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宴后,一行人回到公主府,沅熙酒醉,沈魏方让人熬了醒酒汤来,喂给沅熙喝了,又亲自给她净了脸,扶她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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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篇」
【八】
宴后,一行人回到公主府,沅熙酒醉,沈魏方让人熬了醒酒汤来,喂给沅熙喝了,又亲自给她净了脸,扶她躺下。
他凝视着沅熙沉沉睡去的脸,想起了她平日里娇俏任性的样子,不禁微笑。
待夜深人静之时,沈魏方来到后院,扣响了凛风的门,进屋后,便直言不讳地问道:“凛风,你就是于铮将军当年流落在外的儿子?”
凛风静静地注视着他,觉察出他没有恶意,便点头道:“不错。”
沈魏方点点头,又问道:“你如何与公主认识的?”
这话他以前问过,那时候凛风没有回答。
凛风道:“请问驸马,问这个做什么?”
沈魏方神情严肃:“陛下可能会对烟儿不利。凛风,你最好如实告诉我,我才能决定是否可以对你说接下来的话。”
凛风听到“烟儿”这个称呼,瞳孔紧缩,心里明白他已经知道了,思虑片刻后道:“我当年被人追杀,跌落灵璧山崖底,是她救了我。驸马说,陛下可能会对烟儿不利?”
沈魏方叹道:“原来你们还有这样的缘分……此事是二公主告知,我也不知真伪。但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前几日已向陛下奏请,让你去边关带兵,陛下已经准奏了,明日封你为将军的圣旨就会下来。你收拾收拾,后天便带京外驻扎的精兵回边关去。”
他斟酌片刻,又道:“这几日,我会假称公主染疾需要静养,你趁机把公主悄悄带走,让她远离京城,或许可以保命。”
凛风道:“我可以将公主扮成小兵模样带在身边,这倒不难。可是沙场刀剑无眼,岂不是将她置于危险之中?何况,皇帝谨慎多疑,恐怕到时候发现公主不见了,会大动干戈。到时候不仅公主朝不保夕,连你也会被连累。”
沈魏方微微一笑:“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况且,摄魂之术只是传闻,陛下之所以寄希望于此,也是因为朝纲不稳的缘故。若你我一文一武,尽力挽大厦于将倾,陛下没有了后顾之忧,那么或许是一条生路。”
凛风闻言,思虑良久,最后认真地点了点头。
沅熙或许这一生都不会知道,这两个绝世的男子,曾一同盟誓,决心并肩守护这风雨飘摇的万里河山,不仅为了保家卫国,也是为了保护她。
这一夜,沈魏方要走的时候,凛风叫住了他,问他为什么要做这些?
沈魏方笑得无奈,却有一种甘之如饴的味道:“当初娶她也只是皇命难违,本想这辈子就与她做一对相敬如宾、各不干扰的夫妻,谁知……终究是命里的缘分,躲也躲不了。既然如此,那就坦然面对,承担起做丈夫的责任吧。”
【九】
凛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晴天启程,带兵赶往边关。
三人临别前喝了饯行酒,沅熙笑出了眼泪,从怀里取出前一日求的三枚平安符,一人带上一个。
沈魏方轻轻地拥抱了她,强笑道:“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军队渐行渐远,沈魏方站到城楼上,遥遥地向他们挥手道别,直到大军逐渐消失在地平线处。
凛风和沅熙走后,沈魏方顾不上伤怀,便马不停蹄地依计行事。
他对外称公主酒后着凉,发了高热,不宜见外人,搪塞了多拨宫里派来的人,还大张旗鼓地请来了神医。
