独处的时间。我可以在这段时间洗个澡或者在洗手池洗些衣服，并从书架中选本书，在窗边找个单人沙发坐下来阅读。
如果我选择在客厅享受我的独处时光，我通常听音乐或者坐下来阅读，一直到天快黑的时候。但是今天，此刻，我正待在里面面朝花园与柴火堆的房间内。我听到了托马斯把他的外套从衣架上拿下来，并能听到他离开家的声音。我打开通往玄关的门，地板上的包裹已经不见了，然后我坐在窗边的桌旁。今天又是 11 月 18 日，我已经习惯了这种循环往复。
就在名义上的“前一天”——11 月 17 日清早，我在家门口和托马斯道别。当时是早上 7 点 45 分，出租车正在家门前的路边等着我，然后我坐上了 8 点 17 分从克利希苏布瓦市出发的火车，前往波尔多参加 18 世纪插画作品年度拍卖会。天空灰蒙蒙的，空气湿度很高，但没有下雨。
我先从克利希苏布瓦车站去往里尔弗朗德站，然后在里尔欧洲站换乘高铁前往巴黎，再换乘前往波尔多的火车。我在接近下午2点时到达波尔多火车站，在车站前令人困惑的道路施工现场、路障、指路牌与关闭的人行道前驻足片刻后，我找到了前往会展中心的路，拍卖会将要在那里举办。我花了几分钟时间来到拍卖会，完成注册，并拿到一本宣传册和一个写着“第7届卢米埃尔沙龙”的牌子，牌子下方写着“T.&T. 塞尔特”。
我在古典插画书籍拍卖会开始前不久就来到了会场，拍卖会下午 3 点才开始。有一些其他主题的拍卖会已经开始举行了，我还在宣传册上看到，今年有一些演讲和专题研讨会，不过这些都不是我计划参加的。
我在会展中心内驻足片刻，在一扇扇紧闭的会议室门与一大片用过的会议咖啡杯前，再一次有些迷失方向，然后我找到了一系列指向拍卖会会场的标识与箭头，它们指向不远处的二手书大厅，里面有一排排常驻二手书摊位，上面摆着学术派古典插画书与其他书籍。我很清楚自己要在即将开始的拍卖会上为哪些作品出价竞标，并且我在大厅内逛了一圈后，我大致了解了其中最重要的作品。我向很多已经认识了很久的二手书书商打招呼，并在快到下午3点时在拍卖大厅内笔挺地坐了下来，不久后会场就挤满了人，他们从其他会展中拥了进来。
我成功在拍卖会上拍得十二件藏品，其中有五件我在之前已经询问过藏品的相关情况，还有七件我觉得我们可以以更合理的价格转卖。我们交易的书籍以中等价位的书为主，我们出售给各种各样的收藏家，他们中的绝大多数是欧洲收藏家，不过也有一部分是世界其他地区的客户。通常都由我负责去拍卖会或者古典书籍商户处采购，由托马斯负责登记并转运书籍。其实一开始这两部分工作是我俩一起完成的，不过后来我们逐渐形成了这样的分工。
我也不完全清楚为什么负责走南闯北的是我，或许是因为我并不排斥差旅，也或许是因为我很快就形成了对书籍的某种独特品位、对纸张的感知力、判断印刷质量与装订质量的眼力。我也说不好这种能力究竟是什么，它就像与生俱来的生理感知力，就像毛毛虫知道该选择哪片叶子爬行的能力，抑或是鸟儿能听出昆虫在树皮内活动的声音的能力。触发我判断力的可能是一个个微小的细节：翻页时的声音、对字母的感觉、印刷深浅、插画色彩的饱和度、印版细节的精度、切割面的着色……我也说不清起决定性作用的因素到底是什么。尽管我通常知道自己对哪些作品感兴趣，但我往往需要手里实实在在地拿到书籍，才能明确判断出它们是否值得购买。
在拍卖会结束后，我来到二手书大厅，为已经挑好特意归拢在一起的一摞书付费，并又找到六本藏品，它们是我一直想找的，此外还有我之前并不知道的零星几本藏品。我通常会将其中最沉的以及最贵的几本书直接寄送到克利希苏布瓦市，不过也会将一部分书直接放在包里随身携带。这次我随身带着一本我并不熟悉的按照音调顺序排列的《鸟鸣袖珍百科全书》、第二版哈卡德创作的《动物解剖学》的参考书和博伊索所著的经典蜘蛛百科全书《蜘蛛图鉴》的精美复本——我们的一个长期客户一直想购买《蜘蛛图鉴》，用来送给一位女性朋友，我们先前就已经答应帮这位客户寻找这本书了。
在 11 月 17 日傍晚时分，我踏上了前往巴黎的火车，并在临近午夜时抵达利松酒店，这是我们在巴黎经常下榻的酒店。酒店就坐落在阿尔马杰斯特大街的拐角处，有几个我们经常打交道的二手书书商在那里开店，我们的一位要好的朋友——菲利普·莫雷尔也在那里开了家古钱币商店。我接下来两天的计划除了要为公司采购书籍并拜访菲利普外，还要去考古学图书馆——“第 18 号图书馆”，它就在巴黎克利希广场2 附近。我计划在之后的一天，也就是 11 月 19 日，在克利希广场约见一位名叫娜美·夏莱的图书馆研究员。这位研究员对刻画技术在 18 世纪的创新突破有着独到见解，以前并没有学者关注到这一点。她在雕刻师工具演变与艺术创作方法领域的最新发现能让人准确辨别出 18 世纪末期以来的插画作品，并能进一步判断出插画创作年份与书籍出版年份之间的差异。
来源：好奇心精选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