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爸,我走了。"那晚,女儿杨小雨拖着行李箱,在漆黑的楼道里留下这句话,声音轻如蚊蚋。
拆迁岁月里的亲情抉择
"爸,我走了。"那晚,女儿杨小雨拖着行李箱,在漆黑的楼道里留下这句话,声音轻如蚊蚋。
我没有挽留,只当是她又闹脾气。
那时我哪里知道,这一别竟是三年。
我叫杨建国,六十有五,生在建国后不久,长在知青上山下乡年代。
我们那时候,衣服都是打补丁穿,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哪像现在的年轻人,穿几次就嫌不时髦了。
一辈子在国营纺织厂当了三十年机修工,年轻时也是厂里的骨干,拿过大红花,立过功,贴过大字报,厂里广播站还专门表扬过我。
那时候,能在国营大厂工作,是多少人羡慕的铁饭碗啊!
九十年代末,厂里不景气,我拿了一万八的遣散费,攒下了一套砖瓦房。
房子不大,七十多平,两室一厅,但在那个年代,能有自己的房子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们住的是老城区,胡同小巷交错,邻里关系亲如一家。
夏天的晚上,家家户户搬着竹椅子坐在门口乘凉,男人们摇着蒲扇谈天说地,妇女们一边剥毛豆一边拉家常。
日子虽不富裕,但过得实在,踏实。
转眼到了2015年,城市改造,这房子成了拆迁对象,换来了230万拆迁款。
对我们这样的老工人家庭来说,这简直是天文数字。
拿到存折的那天,我和老伴李巧云坐在床边,看着那一串数字,手都在发抖。
"老杨,这辈子咱们没白活啊。"老伴红着眼睛说。
我有一儿一女。
儿子杨光明大学毕业后在市政府办事处工作,成家早,妻子在税务局上班,小两口工作都不错,有个孙子读小学三年级了。
女儿小雨比儿子小五岁,在县医院当护士,至今未婚。
说起女儿,我心里总有愧疚。
当年她高考差几分没考上医科大学,读了卫校,我曾经当着亲戚的面说过:"闺女不如儿子有出息。"
这话伤了她的心,但我那时候不懂,总以为闺女终究是要嫁人的,花精力栽培不如儿子划算。
"爸,这钱得给光明添置新房,孩子上学要近。"老伴李巧云这么说。
我也认同,毕竟传宗接代是咱老祖宗的规矩。
我们这一代人,骨子里还是认为,养儿防老,香火要传承下去。
小雨不过是个迟早要嫁人的闺女,花钱在她身上等于肥了外人田。
思来想去,我决定把拆迁款全给儿子。
"爸,您真就一分不给小雨?"光明问过我一次。
当时我们在饭桌上,他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在我碗里。
"她一个姑娘家,将来嫁人了,婆家会管。"我斩钉截铁地回答,"再说,你妹妹那医院工作稳定,也不愁嫁人,你这不是还要给孩子买学区房吗?"
光明没再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
他媳妇秀芬在一旁笑着说:"爸,您放心,等我们安顿好了,肯定孝敬您和妈。"
当我把决定告诉小雨,她没吭声,只是眼眶红了。
那是个周日的晚上,她专门从医院宿舍回来吃饭。
我清楚地记得,电视里正播着春晚重播,赵本山的小品逗得我们哈哈大笑。
笑声中,我随口说出了那个决定。
饭桌上一下子安静了。
小雨的筷子停在半空,她盯着碗里的饭菜,一言不发。
"小雨,你别多想,等你将来结婚,爸妈会给你准备嫁妆的。"老伴打破了沉默。
小雨轻轻地放下筷子,说了声"我吃饱了",就回自己房间了。
那天晚上,她就离家了,电话打不通,短信不回,像是人间蒸发。
我们找遍了她的同学、朋友,甚至去了医院,都没有她的消息。
医院说她请了长假,去向不明。
老伴整日以泪洗面,我却硬撑着说:"让她去闹,迟早会回来的。"
其实,我心里也急,但拉不下老脸去认错。
"一个大姑娘,能去哪儿?总不会饿死。"我这么安慰自己。
我和老伴把老房子腾出来,搬进了光明给我们在新小区买的老年公寓。
儿子在市中心买了一套大房子,一百四十平,三室两厅,装修得气派。
他说这是我们的功劳,没有拆迁款,他这辈子也买不起这样的好房子。
可住进新房后,我总觉得不自在。
老房子虽然破旧,但邻居们都认识,有说有笑。
新小区里住的多是年轻人,早出晚归,连个打招呼的人都没有。
转眼三年过去。
光明买了大房子,却很少回来看我们。
刚开始,他还会每周末带着孙子来看看我们,后来变成了半个月一次,再后来就是逢年过节才露个面。
他媳妇秀芬更是借口工作忙,几乎不来。
我们腾给他的拆迁款,他说投资了公司股份,一直没见到分红。
我和老伴搬进了小区配套的老年公寓,两室一厅,六十平米,比起原来的老房子还小了十几平。
屋子虽然新,但冷清得很。
