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87年9月15日,姜钰菱的丈夫在任务中牺牲之后三个月,儿子尧尧也车祸去世了。
第1章
1987年9月15日,姜钰菱的丈夫在任务中牺牲之后三个月,儿子尧尧也车祸去世了。
姜钰菱从派出所出来时,红肿的眼里只有一片绝望的麻木。
所有人都以为她短短三个月丧夫又丧子。
可谁能想到,其实她的丈夫根本就还活着,只是摇身一变,装成了他的双胞胎哥哥?
姜钰菱想起儿子尧尧出生这五年来,司晟江从当初的热情如火,变得对她越来越冷淡。
她以为是因为尧尧患有先天性自闭症,让司晟江对她失了望。
直到三个月前,她撞见司晟江抱着嫂子程娴的照片默默流泪。
这才知道,原来司晟江心里始终放不下他的白月光。
她想等司晟江回来跟他问清楚,却等来他牺牲的消息。
而他同在部队的双胞胎哥哥司越泽平安归来。
那三个月里,姜钰菱看着司越泽和程娴恩爱的模样,每一秒都心如刀绞,天天躲在房间哭。
要不是还有尧尧这个牵挂,她只恨不得跟着司晟江去了。
可三天前,姜钰菱亲耳听到他跟他妈说。
“大哥最后的遗愿就是让我替他好好照顾阿娴,直到他们的孩子安全出生。”
“所以我得假扮成他,不然阿娴受不了这个刺激,容易流产。”
那一刻,悲恸就像刀子一样将她的五脏六腑都划得稀烂。
她甚至想,如果真相这么残忍,还不如让司晟江真的牺牲了……
街上行人看着她边走边哭,纷纷侧目,投来异样的目光。
可她毫无反应,行尸走肉般回了家。
刚到家,就见司晟江朝她看过来。
他带着属于司越泽的温柔神情,笑着问:“弟妹,你去哪了,这么晚才回家?”
姜钰菱听着这声“弟妹”,心里的恨又一次涌上心头。
她捏紧了手里前往深市的介绍信,看着司晟江,故意说:“今天是尧尧下葬的日子。”
“大哥工作忙,连去灵堂上柱香也没空,大概今天也忘了。”
她特意咬重了“大哥”两个字,果然看到司晟江神色微不可察地一顿。
他很快恢复了笑容,好脾气地解释道:“阿娴怀了孩子,去灵堂会冲撞。”
司晟江顿了顿,又继续说。
“何况我们只是孩子的大伯和婶婶,作为亲戚不出面也无伤大雅,葬礼有你这个母亲操持就可以了。”
作为亲戚,无伤大雅……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司晟江的眼睛,却只看到一片平静。
仿佛尧尧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姜钰菱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他演技好,还是没有心。
她死死掐紧手心,强行压下情绪,面无表情地说。
“是啊,毕竟尧尧爸爸都死了,他只有我了!”
说完,她就要迈步朝房间走去。
司晟江却一眼看见了她手里的介绍信,上前去不由分说地拦了下来。
“深市的介绍信?你不是特殊学校的老师吗?去深市做什么?”
他的神情瞬间变得严肃警惕,和‘司晟江’平时说话的语气一模一样。
姜钰菱更觉得心口发冷。
明明司晟江的伪装这么拙劣,自己之前为什么没察觉过异常呢?
她抽出了手,将刚才的话还给他。
“大伯哥,我们只是亲戚,你无权过问我的隐私。”
说完她回了房间,砰的一声关上门。
一进屋,她就红了眼眶。
墙上贴着尧尧的画,地上散落着尧尧的玩具汽车,椅子上还搭着尧尧的外套……
处处都是尧尧的痕迹。
悲痛像是空气,无孔不入地包围了姜钰菱。
她走到书桌前,却看到桌上摊着尧尧的笔记本,稚嫩的字迹写着几个大字:【愿望清单】。
姜钰菱怔了一下,鬼使神差地翻开。
第一条就是:【和爸爸妈妈一起爬到山顶。】
姜钰菱心颤了颤,看着那些还没来得实现的愿望,泪水又模糊了视线。
第2章
姜钰菱看着尧尧歪歪扭扭的字,想起上次他们一家三口去爬山的时候。
司晟江难得休息,尧尧很开心,虽然很少说话,但全程都兴致勃勃地到处观望。
可惜司晟江临时有个紧急任务要执行,他们不得不半路而返。
当时她哄着尧尧说:“下次爸爸妈妈再带你来,我们一定爬到山顶。”
没想到这句话尧尧竟然一直记在心里。
姜钰菱心中一酸,直接合上了本子,要去找司晟江。
虽然他现在在假扮司越泽,可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尧尧的亲生父亲。
尧尧的遗愿,他也该出一份力。
想着这些,姜钰菱走到了司晟江和程娴的房间门口,却看到门没关严。
屋内,司晟江挽着衣袖,正神色温柔地帮程娴按摩孕肚。
程娴是文工团的舞蹈演员,生的温柔娴静。
此刻红着耳尖,娇羞地问:“越泽,还没好吗?”
“人家说按摩十分钟就能预防妊娠纹,你都快按了半个小时了……”
此话一出,司晟江就挑了下眉,手缓缓上移,声音也渐渐喑哑。
“那就不按肚子了,老公给你揉揉胸口,帮你开奶,好不好?”
说着就轻轻揉捏了起来。
姜钰菱一眼就看到了程娴白色家居服下,司晟江手指动作的痕迹。
姜钰菱看着司晟江享受的模样,心仿佛坠入了冰窟。
却听到程娴娇喘着说:“等等,没关门……”
“我来。”司晟江不等她说完,就急切地起身往门口走来。
姜钰菱惊了一下,下意识要走,却对上了司晟江的眼眸。
他脚步一顿,眸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沉下脸恼怒地开口。
“弟妹,你哪来的毛病,怎么喜欢偷窥我们夫妻间的情趣?!”
此话一出,仿佛一道闪电,将姜钰菱的心击穿。
小叔子和嫂子算哪门子的夫妻?
这时,程娴红着脸过来劝慰他。
“越泽,钰菱丈夫牺牲,儿子也刚刚去世,看到我们这么幸福,会寂寞也是正常的,你多体谅体谅她!”
她说得大度又温柔,可字字句句都在给姜钰菱的心口戳刀子,还给她扣上了寂寞的帽子。
姜钰菱掐紧了手心,强撑着反驳。
“我对你们的情趣不感兴趣!下次做这种事记得关门,省得脏了我的眼!”
