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王建国，你随礼六千就打发走了？亲家都给一万！说出去多丢人，怎么这么抠门！＂手机里传来岳母急促的声音，妻子杨小红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默默把电话递给了我。

礼金

＂王建国，你随礼六千就打发走了？亲家都给一万！说出去多丢人，怎么这么抠门！＂手机里传来岳母急促的声音，妻子杨小红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默默把电话递给了我。

电话那头的声音大得连站在一旁的小红都听得一清二楚，她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我接过电话，深吸一口气，＂妈，您先别急，这事儿咱慢慢说。＂

＂有什么好说的！志强是小红的亲侄子，你们倒是舍得给儿子报奥数班，花起几千块来眼睛都不眨一下，怎么到亲戚的大事上就这么计较了？＂岳母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满。

我和小红对视一眼，她的眼里满是无奈。

九十年代末的县城，婚礼随礼已经从当初的几百元涨到了几千元，一场婚礼下来，少说也得大几万。

我是一名普通高中语文教师，在这座地级市工作已经十五年。工作稳定是稳定，就是工资不高，每月到手两千出头，赶上上个世纪末的下岗潮，我还算是有＂铁饭碗＂的那一类人。

小红在百货大楼当售货员，每月固定工资一千八，加上提成，也就两千左右。两人工资加起来每月四千多，在这个物价开始飞涨的年代，勉强维持一家三口的生活。

我们住在单位分的六十平米的老楼房里，没电梯，厕所是公用的，每天早上总要排队。房子虽小，但在这个＂蜗居＂盛行的年代，已经算是安稳。

前两年给儿子王小宇报了奥数班，一个学期就要八百。又给我父亲垫付了一笔手术费，家里存款所剩无几。

按理说，日子虽然不宽裕，但也说得过去。可这婚丧嫁娶的人情往来，却总是让我们捉襟见肘。

小红的侄子周志强今年大学毕业，在省城一家电子厂做技术员，找了个同厂的姑娘结婚。昨天是婚礼，我们夫妻开了三个小时的车赶去县城参加。

六千元礼金，是我们商量再三的结果，已经超出了预算，几乎掏空了我们的积蓄。但小红舍不得让侄子难堪，毕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

＂妈，我们真的尽力了。＂小红接过电话小声解释，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你姐夫家都给一万，你们怎么能这样？志强可是你亲侄子啊！人家不说你，会怎么看我？老太太我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岳母李桂芝的声音依旧不依不饶。

我站在一旁，看着小红眼眶渐红，心里一阵烦闷。这个年代的婚礼，已经变成了一场无声的攀比。

＂好了好了，妈，下次我们多给就是了。＂小红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试图结束这个令人尴尬的话题。

挂了电话，小红坐在沙发上发呆。我们家的沙发是九十年代初买的，坐垫都塌陷了，但一直舍不得换。

＂六千元还少吗？＂我忍不住说，＂一般人家也就两三千，我们已经给得很多了。＂

＂可是亲戚们都会说闲话......＂小红欲言又止，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说就说吧！我们是凭良心做事，不是给别人看的！＂我的声音不自觉提高了，气得直拍大腿。

小红没再说话，只是转身进了厨房，但我看见她背影抖动了几下，显然是哭了。

那一刻，我突然感到愧疚。我知道小红向来顾家，从不乱花钱，每次发工资都精打细算。为了省钱，她已经三年没买过新衣服，百货大楼打折时，她总是站在橱窗前看很久，最后一件也没买。

她的同事都穿着时髦的喇叭裤和花衬衫，她还穿着结婚时做的那几套衣服。这次岳母的话，让她左右为难，既怕委屈了娘家侄子，又担心我们家的经济状况。

我走进厨房，从背后轻轻抱住她，＂对不起，我刚才太冲动了。＂

小红擦了擦眼泪，转过身来，＂不怪你，我知道家里不容易。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总觉得对不起志强，他小时候我还抱过他呢，现在他结婚，我们......＂她的声音又哽咽了。

我抚摸着她的头发，＂傻瓜，志强会理解的。我们不是没给，只是给得不如你姐夫家多而已。＂

＂嗯。＂小红点点头，挤出一个笑容，＂你饿了吧？我去做饭。＂

看着她忙碌的身影，我心里五味杂陈。这个年代，人情往来变得越来越复杂，一场婚礼，竟然要花去我们小半年的积蓄。

晚饭是小红的拿手菜，炒土豆丝和茄子炖豆角，还有一盘青菜。自从儿子上了初中，伙食费直线上升，我们家的荤菜也越来越少了。

＂爸，星期六能带我去游戏厅吗？＂小宇吃饭的时候突然问道。

＂怎么又想去游戏厅了？上次不是说好要好好学习吗？＂我皱了皱眉。

＂李浩他爸给他买了新游戏机，全班同学都去他家玩了，就我没去......＂小宇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