我常常坐在阳台上,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陌生人,想起从前在胡同里的日子,心里空落落的。
更糟的是,我查出了肺部有阴影,需要手术。
那天我去医院做常规体检,医生看了片子后,脸色凝重。
"杨师傅,您这肺部有个阴影,得进一步检查。"
经过一系列的检查,最后确诊是早期肺癌,需要手术治疗。
这医药费不菲,前期检查就花了一万多,手术费、住院费加起来,至少还需要十几万。
我们的退休金加起来每月只有四千多,捉襟见肘。
找光明要钱,他总说公司投资、孩子上学,推三阻四。
"爸,我现在真的手头紧,公司最近效益不好,孩子又要报兴趣班。"
他站在我们家门口,一副为难的样子。
"那笔钱,你不是说投资了吗?现在怎么样了?"我忍不住问。
"这个嘛,市场不好,暂时还没有回报。"他眼神闪烁。
我突然明白,那钱怕是早就花光了。
老伴坐在沙发上,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算了,我们自己想办法。"我挥挥手,不想再说什么。
当晚,老伴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红色存折。
"这是我这些年省吃俭用存的,有三万多,你先拿去用吧。"
我接过存折,泪水模糊了视线。
曾几何时,我们有230万,现在却要靠老伴的私房钱救命。
住进县医院那天,我躺在病床上,望着窗外的梧桐树,树叶泛黄,像极了我这枯黄的人生。
病房里有个收音机,正播着秦腔《三滴血》,那哀婉的唱腔仿佛在诉说我的悲凉。
忽然,一名护士推门进来,熟悉的身影让我心头一震——是小雨!
她清瘦了许多,脸色疲惫,头发剪短了,扎成一个小马尾,却比从前更加坚韧。
她看见我,愣住了,手中的体温计掉在了地上。
"小雨......"我哽咽着喊她,想要起身,却被输液管牵制住了。
她迅速蹲下捡起体温计,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她什么也没说,专业地为我量了体温,记录在病历本上,然后默默离开。
我想叫住她,但她离开的步伐很快,像是逃离一般。
那一刻,我心如刀绞。
我的女儿就在眼前,却像个陌生人一样冷漠。
晚上,我辗转难眠,窗外的路灯将树影投在天花板上,斑驳摇晃,像我混乱的思绪。
凌晨时分,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悄悄走了进来。
是小雨,她穿着便服,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桶。
她看我还醒着,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
"爸......"她轻声喊我,声音有些颤抖。
"小雨,你回来了!"我激动得想坐起来。
她赶紧走过来扶我,"您别动,伤口会疼的。"
她打开保温桶,里面是热气腾腾的鸡汤。
"这是我熬的,您喝点吧。"
我接过碗,眼泪夺眶而出。
"爸不该把钱都给你哥的,爸错了......"
小雨垂下眼睛,"别提这事了,都过去了。"
她帮我喝完汤,收拾好碗筷,刚要离开,我拉住了她的手。
"你这三年,都去哪儿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一直在这个医院工作,只是调到了另一个科室。"
"那你为什么不回家?"
"我需要时间,爸。"她轻声说,"我需要时间消化您的决定,也需要时间证明自己的价值。"
说完,她轻轻挣开我的手,离开了病房。
那天晚上,主治医生告诉我:"杨护士已经帮您交了一半手术费,说是家人。"
老泪纵横,我方知女儿这三年来一直在这医院辛苦工作,省吃俭用地攒钱,就为了有一天能帮上我。
而光明,拿了那么多钱,却连看我一眼都吝啬。
第二天一早,老伴来医院,我把小雨的事告诉了她。
她激动得哭了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小雨不会不管我们的!"
手术定在了第三天。
手术前夜,光明来了,带着一束花和几个苹果。
"爸,您放心,手术一定会成功的。"他站在病床前,神色有些不自然。
我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这时,小雨推门进来,换了白大褂,手里拿着我的检查报告。
看到光明,她愣了一下,然后镇定地走到我床前。
"手术安排在明天上午八点,我已经和主刀医生沟通过了,您不用担心。"她专业地说。
光明震惊地看着妹妹,"小雨?你怎么在这儿?"