说完她转身就走,心却越来越痛。
姜钰菱看着手中尧尧的愿望本,心里只替他们娘儿俩觉得不值。
她轻声喃喃:“尧尧,我们就当他真的死了吧,你的愿望,妈妈一个人替你实现。”
第二天一早,姜钰菱就自己去爬那座山。
每一步,她都仿佛能看到尧尧跟在她身边的小小身影。
没想到爬到半路下了雨,她被淋了个透,还摔了好几跤,浑身狼狈不堪。
但想着尧尧的愿望,她还是咬着牙往上爬。
接近中午,才到了山顶。
山顶有一座寺庙,姜钰菱想进去给尧尧祈福,就看到了正要往外走的司晟江。
司晟江也看到了她,脚步顿了一瞬。
随即他好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端起温柔客气的神情主动上前打了个招呼。
“弟妹,好巧,你也是来祈福的吗?”
姜钰菱一怔,就看到司晟江手里拿着写了“程娴”和“宝宝”的平安符。
他的袖口沾着雨水,平安符却干燥完好,一看就是被悉心保护的模样。
姜钰菱默默攥紧了手,看着司晟江的笑容,心里的恨像一把最冷锐的刀刺穿了她。
司晟江为了心爱的嫂子和侄子,专程爬到山顶来祈福。
他可还记得他的亲生孩子,连头七都还没过?!
姜钰菱冷笑了一声,猩红着眼讽刺地看着他:“是啊,我来给尧尧祈福。”
“希望他能投个好胎,能有个像你这样不畏风雨,爬上高山,为他祈福的好爸爸!”
第3章
司晟江怔了一下,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
但他很快压了下来,说:“晟江对尧尧也很好。”
“他会给尧尧买水彩笔画画,送他去学校做干预训练,每次回来都给他带玩具……尧尧有这样的爸爸也很幸福!”
姜钰菱听着司晟江细数自己对尧尧的好,只觉得荒唐。
原来给尧尧买东西,送尧尧去上课,就是一位称职的父亲了吗?
尧尧作为自闭症儿童,无法完全康复,只能通过科学干预让他逐渐适应社会生活。
这需要家长锲而不舍的陪伴和支持,而他呢?
他公务繁忙,姜钰菱可以理解。
可现在,他假扮成他的大哥骗了尧尧三个月,在他死后根本没有出现过,这也叫对他好?
姜钰菱苦笑了下,故意说:“再好也没用,他早就死了,难不成还能回来吗?”
司晟江闻言顿了下,眸间闪过一丝愧疚。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犹豫了下,只语焉不详地说了句:“再等等,会好的。”
姜钰菱听这话,心口一滞。
尧尧死了,一切都不会好了。
姜钰菱摇了摇头:“不等了,反正马上就要走了,等待没有意义。”
司晟江闻言眉心一紧:“走?你……”
他还想说什么,姜钰菱却直接转身进了佛殿。
她压下心中悲怆,跪在满殿神佛前虔诚祈祷。
“求佛祖保佑我的孩子尧尧,来世能平安健康地长大,能有一个全心全意爱护他的父亲……”
姜钰菱从寺庙出来时,没想到司晟江还等在门口。
她愣了下,司晟江就主动上前说。
“山路湿滑不好走,我送你回去吧。”
姜钰菱看着这张笑得虚伪的脸就难受:“不用了。”
她想绕过他离开,却被司晟江脚步一挪再次拦住。
他给的理由冠冕堂皇:“都是一家人,弟妹不用这么客气。”
这熟悉的话让姜钰菱脚步一顿。
她想起结婚这七年,无论程娴需要什么帮助,哪怕只是需要买个酱油这样的小事,司晟江都会亲力亲为,立刻去做。
而在每次姜钰菱因此抱怨司晟江忽视了她和尧尧时,他都只会说。
“我们是一家人,帮衬一把是应该的。”
想到这些,姜钰菱直接甩开了他的手。
“错了,你的家人是程娴,不是我。”
说完,姜钰菱直接离开了。
她没回家,而是去了学校找校长办手续,她已经决定离开这里,前往深市重新生活。
几日没来学校,她的书桌上放满了学生的卡片。
稚嫩的字迹里是纯真的关心:“姜老师不伤心,尧尧会变成小星星,一直陪在你身边!”
姜钰菱看得鼻尖一酸。
校长见状,也宽慰道:“小姜,你是个好老师,很多孩子都在你的帮助下有了情感。”
姜钰菱听着校长的话,苦笑了声,说:“可我不是个好妈妈……”
要是那天,她没有因为学生和家长的挽留而多待一会,而是早早接了尧尧回家,是不是就能避免悲剧的发生?
她想到这,自责与愧疚就让她喘不过气来。
校长看出她的懊悔,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实话。
“小姜,其实那天我没按照你的嘱托送尧尧回家,是司越泽把孩子接走的。”
姜钰菱一愣,眉头紧皱,问:“司越泽?”
校长点了点头,解释。
“尧尧把司越泽认成了他爸爸,他说他和爸爸约好了要给你买生日礼物,让我不要告诉你。”
“至于车祸……”校长叹了口气,更加愧疚地说。
“我听那天正好在商店买东西的陈老师说,是司越泽忙着买东西,没看住尧尧,才让他跑上了马路……”
姜钰菱的心直直坠入冰窟。
原来尧尧的死不只是意外……
是司晟江的疏忽,间接害死了尧尧!
第4章
姜钰菱眼前一片天旋地转,满心的不可置信。
那是尧尧,是司晟江的亲生骨肉,他怎么能……
姜钰菱匆匆转身离开冲回了家,想质问司晟江。
可她刚进院子,就看到司晟江和程娴正在点火。
而火堆下散落的纸片……是尧尧的画!
姜钰菱心陡然一颤,厉声质问:“你们在做什么?!”
程娴被吓了一跳,见到她来却没有一点心虚,温柔地笑着解释。
“弟妹,越泽上山祈福,听住持说家里有脏东西影响安胎,正清理呢!”
她说着,身边的司晟江就擦着了火柴,丢进纸堆里。
姜钰菱脑子里的最后一根弦瞬间绷断。
“那是尧尧的东西,你们不许烧!”
她歇斯底里地喊着,冲上前去就要把尧尧的画从火里抢出来。
却被司晟江一把拉住:“危险!你手不要了?!”
他声音冰冷而坚决,好像褪下了司越泽的伪装,露出了原本的自己。
“别碰我!”姜钰菱恶心得想吐,像头愤怒的母狮,疯狂挣扎着,要朝火堆扑过去。
“你们凭什么不问过我就把他的遗物烧掉,我才是他的妈妈!”
