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听说吗?王家勇接了别人的盘!小芳肚子都五个月了,他还娶!"几个老婆子坐在村口的榆树下,嘴里嚼着闲话,眼睛斜瞟着我家门口。
回收的爱情
"听说吗?王家勇接了别人的盘!小芳肚子都五个月了,他还娶!"几个老婆子坐在村口的榆树下,嘴里嚼着闲话,眼睛斜瞟着我家门口。
我叫王家勇,是大河村的一个普通村民。那年我二十六岁,在村里已经算是大龄未婚青年了。
父母早逝,留下一间三间瓦房和三亩薄田,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村里人都说我老实巴交,勤快肯干,可这老实在婚姻大事上却成了致命伤。
九三年那会儿,改革开放已经十多年了,村里的年轻人都往外跑,进城打工成了新风尚。
大河村的姑娘也一个个飞了出去,像断了线的风筝,很少有回来的。
我还记得那年春天,我挑着担子从地里回来,远远看见村口围着一群人。
"小芳回来了!"有人喊道,我的心猛地一跳。
李小芳,是我们村出了名的俊俏姑娘,十八岁那年被县城电子厂招走了。
那时她扎着两条乌黑的麻花辫,眼睛像两颗黑葡萄,笑起来嘴角有两个小酒窝。
她走的那天,我远远地躲在村口的槐树后面看她上车,心里像揣着一只不安分的小兔子。
如今三年过去,她变了模样。剪了短发,烫了小卷,穿着时髦的喇叭裤和花格子衬衫,走起路来带着风。
村里人都说她"气质不一样了",眼神里带着羡慕和一丝微妙的嫉妒。
我不敢上前打招呼,只是低着头从人群边缘匆匆走过。她大概不记得我了,我心想。
那时候,家里的收音机里常播放《甜蜜蜜》,邓丽君的歌声飘进我的瓦房,让春天的黄昏多了几分惆怅。
我没想到,一周后的傍晚,她会站在我家门口。
"家勇,我能跟你谈谈吗?"她的眼睛红红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慌忙放下手中的扁担,把她让进屋里。天已经黑了,我点亮了煤油灯,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脸色显得格外苍白。
"喝口水吧。"我递给她一个搪瓷缸子,手有些发抖。
她接过水,却没有喝,只是盯着缸子里的水面出神。
"家勇,你还记得我们上学时的事吗?"她突然开口。
我点点头。那时候,村里的小学只有两间教室,我们是同班同学。有一次下大雨,她忘了带雨伞,我把自己的破布伞给了她,自己淋着雨回家,结果发了三天高烧。
"你一直都是个好人。"她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那天晚上,我听完了小芳的故事。她在厂里认识了一个来自城里的技术员,谈了恋爱,却在怀孕后被抛弃。
"他说他已经结婚了,不能要这个孩子..."小芳哽咽着说,"我不敢打掉,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回家后,她爹一气之下,扬言要打死她,是她娘偷偷送她到姑妈家躲了起来。
"我知道我没脸开口,可我实在没地方去了。"小芳低着头,泪水滴在我家的土炕上,"家勇,我不奢望什么,只想问问,你家后院那间小屋,能租给我吗?"
我看着她,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我喜欢了她那么多年,如今她带着孩子来找我,是将我当成最后的救命稻草,还是还有别的意思?
那一刻,窗外的蛙鸣格外清晰,夹杂着蟋蟀的低语。我的心跳声大得仿佛她也能听见。
"小芳,嫁给我吧。"我听见自己说,声音陌生得像是别人的。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不敢相信的光:"你...你知道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吗?"
"我知道。"我深吸一口气,"但那是无辜的孩子,我会把他当成自己的。"
她扑进我怀里,泣不成声:"家勇,我对不起你..."
