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餐桌上霎时鸦雀无声,筷子悬在半空,儿子周建国和女儿周丽华的脸色由红转白。
无情的选择
"我要卖房子,全部捐给敬老院。"我将决心掷地有声。
餐桌上霎时鸦雀无声,筷子悬在半空,儿子周建国和女儿周丽华的脸色由红转白。
我叫陈守德,今年七十二岁,北方一个普通机械厂的退休工人。
厂子早在九十年代末就改制了,那时候我刚好五十出头,是改革大潮中千千万万下岗工人中的一个。
拿着那张盖着红章的解除劳动合同书,我站在厂门口,眼前恍惚闪过青春年华在车间里挥洒的汗水。
那时拿了一笔不算多的补偿金,七千八百四十六元整,我记得清清楚楚,因为这是我和老伴攒了一辈子的钱,再加上当时的房改政策,总算在单位买下了这套八十多平的老房子。
记得刚拿到钥匙那天,老伴激动得一宿没睡,摸着斑驳的墙壁说:"老陈,咱这辈子总算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了。"
那是1998年的冬天,北风刮得窗户"咯吱咯吱"响,可我和老伴心里却暖烘烘的。
那年月,改革开放虽然已经二十年,但像我们这样的普通工人,日子仍然过得紧巴巴的。
为了供两个孩子读书,我和老伴省吃俭用。
老伴杨桂珍是厂里的统计员,工资比我还低些,每月到手才一百六十多块钱。
冬天能穿棉袄就不开暖气,电暖气放在角落里积灰,只有孩子们考试前才舍得打开。
夏天天热得厉害,我就搬个马扎坐在楼下的槐树底下扇扇子,也不舍得买电扇。
那台黑白电视机用了十多年,画面时常雪花点点,建国总嚷着换彩电,可我和老伴总是说:"再等等,等你考上大学再说。"
老伴每天早上四点半起床,先到市场排队买最便宜的猪骨头,回来熬汤给孩子们补钙。
她常说:"咱们苦一点没关系,只要孩子们将来有出息,咱这把老骨头受点罪值当的。"
人到中年,为儿女操碎了心,这是我们那代人几乎共同的经历。
单位里的同事李师傅比我大两岁,好不容易把儿子送到了县城重点高中,谁知那孩子早恋不学习,最后连个中专都没考上,李师傅当时就心脏病发作住进了医院。
想到这些,我和老伴就更加拼命地对孩子严格要求。
建国从小就聪明,小学六年级就能修收音机,那时候邻居家的收音机坏了都找他帮忙。
高考那年,他超常发挥,考上了省重点大学的计算机系,我和老伴激动得一晚上没合眼。
丽华比哥哥小三岁,性格文静,从小就说要当医生,高中毕业刚好赶上扩招,进了卫校,毕业后在省城医院当了护士。
眼看着孩子们成家立业,我和老伴心里甜滋滋的,仿佛尝到了多年辛苦的果实。
建国大学毕业后进了外企,工资是我退休金的好几倍。
结婚那年,我和老伴拿出全部积蓄,帮他付了首付,买了市中心的一套小两居。
丽华嫁给了同院的医生,婆家条件不错,但我们还是倾尽所有,给她准备了体面的嫁妆。
那时候,我心里想的是:"等老了,孩子们肯定会孝顺的,我们这一辈子的付出不会白费。"
可六年前老伴突发脑溢血走了,直到现在我还记得那天的情景。
那是个周二的下午,老伴说要去菜市场买点新鲜的豆角,说晚上要包饺子等我吃。
我在楼下和老头们下象棋,忽然听见四楼有人大喊:"陈师傅,你老伴晕倒了!"
我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看见老伴躺在楼梯拐角处,脸色发青,嘴角流着血沫。
120来得很快,但到医院时已经来不及了。
医生摇摇头说:"脑干出血,太突然了,这种情况即使抢救及时,成功率也很低。"
孩子们匆匆赶回来奔丧,建国穿着笔挺的西装,丽华眼睛哭得红肿。
办完事,他们就各自回去了,说工作走不开。
此后,他们偶尔打个电话,问问我的情况,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面。
逢年过节,他们会把我接到家里住几天,但我总感觉自己像个客人,格格不入。
建国家的电视机永远播放着英语节目,他的儿子上的是国际学校,动不动就冒出几句我听不懂的洋话。
丽华家婆婆住在主卧,我只能睡客厅的沙发床,半夜起来上厕所都不敢开灯,怕吵醒他们。
"爸,您这是何必呢?"建国放下筷子,皱着眉头说,"这房子留着给我们兄妹不好吗?"