随后,他又以公主病势沉重,需行善酬神为由,不定日便会在公主府前施粥,赈济灾民。
眼下又是天灾,又是战祸,饥民不少。这一举动,短短时间就为沅熙公主在民间累积了很高的声望,并且公主府开始聚起了很多吃不饱饭的人,从早到晚地守着。
一个月后,沈魏方接到凛风从边关寄来的书信,他们已经平安到达,一切妥当。信封里还装着一掬黄沙。
沈魏方看着黄沙,好像看到了一张娇俏狡黠的脸,他微微笑着,把那捧黄沙洒进了他与沅熙一起栽下的那盆花里。
这一日,二公主驾临五公主府,沈魏方早有预备,让小石榴躺到重重纱帐遮掩的床上,只露出一只精心养了一个月的手。
那手白皙娇嫩,指甲上涂了薄薄的丹蔻,但在肌肤上却浮着密密麻麻的红疹,看起来十分瘆人。
沈魏方提前吃了药,满脸满手也是这样骇人的疹子。
二公主一见之下,大惊失色,掩着脸连退几步,但疑心未消,又叫御医诊治,果然是令人退避三舍的麻风病。
二公主忍住恶心,假意道:“这病定是灾民传染的。五妹和驸马好好歇歇,本宫回宫去,定禀报皇兄,给你们多拿些灵药来。”
说罢,逃也似地离开了。
没过几日,沅熙公主和驸马得了麻风病的事遍传满了京城,公主府不再有人登门。灾民们部分退却了,另一部分饿急了的却不管这些,仍然围在公主府周围。
沈魏方淡淡一笑,正好闭门谢客,却仍旧常日以公主名义对外施粥,广着善事,以博良名。
【十】
边关,孤月似弦,朗星低垂。
一场残酷的战事刚刚结束,战士们累得瘫倒在地,在满地的断肢弃甲中,幕天席地纷纷睡去,但手中扔紧握着刀兵,枕戈待旦。
沅熙和几个伙夫做好了饭,来到沙场,她看着满地的血污残肢,从一开始的反胃呕吐到如今的不起波澜,也不过半个月的时间。
她摇醒了几个士兵,让他们去吃饭,又找了半日,终于找到靠在一块大石头上,抱着长枪低头休憩的凛风。
她一靠近,凛风便警惕地睁开了眼睛,目光如狼。
沅熙蹲下身看他,轻声道:“一个月退兵七十里,真了不起。辛苦你了,去吃饭吧。”
凛风累的说不出话来,但他仍然抬起手,把她散落的一绺头发别到了耳后,目光歉疚地凝视着她逐渐变得粗糙的手:“难为你,让你待在这种艰苦的地方,还日日洗衣做饭,是我不好。”
沅熙摇摇头,她一个月来虽然吃了很多苦,但是她心里很平静,因为她不再是孤身一人面对命运和强权的摆布,有人拼了命也要保护她,她觉得很幸福。
两人在星光下,互相搀扶着回营。金兵已退,一个多月来,大家终于能够好好吃一次饭、好好睡一觉了。
第二日,沅熙睡梦中被轻轻摇醒,她惊醒,却看到凛风温柔的脸:“烟儿,我带你去个地方。”
她迷糊地跟着凛风来到一处山崖,身后是壮阔辽远的黄沙,眼前是蒙蒙暗夜中即将破晓的曙光。
他给她披上披风,道:“待会就日出了,你可以睡一会,等会我叫醒你。”
沅熙怔怔的,她在灵璧山的时候,喜欢看日出,总是天不亮就偷溜出来,拉着凛风去风中等待日出那一刻的灿烂。
想不到他还记得。
两个人静静地坐着,日出的那一瞬间,金光洒在起伏的山峦和黄沙上,壮阔辽远,摄人心魄。
沅熙在这美到令人窒息的朝阳下,看了一眼凛风英挺沉稳的侧脸,如同看到了一座不声不响,却永远不会离开,给她庇护和依靠的高山。她的眼泪突然猝不及防地流了下来。
凛风不问她为什么哭,只是给她擦去了眼泪:“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你耿耿于怀的至亲之仇,也许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深吗?我一直怕你伤心,不愿意告诉你,可是我不想让你为不值得的人伤心。其实……你当年所谓的娘和妹妹,只是从你亲生父母手里把你偷出来的人,她们是看中了你的血脉,想用你的血治病罢了。他们死有余辜,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带先皇去灵璧山的原因。烟儿,答应我,不要再用仇恨折磨自己了,好吗?”
