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下面是一个单独的故事,故事都是完结篇,没有连载,来源于生活,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本文采用的第一人称书写,人物姓名都是化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下面是一个单独的故事,故事都是完结篇,没有连载,来源于生活,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本文采用的第一人称书写,人物姓名都是化名,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我初恋结婚,我没去。
她生孩子,我也不知道。
四十年后,一个红色请柬,我懵了。
她孙子满月,点名要我去。
我老婆笑了笑,说:“去吧,我陪你一起去。” 我看着老婆,心里五味杂陈,不是因为初恋,而是因为那个我送出去,就再也没想过能拿回来的东西——我耿家的传家宝。
我叫耿志远,今年六十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退休工人。从国营红星机械厂干了一辈子,退休金不高不低,够我和老伴秦秀莲过个安稳日子。儿子耿家明也争气,在省城上了大学,留在那儿成了家,我们老两口守着这座北方小城的老房子,每天溜溜弯,下下棋,日子跟这城里穿城而过的小河一样,平淡,但一直向前流淌。
收到那张请柬,是个秋天的午后。阳光懒洋洋地透过老旧的窗框洒进来,给屋里的老物件都镀上了一层金边。我正戴着老花镜,琢磨着棋盘上的一步死棋,邮递员在楼下喊了一嗓子。我没想到,这一嗓子,喊开了我心里尘封了四十年的一个匣子。
请柬是烫金的,很气派,上面写着“孙儿满月之喜”,地点在上海的一家五星级酒店。落款的名字,像一根针,轻轻一下,就扎在了我心尖上——苏晚晴。
我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手却有点抖。秦秀莲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走过来,看我脸色不对,探过头来瞧了瞧。“苏晚晴?这名字……哦,是她啊。”
秀莲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让我有些意外。她拿起一颗苹果,咬了一口,嘎嘣脆。“上海,够远的。她孙子满月,请你干嘛?”
是啊,请我干嘛?我们已经四十年没见过了。四十年前,她是厂里所有小伙子心里的“白月光”,是广播站里声音最好听的播音员,是那个扎着两个麻花辫,一说话眼睛就笑成月牙儿的姑娘。而我,只是一个刚刚从学徒工转正,浑身机油味儿的愣头青。
“她说……点名要我去。”我把请柬翻过来,背面有一行手写的小字,字迹娟秀,和我记忆里的一模一样:“志远,务必赏光。有些东西,要亲手还给你。”
就是这句话,让我彻底乱了方寸。“有些东西”,除了那个银镯子,还能有什么?
我跟秀莲结婚的时候,就跟她坦白过。我说我这辈子,心里可能总会给一个姑娘留个小角落,但我发誓,我会对你秦秀莲好一辈子,我的责任、我的未来,都是你的。
秀莲当时听完,只是默默地帮我把衣领抚平,她说:“谁年轻时没点故事?过去了就行。你心里有角落,我心里就没个抽屉了?咱俩搭伙过日子,图的是安稳,是踏实。你对得起我,我就对得起你。”
我知道,秀莲是个通透的女人。这些年,我们相濡以沫,她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把儿子教育得知书达理,对我更是没得说。我心里对她,是满满的感激和爱。这种爱,不像年轻时对苏晚晴那种烈火烹油的激情,而是像现在我们喝的这壶温吞的白开水,解渴,养人,离不了。
“去吧。”秀莲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看着我说,“都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坎过不去?人家大老远寄来请柬,点名让你去,说明心里还记着你这份旧情。不是那种男女之情,是故人之情。咱不能小气了。”
她顿了顿,又说:“我跟你一起去。一来,上海我还没去过,正好旅旅游。二来,也让她看看,你耿志远现在过得不差,有个知冷知热的老婆陪着。咱不是去续旧情,是去赴一个四十年的约,堂堂正正的。”
听到她这么说,我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忐忑,一下子就落了地。是啊,我有什么好怕的?我耿志远这辈子,活得坦坦荡荡,对得起父母,对得起工厂,对得起秀莲和孩子。过去那段情,再美,也只是年轻时的一场梦。如今梦醒了,生活才是最真实的。
那晚,我失眠了。记忆就像开了闸的洪水,哗啦啦地涌了出来,把我的思绪拽回了那个自行车叮当作响、空气里都是青春荷尔蒙味道的八十年代。
那时候的红星机械厂,是我们这座小城的骄傲。能进厂当个工人,是祖坟冒青烟的好事,铁饭碗,旱涝保收。我爸是厂里的老师傅,我子承父业,中学毕业就进了厂,跟着我爸的师父张罗毅学手艺。张罗毅师傅是个话不多但手艺顶尖的人,
他对我说:“志远,咱们工人,靠的就是手里这把活儿。活儿干得漂亮,走到哪都挺得直腰杆。”
我记着师傅的话,干活肯下力气,脑子也算灵光,很快就在一帮学徒里出了头。但真正让我“出名”的,还是因为苏晚晴。
第一次见苏晚晴,是在厂里的大礼堂。那天开表彰大会,她是主持人。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确良衬衫,下面是条蓝色的工装裤,简简单单的,但往台上一站,整个礼堂好像都亮了。她的声音从大喇叭里传出来,又清脆又温柔,像山谷里的黄鹂鸟。我当时坐在下面,看着台上的她,心里就一个念头:这姑娘,真俊。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厂办的文员,还是厂广播站的播音员。她父亲是厂里的工程师,书香门第,跟我们这些大老粗工人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可缘分这东西,说不清道不明。厂里搞技术比武,我拿了个第一,奖品是一台“海鸥”牌相机。我一个大老爷们,对这玩意儿一窍不通。正发愁呢,张罗毅师傅拍了我一巴掌:“傻小子,机会来了!去找广播站的苏丫头,她喜欢摆弄这些。让她教你,一来二去不就熟了?”