小雨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我一直在这儿工作。"
"那你为什么不回家?我们找你找得好苦!"光明声音提高了。
"找我?"小雨苦笑一声,"我的手机号一直没换,你们真想找我,一个电话就能找到。"
气氛一下子凝固了。
老伴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一家人别这样,你爸明天要手术,大家都消消气。"
光明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雨看了看手表,"我还有病人要处理,先走了。"
说完,她转身离开,背影挺拔而孤独。
那天晚上,光明留下来照顾我。
凌晨时分,我醒来,发现他在病床旁的椅子上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泪痕。
我心里五味杂陈。
手术很成功,恢复期间,小雨每天都来查房,但始终保持着专业的距离。
光明偶尔会来看我,但总是匆匆离开,似乎有什么心事。
一个月后,我出院了。
出院那天,小雨终于肯和我说话了。
她帮我收拾好行李,推着轮椅送我到医院门口。
"爸,其实我不恨您偏心。"她突然开口,"在我们那个年代,重男轻女很正常。我只是需要时间证明,女儿也是您的孩子,也能撑起一片天。"
我颤抖着把她抱在怀里,泣不成声:"爸错了,小雨,爸真的错了......"
老伴站在一旁,也哭得不能自已。
那一刻,医院门口的银杏树洒下一地金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小雨含着泪笑了,"行了,别哭了,让人看笑话。"
这是我们这些年来,第一次真正敞开心扉。
回家的路上,小雨告诉我们,这三年她一直在县医院工作,还考取了主管护师资格。
她租了个小房子,离医院不远,生活简单但充实。
"为什么不联系我们?"老伴问。
小雨沉默了一会儿,"我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说出伤人的话。"
我们回到老年公寓,小雨看着简陋的环境,眉头皱了起来。
"光明不是买了大房子吗?你们怎么住在这里?"
我和老伴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小雨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再追问。
她帮我们收拾好家务,又去超市买了一堆食材,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久违的家的味道,让我和老伴吃得泪流满面。
晚饭后,小雨说要回去收拾东西,明天搬来和我们一起住。
我拉住她的手,"小雨,爸爸真的很后悔......"
她笑了,"爸,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现在只想好好照顾你们。"
第二天,光明突然来了,带着妻子和儿子。
一进门,他就看到了正在厨房忙碌的小雨,愣住了。
"小雨,你回来了?"
小雨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光明的妻子秀芬尴尬地站在一旁,不知道该说什么。
孙子小军倒是很开心,"小姑姑,我终于见到你了!爸爸说你去了很远的地方。"
小雨摸摸侄子的头,"是啊,姑姑回来了。"
饭桌上,气氛有些凝重。
光明欲言又止,最后终于鼓起勇气。
"爸,妈,小雨,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们。"
我们都看着他。
"那笔拆迁款,我...我没有投资,大部分都花在买房和装修上了。"他低着头说。
"我们都知道。"我平静地说。
"我...我对不起大家。"光明声音哽咽,"尤其是小雨,我明知道爸妈的决定对你不公平,却没有坚持。"
小雨深吸一口气,"哥,我不怪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但是我要补偿你!"光明突然抬起头,"我和秀芬商量过了,我们要卖掉大房子,把钱分一半给你,剩下的用来给爸妈买一套好一点的房子。"
这个决定让我们都震惊了。
"不用了,哥。"小雨摇摇头,"我不需要你的补偿。我只希望你能多关心爸妈,这比什么都重要。"
光明流下了眼泪,"对不起,我这些年太自私了。"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金钱不是亲情的纽带,而真诚的关怀和尊重才是。
从那天起,我们一家人重新走到了一起。
小雨搬回了家,光明也常常带着家人来看我们。
我和老伴的病房里,总是充满了欢声笑语。
光明没有卖掉大房子,但他每个月都会拿出一部分钱给我们和小雨。
更重要的是,他学会了关心和体贴,不再只顾自己的小家。
小雨也渐渐放下了心结,和哥哥恢复了往日的亲密。
有一天晚上,我们一家人坐在一起看电视,那是个温馨的画面。
老伴靠在我肩上,小雨和光明坐在地毯上,孙子小军在玩积木。
窗外下着小雨,屋内温暖如春。
我突然对他们说:"孩子们,爸想跟你们说声对不起。"
他们都看着我。
"爸这辈子做了很多错事,最大的错就是没有公平地爱你们每一个人。"
小雨握住我的手,"爸,那都过去了。"
"不,我要说出来。"我坚持道,"那230万拆迁款,本该是我和你们妈辛苦一辈子的积蓄,应该平分给你们两个。我偏心了,伤害了小雨,也间接害了光明变得自私。"
光明低下头,"爸,其实错的是我,我不该那么贪心。"
"我们都有错。"老伴说,"但重要的是,我们现在明白了,家人之间应该平等相待,互相尊重。"
小雨笑了,眼中闪着泪光,"是啊,我们都长大了,也都明白了很多道理。"
我知道,真正的财富,不是那230万,而是这份失而复得的亲情。
拆迁款虽然没了,但它带给我们的教训和成长,却是无价的。
如今,我依然住在那个小小的老年公寓里,但心里却比住在豪宅还要富足。
因为我拥有了最珍贵的东西——子女的爱和尊重,以及一家人真诚的团聚。
每当夕阳西下,我坐在阳台上,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心中不再空落,而是充满了感恩和满足。
人生如此,知足常乐,才是最大的幸福。
来源:知识充电站一点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