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擦干手去开门，门外蹲着一个人。黑夜里看不清脸，只看见那人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昨天晚上九点多，我正在厨房洗碗，听见门外有人敲门。

敲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谁。

我擦干手去开门，门外蹲着一个人。黑夜里看不清脸，只看见那人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谁啊？”我问。

那人慢慢抬起头，月光下我看清了那张脸——是志明，我表弟。

三年了。他一句话没说就跑了，到现在才回来。

志明看见我，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他跪在我家门口，声音哽咽：

“姐，我发财了。”

我愣了一下。院子里的桂花开得正盛，夜风一吹，香味扑鼻而来。隔壁王大娘家的电视还开着，传来新闻联播的声音。

一切都像三年前一样，只是多了这个跪在门口的人。

“先进来再说。”

我让志明进屋，给他倒了杯热水。他接过杯子，手在发抖。

杯子是那种白瓷的，边上有个小缺口，是去年冬天我不小心磕的。志明端着它，就像捧着什么珍贵的东西。

“姐，你恨我吗？”他问。

我没回答。窗外有狗在叫，远远近近的，夜里听着格外清晰。

其实我早就不恨了，但也说不上原谅。

三年前的那个下午，志明跑到我家，满脸通红，说要借钱。

“多少？”我当时正在院子里晾床单，头也没回。

“三十万。”

我手里的夹子掉在地上。

志明做生意亏了钱，还欠了高利贷。债主天天上门催债，他妈——我二姨妈，已经被逼得不敢出门。

“我知道这钱不少，但是姐，我真的没办法了。”志明说话的时候，眼睛盯着地面。

我家当时刚卖了老房子，手里确实有些闲钱。但三十万，不是小数目。

老公下班回来，我跟他商量。

“借吧，”老公在厨房刷碗，水声哗哗地响，“毕竟是亲戚。”

第二天我去银行取钱。银行工作人员数了三遍，厚厚一沓钞票装在黑色的手提包里。

志明接过钱的时候，跟我保证：“姐，最多一年，我一定还你。”

然后他就消失了。

没有音讯，没有电话，连他妈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二姨妈三天两头跑到我家哭，说对不起我，说志明这个败家子毁了她一辈子。她哭的时候，眼泪顺着脸上的皱纹往下流，像是在走固定的路线。

那些债主也找上了门。

一开始还算客气，后来就不一样了。有一次，三个人堵在我家门口，非说志明把钱转移到了我这里。

“我们知道你借给他钱了，现在他跑了，这钱你得替他还。”

为首的那个男人，脖子上有道疤，说话的时候疤会跟着动。

“法律上，我没有义务替他还债。”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法律？”那人笑了，“我们跟你讲的不是法律。”

后来的一个月，我几乎不敢出门。

老公开始抱怨：“早知道就不该借那钱。”

儿子从学校回来，问为什么门口总有陌生人。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最难熬的是夜里。我躺在床上，听着院子里的风声，总觉得有人在外面等着。

现在志明回来了，坐在我面前，穿着价值不菲的西装，说他发财了。

“姐，我去了深圳。”志明放下水杯，开始讲他这三年的经历。

刚开始的日子很苦。他在工地上做小工，一天挣一百五十块钱。住在城中村的出租屋里，八平米，没有窗户，夏天热得像蒸笼。

“我想给你打电话，但是不敢。”志明说，“我怕你骂我，更怕你问我什么时候还钱。”

他晚上下班后还要去送外卖，从晚上七点到十二点。深圳的夜很热，骑着电动车穿街走巷，汗水把衣服湿透了又干，干了又湿。

有一次送外卖到一个写字楼，看见楼下停着一排豪车。奔驰、宝马、奥迪，在夜灯下闪闪发光。

“我就想，什么时候我也能买得起这样的车。”

机会来得很突然。

志明送外卖的时候认识了一个程序员，那人经常点夜宵。时间长了，两人就熟了。

程序员告诉志明，他们公司正在开发一个新的APP，需要人手。虽然志明没学过编程，但可以先做测试员。

“工资比送外卖高，而且能学到东西。”

志明犹豫了很久。离开工地意味着要放弃稳定的收入，而新工作充满不确定性。

但最终他还是决定试试。

“我想，我已经一无所有了，还能失去什么呢？”

进入互联网公司后，志明像海绵一样吸收着新知识。白天做测试，晚上自学编程。他买了一台二手笔记本电脑，花了他半个月的工资。

那台电脑的键盘有几个键不太灵敏，屏幕右下角有条裂纹。但志明把它当宝贝一样爱护，每天都要用干净的布擦拭。

九个月后，志明从测试员升为了初级程序员。

又过了一年，他跳槽到了一家更大的公司，薪水翻了两倍。

“但我还是不敢联系你，”志明说，“因为我觉得自己还不够成功。”

真正的转机出现在去年。

志明和几个朋友一起创业，开发了一个面向中小企业的管理软件。最开始没人看好，投资人见了一圈，都摇头。

“我们差点就放弃了。”

但他们坚持了下来。白天上班，晚上和周末继续开发产品。志明的眼袋越来越重，头发也开始掉。

转机来自一个意外的客户。

那是一家做外贸的公司，老板是个年轻的女孩，刚接手家族生意。她试用了他们的软件，觉得非常好用，不仅自己购买了正式版，还推荐给了行业内的朋友。

口碑传播的力量超出了志明的想象。一个月内，他们就签下了二十多个客户。

三个月后，一家知名的投资公司主动找上门，愿意出资收购他们的软件。

“五百万，”志明说这个数字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我分到了一百五十万。”