沅熙不敢相信,可她知道凛风不会骗她。她抱着他的肩膀上大哭了一场,哭尽了这么多年来心中的恐惧、仇恨和迷惘,直到哭的累了睡过去,凛风一步步把她背回了军营。
【十一】
又陆续打了几场大大小小的硬仗,五个月的时间转眼就过,眼看就要到沅熙的十八岁生辰了。
边关暂稳,凛风奉旨回京述职,沅熙想跟他一起回去。可是凛风不放心,还是让她留在边关,说沈魏方已经跟他商议过了,她十八岁生辰前,沈魏方会趁仆从出门采买之际,设计让公主府起一场大火,到时候“沅熙公主”会葬身火海,真正的玉生烟就可以自由自在地活着了。
凛风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几个月的朝夕相处,他劳累时的一盏热茶、他破损的战袍上七歪八扭的缝补痕迹、他吃饭时碗里总比别人多出的几块肉……点点滴滴,都在他心头,他其实能够隐隐感觉到她的心意,可是不敢确定。
因此,他只是对沅熙说:“这个紧要关头,你就安心在边关等我吧。下次回来的时候,我会让沈魏方一起来,到时候无论你如何选择,我都尊重你的决定。”
沅熙不愿意一味躲在别人身后,可是她也不想沈魏方和凛风苦心孤诣的计划落空,仔细思虑过后,她便同意了。
凛风走后,沅熙留在边关,无事可做,便学着练字,但练来练去,都还是东倒西歪一般难看。也许这就是她的本性,一开始是什么样子,到最后都不会改变。
或许生活太过恬淡松弛,凛风走了半个多月没有音讯,沈魏方也没有来信,她的心开始隐隐不安。直到京中传来消息,说公主府失火,沅熙公主葬身火海,凛风将军为追捕纵火逃犯,身中毒箭,奄奄一息了。
凛风的副将是她的人,闻讯便匆匆来报。她面无表情地听完,当心里最害怕的事情发生,她反而不再慌张,冷静道:“知道了,我即刻回京,你留在这儿。”
副将薛还北,忠心耿耿,闻言立刻道:“末将不放心公主一个人回京,就让末将护送您回去吧!”
沅熙摇摇头:“薛副将,本宫对你怎么样?”
薛还北沉声道:“公主当初医好了末将的娘,又栽培末将到今日,对末将恩重如山。”
沅熙微微一笑:“薛副将,本宫如今朝不保夕,一死无憾。只是凛风,他不能有事。我走后,望将军依计行事,本宫和凛风能否活命,就看将军的了。”
薛还北惶恐又肃穆,他万分郑重地单膝跪下,道:“公主放心,末将誓死回报公主,必定拼死完成公主交代的重任。”
沅熙点点头,立刻打点行装,秘密回京。
抵京之后,沅熙乔装打扮,暗中联络了这些年安插在京里的暗桩,其中好几个便是她当年借口从公主府遣散的“面首”。
她在郊外的一个小茶馆里,听着暗桩汇报。原来凛风确实伤的严重,但却不是因为追什么纵火犯,而是趁乱被御林军射伤。他现在已经被皇帝囚禁,但不知道被关在哪里。而沈魏方昨日进宫后,也一直没回来。
她冷冷地握紧了手中的杯子。
三日后,沅熙终于收到了薛将军从边关来的秘信,上面只有一句话:“万事齐备,待二月十八信至。”
二月十八,正是明日,她的生辰。她默默地想,一切都该做个了断了。
翌日,她梳洗完毕,盛装打扮,容颜绝代,如同骄阳,一个人坦然走到公主府前。
昔日富丽堂皇的公主府,大火之后,如今成了断壁残垣,但公主府旁临时建了一个简陋的小院,当初公主府的仆从大都被关在此处。
她刚到不久,立刻有便衣御林军上前围住了她,低声道:“公主恕罪,陛下有旨,请公主入宫。”
她傲然一笑:“本宫跟你们回去。此事与公主府众人无关,你们撤守吧。本宫自会承担一切后果。”
见几人有迟疑,她挑眉厉色道:“大胆,本宫的旨意,尔等敢不遵从?莫非要本宫面见皇兄,当面请来圣旨吗?”
几人对视了一眼,道:“属下不敢,只要公主入宫,属下即刻撤回守卫,公主府诸人可自行出入。”
沅熙这才点头,上了马车,一直被带到了星璇殿外。御林军请她进去,接着便都退下了。
她步入星璇殿,迎面望见殿内的日月星辰架,想起当年被带入宫时,被取了血放在此处的情形,忍不住一阵发冷。
但她没有退缩,径直绕到日月星辰架后,拧动了机关,只见殿内金砖沉重地移动,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她深吸一口气,理了理钗裙,义无反顾地踏上了通往地宫的石梯。
【十二】
地宫中,十九颗硕大的夜明珠散发出莹莹明光,照得地宫宛如白昼,清晰地照出地宫中央那个汉白玉铺地、立着人形金柱的巨大凹槽。
地宫一侧,凛风双目紧闭,双手双脚被铁链缚在铁架上,头无力地垂下来。二公主正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想要喂给凛风。
另一侧,沈魏方白衣沾污,鬓发散乱,狼狈地被反手绑在铁柱上,脸色惨白。
地宫深处,有一处龙椅,上面坐着的男子一身龙袍,慵懒地往后靠着,一手把玩着茶杯,英武俊美的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却让人觉得不怒而威。
他身后有个男子,一身黑衣,仙风道骨。
沅熙进入地宫后,一眼望见昏迷的凛风,心不由自主地剧烈跳动起来。接着她又看向沈魏方,沈魏方也正凝视着她,虽然虚弱,但还是向她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意。
沅熙稍稍安心,她上前几步,道:“给皇兄请安。”
皇帝玩味地看着她。
二公主按捺不住了,道:“沅熙,你搞什么名堂?你知不知道为了你,多少人受了牵连?凛风要是肯说出你的下落,就不会落到这样的境地!”