丽华也附和:"是啊爸,您这么大年纪了,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医药费从哪来?"
我苦笑:"你们不是嫌我这老房子又小又旧,没电梯上下楼不方便吗?"
"平时也不见你们来看我,现在倒惦记上这套房子了?"
建国脸一红:"爸,您这话就不对了,我们不是为了房子,是担心您的生活。"
"是啊,爸,"丽华接过话茬,"您年纪大了,一个人住在四楼,我们不放心。"
我沉默地看着他们,心里五味杂陈。
老伴去世后,我本想轮流到孩子家住,可建国说他家小,工作又忙。
女儿丽华说婆婆在家,习惯了伺候老人,再住进去一个会打乱她家的生活节奏。
都不方便。
后来我才明白,他们嫌我这个老头子碍事。
建国每次来看我,总是匆匆忙忙,放下一些水果就走,连坐下喝口水的工夫都没有。
丽华虽然表面关心,但每次电话总是三两句打发,说忙,说值班,说婆婆身体不好需要照顾。
更让我心凉的是,有次我无意中听到他们的对话。
那是去年春节,我在建国家住,晚上他们以为我睡着了,在客厅小声商量。
"爸这么大年纪了,一个人住那么大房子干什么,卖了多好。"建国的声音透过薄薄的墙壁传来。
"就是,我听说现在那片老房子要拆迁,能值不少钱呢。"丽华附和道。
"依我看,等拆迁款下来,爸也用不了多少,咱们兄妹平分不就得了。"
"也对,反正爸这辈子也没啥爱好,花不了多少钱。"
听到这些话,我躺在床上,眼泪悄悄滑落。
这就是我用一生心血养大的儿女,盼着我早点把房子腾出来,好分他们的钱。
第二天,我找借口说老邻居生病,提前回了自己的家。
那天晚上,我独自坐在黑漆漆的客厅里,看着墙上老伴的照片,一夜未眠。
隔壁的王大爷是我几十年的老邻居,老伴在世时常一起搓麻将。
他看透了我的心事,有天傍晚我们在小区的石凳上乘凉,他拍拍我的肩膀说:"守德啊,你这一辈子为孩子操了多少心,临老了还得为他们让路?"
"想当年咱们厂子里谁不知道陈守德舍得给孩子?连食堂大师傅都说,别人打牙祭,你全给孩子带回家。"
"人这一辈子,最后一程得自己做主啊!想开点,咱们这把年纪,不为自己活,还等啥呢?"
王大爷的话如当头棒喝。
我忽然意识到,我的余生应该为自己而活。
第二天,我去了房产中介,挂出了我的房子。
没几天就有人看中,出价六十五万。
中介小伙子说:"陈爷爷,您这房子地段不错,要不再等等,说不定能卖到七十万呢。"
我摇摇头:"不用等了,就这个价吧,我赶时间。"
签合同那天,我特意把建国和丽华叫来,想告诉他们我的决定。
没想到他们听说房子卖了,不约而同地变了脸色。
"爸,您怎么能这样?这房子可是我们的根啊!"建国声音提高了八度。
"是啊,爸,您老了需要照顾,住敬老院多不好啊!"丽华眼圈红了。
我冷笑一声:"你们不是嫌这房子又破又旧,上下楼不方便吗?"
"再说了,你们平时也不来看我,我住敬老院还是回家,对你们有什么区别?"
建国急了:"爸,您这是什么话?我们再忙也是您的孩子啊!"
"咱们家就这一套房子,您要是捐了,我们的家产不就没了吗?"
丽华也哭了起来:"爸,您想想妈,她辛辛苦苦大半辈子,就为了这个家啊!"
