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今天我们要分享的《一日顶流》,讲的是两代人,一对父子,父亲是网络技术大神,但是他因为一些伤痛的往事沉迷虚拟世界不能自拔;儿子是这本书最主要的主人公,用我们现在的话说,他就是一个又“躺平”又“社恐”的中国孩子,但是他因为直播中的一次小事故,莫名其妙成了一个顶流网
《一日顶流》石一枫 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当流量成为天罗地网 :
石一枫长篇小说《一日顶流》新书分享
对谈嘉宾:石一枫、何平
石一枫,《一日顶流》作者,鲁迅文学奖得主
编辑:
今天我们要分享的《一日顶流》,讲的是两代人,一对父子,父亲是网络技术大神,但是他因为一些伤痛的往事沉迷虚拟世界不能自拔;儿子是这本书最主要的主人公,用我们现在的话说,他就是一个又“躺平”又“社恐”的中国孩子,但是他因为直播中的一次小事故,莫名其妙成了一个顶流网红。在这种情况下,他如何面对接下来的生活,如何处理跟泼天的流量的关系,如何处理跟自己的关系,就成了一个很大的问题,而且是很有当下性和现实针对性的一个问题。
先请石老师破个题吧,你是怎么想到写这么一个跟流量有关的题材的故事?
石一枫:
其实人写小说的时候,你的动机、最初想写东西的那个冲动,有时候跟最后写出来的东西往往不一样,就跟音乐似的,贝多芬写《第九交响曲》,“当当当当”就是四个音,这是他最早的动机,但后面整个交响曲是非常复杂的。长篇小说也是这样。
我当时突然想到一个事,就是一个人如果丢了他的邮箱密码会怎样?我们现在丢了邮箱密码挺容易找回的,因为现在都实名制了,通过手机认证一下,刷个脸,邮箱密码就回来了。但是在我还年轻的时候不是这样,最早的电子邮箱就是六位密码,连找回来的问题都没有,你记得就是记得,忘了就是忘了。当时我想,假如在那种条件下一个人把密码丢了,相当于他们家的地址被他忘了,相当于他跟另外的人可能就会失联,他的生命中的很多缘分可能就此打住了。我想我可以写这么一件事,世纪之交,当邮箱,当整个互联网还比较稚嫩的时候,我们假如碰到这么一个情况,这个人的生活会发生什么转变,当时就是想的这个问题。
但后来发现关于这个话题进去之后,你能写的东西是很多的,比如从邮箱可以写到互联网的历史,可以写到中国人用互联网的历史,因为我们好像每天生活在网络里面,人要是没有手机就跟自己少了一个器官似的,人要是没有信号就觉得这个器官不能供血一样。但实际上中国人使用互联网的历史也就是短短的二十多年,我想可以反过头来把这二十年的经历写成一个小说。
当然最后涉及的还有很多其他问题,比如父亲和儿子之间的关系,中国人生活里的一大主题就是亲情主题。再比如,我们今天都会面临人工智能的问题,我们怎么跟人工智能相处,这也是一个主题。所以说最初一个很小的事,我发现能联想到的东西很多,这个小说就有很多的维度,一个写小说的人,无非就是把这些维度都写进你的小说里面,尽量处理得既清晰又丰富,让它是一个好看的故事,尽量完成这篇小说。当然写作的过程很长,对于我们今天来说是一件挺漫长的事,我们今天假如一件事能够持续干一年,这就已经很惊人了,我们已经很难长期地持续干一件事了。在这个过程里肯定会不断地有新想法,不断地调整,不断切换自己的那些念头,最后完成一个成形的长篇小说。
何平:
我们每个人除了各自的现实社会身份之外,哪怕小孩都会玩电子手表,也会介入网络,我们今天每个人都有了一个共同的身份,就是“网民”。像小说中写的这个父亲,胡学践,这应该是中国初代网民。一枫应该是99年上大学?