二公主的声音又气又急,听起来像是对凛风动了真情。
沅熙懒得理她,只是对皇帝道:“皇兄,臣妹回来了,您放了凛风和沈魏方吧。”
皇帝低笑一声,道:“朕的皇妹不是已经葬身火海了吗?今日朕是要用玉氏女子的血献祭上苍,保国祚绵延,眼前哪来的什么皇妹呢?”
沅熙心中电光火石般,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之前沈魏方大张旗鼓,为她在京中造势,皇帝心中已经有了忌惮,怕落下一个戕害公主的骂名。但这次,公主府失火,沈魏方本意是借此让她金蝉脱壳,谁知但误打误撞消了皇帝的顾忌,皇帝也正好将计就计,得偿所愿了。
沈魏方与她对视了一眼,也想明白了这层。
沅熙笑了笑,道:“皇兄,多年来,您对我多加照拂,我一直铭记在心。为保您江山稳固,凛风上了战场,沈大人在朝堂从政,眼下边关平定,政事清明,他们都是对社稷有功的忠臣。就算您对我不满,但也不关他们俩的事,您要杀要剐,我无从抵抗,但请您放了他们。”
皇帝淡淡道:“他们二人,一个是你的驸马,一个是你的家奴,朕既然决定要用你的血,怎么还会纵虎归山呢?”
说罢,皇帝起身,闲庭信步般踱到她身侧,凝视着她半晌,突然一笑,一手捏住了她的下頷:“好美的一张脸,连朕也动心。不过,既然你的血能稳固朕的江山,朕便不能暴殄天物。朕只有狠狠心,你别怪朕。”
沅熙挣脱开,往一侧退了几步,目光如刀,突然问道:“皇兄,既然您要拿我献祭,为何还让二公主提醒我,让我逃出京城?”
二公主闻言一惊,她忙上前几步,一手指向沅熙道:“皇兄明鉴,臣妹没有,是她胡说!”
沅熙冷笑一声,拔出腰间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扭过二公主的双手,匕首横在她的颈间,猛地后退几步,来到凛风身侧。
她紧绷着身体,道:“皇兄,该说的,我已经说了,你放了凛风和沈魏方,我任你处置,否则,别怪我的匕首不长眼睛!”
二公主本想跟来趁机把凛风救走,谁知会有此祸,她失声叫道:“皇兄救我!”
皇帝微不可觉地露出了嫌恶的神情,他丝毫不顾忌二公主的处境,仍然一步一步向沅熙走去:“沅熙,不要挑战朕的底线。”
沅熙见状,将匕首越压越深,一缕血流了下来,二公主闻见自己的血腥味,吓得尖叫一声,白眼一翻,就这样晕了过去。
沅熙见皇帝丝毫没有受到牵制,便一咬牙,一手将二公主推向皇帝,趁势划破了自己的手腕,将血送入了凛风的口中。
皇帝闪身,二公主便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皇帝皱起了眉,隐隐已经可见震怒,他上前几步,猛地出手,一把掐住了沅熙的脖子:“真是放肆!”
沅熙猛然受制,被掐的眼前一黑,无力地挣扎了几下,匕首当啷一声掉落在地,她也被皇帝用力一甩,像破布娃娃一样被甩出了很远。
沈魏方惊声道:“公主!”