我心里一阵刺痛,但还是硬下心肠说:"你妈要是在天有灵,看到你们这样,只怕比我还难过。"
"房子已经卖了,钱我自有打算,你们不用操心了。"
说完,我起身离开,把他们晾在了餐厅里。
那晚,我躺在床上,想起了和老伴的点点滴滴。
想起我们年轻时在机械厂的食堂里第一次见面,她羞涩地低着头,给我盛了满满一勺红烧肉。
想起孩子们小时候,我们省吃俭用给他们买新书包、新衣服的情景。
想起老伴生病那年,我瞒着孩子们,偷偷卖了我珍藏多年的邮票集,给她买药。
在无数个夜晚,我和老伴躺在床上,憧憬着孩子们长大后的美好生活。
然而现实却是,他们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家庭,却把我这个老父亲视为累赘。
我卖了房子,没有捐给敬老院,而是做了一个连我自己都没想到的决定。
我给自己买了一张环游中国的火车票。
七十二年了,我还没有好好看看这个国家的山山水水。
我去了西藏,看布达拉宫在朝阳下的金光;去了新疆,尝最甜的葡萄干;去了云南,看梯田如天梯般层层叠叠直通云霄。
每到一处,我都寄一张明信片回来,地址是建国家。
第一张是从西安寄出的,我写道:"儿子,兵马俑真壮观,想起你小时候最爱听我讲秦始皇的故事。"
第二张从桂林寄出:"女儿,漓江的水真清啊,像你妈年轻时的眼睛一样透亮。"
第三张从大连寄出:"今天看海了,海浪拍打着礁石,想起你们小时候,我和你妈带你们去海边捡贝壳的日子。"
......
明信片一张接一张地寄出,我不知道建国是否收到,也不知道他们看了作何感想。
我只是想告诉他们,他们的父亲,活得很好。
旅行的日子里,我认识了不少和我年纪相仿的老人。
有退休教师,有老军人,有做了一辈子农民的老大爷。
大家有说有笑,晚上在旅馆的院子里喝茶聊天,分享各自的人生故事。
我才发现,原来七十多岁的人生,还可以有这么多的可能性。
在昆明的一家客栈,我认识了一位六十八岁的退休女教师,张淑芬。
她丈夫去世多年,儿女都在国外,她独自一人走遍了大半个中国。
"老陈啊,"她笑着对我说,"咱们这辈子,年轻时为国家,中年时为家庭,现在终于可以为自己活一活了。"
"你说得对,"我点点头,"我这辈子都在为别人活,现在才明白,要好好为自己活一次。"
在旅途中,我渐渐放下了对儿女的怨恨和失望。
也许,他们的冷漠也不全是他们的错。
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给了他们太多的压力和焦虑。
房贷、车贷、孩子的教育、工作的竞争,都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们哪有心思顾及一个固执的老父亲的感受?
一年后,我回到了城里,用剩下的钱在老家附近租了个小公寓。
出乎意料的是,建国和丽华找到了我的住处,脸上带着愧疚。
建国说:"爸,您回来就好,我们都担心您。这一年,您寄来的明信片,我们都收到了。"
丽华则主动提出每周日一起吃饭:"爸,我和哥哥商量好了,以后轮流接您去我们家吃饭,您一个人在外面,我们不放心。"
我笑着摇摇头:"不用麻烦了,我这把老骨头还硬朗着呢。"
"这一年走南闯北,认识了不少朋友,有空你们来坐坐就行。"
那个周日,全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在我的小公寓里。
公寓虽小,但收拾得干干净净,阳台上摆满了我从各地带回来的小盆栽。
外孙女缠着我讲旅行的故事,我看到建国和丽华眼中闪烁的泪光。
"爸,我们错了,"建国低着头说,"这一年,每次收到您的明信片,我们都很后悔。"
"是啊,爸,"丽华抹着眼泪,"看到您自己一个人走遍那么多地方,我们很惭愧。"
我笑了笑:"孩子们,爸不怪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爸现在过得很好。"
"这套房子我准备住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不用你们操心,也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有时候"无情"的选择,反而能唤醒最真挚的情感。
如今,建国每周都会来看我,有时候带着他的儿子,教他叫我爷爷。
丽华也常常来,给我带一些她亲手做的点心,说是记得我爱吃甜食。
我们之间的关系,在那场"无情"的抉择后,反而变得更加真实和温暖。
人到晚年,不是等着别人来爱,而是学会重新爱自己。
每天早上,我在小区的空地上打太极拳,和邻居们聊天。
下午,我去社区老年大学学习书法,认识了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
晚上,我坐在阳台上,看着夕阳西下,想起老伴常说的一句话:"人这一辈子,活出个样子来,值了。"
我想,我现在终于明白她的意思了。
或许,这就是我能给儿女的最后一课:无论年龄多大,都要有勇气为自己而活。
因为只有真正爱自己的人,才能真正去爱别人,也才能得到别人真诚的爱。
我不后悔当初的"无情"决定,因为正是这个决定,让我和儿女之间有了更深的理解。
人生七十古来稀,我的故事还在继续,而这一次,我是自己人生的主角。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