我揣着那台相机,在广播站门口转悠了三天,愣是没敢进去。最后还是苏晚晴自己发现了我。她抱着一摞文件出来,看见我像个门神一样杵在那,扑哧一声笑了:“哎,你不是那个技术比武第一名的耿志远吗?天天在我门口站军姿,有事呀?”
我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结结巴巴地把相机递过去。苏晚晴没嫌我笨,反而很开心地接过去,像得了什么宝贝似的。她说她早就想学摄影了,就是没机会。就这么着,我们俩认识了。
她教我怎么调光圈,怎么对焦。我教她怎么保养自行车链条,怎么换保险丝。我们的话题,从厂里的新闻,聊到天上的星星。我发现,她虽然是干部子女,但一点架子都没有,对什么都好奇,尤其是对我们车间里的那些大家伙。我带她去看几层楼高的水压机,看火花四溅的电焊,她眼睛里闪着光,说:“耿志远,我觉得你们工人真了不起,能造出这么多厉害的东西。”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夸我们。那一刻,我觉得自己胸膛里充满了力量。
我们的感情,就在那吱呀作响的自行车后座上,在那一盘盘需要反复修改的广播稿里,在那昏黄路灯下拉长的影子里,慢慢发了芽。那个年代的爱情,很纯粹,拉一拉手都能心跳半天。我们最奢侈的约会,就是去电影院看一场《庐山恋》,或者在公园的长椅上,分着吃一根五分钱的冰棍。
我记得有一次,我为了给她买一本她念叨了很久的诗集,跑遍了全城的书店,最后在一个旧书摊上找到了。当我把那本有点卷边的《朦胧诗选》递给她时,她看着我,眼睛里亮晶晶的。她没说谢谢,而是从手腕上褪下一个细细的红绳手链,给我戴上,说:“这是我妈去庙里给我求的,送给你,保你平安。”
我知道,我们俩是认真的。
我带她回家见我爸妈。我妈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喜欢得不得了。我爸这个老古板,也难得地露出了笑容。他把我拉到一边,低声说:“这姑娘好,有文化,有教养。你小子要是敢对不起人家,我打断你的腿。”
我也觉得,我耿志远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遇上了苏晚晴。我开始盘算我们的未来。我想着,再干两年,等我评上先进工作者,分了房子,就立马娶她。我要让她过上好日子。
就在我为我们的未来奋斗的时候,一件东西,让我和她的关系,更进了一步,也为后来的分离,埋下了最沉重的伏笔。
那是我奶奶留下的一个银镯子。我们耿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祖上都是本本分分的庄稼人。这个镯子,是我太爷爷当年在外面闯荡,给太奶奶带回来的。据我奶奶说,镯子是纯银的,上面刻着一对首尾相连的鱼,叫“连年有余”,寓意好。镯子传到我奶奶手上,又传到我妈手上。我妈就我一个儿子,她说,这镯子,将来就是给我未来媳妇的。
我妈把镯子交给我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志远,这是咱们家的传家宝。不到认准了那个人,可千万不能拿出来。”
我看着那个在红布包里静静躺着的银镯子,镯子有些年头了,但依然光亮,上面的鱼鳞都清晰可见,活灵活可现的。我心里认定,苏晚晴就是那个人。
1984年的夏天,高考恢复的消息像一阵风,吹遍了全国。也吹乱了厂里很多年轻人的心。苏晚晴就是其中一个。她本来就是高中毕业,底子好,一门心思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跟我说:“志远,我想参加高考。我想去上大学,去北京。”
我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北京,多远啊。我只在地图上见过。我有点慌,我怕她走了,就不回来了。
我劝她:“晚晴,上大学有啥好的?毕业了还不就是分配工作。你在厂办,干得好好的,将来提个干,不比啥都强?”