皇帝冷冷道:“国师,准备施术。”
沅熙挣扎着直起身来,她用力撑着爬到了沈魏方身边,把手腕伸到了他的唇边,血流进了他的口中。
沅熙疼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对他柔柔一笑,道:“对不起,终究连累了你。”
沈魏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湿润了,他知道,她是想用自己的血救他们。
国师走了过来,扶起沅熙,把她搀到血池旁,想把她缚在金柱上。沈魏方挣扎着想要过去,可怎么也挣脱不了束缚。
正在此时,头顶传来地砖隆隆开启的声音,一个黑影如风摇树影般快速移动,转瞬之间便进入了地宫,原来是个暗卫。
那暗卫低声在皇帝耳边说了几句,皇帝面无表情地听着,眼神却越来越冰凉。
沈魏方默默地看着,呼吸却不禁屏住。他进宫前交代给小石榴的事情,不知她办的怎么样,如果成了,或许今夜可以救他们一命。
另一边,沅熙喘着气,也悬起了心,薛副将说此前筹谋之事,今日讯息便会传到京城。她拖了那么久的时间,不知这暗卫禀报之事,是否就是边关战事?
皇帝听完禀报,不声不响地回到御座,喝了一口茶,突然笑道:“沈大人,沅熙,一个在京中操纵灾民闹事,一个在边关里通外敌挟疆自重,你们真是好高明的手段啊。”
沈魏方和沅熙对视了一眼。
原来,沈魏方进宫前,让小石榴带着自己的家臣在京中到处散布说沅熙公主并没有死,而是被皇帝残忍囚禁,还大肆宣扬皇帝劳民伤财,置百姓疾苦于不顾,却迷信无稽之言,将用沅熙公主的血献祭之事。
沅熙公主和驸马此前施粥赈济灾民,又给贫民捐赠钱物,广施恩惠,十分得民心;再加上天灾人祸,民不聊生,百姓本就积蓄了一肚子的怨气想要发泄,何况还有沈魏方的家臣有意煽动,很快,京中无数灾民群情激愤,围聚到了皇城底下,让皇帝交出公主,还与守卫爆发了冲突,死伤数人,御林军已经无法控制场面。
沅熙没想到沈魏方提前做了部署,正如沈魏方也没想到沅熙在如此紧急的时刻,还在边关做了安排。
是的,沅熙离开边关之前,暗令副将薛还北假意联络金兵,献上布防图,并顶住压力,打了几场败仗,如今边关已经连失几城,大军被逼的步步后退,情势危急。
此时,只听一声闷哼,凛风忍着背上箭伤火辣辣的疼痛,睁开了眼睛,一见沅熙被困,便猛地一挣,谁知不小心撕裂了背后的伤口,顿时血流如注,他眼前一黑,半晌才缓过来。
沅熙忙道:“凛风,你别乱动!”
国师躬身道:“时辰快到了,请陛下速速决策,是否继续摄魂之术。”
皇帝狠狠将茶杯掼在桌上:“继续,给朕继续!灾民如何,金兵又如何,朕即刻令驻守在城外的大军,荡平所有犯上作乱的贼子!”
凛风闻言,不顾重伤,咬牙道:“陛下,城外驻守的麒麟军,是臣一手带出,若陛下想要调遣,如此捆着臣等,只怕不能如愿。”
沅熙趁机道:“皇兄,边关动荡,朝中无可用之将,若没有凛风固守边疆,即便你的江山稳固,恐怕也不过只剩下半壁江山了。”
室内陷入一片死寂。
沈魏方见皇帝面色青白不定,便直起身,凛然道:“陛下,如今民怨沸腾,唯有沅熙公主现身,方可平复。此外边关战事,朝中确无良将可担当重任,若凛风将军此刻不能镇守边关,只怕大片疆土沦为敌手。所谓摄魂之术,虚无缥缈,若将希望均寄托于此,未免荒诞。若因迷信此术导致江山动荡,陛下将来如何向大周列代先皇交代!”
皇帝抬头看了一眼沈魏方,帝王的威压如有实质,压的人抬不起头来,可是沈魏方硬生生抗住了:“陛下,沅熙公主和凛风将军,绝不会做出对社稷不利的事。若您对沅熙公主和凛风将军出宫有后顾之忧,臣愿留在宫中,听候陛下差遣。”
沅熙和凛风想要阻止,却被沈魏方用眼神阻止了。
沅熙低下头,紧紧地咬住牙。她欠他的,实在太多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皇帝犹豫之际,摄魂之术的天时已过,国师默不作声地回到皇帝身后。
皇帝没有选择了,铁青着脸冷笑了一声:“沈大人替朕谋算的这样好,朕还有什么不放心?凛风,朕命你今日便领军前往边关,由宫中内监督军,务必收复失地。至于沅熙……”
凛风道:“陛下,与其将沅熙公主留在京中,长久地左右舆论,不如让沅熙公主随臣到边关,一则公主能治臣的重伤,二则时日久了,也慢慢消除公主在百姓之中的声望影响,岂不是两全其美吗?”