司晟江却没放手,反而拽得更紧,几乎将人拦腰搂在了怀里。
“尧尧已经去世了,这些东西留着只会伤心,不如都烧了,这也是为你好!”
为她好?!
姜钰菱听着他冠冕堂皇的借口,心里也像有一把火在灼烧。
眼泪决堤一般落下,她撕心裂肺地吼道。
“明明是你害死了尧尧,你怎么配说这种话?!”
眼泪滴落到司晟江手上,他像是触电一般松开了姜钰菱。
脸色几经变化,他低声问:“你知道了?”
姜钰菱听他承认了,更加愤怒,一把将他推开。
“司晟江,你根本不配做尧尧的父亲!”
司晟江脸色一变,慌忙看了眼旁边的程娴,怒斥道:“你瞎说什么!看清楚我是谁!”
姜钰菱却悲痛过度,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姜钰菱发觉自己已经回到了房间。
屋里只有程娴,司晟江不见了踪影。
姜钰菱晕倒前喊的那一句话,让程娴再维持不住往日的温柔。
她满眼敌意地看着姜钰菱,抚着自己的大肚子警告。
“钰菱,你搞搞清楚,越泽是我老公,你不能自己死了男人,就惦记别人家的!”
姜钰菱麻木地转了转眼珠,讽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你怎么确定回来的是司越泽,不是司晟江?”
程娴一怔,神情阴沉下来:“我自己男人……”
话没说完,门口就传来司晟江的声音。
“我是谁,我自己清楚,弟妹,你不该胡思乱想!”
说话间,司晟江进了房间,看着姜钰菱的眼里带了一丝探究。
姜钰菱看着司晟江理直气壮、毫不心虚的模样,心里腾起一股强烈的不甘。
他真的清楚吗?
“那你就记住你的话,永远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司晟江神情一变,还想说什么。
程娴此时一改刚才阴沉尖锐的模样,故作善解人意地说。
“弟妹一定是悲伤过度,有些精神失常了……越泽,我们让她好好休息休息吧。”
司晟江点点头,深深看了眼姜钰菱,扶着程娴回了房间。
而姜钰菱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眼里没有了一丝波动。
他连尧尧的痕迹都想抹除,那他身上属于司晟江的一切,也该彻底消失。
她只当司晟江真的死了,最后几天,只想好好完成尧尧的遗愿。
但第二天一早,姜钰菱却被敲门声惊醒。
打开门,她竟看到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站在门口。
为首的医生率先开口:“你是姜钰菱同志吧?”
“你的家人说你有妄想症,常把丈夫的哥哥当成自己的丈夫,请跟我们去精神卫生院做个详细检查!”
第5章
姜钰菱愣住了:“妄想症?!”
她满心诧异,本能地后退了两步:“我没病!不用去精神卫生院!”
那医生神情冷了下来:“我们院里的精神病人都说自己没病!”
“你不配合检查,我们只能采取强制措施了!”
说着,那些医生就要上前将她强行带走。
程娴不知何时站在门口,带着得意的笑故意开口。
“弟妹,我听说精神病是遗传的,你儿子有自闭症,说不定就是被你遗传,还是去治一治的好。”
她又换上一副担忧的神情,对医生们说。
“医生,你们可得好好检查,如果有问题就让她住院治疗,不治好别出来!”
医生严肃地点头:“那是当然,我们尊重家属的意见,更是以病患的健康为重。”
姜钰菱这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指着程娴:“是你干的?!”
“程娴,我没病!你这是犯法的,我……”
话都没说完,她就被强行拉上了车。
看着窗外景色飞快后退,姜钰菱满心都是恐慌。
她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进精神卫生院!
明明她就要离开了,还有尧尧的遗愿没完成,她不能就这样被关起来!
姜钰菱一边想着,一边下定决心。
看到车门没锁,她趁着拐弯减速的瞬间,忽然一把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停车!”医生们赶紧喊了停,慌忙下车去追。
可在高粱地里找了半天,他们都没看见姜钰菱的影子,最后只看见一个臭气熏天的垃圾填埋场。
他们都捏着鼻子不敢去找,也不信姜钰菱会躲在这里面,最终还是放弃了。
等到汽车发动,声音远去,姜钰菱才从垃圾堆里爬了出来。
她顾不上冲天的臭气,跌跌撞撞地跑去派出所。
“警察同志,我要报案!我的嫂子程娴说我有精神病,要强行送我去精神卫生院实行非法监禁!”
警察见她,说:“好的,我们立刻联系当事人过来。”
很快,程娴就过来了,司晟江也陪在她身边。
一进来,司晟江就被姜钰菱狼狈的模样惊得脚步一顿。
他皱了皱眉,随即移开目光,对警察说。
“警察同志,我弟妹丈夫牺牲,又刚刚没了孩子,打击过大,精神失常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姜钰菱仿佛被人当头打了一棒,不可置信地失声反驳。
“我说了我没疯!你们凭什么这么颠倒黑白!”
她焦急地看向警察:“你们可以去问周围乡亲,一定有人看到我被医生抓走的!”
警察闻言却没有立刻表态,看着她的眼里带着审视。
司晟江认真地说:“警察同志,我以军区政委的身份担保,程娴绝对没有违法乱纪的行为!”
“何况精神卫生院是正规医疗机关,非法监禁是无稽之谈!”
说着,他又带着愧疚看了姜钰菱一眼,对她说。
“弟妹,你就算再难过,也不该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晟江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姜钰菱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气得骂了粗口:“你放屁!你就是……”
话没说完,警察神情严肃地打断了她。
“这位女同志,我们理解你的悲痛,但如果真的精神出了问题,你还是应该尽早治疗。”
“这次就算了,以后再报假警浪费警力资源,就不是批评教育这么简单了。”
程娴得意地笑了笑,温柔地应下:“谢谢警察同志理解,我们也会把她看好的。”
警察教育了几句就让他们离开了。
姜钰菱僵站在原地,灭顶的无力感让她喘不过气。
她终于意识到,她已经被扣上了精神病的帽子,越自证,越让人坚信她就是疯了。
根本无解……
司晟江见事情已经解决,才神情复杂地看了姜钰菱一眼。
责备的话终究没说出口,他缓了语气说:“走吧,先回家再说。”
姜钰菱红着眼看向他,冷静又讽刺地反问。
“回家?我哪还有家?跟你们回去,等着再被你们送进去一次?”
司晟江皱起眉:“你何必这么咄咄逼人?程娴是孕妇,敏感了一点也正常,你这样小题大做,要是害得胎儿出了问题怎么办?”