苏晚晴摇摇头,她眼睛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坚定:“志远,你不懂。世界很大,我想去看看。书里写的那些地方,那些事,我都想亲眼去见识一下。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机会了。”
看着她充满向往的眼神,我那些自私的念头,忽然就说不出口了。我爱她,我怎么能折断她的翅膀呢?
我嘴上说:“行,你考,我支持你。”心里却跟打翻了五味瓶一样。
那段时间,她白天上班,晚上一头扎进书本里。我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脸,心疼得不行。我能做的,就是每天晚上骑车去她家楼下,等她熄了灯,我再默默地回家。我把我的工资,大部分都拿出来,给她买各种复习资料,买麦乳精给她补身体。我跟她说,你放心大胆地往前冲,后面有我。
高考前一天,我约她出来。我们走到那条熟悉的小河边。晚风吹着,空气里都是青草的味道。我把那个红布包拿出来,递给她。
“这是什么?”她好奇地问。
我打开布包,露出里面的银镯子。月光下,镯子泛着柔和的光。我把镯子拿出来,拉过她的手,亲手给她戴上。镯子的大小正合适,衬得她的手腕更加纤细白皙。
我鼓足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晚晴,这是我们家的传家宝。我奶奶传给我妈,我妈传给我的。今天,我把它交给你。你戴着它,就等于我陪着你。你放心去考试,考上了,我为你高兴。将来我娶你的时候,这就是咱们的聘礼。你要是……万一没考上,也没关系,我养你一辈子。”
苏晚晴当时就哭了。她抱着我,眼泪把我的衬衫都打湿了。她说:“耿志远,你真傻。”
我说:“我不傻。我这辈子,就认准你了。”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是个大晴天。苏晚晴考上了,是北京的一所名牌大学。这个消息,一半是喜悦,一半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失落。厂里敲锣打鼓地欢送她,给她戴上了大红花。她是我们厂飞出去的第一只金凤凰。
欢送会上,她作为代表发言。她站在台上,还是那么耀眼。她感谢了厂领导,感谢了父母,最后,她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了我的身上。她说:“我还要感谢一个人,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他给了我最无私的支持和鼓励。这份情谊,我苏...晚晴永生不忘。”
所有人都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我,我窘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送她去火车站那天,站台上挤满了人。我帮她提着行李,一路无话。快要上车了,我把准备好的一包煮鸡蛋塞给她,说:“路上吃。”
她点点头,眼圈红了。她拉着我的手,紧紧地握着,手腕上的银镯子,凉凉的,硌着我的手心。她说:“志远,等我。等我放假,我就回来看你。”
我笑着说:“好,我等你。”
火车开动了,我跟着火车跑了好长一段路,直到再也看不见她从窗口探出的脸。我知道,从那一刻起,我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千山万水,还有一个我可能永远也无法跨越的世界。
刚开始,我们还鸿雁传书。她的信里,写满了大学生活的新奇。她说她参加了文学社,见到了很多有名的作家;她说北京的秋天有多美,香山的红叶像火一样;她说她正在学英语,以后想出国看看。每一封信,都像给我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而我的回信,翻来覆去就是车间里的那些事。今天谁的工件出了差错,明天厂里又来了什么新设备。我绞尽脑汁,想写点有趣的东西,却发现我的世界,就只有这个厂区这么大。
我们的信,渐渐地,从一周一封,变成了一个月一封。她的信越来越短,我的信也越来越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大二那年暑假,她没有回来。她说学校有实践活动,要留在北京。我心里明白,有些东西,正在悄悄地改变。