皇帝在心里冷哼一声,你兵临城下,若朕不答应,你还会出兵吗?不过他说的确实有理,也该让沅熙离京城远远的,朕趁机整顿京城、重拾民望。
【十三】
从地宫出来后,凛风咬着牙,骑上马,心急火燎地要赶往边关。
沅熙知道,他虽然口中不说,但骨子里还是个誓死捍卫疆土的军人。因此她趁无人时偷偷跟凛风说了实情:“你别这么着急,薛副将是假意投诚,等你到了边关,设好埋伏,他自会引金兵深入,到时候歼敌便如同砍瓜切菜一般。”
凛风一愣,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你这个鬼精灵啊,哪有这么容易,骄兵必败,明白吗?”
沅熙劫后余生,皱了皱鼻子,笑道:“明白。”
大军出发前,沈魏方赶来送行,他望着沅熙,唇角含笑,眼里深藏着温柔。
沅熙有些无法面对他那样深沉的目光,躲闪着低下了头。
风轻轻地刮过,温柔地卷起两人的发丝和衣角。
沅熙先开口道:“对不起……”
沈魏方却没有让她说下去,他抬起手,紧紧地拥抱住了她。
沈魏方轻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安定了边关以后,有什么打算?”
沅熙被他抱着,不知为何鼻头突然酸涩,良久,她轻声说出了心里话,就像对自己的兄长倾诉那样:“沈大哥,你知道吗。我这一生,其实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不过都过去了。现在,我没什么宏图远志,若是能够救世济民,那自然义不容辞,若是不能,我只想好好活着,好好珍惜我爱的人。”
“其实,我真的想过跟沈大哥好好在一起,可是我骗不了自己的心,这样对你也太不公平。所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沈魏方静静地听着,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他既为她高兴,又明白怀里的这个人,从此不再属于他了。
他放开她,动作小心,如同从心里割舍出了一件珍宝。
他强装洒脱,笑道:“没关系,你永远不必对我说对不起。只不过,从此你在凛风身边要好好的,千万不要再那么任性了,知道吗?”
沅熙用力地点头。
沈魏方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她:“这个给你。”
沅熙吸着鼻子问道:“是什么?”
沈魏方掏出手帕,给她擦了眼泪鼻涕:“是休书。从此相见不知道是何时,怕来不及给你,索性今日就给你吧。沅熙,从此以后,你就是自由之身了。”
沅熙愣愣地捏着这一纸休书,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沈魏方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都没有哭,你哭什么?好了,凛风在等你,快过去吧。”
沅熙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一直温暖包容,哪怕是此刻,也没有一丝责备。
或许人生终究无法两全,她只能听从自己的心,作出选择。
沅熙最终深深地凝望了沈魏方一眼,转头一步步离开。
在她的前方,凛风正含笑静静地等待她。
【十四】
后来,沈魏方留在了京城,他根基已然稳固,皇帝也轻易动不得他。他与内阁诸臣内佐政事,外固权势,颁布了许多惠泽百姓的法令,内阁逐渐形成了一股朝堂上不容忽视的力量,甚至能与皇权制衡。
后来,凛风平定了边疆,上书皇帝,称病辞官,交出了兵权,卸甲归田。他带着沅熙回到了灵璧山,在山花烂漫处开了一间明月楼。附近的富绅才子每到四季花开时,最喜欢到明月楼喝酒吟诗,听说明月楼里最让人流连忘返的,除了老板和老板娘倾世的姿容,还有老板娘亲手熬的美人汤,多少人慕名而去,尽兴而归。
后来,凛风和沅熙在明月楼举办了盛大的婚礼,明月楼四周开满了芍药花,楼内张灯结彩,小孩子们举着糖葫芦跑来跑去,宾客们送的贺礼堆满了一楼大厅。在众人的喝彩声中,凛风牵着沅熙的手一步步走进了洞房。
夜深人静时,宾客都散了,龙凤红烛静静地燃烧,喜房内一对新人四目相对,傻笑了好久。