程娴这时瑟缩了一下,楚楚可怜地躲进了司晟江的怀中。
“对不起,我只是害怕你被抢走,才想送弟妹去精神卫生院养病的,我知道错了……”
司晟江顿时心疼地抱紧了她:“别怕,我就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第6章
姜钰菱看着司晟江虔诚看着程娴的目光,只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狼狈得可笑!
她攥紧了手,对程娴说:“你承认了就好,我现在就找警察来,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程娴神情一变,捂着肚子啜泣道。
“弟妹,你要是铁了心不肯原谅我,那我跟你下跪行吗?”
她说着,双膝一软就要朝姜钰菱跪下。
司晟江眸光一紧,连忙拦住她:“你别动了胎气!”
他面色阴沉地看向姜钰菱,眼里只剩下埋怨。
“我们都说了,不会再送你去精神卫生院,你怎么还抓着不放?”
“姜钰菱,你也是做过母亲的,怎么能这么冷血?是不是你自己孩子死了,就要把别人的孩子也弄掉?”
这话仿佛一把刀,狠狠刺进姜钰菱最痛的伤口。
她凄然一笑,点了点头,平静地开口。
“是,所以你把她看好了!再招惹我,我拉着你们一起下地狱!”
她眼里都是崩溃后的绝望,笑得如同索命的鬼:“反正你们都说我已经疯了,谁跟疯子计较呢?”
程娴装出的可怜模样顿时僵住,这回是实实在在被吓得脸色一白。
司晟江看着姜钰菱,心头像被什么刺了一下,指责的话也再说不出口。
他护住程娴,对她好声好气地说:“我先带阿娴回去,你自己冷静一下。”
“我们不会再说你是疯子,你是正常人,是要为自己的行为负法律责任的,好好掂量清楚!”
说完,他连忙带着程娴走了。
姜钰菱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渐渐笑了起来。
笑得弯了腰,眼泪止不住地流。
原来为了程娴,他也会害怕,也能明辨是非啊!
周围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
姜钰菱发泄了情绪,擦去泪水,顶着周围人看怪物一样的眼神大步离开。
程娴被吓到,之后几天没敢再惹姜钰菱。
司晟江忙着看护程娴,也没再来找她。
姜钰菱自顾自地每天早出晚归,完成尧尧的遗愿。
尧尧想去省城的游乐场,她独自去了一趟。
尧尧没来得及过的六岁生日,她买了蛋糕插上蜡烛,在墓碑前和他一起过了。
尧尧趴在橱窗看过的玩具、想吃的巧克力、想看的漫画书,她都一一买来,放进行李箱……
到离开的前一天,尧尧的本子上只剩下最后一个愿望。
那是他在司晟江死讯传来以后写的,只有短短四个字:【妈妈,开心。】
他最后的心愿,是希望姜钰菱开心。
姜钰菱闭上酸涩的眼,将心愿本抱在怀里,仿佛最后一次抱住尧尧瘦弱的身体。
“尧尧,能成为你的妈妈,就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
最后一个愿望,姜钰菱要用自己的离开去完成。
第二天一早,她就收好了行李准备离开。
刚打开门,就看到了正在做早饭的司晟江。
他没穿军装,浅色的家居服衬得他格外温润秀气,配上唇边温柔的笑,让姜钰菱一怔。
司晟江和司越泽,越来越像了。
姜钰菱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直接朝门口走去。
司晟江却看到她的行李箱,皱着眉头出来:“你去哪?”
姜钰菱淡淡道:“你管不着。”
司晟江看着她冷淡的神情,以为她还在为警局的事生气,叹了口气说。
“抱歉,之前的事委屈了你。你放心,阿娴的预产期就在这几天,等孩子生出来,一切就结束了。”
“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真相,也会补偿你!”
“真相?”
姜钰菱看着司晟江眼里隐隐的柔情,心里毫无波澜,甚至觉得好笑。
“真相是我丈夫牺牲,儿子去世,我自己也成了疯子。但这些跟你有关吗?你有什么好补偿我的?”
司晟江听着姜钰菱讥讽的话,一时哑然。
他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似乎想说什么。
屋中忽然传来程娴痛苦的叫喊:“越泽,我肚子好痛,好像羊水破了!我要生了!”
司晟江神色一变,只留下一句:“你在家等我,等阿娴生完,我再和你解释!”
说完他就冲进屋,抱着程娴上了车,一路疾驰去往卫生院。
姜钰菱看着车辆远去,轻声开口。
“司晟江,你就做一辈子司越泽吧,我和尧尧都跟你没关系了。”
说完,她最后看了一眼尧尧坟墓的方向,提着行李箱大步离开。
火车站里,开往深市的火车徐徐远去,载着姜钰菱,再没停留。
第7章
而另一边,司晟江还在产房外焦急地等待。
空荡的走廊中回荡着程娴的凄厉尖叫,听起来不像是生孩子,像是什么人要剖开她的血肉。
司晟江听得眉头紧皱,额角青筋暴起,心中止不住地担忧。
忍不住拦下了路过的护士:“她已经痛了两个小时,孩子还没生出来吗?这么痛下去,人都要……”
护士笑了下,安慰说:“才两个小时,还早呢……放心,有事的话医生会来通知家属的。”
又看了一下司晟江,打趣道:“我看你年纪不大,这是你第一个孩子吧?”
司晟江顿了下,想起了尧尧。
正想拒绝,护士就说:“第一次都着急,没事的,生孩子都有这一遭,下次就习惯了。”
说完就去忙了。
司晟江却听着她的话,心口发沉。
生孩子都这样吗?
他想起了姜钰菱生尧尧的时候。
那次他正在外执行任务,完成任务匆忙回来后,姜钰菱刚刚生完,推出手术室。
医生还说:“司营长,您的妻子真是我们见过意志最坚毅的人,能坚持十个小时,最终顺利生产。”
那时他不以为意,觉得十个小时没什么。
现在……
“啊——”程娴的尖叫变了调,像是重石砸在司晟江心上。
他心口一颤,紧张地看向手术室,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手术室的门打开。
医生浑身是血,通知司晟江:“病人大出血,血库的B型血储备不够,正在紧急调配。”
“家属如果有血型一致的,也去献个血,以防万一。”
司晟江听着医生的话,心陡然一沉,不由得担忧。
可不等再询问程娴的情况,医生就匆匆回了手术室。
副官恰巧在此刻赶到,听到医生的话,立刻说:“司政委,我这就联系连队,请O型血的士兵来帮忙献血!”