我听着志明的故事，心情五味杂陈。

高兴吗？确实高兴。毕竟这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他能成功，我由衷为他感到骄傲。

但还有其他的情绪，说不清楚是什么。

“姐，这是还你的钱。”志明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密码是你的生日。”

我接过卡，感觉它有些烫手。

“里面有多少？”

“一百万。”

我愣住了。“我借给你的是三十万。”

“剩下的是利息，”志明说，“这三年，我欠你的不只是钱。”

院子里突然安静下来。连隔壁王大娘家的电视声都没了，大概是睡觉了。

“志明，”我叹了口气，“你知道这三年我过得怎么样吗？”

志明低下头，不说话。

我告诉他，那些债主后来的确没再来找我，但二姨妈的身体垮了。她总是失眠，白天没精神，经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

“她总说，要是志明死在外面，她也不想活了。”

我还告诉他，老公这三年一直在埋怨那笔借款。虽然我们家不至于因此陷入困境，但三十万对我们来说也不是小钱。

“他说你是个白眼狼，永远不会回来还钱。”

志明听着，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姐，我知道错了。我不应该不告而别，不应该让你们担心。”

“知道错了就好。”我把银行卡推回给他，“钱我不能全要。三十万本金，加上这三年的银行利息，四十万就够了。剩下的你自己留着。”

志明坚持不肯收回。

“姐，我这三年在外面，每天晚上都会想起你对我的好。小时候，我爸妈忙，你总是照顾我。长大后，我做生意失败，你二话没说就借给我钱。这份恩情，多少钱都还不清。”

我们争执了很久，最后达成了妥协：我收下六十万，剩下的四十万，志明要拿去给二姨妈治病。

“她这三年身体不好，应该去大医院好好检查一下。”

志明点头答应。

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志明要回去看他妈妈，我送他到门口。

“以后有什么事，记得给姐打电话。”

“嗯。”志明点点头，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姐，明天晚上我请你们一家吃饭。”

“行。”

看着志明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我回到屋里。

老公已经睡了，鼾声轻轻的。我轻手轻脚地进了卧室，躺在床上，却睡不着。

拿着那张银行卡，我想了很多。

钱当然是好事。但更重要的是，志明终于回来了。虽然晚了三年，但总算是回来了。

人这一辈子，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坎。有人选择逃避，有人选择面对。志明用了三年时间，终于学会了面对。

也许这就是成长吧。

第二天早上，我给二姨妈打了电话。

“志明回来了？”二姨妈的声音颤抖着。

“回来了，昨天晚上到的。他现在过得很好，还带了钱回来。”

电话那头传来哭声。

“谢天谢地，他终于回来了。”

下午的时候，我去了趟银行，查了一下卡里的余额。

确实是一百万，不多不少。

取钱的时候，银行工作人员问我：“这么多现金，您要做什么用？”

“还债。”我说。

其实也不全是还债。我想用这笔钱做点什么有意义的事情。

比如，给志明的创业项目投点钱。虽然他现在不缺钱了，但亲人的支持总是不一样的。

或者，拿一部分钱出来做公益。这些年，我见过太多像志明一样陷入困境的年轻人。如果能帮助他们度过难关，也算是积德行善。

晚上，志明真的请我们一家吃饭。

饭店是县里最好的那家，包间很大，菜品也丰盛。志明专门订了二姨妈最爱吃的清蒸鱼，还有我家孩子爱吃的糖醋排骨。

“这些年，多亏了你们照顾我妈。”志明给我们敬酒。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照顾不照顾的。”老公难得没有冷脸相对。

二姨妈坐在旁边，一直在抹眼泪。她比三年前老了很多，头发全白了，背也驼了。

“志明，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能再一个人扛了。”

“我知道，妈。”

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人聊到很晚。志明讲了很多他在深圳的见闻，说那里的高楼大厦，说那里的繁华喧嚣。

“但是，”他说，“再好的地方，都比不上家。”

是啊，再好的地方，都比不上家。

家不是一个地方，是一群人。不管你走多远，遇到多大的困难，这群人永远在等你回来。

就像我等志明这三年一样。

其实我心里一直相信，他会回来的。因为他是我们的家人，血浓于水的亲情，是什么都切不断的。

现在他回来了，带着满身的疲惫，也带着满心的感激。

这就够了。

钱能还清，情还不清。但正是这种还不清的情，让我们的生活有了温度，有了意义。

志明现在准备在县里开一家分公司，专门为本地的小企业提供信息化服务。他说，外面的世界很大，但家乡才是根。

我支持他的决定。

这些年，县里的经济发展很快，但信息化程度还不高。志明的回归，不仅是对家人的回归，也是对家乡的贡献。

有时候我想，人生就是这样。兜兜转转，走了很多弯路，最终还是要回到起点。

但这个起点，已经不是当初的起点了。它承载着我们所有的经历，所有的成长，所有的理解。

志明用三年时间，走完了这个圈。

而我们，用三年时间，学会了等待和宽恕。

这也许就是人生最珍贵的财富吧。

不是银行里的数字，而是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不是成功的光环，而是在困境中依然不放弃的坚持。

昨夜的桂花还在开着，香味依旧浓郁。

但一切都不一样了。

志明回来了，我们一家人又团圆了。

这，比什么都珍贵。

来源：默默Mo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