就这样,我和小芳在村支书家里领了结婚证。婚礼很简单,只摆了三桌酒席。村里人的眼神像刀子一样扎在我背上。
我清楚地听见王婶对李婶说:"这王家勇,真是个回收站啊!捡别人不要的货色。"
李婶接腔:"就是,这小芳也是,在外面野了一圈,肚子大了才想起回来找退路。"
我不辩解,只是每天天不亮就下地干活,晚上还到镇上的砖厂打零工。
那时候,刚刚改革开放不久,农村还很穷。我们村通了电,但很多人家还点煤油灯,因为电费贵。
我省吃俭用,攒钱给小芳买鸡蛋、猪肉和鱼。她总是内疚地看着我:"家勇,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我笑笑:"有啥委屈的,咱们好好过日子就是了。"
村里的闲言碎语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而减少。每次我从村口经过,总能听到一阵窃窃私语和压低的笑声。
小芳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行动越发不便。我借了队里的手推车,改装了个小棚子,每天推着她去村口晒太阳。
"瞧瞧,伺候得跟个祖宗似的。"村里人说。
我不在乎。我只知道,小芳的眼神里有感激,有愧疚,也有我读不懂的东西。
1993年冬天特别冷,小芳的预产期提前了。那天夜里,她突然疼得直冒冷汗。
我二话不说,背起她就往村口跑。那时候村里没有电话,更别说手机了。我跑到村支书家,拍醒了他,借了他家的拖拉机。
那晚月色很好,雪白的月光洒在结冰的田埂上。拖拉机颠簸着驶向镇医院,小芳疼得直咬牙,额头上的汗水一颗颗往下滚。
"家勇,我怕..."她紧紧抓着我的手。
"别怕,我在。"我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她的颤抖。
医院的白炽灯刺得我眼睛生疼。我在医院门口转了一整夜,数着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心像悬在半空。
天蒙蒙亮时,护士抱出一个小小的襁褓:"恭喜,是个男孩,七斤六两。"
我颤抖着接过那小小的生命,掀开襁褓的一角。孩子的脸皱巴巴的,红扑扑的,像个熟透的小苹果。
我在他红扑扑的小脸上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心里一阵恍惚。这真的不是我的孩子吗?为什么我会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我们给孩子取名叫王满,寓意生活充实圆满。村里人背地里叫他"捡来的崽子",但我从不在意。
小满很聪明,一岁多就会说话了,蹒跚学步时,总喜欢扑在我的腿上,咯咯地笑。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的生活有了新的希望。我白天干农活,晚上到镇上图书馆借养鱼的书籍研究。
那些年,黄河流域经常水患,我家的地处在低洼处,年年被淹。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发现那些被淹的地其实可以改成鱼塘。
"家勇,这事靠谱吗?"小芳问我,眼里既有担忧又有期待。
"我看了不少书,觉得可以试试。不成功咱再想别的法子。"我抚摸着她的手,感受着她掌心的老茧。
那年,我用积蓄买了鱼苗,把自家的三亩地全部改成了鱼塘。村里人又有了新话题。
王老七靠在村口的槐树下,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看看,王家勇不务正业,把好好的地都糟蹋了,迟早要穷死。"
李大娘接腔:"可不是嘛,种了一辈子地,谁见过把地挖成坑的?真是瞎折腾!"
第一年失败了,鱼苗死了一大半,剩下的也长得瘦小。我没有灰心,认真总结经验,又跑到县城找了水产专家请教。
第二年又失败了,原因是水质控制不好。村里人嘲笑得更厉害了:"看吧,不安分的下场!"
小芳从不抱怨,她带着小满到地里帮我,晚上还做些手工贴补家用。她学会了纳鞋底,做了几双绣花布鞋拿到集市上卖。
"家勇,我相信你。"每当我灰心丧气时,她总是这样对我说,"咱们总会找到出路的。"
那几年,改革开放的浪潮席卷全国,乡镇企业如雨后春笋般涌现。我们村周围的镇上开始有了小型的加工厂,很多农民纷纷进厂打工。
但我坚持自己的选择。白天照料鱼塘,晚上研究养殖技术,困了就在池塘边的小棚子里眯一会。
第三年,我发现了问题所在——水温和饵料。我重新规划了鱼塘,合理搭配了不同种类的鱼,精确控制投饵量和时间。
第四年,我养的鲤鱼终于丰收了。那天,我和小芳、小满站在鱼塘边,看着满塘活蹦乱跳的鱼,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小满那时才三岁多,他拍着小手大叫:"爸爸厉害!爸爸养的鱼好多好多!"
我蹲下身,把他抱起来,心里满是幸福。这一刻,我忘记了所有的辛苦和委屈。
我摸索出了一套适合当地的养殖技术,先是草鱼、鲤鱼、鲫鱼,后来又试养了一些名贵品种,如黄颡鱼、花鲢等。
村里有几户贫困家庭,我主动上门,教他们养鱼技术,帮他们挖池塘。王老七的儿子王小虎就是第一批跟我学的。
起初,他爹不同意:"跟着王家勇那个傻子能学出啥名堂?"