真正让我死心的,是她寄来的一张照片。照片上,她站在天安门前,笑得灿烂。她旁边,站着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文质彬彬的,手里拿着一本书。他们站得很近,肩膀几乎靠在一起。照片背面,她写道:“志远,这是我的同学方建文,我们一起在图书馆做课题。北京的冬天很冷,你要多穿衣服。”
我看着那张照片,看了整整一夜。我没哭,也没闹,就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我明白了,她已经飞远了,飞到了一个我够不着的高度。她的世界,有了新的风景,新的人。而我,还停留在原地。
我给她回了最后一封信。信里,我没有提那个男生,也没有问任何问题。我只说,厂里要给我介绍对象了,是个不错的姑娘,很会过日子。我说,我们都应该开始新的生活。最后,我写道:那个镯子,你留着做个纪念吧。就当我送你的毕业礼物。祝你前程似锦。
写完这封信,我感觉自己被抽空了。我把关于她的一切,照片、信件,都锁进了一个铁皮盒子里,塞到了床底下。
张罗毅师傅看我整天魂不守舍,拉着我喝了一顿酒。他拍着我的肩膀说:“志远,天涯何处无芳草。人家是大学生,是国家栋梁,跟你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了。忘了她吧,好好过日子。”
不久,在张罗毅师傅的撮合下,我认识了秦秀莲。她也是厂里的,在后勤食堂工作。她长得不惊艳,就是那种很耐看的姑娘,话不多,但手脚麻利,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跟她在一起,没有那么多风花雪月,但很踏实。她会记得我喜欢吃什么,会在我下班晚了给我留一盏灯。我生病了,她会整夜不睡地照顾我。我慢慢发现,这种平平淡淡的温暖,才是我真正需要的。
我们结婚了。结婚前,我把那个铁皮盒子拿了出来,把我和苏晚晴的故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秀莲。我不想骗她。
秀莲听完,沉默了很久,然后说了那句让我记了一辈子的话:“谁年轻时没点故事?过去了就行。”
婚后的日子,就像上了发条的钟,规律,平稳。我们有了儿子耿家明,我努力工作,从青年工人干到老师傅,秀莲把家操持得有声有色。我们吵过架,红过脸,但从来没有想过要分开。日子久了,我们俩就像左手和右手,分不开了。
关于苏晚晴的消息,偶尔会从一些老同事嘴里听到一些。听说她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北京,进了一家很大的部委机关。听说她嫁人了,就是照片上那个叫方建文的男生,他后来成了大学教授。听说她后来又去了上海,发展得很好,成了女强人。
每当听到这些,我心里都毫无波澜。我只是觉得,哦,她过得很好,那就好。我们就像两条相交后又分开的直线,各自延伸向了不同的远方。
我以为,这辈子,我们都不会再有交集了。直到四十后,那张来自上海的请柬,打破了这几十年的平静。
我和秀莲坐上了去上海的高铁。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我的思绪万千。四十年前,我送她坐的是绿皮火车,咣当咣当,要走一天一夜。现在,几个小时就到了。时代变了,我们也都老了。
秀莲看我一直不说话,把一个橘子剥好了,塞到我手里。“想什么呢?还在想那个镯子?”
我点点头。“那是我奶留下来的,我爸妈就我一个,那镯子……唉。”
“我知道你心里过意不去。”秀莲说,“你觉得你把传家宝给弄丢了。可当年,你是真心实意想跟人家过一辈子的,你送出去,不亏心。后来没成,那是缘分不够。她要是真把镯子卖了,或者丢了,那也是她的事。你把这事放下,行不行?今天咱们是去送祝福的,不是去讨债的。”
我老婆的话,像一把钥匙,把我心里那个拧巴的锁给打开了。是啊,我纠结了半辈子,不就是觉得愧对父母,愧对耿家的祖宗吗?可我当年的那份心,是真诚的。这就够了。
到了上海,家明来接我们。看到我们俩,他挺惊讶:“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秀莲把请柬给他看。家明愣了一下,说:“苏阿姨?她怎么会请您?”
“一个老朋友。”我淡淡地说。
满月酒设在一家金碧辉煌的大酒店里,来来往往的客人,个个衣着光鲜,谈吐不凡。我和秀莲穿着家明特意给我们买的新衣服,站在这里,还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我有点局促,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是志远吗?”