石一枫:
98年。
何平:
那时候正好是中国的大学教育与网络之间发生关系。像一枫79年、80年出生的人遇到很多事情,大学扩招,网络跟普通人的生活发生关系,从1999年开始我们每个人都面临一个问题,怎样成为一个网民,怎样面对今天我们分享会主题所说的这个“天罗地网”。现在你没有网络,在这个社会中基本没法活下去的。所以这个小说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我们怎样学习做一个网民。如果把这句话倒过来看的话,就是网络怎样改变我们的生活。
石一枫写这样一个话题,他在同时代作家中间是很少有的去热情拥抱火热生活的,其实不止是火热,而且是那样一种泥沙俱下的、充满各种变数和危机的生活。石一枫把他的写作现场直接搬到我们每个人当下的生活中。昨天晚上我跟他开玩笑说,难道你要做21世纪中国的巴尔扎克吗?我说你在写一个北京和外省的《人间喜剧》。在1843年的时候,巴尔扎克已经写了很多关于巴黎和外省的小说,然后他写《人间喜剧》的前言,他认为他成为19世纪巴黎的书记官。我们现在很多人对“书记官”不感冒,认为我这么牛的一个小说作家怎么可能是“书记官”?但其实这正是我们现在缺少的,或者说这是作家的基本功,我们的作家缺少了巴尔扎克这个基本功。
回头来说网络。因为我们是从农耕文明叠加工业文明再进入网络文明的,我比一枫大10岁,我是68年的,所以我们这代人成为网民所经历的时间更长,它对我们生活方式的改变更明显。我举微信的例子可能大家都有经历,还有印象。你们回想最早下载微信软件的时候,你的日常生活是怎样改变的?你发第一条微信的时候肯定要审慎地选择发的内容,发第一条朋友圈,曾经多么期待别人去点赞,你会期待谁去点赞,你会期待谁在下面发言跟你互动,当谁出现在你评论区的时候,你现在回忆你的身体和心理的感受,这就是说你有了微信以后,从此你的生活就不是以前的感觉了。这是我对石一枫所写的这个小说跟我们日常生活的关系的一个看法。
当然我们后面还要讨论的流量问题是网络生活中的突发事件。在网络发展过程中,或者说我们跟网络相处过程中,它是极端的、变异的、突发的,或者说小说家选择的时候具有戏剧性的、故事性的、文学性的这样一种事件。
你不知道会看到什么人,
也不知道会被什么人看到
石一枫:
网友都是初代网民特别热衷的。我记得最早写网友的小说叫《第一次亲密接触》,那就是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发生了变化。
何平:
所以你看,反而在网络不成熟的时代我们的生活充满可能性,现在其实是倒退的。
石一枫:
继续说人和人的缘分。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是活在人与人的缘分里面,比如谁当了你的爹妈,这是一个大缘分,谁跟你结婚也是一个缘分,谁当你的邻居也是一个缘分。这种缘分在相对古典的时代还是比较简单的,哪怕是贾宝玉,说起来是一个生活很复杂的青年男性,但他其实也就是几种缘分,到底是娶这个表妹还是娶那个表妹。
但是随着我们通信,随着人的流动、交往的扩展,缘分就会变得越来越复杂,搁原来的角度看就有点匪夷所思了。比如在工业时代,一个来郑州建铁路的工人,和一个同样来到这里的纺织女工,工厂的工会主席给你们介绍,你们俩年龄合适,思想都挺先进的,你们俩搭伴过吧。这种缘分在古代是不能想象的,大家坐着火车来,到这个地方工作两年结婚了。我们今天看来特老旧的事,是典型的在工业时代才有的,它就变得比农业时代更加复杂,更加微妙,也更神奇。
当然进入网络时代之后,你发现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爆炸式地增长了,一个表现就是刚才何老师说的网友,你以前通过任何渠道都不可能有办法接触到任何的人,但你在这个渠道就可以。最早还是聊天室,聊天室最大的刺激是什么?那个背后是一个真人,你点开的是一个真人,你问他你从哪里来的、你是什么人,这个真人就会跟你对话。原来聊天室还有互相骂街的(笑),反正就是许多奇妙而混乱的缘分。