沅熙看着面前的人,忍不住想起,在自己最痛苦的那段时间,她苛待他、折辱他、伤害他,可是他从来没有离开她。他能看穿她的倔强,她的恐惧,她的不忍和善良。他知道她所有的模样,却依旧愿意娶她。
多好啊,沅熙低下头偷偷笑了。谁能想到,她九岁那年,从崖底救起的那个男孩,竟不离不弃地陪了她那么多年。
凛风也抿着嘴笑,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后了。
他一直是个有毅力的人,决定了的事,就一定要做到;决定爱的人,就会一直爱下去。
他想,皇天不负苦心人,这个一直被他藏在心里、再痛都不舍得抛下的人,终于嫁给了他,真正只属于他一个人了。
【番外】
于琮衍有一对很好的爹娘。
他的爹虽然看起来冷冷的,但实际上很疼娘和他,夏天会给娘和他打扇纳凉到很晚,冬天会把娘和他的手脚放在怀里暖一整夜。
他的娘平日里任性大胆,比他玩的还疯,可当他着凉生病时,娘就会把他抱在怀里,边喂药边心疼地掉眼泪。
只是有一点不好,每天天不亮,爹就会把他从被窝里抱出来,让他练武,春夏秋冬,从不间断。
如果他耍赖不肯去,爹不在的时候,娘会心疼地抱着他,说:“我们衍儿明明已经练的那么好了,还不让休息,真过分。”
可是爹一来,娘还是会乖乖地把他交出去,这时,娘的说法又变成了:“玉不琢、不成器。”
小石榴阿姨笑眯眯地告诉他说,这叫夫唱妇随。小小的于琮衍不能理解。
有一天,他从学堂回来,看到爹和娘坐在屋里,爹揽着娘的肩膀,低声哄着,娘用手绢擦着眼泪,在看一封信。
他小心地走进去,问爹和娘怎么了。
她娘通红着眼睛,哭的一抽一抽的,说他的沈伯父终于找到了心爱的女子,要成婚了。
沈伯父他记得,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爹和娘说过,如果没有沈伯父,就不会有他。
在沈伯父的婚礼上,他见到了新娘子,又美丽、又温柔。最重要的是,他偷偷看到了新娘子和沈伯父对视的样子,那感觉他说不清,不过他觉得,沈伯父和新娘子在一起的样子,很像自己的爹娘。
他们还遇到了一个穿黄袍的伯伯和一个打扮得像孔雀一般的姨姨,娘叫他们,皇兄,二姐。那个伯伯不自然地“嗯”了一声,摸了摸他的小脸便走开了。那个姨姨则像老鼠见了猫一样,瞪大眼睛一溜烟儿地跑了。
娘又抱着他,去找沈伯父说话。听说沈伯父已经是内阁首辅了,是很大的官,可是沈伯父对他,依旧笑得那么温柔。
娘说:“大哥,恭喜你。”
沈伯父却笑着问:“你过得好吗?”
娘说:“很好。”
沈伯父这才点点头,像是放下了心事,又摸了摸他的头,送给他一块好看的玉佩。
后来他们走的时候,沈伯父让人给他们装了很多礼物。爹娘笑着推辞,说哪有成婚还给别人送礼的?
可沈伯父却说,当年他收了爹娘的一块平安符和一株五彩花树,这些是利息。
爹娘推辞不过,终究还是收下了。于琮衍心想,带着一车礼物去赴宴,又带着一车礼物回家,大人的世界真奇怪。
后来,爹娘又收到信,说沈伯父的娘子给他生了一个女儿。
他们一家欢天喜地地去贺喜,娘带了许多自己绣的小帽子、小袜子、小虎头鞋,原来,从沈伯父成婚那天起,娘就开始给他们的孩子绣东西了。
大人们亲热地说着话,他好奇地走过去,看了看襁褓中的女婴。只见她长得粉雕玉琢,大大的眼睛像水灵灵的黑葡萄,见到他,还笑眯眯地吐了一个小泡泡。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一根手指,想去拨弄女婴襁褓上的绒球,谁知道,女婴突然摇晃着小手,抓住了他的手指。
女婴的手软软的,没有什么力气,可是他的心好像被一把小锤头砸了一下,那根手指就是缩不回来。
那晚回家时,他在摇晃的马车上听着爹娘说话,听着听着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睡着前,他在心里想,等小妹妹长大了,他一定像爹保护娘那样,好好保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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