我猛地回过头。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穿着深色旗袍,头发挽起,气质雍容的妇人。她的脸上有了岁月的痕迹,眼角有了细纹,但那双眼睛,那笑起来的弧度,和四十年前一模一样。
是苏晚晴。
她看着我,笑了笑,然后目光转向我身边的秀莲。“这位,想必就是弟妹吧?你好,我是苏晚晴。”
秀莲很大方地伸出手,跟她握了握:“苏姐,你好。我是耿志远的爱人,秦秀莲。恭喜你啊,都当奶奶了。”
她们两个女人的手握在一起,我悬着的一颗心,彻底放下了。
苏晚晴把我们引到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她丈夫方建文也过来了,他现在已经是个头发花白的儒雅学者。我们互相介绍,寒暄。他握着我的手,很诚恳地说:“耿师傅,晚晴经常跟我提起你。她说,没有你当年的支持,就没有她的今天。谢谢你。”
我摆摆手,说:“都过去了,过去了。”
宴席开始了,很热闹。苏晚晴抱着她的小孙子,在席间穿梭,接受大家的祝福。孩子长得白白胖胖,很可爱。我看着她脸上那种满足而幸福的笑容,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酒过三巡,苏晚晴抱着孩子走到我们这桌。她把孩子递给旁边的儿子儿媳,然后在我对面的位置坐下。她从随身的一个精致小包里,拿出了一个熟悉的红布包。
我的呼吸,一下子就屏住了。
她把布包推到我面前,轻声说:“志远,打开看看。”
我颤抖着手,一层一层地解开红布。里面,那个刻着双鱼的银镯子,静静地躺着。它比我记忆中更亮,仿佛被人精心擦拭了无数遍。
“晚晴,你……”我抬头看她,声音有些哽咽。
苏晚晴眼圈也红了。她说:“志远,这四十年来,这个镯子,我一直带在身边。当年我一个人到北京,人生地不熟,每次遇到困难,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就会拿出这个镯子看看。它就像你一样,提醒我,在这个世界上,有人曾给过我最纯粹、最无私的善意。它给了我很多力量。”
“后来我们断了联系,我知道,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这个镯子,对我来说,就更珍贵了。它不再是一个爱情的信物,而是我青春里一段最美好回忆的见证。它见证了你的善良,也时刻提醒我,做人,不能忘本。”
她顿了顿,继续说:“我丈夫也知道这个镯子的故事。他很尊重我的过去,也支持我把它保存好。这些年,我一直想找机会把它还给你。这不是一个普通的镯子,它是你们耿家的传家宝。它的根,在你家。我不能自私地占有它,更不能把它传给我的后代,那对你,对你的家人,不公平。”
“今天,借着我孙子满月的喜气,我把它物归原主。志远,谢谢你。也请你替我,向你的父母说声迟到的感谢。”
她说完,站起来,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了。四十年的委屈、不甘、猜测、纠结,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我不是为逝去的爱情哭,我是为这份被珍藏了四十年的善良和情谊而哭。
我身边的秦秀莲,也默默地抹着眼泪。她把我的手,紧紧地握住。
我站起来,把镯子收好,对着苏晚晴,也深深地鞠了一躬。我说:“晚晴,该说谢谢的人,是我。谢谢你,让我心里这个疙瘩,今天彻底解开了。”
我们相视一笑,所有的过往,都在这一笑里,冰雪消融。
回家的路上,秀莲靠在我的肩膀上,手里把玩着那个失而复得的银镯子。她说:“耿志远,你这个初恋,没白谈。她是个好人。”
我点点头:“是啊,她是个好人。”
秀莲把镯子塞到我手里:“收好了。等将来家明有了孩子,不管是孙子还是孙女,你亲手给戴上。咱们耿家的传家宝,得传下去。”
我握着那个还带着苏晚晴体温的镯子,心里无比的踏实和温暖。它在外面漂泊了四十年,终于回家了。
回到家,我把镯子放进了珍藏我军功章的盒子里。看着它,我忽然明白了。苏晚晴还给我的,不仅仅是一个镯子,更是一份心安,一份对过去的释怀。她用四十年的光阴,守护了一份年轻时的纯真和善良,也成全了我作为一个男人,对家族、对传承的责任。
我这一生,平平淡淡,没有大富大贵,没有惊天动地。我曾爱过一个光芒万丈的姑娘,也娶了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前者,像一道绚烂的烟火,照亮了我的青春;后者,像一盏温暖的油灯,陪伴了我的余生。我失去了烟火,却拥有了人间最真实的温暖。
我何其有幸。
我把这个故事,讲给了我的儿子耿家明听。他听完,沉默了很久,然后对我说:“爸,我明白了。这个镯子,传下来的不只是银子,更是一种情义和担当。”
我笑了。我知道,耿家的这份“传家宝”,会一代一代,好好地传下去。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我们每个人,或许都曾有过那么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有过那么一个求而不得的人。时光流转,岁月变迁,很多事情我们都会忘记,很多人我们都会走散。但总有一些东西,会沉淀下来,历久弥新。
那可能不是爱情,而是在那个纯真的年代里,一个人曾给过你的,不计回报的善意和温暖。
人这一辈子,谁心里没藏着那么一两个名字呢?让你记了一辈子的,究竟是那段爱而不得的感情,还是那个人身上,让你温暖了一生的善良?
来源:柯柯A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