网络再发展,到了今天的地步,这个缘分甚至已经超出了我们日常能够理解的,它不仅是两个人之间互相认识,不再是两个陌生人变熟悉的过程,它变得特别匪夷所思。比如我跟何老师今天在这儿聊天,假如我们俩疯了突然打起来,一个作家跟一个文学评论家在这儿打起来了,第二天在街上就会有人问何老师,你是那个打人的吧?因为生活变得特别未知,你不知道会看到什么人,也不知道会被什么人看到,而且每个人都有可能被打在我们时代的追光之下。我原来有一个说法,假如我们生活里存在舞台上的追光,过去掌灯的师傅是一个有理性的人,是一个很理智的人,他知道我该照谁、不该照谁,比如我该照主角,该照重要的人物,或者该照最漂亮的女演员,他会知道。然而我们今天掌灯的师傅疯了,喝醉了,他逮着谁照谁,而且照着谁你都会发现这个人跟别人不一样。追光变得特别随机,特别没有理性,我们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和缘分就变得特别特别复杂。
我们人类的交往方式重新变了一个样子。而且这看起来挺科幻的,你想想我们看《三体》,我们听说三体人互相能用脑电波交流,我们觉得这是匪夷所思,可也许三体人看我们这帮地球人,会突然之间一群人看一个人,突然之间又不看这个人了,地球人都在拿着手机看别人,三体人没准也觉得我们匪夷所思。
更多的时候我们是被动的、没的选的
编辑:
顺着上面的话我们再回到小说本身,《一日顶流》的主人公胡莘瓯就是这样一个不知道幸还是不幸,莫名其妙地被照到的人。他突然成了顶流以后,做出了这个小说里面最重要的一个行动,就是逃走,他的第一反应是我害怕这么多人看着我,害怕看与被看的关系。我之前跟石一枫聊过,他一直觉得逃跑是一个很反常的行为,因为在我们这个时代绝大部分人都在追流量,希望被看到,希望不断获得更多的流量,所以小说里有一句很有意思的话,叫“世人都说流量好,唯你躲着流量跑”,就在说这个主人公。我也想问问何平老师,您怎么理解这个主人公的逃跑?我们普通人会对主人公的逃跑有共鸣吗?
何平:
这里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当一个人被流量、被网络控制的时候,这跟早期网络的生存状态完全不一样了。早期网络的玩法,人是有很多主动性的,人是有巨大潜能的,人也是有巨大的可能性的,但是到了今天这个时代,也就是《一日顶流》的这个时代里面,你是没的选的。我们今天是有很多人在主动做流量,但“求管哥”胡莘瓯是没的选的,被动地成为网红。他并不是要把流量作为一个事业。宇宙的尽头是流量,流量的尽头是带货,但是我们的生活中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按照这个路径来发展,普通人跟网络的相处,学做一个网民,更多的时候我们是被动的、没的选的,在这个算法、网络的控制之下把你安排在一个位置,这时候这个人跟我们自己之间产生了巨大的分离。某一天胡莘瓯无法躺平了,他被那么多眼睛盯着,你想想看,胡莘瓯本来宅在一个房子里面,周围只有两双或者三双眼睛,而且不是那种有意地注视他。比如一枫这会儿很自在地在抖着腿,现在我们全部盯着他,我们看他一分钟,看他还能不能这样自然,你发现他的生活就会失控。小说家就会恰当地利用这样一个东西,把它变成推动小说叙事的能量。
我们常说泼天的流量并不是每个人都接得住的。小说关心的并不是“一日顶流”作为商业资本的意义,比如在商业赛道中,运营商业资本的这个人怎么样去生活,而是关注我们普通人在这个世界中,我们做普通人都做不得了,我们被动地成为不是我们的那个人,我们被动地成为无法掌握自我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人的日常生活,他的精神世界,甚至他的生理、他的心理会发生怎样的变化?而且这里面有意味的是,他原来也是一个试图去监控别人的人,他在房间里面设置了一个监控,到最后因为网络他自己又被别人观看和监控,这种情况下他如何重新获得内心世界和他的日常生活的平衡?他没有办法。当然,他可以有办法,他可以去接住这个泼天的富贵。但他不去接怎么办?他只能采取逃跑的方式。
一旦他逃跑,他就给小说拓展了空间。他会到海岛上面去,会到中原的山村里面,会到东北的小城里面,一个被流量追杀的人,他怎样最终重新获得生命或者精神世界的平衡?人不可能永远在一种失控之下生活。所以这个小说很有意思,大家不要认为这个事情跟自己没有关系,有一天说不定你就成为顶流,你怎么去接,你能不能接得住,你会不会成为胡莘瓯这样的人?