我和小红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游戏机要三百多，是我们半个月的伙食费。

＂等爸爸发了奖金，一定给你买。＂我摸了摸儿子的头，心里却清楚，学校这个月根本没有奖金的事。

小宇似乎明白了我的难处，没再坚持，只是低头扒饭，小小的肩膀看起来有些落寞。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小红的感受。在这个物质开始丰富的年代，我们却只能勉强维持最基本的生活，连儿子想要一台游戏机的心愿都满足不了。

周三放学后，我在百货大楼附近的超市门口意外遇见了来市里采购的志强。看见我，他热情地打招呼：＂二叔！正想给您打电话呢，谢谢您和二婶的礼金，太贵重了！＂

看着他真诚的眼神，我心里一暖，＂工作顺利吗？＂

＂挺好的，就是刚开始，工资不高。＂志强笑着说，＂我知道二叔二婶供小宇上学也不容易，这次已经很破费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听你姥姥瞎说，我们心意到了就行。对了，听说你们厂待遇不错？＂

＂还行吧，就是厂里最近效益不太好，听说要裁员。＂志强的脸上闪过一丝忧虑，＂不过我刚去，应该没事。＂

我点点头，没再多问。这个年代，国企改革，下岗潮此起彼伏，谁也说不准明天会发生什么。

＂二叔，要不要去我们家坐坐？我妈做了您爱吃的糖醋排骨。＂志强邀请道。

＂不了，我还得接你二婶下班。＂我婉拒了，心里却在想，小红的姐姐家境确实比我们好，丈夫是县里供销社的主任，每年光是＂福利＂就不少。

分别时，志强塞给我一条中华烟，＂二叔，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您别嫌弃。＂

我推辞不过，只好收下，心里却更加愧疚。这孩子刚工作，也不容易，还惦记着给长辈送礼。

回到家，小红正在织毛衣。电视机里播放着《渴望》的重播，她看得入神，时不时发出感叹。

＂遇到志强了。＂我把烟放在桌上，＂这孩子还挺懂事的，说我们的礼金已经很贵重了。＂

小红抬起头，眼睛有些发红，＂妈今天又打电话来了，说姐姐家给志强买了一台彩电做结婚礼物。＂

我一下子沉默了。彩电少说也得三四千，加上一万块的礼金，小红姐姐家一下子就给了一万三四千，几乎是我们半年的收入。

＂别想那么多了，我们问心无愧就行。＂我坐到小红身边，握住她的手，＂志强说他理解我们的难处。＂

＂真的吗？＂小红的眼睛亮了起来。

＂真的。他还请我们去他家吃饭呢，说你姐做了糖醋排骨。＂我笑着说。

小红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我就知道志强不会怪我们的，他从小就懂事。＂

看着妻子脸上重新绽放的笑容，我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在这个金钱至上的年代，还有人懂得理解和体谅，已经是一种难得的温暖。

十月初，岳母来我家小住。她从县城带来了一篮子新鲜的蔬果，还有几斤自家腌制的咸菜。

＂妈，您坐了一上午的班车，累了吧？＂小红接过篮子，关切地问道。

＂不累，不累。＂岳母环顾了一下我们的小屋，目光在家里的旧沙发上停留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厨房里一用就漏水的水龙头，还有儿子房间墙上因漏水而起的霉斑，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晚饭，小红做了几个家常菜，没有鱼也没有肉，只有从岳母带来的蔬菜做的几道素菜。

＂妈，最近物价又涨了，我们也得省着点。＂小红一边盛饭一边解释。

＂知道，知道。＂岳母看了看桌上的菜，又环顾了一下我们狭小的房子，声音忽然柔和了下来，＂你们过得挺好的，比城里那些下岗工人强多了。＂

饭后，岳母主动提出要洗碗。在厨房里，我听见她小声问小红：＂你们家里真的这么困难吗？＂

小红的声音很低，但我还是听见了，＂妈，建国工资不高，我们还得供小宇上学，真的拿不出太多钱。＂

＂那志强的事......＂

＂志强懂事，他不会怪我们的。＂小红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坚定。

当晚，岳母住在小宇的房间，小宇则和我们挤在一张床上。半夜，我听见岳母起来上厕所，然后在客厅里站了很久，似乎在看我们摆在柜子上的全家福。

第二天早上，岳母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做了一桌子丰盛的早餐。小米粥，烙饼，还有从家里带来的咸鸭蛋。

＂妈，您太客气了。＂小红感动地说。

＂吃吧，难得来看你们一次。＂岳母的语气柔和了许多，不再是前几天在电话里的咄咄逼人。

吃早饭的时候，岳母忽然说：＂建国，小红，我那天说的话不对，你们确实不容易。＂

我和小红都愣住了，没想到岳母会主动道歉。

＂妈，您别这么说......＂小红有些不好意思。

＂我这几天看了看你们的生活，确实不容易。＂岳母叹了口气，＂我那天听你姐姐说你们只给六千，心里就不平衡，觉得你们偏心。现在想想，是我太过分了。＂

我连忙说：＂妈，您别这么说，我们确实给得少了些，但心意是真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岳母的眼睛有些湿润，＂你们这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还惦记着给志强送这么多礼金，已经很不容易了。＂