但当他看到我家的收入时,态度马上转变了。不久,村里有十几户人家开始养鱼。
时光如流水,转眼间,小满上学了。他聪明伶俐,成绩总是名列前茅。我和小芳省吃俭用,给他买了全村第一台彩色电视机,希望他能多见识外面的世界。
那是1997年,全国掀起了下岗潮。小芳的一些老同事回到了村里,告诉我们县城的电子厂倒闭了,很多人失业在家。
"幸亏你没去县城。"他们看着我们的鱼塘,眼里满是羡慕,"现在谁还有工作谁就是幸运的。"
我暗自庆幸,又有些惭愧。当初如果小芳没有回村,或许她现在也会在失业大军中。
1998年,一场特大洪水袭击了黄河流域。许多村庄被淹,农田毁于一旦。
我们村因为地势较高,损失相对较小。但周边的鱼苗供应全部中断,市场上一苗难求。
就在这危机时刻,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自己繁育鱼苗。
我花了所有积蓄,建了一个小型孵化场,又从省城请来了水产专家指导。那半年,我几乎没怎么睡过整觉,随时监控水质和温度。
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二年春天,我的孵化场成功繁育出了第一批鱼苗。周边村的养殖户闻讯赶来,争相购买。
我们村的淡水鱼很快远近闻名,不仅品质好,而且产量高。镇上的饭店、县城的市场都成了我们的固定客户。
2000年,我和小芳开了第一家鱼苗繁育场,起名"满园春",取自小满的名字,也寓意着生活蒸蒸日上。
村里人的态度彻底变了。当初那些嘲笑我是"回收站"的人,如今纷纷登门求教,希望我能带他们一起致富。
我没有记仇,尽己所能帮助每一个前来求助的村民。大河村渐渐成了远近闻名的"鱼村",年轻人不再外出打工,而是选择留在家乡发展养殖业。
村里的面貌也焕然一新。土路变成了水泥路,瓦房变成了小楼房。几乎每家每户都买了彩电,有的甚至添置了摩托车。
就在一切顺利的时候,一个意外的访客打破了平静。
那是2003年的一天,小满放学回来,脸色有些不自然:"爸,今天有个叔叔在学校门口问我是不是李小芳的儿子。"
我心里一沉,放下手中的活计:"他长什么样?"
小满描述的特征,正是当年那个抛弃小芳的城里技术员。
我没有告诉小芳,但心里却翻江倒海。十年了,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是来认领孩子的吗?
那晚,我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小芳似乎察觉到我的异常,轻声问:"家勇,你怎么了?"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白天的事告诉了她。
出乎意料的是,小芳非常平静:"我知道他会回来的。"
她起身,从柜子深处取出一个旧信封,递给我:"家勇,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我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旧照片,照片上是年轻时的我,站在学校门口,傻乎乎地笑着。
"记得吗?这是初中毕业那年,你偷偷塞给我的照片。我一直留着。"小芳的眼睛湿润了,"家勇,小满是你的孩子。"
我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年我在厂里,被车间主任欺负了。我不敢告诉你,怕你冲动出事。"小芳的声音颤抖着,"我编了谎言,是因为怕连累你,也怕你不要我们娘俩。"
我抱着她,泪水模糊了视线。十年的辛苦,十年的忍耐,原来我们早已血脉相连。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我哽咽着问。
"我本想等小满十八岁成人了再说,但看到他回来,我怕他会胡说八道,影响你和小满。"小芳紧紧握着我的手,"家勇,这十年你对我们母子的好,我此生难报。"
第二天,那个男人果然找上门来。他西装革履,开着小轿车,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
"小芳,我是来接你和孩子的。"他站在院子里,傲慢地说,"我现在是公司经理了,可以给你们好生活。"
小芳站在门口,平静地看着他:"不必了,我丈夫给了我和孩子最好的生活。"
"什么最好的生活?"男人轻蔑地环顾四周,"一个乡下渔民,能给你什么?"
这时,小满从屋里跑出来,挡在小芳前面:"我爸是全村最好的人!你算什么东西?"
男人愣住了,仔细打量着小满的脸,然后转向我:"你确定这是你的孩子?"
我笑了,那一刻心里无比踏实:"他当然是我的儿子,从来都是。"
男人悻悻地走了,再也没有出现。
那一年,我们的鱼塘已经扩展到周边三个村。村里人都说我是他们的"致富领头雁"。
每当有人提起当年的事,我总是笑笑:"人这一生,最重要的是珍惜眼前人。"
如今,小满已经考上了水产学院,立志要把父亲的事业发展得更好。
我和小芳常常坐在院子里的槐树下,看着夕阳西下,鱼塘泛起粼粼波光。
我握着她的手,感受着岁月在她掌心留下的纹路,心中满是感激。
"家勇,你后悔吗?"小芳有时会这样问我。
我摇摇头:"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大河村的榆树依旧在村口婆娑摇曳,只是那些曾经嚼舌根的老婆子们,如今都把我和小芳的故事当作教育儿孙的范例。
他们说:"瞧瞧王家勇,当年那么多人笑话他,现在谁不竖大拇指?人家把回收站办成了聚宝盆!"
我笑笑不语。其实我知道,真正的聚宝盆,是我和小芳这些年同心协力建立的家。
在这个家里,有勤劳,有坚持,有理解,也有最珍贵的爱。
那年,我接纳了带着身孕的小芳,村里人笑我是回收站;十年后,我们用勤劳和智慧证明,真爱和坚持,能让生活的每一个角落都熠熠生辉。
回首往事,我常想,人生在世,谁不是在不断地"回收"过往、整理现在、期待未来?
正是这些看似碎片的日子,最终拼凑成了我们完整而美好的人生。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