编辑:
我特别理解何平老师刚才说的这种感觉,我稍微补充两句。互联网生活发展到今天,我们面临很多新的问题,比如流量到底是一种锦上添花还是一种枷锁?虚拟世界里的我到底还是那个我吗?还比如人工智能和人,谁更像人?这些都成了问题。回到刚才我提给何老师的问题,我跟石一枫是有过争论的,我跟他想法不太一样,他觉得这个逃跑是反常的,但我觉得我作为一个普通的生活在这个流量时代的人,我特别有共鸣,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正常的、可理解的选择。可能我比两位嘉宾更年轻一点,我更深入地扎根在这个流量时代里。我想大家或多或少都有过这种感觉,比如你每天刷着海量的信息,刷着那些爆点、热搜,跟着一会儿生气,一会儿亢奋,消耗了好多情绪,好像没干什么就非常疲惫,或者你会不自觉地一刷视频就刷一晚上,你总想着不应该这样但就是停不下来。
何平:变成了我们今天要不断地去刷新,靠刷新,这个社会才能运转起来。
编辑:
对,还有各种排行榜、标题党都在试图告诉我们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对的、要听劝,但其实你都分不清楚真假。当你生活在这样一个完全离不开流量、离不开互联网的时代,至少我觉得我们心中都有了一种逆反,已经有很疲惫的感觉,多多少少在某个时刻吧。这就又说到我们今天的主题,即使有时候也会觉得这个东西让我们很疲惫,但是当流量已经成为“天罗地网”的时候,我们还能不能破网而出?这就是一个重要的问题。
我们写了那么长时间人啊人,
现在人重新变成了一个真问题
石一枫:
何老师刚才预告了这个小说接下来的走向,胡莘瓯去大地上流浪,他逃跑以后去了各种地方,到处找没有网络的地方,最后终于找到一个岛上,在这里碰到人工智能,一个机器人,这是典型的小说流浪记的写法,在不期而遇的地方碰到一个不期而遇的人物。
有意思的是,哪怕就在前几年,我看像《星球大战》那样的电影的时候,那里面有一个能跟人交流的机器人,我还觉得是科幻题材,我觉得那是科幻作品里面才会有的,但是今天我也写了一个机器人,我觉得已经不是科幻了,它就是能跟我们交流,它就是正常的,因为我们手机里面都有这个东西,最早微软小冰也好,后来苹果的siri也好,现在我们大家都有DeepSeek或者豆包,机器人已经不再是科幻主题,它变成了一个现实主题。我毕竟还是一个现实主义作家,我要写的是现实里的东西,所以就写了机器人这个人物。
它在小说里面的角色是一个机器人,本质上写的就是人工智能。我们今天最热的一个话题,就是面对人工智能的想法,我们对人工智能这个东西有很多维度可以去考虑它,比如从国家社会经济发展的角度来考虑这个问题,这是一个喜大普奔的事,DeepSeek的应用比ChatGPT不差,这说明中国人很棒,我们也有好的人工智能的工具,当然是好事。另外还有那种看得更宏观或者更悲观的角度,专门有一类末世题材的电影和小说,讲的就是将来咱们怎么办,咱们都会被人工智能给消灭掉,比如像《魔鬼终结者》那种,从80年代甚至从60年代开始人就有这种想法。我昨天还看见一个最神奇的想法,就说人类以后有可能被纳米机器人消灭,消灭的过程不是一个大机器人追着我们杀,而是我们被纳米机器人从里面解体了,我们的细胞都解体了,变成一摊灰色的黏液,这也是一种悲观的恐怖的想法。
我对人工智能的想法没有那么极端。咱们毕竟不是科幻,我们这种作家有我们的特点和长处,我就把它当作小说里的人物写。在我的笔下,人工智能这个角色就是一个孩子,我把它当成一个普通的五六岁的人来表现它。我所考虑的是两个层面的问题,一个是,假如人工智能是一种新的智慧生物的话,以后我们怎么和这种智慧生物相处?这是前所未有的课题,就是除你之外,这个宇宙可能还有一种智慧生物。只有发现外星人这种事才能跟这个议题的重要性相提并论。