司晟江却摇了摇头,说:“不用。”
他向来公私分明,这样的私事,没有必要惊动部队。
只是沉思了一瞬,说:“你去护士站给家里打个电话,让姜钰菱来一趟。”
他记得姜钰菱就是O型血。
尽管她和程娴之间有些误会,但姜钰菱又向来心软,定然不会拒绝。
司晟江想着,心稍微松了口气。
只是没想到,副官刚去打了电话,没一会就回话说:“报告政委,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司晟江怔了下,立刻拧起了眉头,心中升起一丝不悦。
“不接电话?”
他想到早上出来时,姜钰菱那冷淡的态度,只觉得她还在赌气。
不由得有些愤怒
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程娴还在手术台上流血,姜钰菱怎么能这么任性?!
于是掐紧了手心,命令说:“去家里找她,不管愿不愿意,就是绑也给我绑来!”
副官立刻领命,匆匆走了。
只留司晟江一人在手术室外,听着程娴渐渐弱下去的声音,心又痛又急,好像在火上煎熬。
不知过了过久,手术室突然开了门。
医生出来催促:“家属这边还没人献血吗?”
司晟江向来沉稳的脸上露出明显的紧张,他不知是在安抚医生还是在宽慰自己。
急切道:“您稍等一下,献血的人很快就来了!”
话音刚落,就看到副官匆匆赶来
司晟江心中一喜,立刻对医生说:“献血的人来了——”
可话没说完,就被副官打断:“报告政委,姜钰菱不在家……”
“校长说……她调去深市分校了,已经坐今早的车票走了!”
第8章
司晟江怔了一瞬。
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姜钰菱走了?”
但紧接着,就想起了这些天相处的细节。
那张介绍信、山顶佛寺前她说的“要离开了”、还有刚才看到的行李箱……
那些之前他从没在意过的细节,现在都成了姜钰菱离开的预兆。
司晟江莫名觉出一丝失控的愤怒,几乎立刻就想去深市把姜钰菱拦下。
但医生的话拉回了他的理智:“家属这边没有O型血吗?”
医生皱了皱眉,脸上露出一丝为难:“患者的情况不太乐观。”
司晟江心口发沉,恢复了些许冷静,正想说立刻去找人献血。
手术室里就传来一声婴儿啼哭:“呜哇哇哇……”
声音尖利,却仿佛曙光,让所有人心中一轻。
护士也出来,焦急通知:“生了!患者已经生了!血库的血也到位了!”
医生顿时顾不上多说,转身就进了手术室。
司晟江心口一松,刚才那股紧张才缓过去。
但不知为何,听着那婴儿的啼哭,却没有想象中开心。1
甚至思绪飘到了姜钰菱身上,忍不住猜测她走的原因,还有些压抑不住的埋怨。
说了回来会告诉她真相,也会给她补偿,为什么还要走?
司晟江眉头紧皱,心中有些不舒服。
但看着灭了灯的手术室,还是暂时压下了心中的难受。
先把程娴照顾好,再去找姜钰菱吧。
没想到这么一拖,就到了一周后。
医生终于点了头,说:“目前来看,恢复情况还是不错的,今天就可以出院回家静养了。”
司晟江松了一口气,说:“谢谢医生。”
程娴也点点头,跟着说:“这段时间麻烦您了。”
医生却笑了声,对程娴说:“不用谢我,是司政委照顾你照顾得好!”
“你都不知道,孩子出生后,他连看都没看,只在你的床前照顾……”
“有这样一心为你的丈夫,难怪恢复得好呢!”
程娴被这句打趣说得红了脸,没有说话。
若是以往,司晟江听到这话,不会有什么反应。
可现在,却有些没来由地心虚,赶紧说:“这是丈夫应该做的。”
好在医生只是随口一提,说完这话,就走了。
走之前还提醒他们:“孩子的大名还没取,你们尽快取好,去办出生证明。”
程娴点点头,看向司晟江,说:“越泽,孩子的小名我已经取好了,就叫宝宝……”
“大名就你来取吧。”
她神色温柔,有种母性的光辉,眸中带着希冀。
司晟江不知为何,看着她这样子,恍惚间想起了六年前尧尧出生的时候。
姜钰菱也是这样半靠在床头,轻轻抚着尧尧的脸颊,问:“晟江,你说我们的孩子应该叫什么名字?”
那时他没看懂姜钰菱眸中闪烁的光彩,只是想到刚才路过一对夫妻,叫他们的孩子:“遥遥。”
于是也开了口,说:“就叫尧尧吧。”
现在想来,姜钰菱那时的眼神,应该和程娴一样吧……
司晟江想到这,心猛地一缩,隐约有些愧疚。
于是抿了下唇,看向程娴,缓缓开口:“我没资格给孩子取名字。”
“因为我是司晟江,不是司越泽。”
第9章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凝固。
程娴脸色一冷,那温柔的样子霎时褪去,眸中除了震惊外,好像有些别的情绪。
司晟江看不透,只觉得奇怪。
他想过程娴会不相信,会崩溃哭泣,甚至会怨他骂他,却没预料过她会这样。
司晟江皱了皱眉,只当她吓到了,想着长痛不如短痛,还是继续说:“三个月前任务牺牲的是我哥,不是我。”
“我受他所托,要照顾你直到顺利生产,所以就假扮了他陪你到现在。”
“现在你生产完了,我也要去找回姜钰菱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揉了揉眉心。
再抬眸,司晟江的眼神就陡然犀利起来。
气势也恢复了往日的冰冷和凌厉,像是一把出鞘的刀,重新找回了锋利的刃。
司晟江感觉自己好像卸下了重担,心中一轻。
可程娴却静静看着他动作,一言不发。
司晟江眉头一紧,担心程娴是不是震惊过度,说不出话来,抿了抿唇,说:“嫂子,你……”
话没说完,程娴就挥手将桌上的东西扫落在地,愤怒道:“别叫我嫂子!”5
司晟江皱了下眉。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程娴。
在他记忆中,程娴从来是温柔娴静的。
别说愤怒,连大声说话都很少。
在他刚入伍的那几个月,是程娴一直给他鼓励,为他处理伤口,按摩放松肌肉。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回头,就会看到她温柔恬静的笑。
程娴怎么会这样……
正想着,就听到程娴的怒吼:“你既然骗了我,为什么不一直骗到底,为什么要告诉我真相?!”
“我都已经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了,你为什么不能一直以司越泽的身份生活下去?”
司晟江顿了一下,随即有些不可置信:“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早就知道我不是司越泽……”
话没说完,程娴就红着眼眶,带着愤怒与不甘打断:“司越泽根本不喜欢我,对我冷漠得很,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可能认不出?”