小红握住岳母的手，眼里含着泪水，＂妈，您能理解就好。＂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岳母不再是那个总是挑剔我们的老太太，而是一个真正关心女儿生活的母亲。

岳母在我们家住了一周，临走前，她悄悄塞给小红一个信封，＂这是我这些年攒的一点钱，你们拿去给小宇交学费吧。＂

小红连忙推辞，＂妈，这怎么行，您自己留着用吧。＂

＂拿着！＂岳母坚持道，＂我一个老太太，花不了多少钱。你们年轻人，负担重，我这当妈的不帮你们，谁帮你们？＂

最终，在岳母的坚持下，小红收下了那个装着两千元的信封。

送走岳母后，小红靠在我怀里小声啜泣，＂建国，我真没想到妈会这样......＂

我抚摸着她的头发，心里也是一阵感动，＂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妈只是一时想不开而已。＂

＂她一辈子没出过远门，这次来看到我们的生活，才明白我们的难处。＂小红擦了擦眼泪，＂以后我们要好好孝顺她。＂

我点点头，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年代，亲情依然是最珍贵的财富。

中秋节那天，岳母又来了，这次她带来了她亲手织的两件毛衣，一件给我，一件给小红。

＂穿上试试，＂她说，＂这羊毛是我攒了好久的钱买的，结实，能穿好几年。＂

小红穿上毛衣，眼睛湿润了，＂妈，真好看，谢谢您。＂

岳母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好看就行，我这老花眼，织得慢，从立秋就开始织，总算赶在中秋前织好了。＂

晚上，我们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月饼，看着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重播。小宇兴奋地给姥姥表演他新学的数学题解法，岳母则时不时给他夹菜，生怕他吃不饱。

＂建国，＂岳母忽然对我说，＂我听志强说，他老板要送他去深圳培训，回来后就能当小组长了，工资能涨到三千多呢。＂

＂那敢情好，＂我由衷地替志强高兴，＂这孩子一直很上进，肯定能有出息。＂

＂是啊，＂岳母感叹道，＂现在的年轻人，机会多，就看他们自己怎么努力了。不像我们那一辈，受了多少苦，才把日子过到今天。＂

我点点头，想起了自己的父母那一辈，经历了多少艰难困苦，才把我们养大成人。而如今，我们这一代，又在为下一代的未来而奔波。

＂妈，来年春节，您就来我们家住吧，＂小红忽然说，＂我想您了。＂

岳母的眼睛亮了起来，＂好，好，到时候我多带些腊肉和香肠来，给小宇补补身子。＂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亲情不在乎礼金多少，而在于心意真诚。我们这一家人，虽然生活拮据，但彼此理解，共同面对生活的艰难，这才是最珍贵的财富。

小红后来告诉我，志强和他媳妇来看望岳母时，曾经说过：＂姥姥，我二叔二婶给的礼金已经很多了，您别再埋怨他们了。我知道他们家里不容易，能来参加我的婚礼，我已经很高兴了。＂

听到这话，我的心里暖暖的。在这个越来越功利的社会里，还有人懂得感恩和体谅，这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岳母临走前，悄悄对我说：＂建国，我以前总觉得你小气，现在才知道，你是真的把小红当宝贝疼。这些年，亏待你了。＂

我笑着摇摇头，＂妈，您别这么说，都是一家人。＂

望着岳母远去的背影，我想起了一句老话：家和万事兴。是啊，家和万事兴，只要家人之间互相理解，互相支持，再大的困难也能迎刃而解。

当夜深人静，看着熟睡的妻子和儿子，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守住内心的真诚和体面，或许是我们能给予孩子最好的财富。

后来，随着经济的发展，我和小红的工资也慢慢涨了起来，日子渐渐好过了。但那次因为礼金引发的风波，却让我们全家人的关系变得更加亲密和理解。

岳母每年都会来我们家住上一段时间，她不再对我们指手画脚，而是真心实意地关心我们的生活。小红的姐姐也渐渐理解了我们的难处，不再在亲戚面前攀比。

至于志强，他现在已经在深圳站稳了脚跟，成了一家外企的技术主管。每次回来，都会给我们带些小礼物，从不张扬，总是说：＂二叔二婶，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您们别嫌弃。＂

看着他们夫妻恩爱，事业有成的样子，我和小红心里都很欣慰。或许，人生最大的成功，不是拥有多少财富，而是收获了真挚的亲情和友情。

在这个追求物质的时代，我们或许没有豪宅名车，但我们有相互理解的亲人，有温暖和睦的家庭，这就足够了。

因为我明白，再多的金钱也买不来真正的幸福，而真正的幸福，就藏在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中，藏在家人之间的一个微笑，一句问候，一个拥抱里。

来源：星河入梦一点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