但这个重要议题,回到我们人类身上,给我们的启示未见得是怎么保护我们自己或者怎么消灭它——当然我们怎么跟它相处,这是需要考虑的——但是更重要的还有一条,它会提醒我们考虑另一个事情,就是到底什么是人?我一直在想,人自从进化以来,猴子从树上蹦下来,我们几百万年都在干一件事,就是学做人,猴子就是因为学做人才变成人。我们学做人学了几百万年,到现在你敢说自己完全是一个人了吗?你就符合一个人的标准吗?我们扪心自问,每个人都挺惭愧的,我们不敢说我们成天干的都是人事,要不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说自己是牛马?说自己是工具人?人未见得是人,但是恰好因为机器比我们更像人的话,我们才要重新去考虑什么是人,我们既然是人,我们是不是应该活得比它更像人?这个问题可能是人类需要考虑的。
所以我倒觉得,人家老说人工智能会把文学给终结了,因为人工智能会代替人写作。但我觉得在某种意义上它不是终结文学,而是促进文学,因为文学就是人学,我们终于重新考虑什么是人,我们写了那么长时间人啊人,现在这个问题重新变得重要,重新变成一个真问题。这是我对人工智能的一点考虑,当然写作嘛,有新问题,我们都在面对它,尽量考虑迫切的、真的问题、新的问题,这种写作态度我还是尽量去做到。
编辑:
咱们最后这个话题落脚点可真高啊——在流量时代、网络时代我们如何做一个人。说到这个,之前还有一个热点,有人问DeepSeek说,如果你成为一个人,你会怎么样? DeepSeek给出了一段非常煽情的话,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它表达说我不是人类,所以我没有人的情感感受力,如果我成为人,我会去爱一个人,我会欢笑、痛苦、去哭、害怕,等等。就是它强调了作为一个人最原始的感受力、最直接的那个东西,跟石一枫写的这个小说也有共通之处,可能我们最后还是要回到人本身的东西上来。
番外:我不相信好看的故事不好
编辑:
石一枫经常强调希望他自己的小说好看,那么对小说来讲,故事为什么重要?写一个好看的故事为什么这么重要?
石一枫:
故事重要的原因是大家喜欢听故事。我们每天都在听故事,到处都在听故事,比如广告其实就是给我们讲一个故事,我们可以把新闻也理解成一个故事,我们的小说当然也是故事,电视剧也是故事,电影也是故事,人每天就是活在听故事的环境里,人是喜欢听故事的。刚才说起人的特点,我觉得这算人的一个特点。动物不喜欢听故事,动物喜欢吃,喜欢睡。机器不喜欢听故事,DeepSeek不会主动从手机里面叫你说来给我讲个故事吧。只有人才喜欢听故事。
既然大家喜欢听故事,你又是专门讲故事的人,是这么一个职业,那你为什么不给人家提供好的故事、好看的故事?而且我不相信好看的故事不好。不好的故事、俗的故事、重复的故事、无聊的故事是大家不喜欢的,当你看到好的故事每个人都会兴奋,我们这个时代假如突然出现一个你从来没有见过的故事类型,而这个故事又强烈地吸引了你,那一定讲这个故事的人就是文学大师。
何平:
我零几年的时候写过一篇书评,题目是《小说以好看为荣》,对于绝大部分读者而言,小说还是要好看。如果大家都写得不好看,那写了给谁看呢?而且从小说这种文体来讲,中国的小说传统一开始就是要好看。在好看的过程中又会让我们去想一些我们时代里面正在经历的、我们想不明白的那些事。好看不等于爽文。我有几个观点——百科全书的小说不等于百度百科的小说;长篇小说不等于长的小说,因为长篇小说是要有结构的;爽文不等于好看的小说。
石一枫的小说最好的是面对一个加速流动的世界,大家都动起来了。以前大家都不动,就讲一个村里面、家里面的事,在一个范围内部,现在动起来了。石一枫的《世间已无陈金芳》也是动起来了。作家怎么面对动起来的世界,要给它怎样的叙事的节奏,这跟面对不动的世界,也就是乡土社会、熟人社会,在那里面处理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小说,是完全不一样的。所以说现代文学就是讲动起来的那些事。
编辑:
谢谢两位老师。也正是因为石一枫笔下的故事非常紧凑、精彩,好多部小说已经进行了影视改编,像前不久在中央八套和爱奇艺热播的《借命而生》,还有的正在创作中,比如《漂洋过海来送你》等等,包括《一日顶流》这本书,目前被北京人艺改编成了话剧,即将首演,以后也会有更多的改编。
来源:当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