“我竭力配合你的表演,不想自己没老公,也不想孩子出生后没有父亲。”
她说着,想到了姜钰菱,眸中恨意更浓:“还担心姜钰菱察觉你的身份,费尽心思想把她送进精神病院……”
“现在她已经走了,你为什么还要去找她?!”
司晟江听着程娴歇斯底里的质问,越发觉得陌生。
这根本不是他记忆中那个温婉可人程娴。
他看着程娴通红眼眸中燃烧的愤恨,心中满是对姜钰菱的愧疚。
脸色一冷,直接说:“姜钰菱是我的妻子,我去找她,天经地义。”
说着转身就走:“我会让副官帮你办出院,请保姆照顾你……嫂子!”
他特意加重了这声“嫂子”,仿佛是在让程娴认清身份。
程娴被他眼神看得心中一凛,立刻翻身下床,拦住了他:“你不能走!”
“我的孩子不能没有父亲!”
她又换上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含着泪看着司晟江,说:“所有人都知道司晟江死了,你就是司越泽。”
“你就以司越泽的身份活着,我们一家三口好好的,不好吗?”
若是往常,司晟江早被这可怜巴巴的模样唬住,可现在,他只觉得虚伪。
直接绕开了程娴,冷声道:“不可能。”
“我的妻子只能是姜钰菱。”
第10章
司晟江与程娴的拉扯,姜钰菱一概不知。
她来深市之后,在这边新开办的特殊儿童教育学校同样找了一份教师工作,也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深市位于南方沿海,不像华北地区,九月份就已经有了凉意。
这里的十月,还在下雨。
“姜老师早!”负责卫生清洁的谢阿姨和姜钰菱打招呼。
姜钰菱也点了点头,收起了伞,放在了伞架上,还不忘把地上滴落的雨水顺手擦干。
谢阿姨见状,忍不住笑,问:“姜老师家里有孩子吧?”
“一般人根本不在意这点水迹,只有养过孩子的才知道,瓷砖地上随便一块湿,都能让孩子滑倒摔跤!”
姜钰菱愣了下,没想到谢阿姨这样敏锐。
这确实是生了尧尧之后,才养成的卫生习惯。
因为尧尧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注意不到外界的变化,自然也不会躲避和闪躲。
所以家里的地面永远干燥整洁,家具的边角都包上了柔软的布条,防止尧尧不小心磕碰摔跤。
想到这,姜钰菱的心不自觉沉了沉,扯出一个笑,说:“确实是这样。”3
接着便不想被追问,主动移开了话题,问:“琦琦的家长来了吗?”
谢阿姨果然被转走了注意力,点头说:“到了,就在最里面那间教室!”
姜钰菱点了点头,转身走了过去。
她虽然是总校调来负责分校经营和教师培训的,但建校之初,各方面人手都比较缺乏。
很多时候,都需要她亲自上课。
琦琦就是她接触的第一个小朋友。
她五岁,生的精致,仿佛瓷娃娃,却是先天性自闭症状患儿,对于情感方面的反馈极为缺乏,甚至有些冷漠。
姜钰菱猜想或许是因为她生活中缺少情感陪伴,毕竟三次上课,都是助理或保姆接送。
于是今天,特意约了琦琦的家长。
到了教室,就看到琦琦拿着画笔,正在画画。
身旁男人一身深灰色的挺括西装,大概是做生意的,难怪从没送过琦琦来学校。
姜钰菱看他背影觉得冷肃无情,以为他也是个冰冷的人。
可走进却发现,男人望向琦琦的眼眸格外温柔,透着满满的关爱。
姜钰菱怔了下,觉得奇怪。
这样一个爱孩子的人,怎么会……
她压下心中疑惑,带着笑,敲了敲门,说:“是琦琦的家长吗?”
男人立刻抬头,起身走过来:“姜老师好,我是琦琦的舅舅,裴文赫。”
姜钰菱看到他的一瞬间,顿时知道琦琦那副精致的样貌是从何而来。
裴文赫生了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眼尾一滴泪痣,看着格外艳丽。
只是高挺的鼻梁和锋利的下颌线中和了这股秾丽,加上淡然的眼神,倒不显得凌厉,反而透着些温柔。
姜钰菱怔了下,很快回神,与他握了下手,打招呼道:“你好。”
但听他这话觉得奇怪,忍不住问:“你是舅舅?那琦琦的父母……”
裴文赫顿了下,拉着姜钰菱走出了教室,才开口说:“琦琦的父亲在她出生前就殉职了,我妹妹也在生琦琦的时候难产去世,我是琦琦唯一的亲人了。”
第11章
姜钰菱愣了下,下一秒就尴尬得红了脸,甚至想找个地方钻进去。
赶紧道歉说:“抱歉,我不知道……”
裴文赫温柔笑笑,摇头说:“没事,已经过去很久了。”
姜钰菱见他确实没有计较,便自然地揭过了话题,说回了琦琦。
“裴先生,今天找你来,其实是想就琦琦的情感漠视情况和你沟通一下。”
“自闭症儿童本就需要学习情感,而他们的第一学习对象,就是家长。”
“尤其是琦琦这样情况特殊的家庭,家长需要多陪伴、多参与、多调动孩子的情感,不能做个局外人。”
姜钰菱话说得有些重了。
裴文赫却不在意,反而认真地点了点头,愧疚道:“前段时间公司初创,确实比较忙,都是助理和保姆带琦琦……”
“之后就有时间了,我一定会多陪伴琦琦!”
姜钰菱看着他诚挚的眼眸,想到刚才那满是温柔关怀的眼神,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于是点了点头,和他说了一些在家里也可以进行的互动性训练。
没想到裴文赫却垂下了眼睫,说:“姜老师,不瞒您说,这些方法我都尝试过,只是……”
他摇了摇头,脸上浮现一丝失落:“琦琦要么不配合,要么坚持不下去,所以收效甚微。”
“其实在您之前,我带琦琦上过很多的课,自己也看过很多书,做了很多尝试,但琦琦还是没有好转。”6
“很多时候,我都想放弃,甚至会劝自己接受现实,琦琦就是这个样子,没办法改变。”
姜钰菱看着裴文赫眸中溢出的无力感,不由得想到了尧尧确诊自闭症的那几年。
她也是这样的彷徨无助。
一瞬间湿了眼眶,有种感同身受的痛。
但很快,就压了下去,劝道:“自闭症儿童的社会化训练本就任重道远,觉得坚持不下去,也是正常的。”
“但……”姜钰菱隔着玻璃墙指了指正在画画的琦琦,笑了下,宽慰说,“谁说没有用?”
裴文赫顿了下,也跟着转头看去。
只见外面分明是阴云密布的天气,琦琦的画板上,却是一片暖黄色的阳光。
而光下,是一大一小两个人,牵着手画画。
“琦琦虽然没说,但她用画表达了自己的心情……”姜钰菱笑着看向裴文赫,“她说,很喜欢你的陪伴。”
裴文赫扭头,看到了姜钰菱温暖的笑容和明亮温柔的眼眸。
他的心陡然一颤,仿佛细雨透过窗滴落心口,掀起阵阵涟漪。
裴文赫立刻垂下来了眼睫,掩住自己的失常,说:“我以后会多陪琦琦的。”
他确实说到做到。
之后半个月,每次上课,都是裴文赫来接送,虽然是舅舅,却比那些父母更准时。
甚至有时还会在玻璃墙外等琦琦下课再走。
只是今天有些奇怪,其他小朋友都被接回去了,直到晚饭时间,裴文赫还没来。
姜钰菱看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雨,猜测他应该是临时有事,才来不及。
便压下了心中的不安,带着琦琦吃了饭,又开始玩耍。
直到天色将黑,雨才渐渐停下。
裴文赫这才姗姗来迟:“抱歉,路上遇到水坑,车被淹了,现在才到。”
他白色衬衫湿漉漉地贴在身上,看着十分狼狈。
姜钰菱不顾上他的道歉,赶紧关心道:“你没事吧?”
甚至还想去教室后面找备用的毛巾给他擦水,说:“擦擦水再走吧,别感冒了!”
裴文赫摇了摇头说:“没事。”
又笑着说:“台风快来了,我得快点带琦琦回去,不然……”
话没说完,就被一道划破黑夜的闪电打断。
紧接着,就是一声惊天巨雷:“轰隆——”
而与此同时,琦琦尖利的叫声也在此刻响起:“啊——”
第12章
裴文赫脸色一变,立刻上前一步,想要将琦琦抱在怀中轻哄。
“琦琦不怕,舅舅在呢……”
但琦琦却后退了一步。
她面无表情地捂住了耳朵,泪水随着尖叫滚落,看着裴文赫的目光有种冷漠的感觉。
姜钰菱一怔,赶紧问:“琦琦是对雷声敏感吗?”
裴文赫满心焦急,听到这话,勉强恢复了些许理智,点了下头,又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自从有一次台风天,她一个人在家,此后就一直这样了。”
“只要打雷就尖叫,有时候我抱着哄能好一些,但有时候就像现在这样,也不让我抱……”
裴文赫话中满是愧疚和急切,眸中是父亲对孩子的关心。
姜钰菱心不自觉地一动,不知为何想到了司晟江和尧尧。
尧尧曾经对噪声尤其敏感,尤其是打雷,只要打雷,就会不安地尖叫。
有一次打雷时她恰好不在家,赶紧打了电话让司晟江哄尧尧,自己也着急往回赶。
但到了家却没有看到尧尧的影子,连声音都没有。
只有司晟江在沙发上坐着看报纸。
她心里不安,问司晟江尧尧在哪,司晟江却冷冷看了她一眼,说:“他太吵,我把他打晕了。”
姜钰菱想到司晟江冷漠的态度,又看到裴文赫那关切的模样,心好像刀割一样痛。
裴文赫只是舅舅,对外甥女都这样关切,司晟江是父亲,对尧尧还那样冷漠……
姜钰菱心口发酸,但听着琦琦的尖叫,还是很快将情绪压了下来。
想了想,说:“我来试试。”5
说着就上前,试探性地靠近了琦琦:“琦琦,姜老师来抱你,好不好?”
琦琦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没在意,总之是没后退。
姜钰菱松了一口,又上前了两步:“琦琦乖,我们不叫了好不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靠近,缓缓地把琦琦抱在了怀里。
琦琦似乎也感觉到了安心,尖叫慢慢停了下来。
两人对视一眼,顿时松了一口气。
“姜老师,多谢你。”裴文赫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要是我自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说着,就伸手,想把琦琦抱过来自己哄。
但刚伸出手,湿漉漉地衣服上就滑落一滴雨水,正巧滴在琦琦的手上。
琦琦顿了一下,又张开了嘴,想尖叫出声。
姜钰菱立刻注意到琦琦的异常,赶紧把水滴擦去,将她抱进了怀中:“琦琦不怕,没有水……”
说着把毛巾递给裴文赫:“琦琦应该是不喜欢雨水,你先擦干再抱她吧。”
裴文赫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拿着毛巾擦身子。
等到都擦干时,琦琦已经在姜钰菱怀中睡去了。
她没了刚才那尖叫的模样,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泪痕,看着人心口发软。
裴文赫心口一酸,看着姜钰菱,满是感激:“我今天才知道,原来琦琦是对雨水和雷声敏感。”
“多谢你姜老师,要不是你,我估计都发现不了,只能等琦琦自己哭晕过去……”
姜钰菱笑着摇了摇头:“没事,琦琦不会表达自我,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说着,就想伸手去拿放在一边的书:“你可以看看这本书,讲的是……”
但手刚伸出去,就觉得不听使唤,一股麻木肿胀的痛感充斥手臂,让她话语一顿,眉头也皱了起来。
裴文赫发现了姜钰菱了异常,不好意思道:“琦琦太重,把你胳膊压麻了吧?给我吧,我抱着琦琦……”
说完就上前,伸手要接过琦琦。
但琦琦还没睡熟,被裴文赫一动,眼皮不安地抽搐了一下。
姜钰菱立刻按住了裴文赫:“别动!琦琦还没睡熟,先别动。”
裴文赫闻言动作一顿,停在了原地。
姜钰菱还想说什么,可一抬头,就对上了裴文赫灿若桃花的眼眸。
他刚才好像只擦干了衣服,眸光透着水洗过的黑亮,让人心口一乱。
姜钰菱不自觉红了耳尖,赶紧移开了目光,说:“你先离远点,等琦琦睡熟了,我再叫你……”
说完就悄悄往后退了退。
裴文赫似乎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眼神一如既往的澄澈黑亮,抿了抿唇,正要点头。
就听门外传来一声冰冷的声音:“姜钰菱。”
姜钰菱一怔,循着声音望去。
漆黑雨夜中,暖黄灯光照亮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司晟江。
他面色黑沉,眸中闪烁着寒光,声音冷得像冰:“你在做什么?”
第13章
司晟江的出现仿佛晴天霹雳,让姜钰菱心口一沉。
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司晟江上前一步,把裴文赫拉开。
他沉着脸色,话语之中满是警告的意思,说:“姜钰菱是我的妻子,你离她远点。”
说完,还想伸手去抢姜钰菱怀里的孩子,好像要把孩子也抱走,还给裴文赫。
姜钰菱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后退了两步,躲开他的手。
然后皱紧眉头看着司晟江,不解道:“你不去照顾程娴,来这里发什么疯?”
说完就小心翼翼地垂头去看琦琦,只见她眉头不安地拧起,像是随时要醒来一样。
赶紧将琦琦抱得更紧了些,还晃了晃,像是在哄孩子入睡。
裴文赫也上前来,轻轻拍了拍琦琦的后背:“乖琦琦,睡吧,舅舅在呢……”
司晟江看着他们挨得这么近,亲昵地仿佛夫妻的模样,只觉得无比刺眼。
忍不住皱紧了眉头,看着姜钰菱,一字一顿地冷声说:“程娴不用我照顾,因为我不是司越泽,我是司晟江。”
“之前只是受我哥所托照顾她,现在她已经顺利生产,我也可以做回自己了!”
司晟江说着,眸中有些期待,看向姜钰菱,似乎在等待她惊喜或诧异的反应。
可他失望了。7
姜钰菱什么反应都没有。
只是自顾自哄着琦琦,感觉她睡熟了,再把她小心放进裴文赫的怀中。
然后才抬眸,仿佛早知道他是司晟江一样,问:“你说你是司晟江,有什么证据呢?”
司晟江一怔。
姜钰菱笑了下,说:“司晟江的死亡证明,是我办的,他的所有证件和存在的痕迹,也都是我看着销毁的……”
“你做不回司晟江了,你只能是司越泽。”
司晟江眉头一紧。
他确实来得匆忙,还没和军区打招呼恢复身份,现在依旧顶着司越泽的名头在工作。
但……
“不管旁人怎么说,我就是司晟江,是你的丈夫,你必须跟我回去!”
司晟江面色冰冷,直接伸手去拉姜钰菱的手。
姜钰菱见状,正要后退躲开,却见裴文赫上前一步,挡在了她身前。
“这位同志,无论是谁,请对姜老师放尊重点!”
“她是有自我意志的人,想去哪里,都应该由她自己判断。”
裴文赫说得义愤填膺,字字句句都在维护姜钰菱,让她心口一暖。
司晟江却眸色一沉,开口反驳:“你是谁?我们夫妻的事,轮不到你多嘴。”
姜钰菱闻言眉头一挑,看着司晟江这笃定无比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夫妻?”她唇边流露出一丝讥讽,“你任由尧尧独自跑上马路被车撞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们是夫妻?”
此话一出,司晟江脸色一僵。
他紧抿着唇,好像被人戳中了最柔软的地方,眸中闪过一丝愧疚和悲痛。
犹豫了一下,软了语气,说:“是我没看住尧尧,才让他跑到马路上,但……”
他还想解释什么,可姜钰菱却不想听了。
如果之前面对司晟江,她还能维持安定和平静,可现在,一想到尧尧,心就好像被刀狠狠劈下。
痛苦从伤口处倾泻而出。
姜钰菱掐紧了手心,压下心中悲痛,打断道:“不用解释了。”
“尧尧已经死了,我和你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第14章
话说完,姜钰菱就决绝地看向司晟江:“你回去吧。”
“我不会原谅你,也不想看见你。”
说完就上前一步,想把司晟江推到门外关上门。
可她刚伸手,屋外就乍起一声惊雷。
“轰隆!”
雷声轰鸣,仿佛响在几人耳边。
司晟江也在此刻握住了姜钰菱的手腕,俯身凑近,紧紧盯着姜钰菱的双眼,缓缓开口。
“钰菱,尧尧的事是我做的不对,但……”
他眼眶深邃,向来平静冰冷的眼眸此刻盛满了愧疚和后悔,“我知道错了,请你原谅我。”
屋外狂风大作,雨声呼啸,像是石头敲击着窗棂和房檐。
漆黑夜色中,暖黄烛光下,姜钰菱只能看得见司晟江伤痛又忏悔的眼眸。
若是以往,定会被司晟江所感动,心间一软,想要顺着他的话说出一句原谅。
可姜钰菱看着司晟江愧疚的眼眸,想起的,却是他假扮司越泽的这些天。
司晟江和程娴做尽了亲密的事,还为她的和孩子求平安符,甚至为了她肚子里孩子的平安,烧掉了尧尧的东西……1
更别提司晟江明知道程娴是故意找医生要把自己抓走,却任由她给自己安上精神病的头衔。
姜钰菱越想,心越发酸涩,忍不住讽刺一下,说:“你凭什么觉得,一句‘错了’,我就能原谅你?”
“你害死了我的尧尧,又伤我这么深,要我怎么原谅你?”
她说着,心中酸涩化作愤恨,抑制不住地从话语中冒出。
司晟江好像没想到姜钰菱会说这样的话,愣了半天也没反应。
只是眼眸一沉,似乎想再说什么。
但姜钰菱没了耐心,她直接甩开司晟江的手,将他推出了教室:“你走吧,我不想见你。”
说着就要关上门。
司晟江迅速反应过来,上前抵住了门。
他还想继续道歉,说:“钰菱,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你……”
但话没说完,看着姜钰菱决绝的样子,立刻换了说辞:“外面是台风,我来的路已经被水淹了,车开不进来,你就算要我走,也要等到明天水退了才能走。”
他说得严肃而认真,不像是骗人。
姜钰菱动作一顿,但还是狐疑地皱起了眉:“路被淹了?那你怎么来的?”
司晟江沉默了一下,看着姜钰菱的眼眸,抿了抿唇,严肃道:“我实在担心你有危险,没开车,直接跑来的。”
姜钰菱这才发现他浑身湿透的衣服。
若是以前,听到这话,她定会感动得不得了,可现在,她只觉得没必要。
她已经不喜欢司晟江了,他现在还装这幅深情的模样做什么呢?
姜钰菱正想让他怎么来的怎么回去,但话没说完,电话铃声就响起。
是谢阿姨打来的:“姜老师啊,你还在教室就太好了!”
“刚才广播说今晚有台风过境,现在去往学校的路都被水淹了,宿舍楼也被水淹了。”
“你在教室就好,教室高,不至于被淹……广播说最晚明早雨就能停了,今晚你就在教室凑合一晚吧!”
姜钰菱这下不得不信司晟江的话了。
谢阿姨那边没听到她的回答,以为她没听见,又问了句:“姜老师,你知道了吧?”
“别乱跑啊,在教室好好待着,小心被水淹了!”
姜钰菱回神,点点头:“我知道了,不会乱跑的!”
来源: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