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个在河南的老房子,破得都快塌了,可一想到它,心口还是不舒服。
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已经是连续第七天了,父亲的电话照旧在晚上八点准时打来。
我盯着手机屏幕,看着它震动,没接,直到屏幕自己熄了。
屋子不大,就二十来平,住着勉强够用。
窗外车来人往,吵得很。
我揉了揉脑门,继续改客户那份拖了好几轮的文案。
做自由职业这几年,钱是够吃够住,但想攒点就难。
比不上那些进大厂的朋友,更比不上坐办公室有编制的亲戚。
三十五岁了,一个人,在北京待了十五年。
“老王家拆迁了!听说一家分了四百多万!”微信弹出李苹的信息。
我瞄了一眼,没回。
“你爸不是一直打电话催你回去分钱?”她又发来一条。
我回了句:“嗯,是的。”
“那你要回去吗?”
我盯着窗外黑漆漆的天,敲了几个字:“不知道。”
放下手机,闭了闭眼,脑子里全是小时候的事。
那个在河南的老房子,破得都快塌了,可一想到它,心口还是不舒服。
妈身体一直不好,几乎年年都得住院。
家里没条件,活全是爸在干。
他是木匠,手艺不错,人却急躁得很。
只要妈一病,他就急眼,动不动骂她:“吃那么多药也没用,光花冤枉钱。”
妈是在我十四岁那年去世的,肝病。
拖了太久,最后实在扛不住。
她临走前拉着我的手,小声说:“莉莉,别待在这村里,好好读书,能出去就出去。”
她走后半年不到,爸就带了个女人回来。
林婶,比他小十岁,还有个六岁的女儿。
“这是你新妈,这是你妹妹,听她们的。”
爸说话跟念公文一样,没一点情绪。
然后他就把她们的东西直接搬进了我和妈原来住的屋。
从那天起,我就跟个客人一样。
林婶看我不顺眼,小玲也没少翻我白眼。
爸更别提了,整天围着那对母女转,好像我根本不在家。
我一直忍着,熬到高考。
运气不错,考上了北京一所二本。
拿到通知书那天,我特地回去报喜,想着他能夸我一句。
他头也没抬,说:“上大学要钱,家里没那条件。”
“我只要五千,交个学费,车票我都自己凑,之后我去打工。”
我咬着牙求他。
他终于放下手里的锯子,看了我一眼:“没钱。小玲要上学,也要花钱。
你都这么大了,还指望家里?”
“那妈妈攒的钱呢?她那时候说留着给我上学的。”我声音有点抖。
“你妈死的时候欠了一堆医药费,哪还有什么钱?”
他说得特别平静,眼神都没躲一下。
我当时心里就凉透了,觉得大学可能真没戏了。
还好,村里李叔出手帮了我一把。
他是我妈的朋友,拿了六千块塞给我,说:“你妈走之前跟我提过,要是她不在了,让我帮你把学念完。
这钱你拿着,好好读,别辜负她。”
我拿着那六千块,坐上了去北京的火车。
那一走,就再没回过老家。
“叮咚。”门铃响了。
我起身开门,是李苹,手里拎着一袋水果和几盒熟食。
“我就知道你肯定没吃饭。”她直接走进来,把东西放在桌上。
李苹是我高中同学,比我早一年来北京,现在在国企上班,日子过得算是稳妥。
她是少数几个知道我家庭情况的人。
“你不会真打算不回去吧?”她一边拆包装,一边随口问道。
我拿出筷子递给她:“回去能怎样?
十五年,他一句关心没有,现在有钱了就记起还有个闺女。”
李苹皱了皱眉:“话不能这么说,那可是四百多万。
就算只分你一点,也够在北京付个首付了。而且,那房子里有你妈的一半呢。”
我叹了口气:“她那一半,早就不见了。
我当年连学费都求不来,现在还指望能分点补偿?”
“可法律上你是有权利的啊。”李苹认真地说,“我有个朋友学法律的,要不我帮你问问?”
我摆了摆手:“算了,我不想和他再扯上关系。”
李苹拿起我的手机,皱眉:“你干脆听听他想说什么?
万一他真是想补偿你呢?”
我轻声笑了笑:“他这些年哪怕随便问我一句‘还好吗’,我都不会这么冷。
他现在开口,不就是因为那笔钱?”
李苹看着我,一字一句说:“小莉,我知道你心结难解,但现实就是现实。
你在北京漂了这么多年,没有房子,连落脚的地方都没个准。
三十五了,不年轻了,有个安稳的家,总比什么都强。”
我没说话。
她说的,我都懂。
这么多年,我搬了七八次家,每次房东一句话,我就得卷铺盖。
连租个房子都提心吊胆,别说什么归属感。
李苹走后,我坐到电脑前,开始查老家的拆迁信息。
那地方现在变成新区了,规划早就拉了好几年。
我妈在世时,那房子她一直当宝,说是她爸给她的嫁妆。
是砖木结构,大约一百多平。
按理说,她的那部分,我是有份的。
这时,手机又震了起来,是他——十五年里,我第一次按下了接听。
“喂。”我开口,嗓子有些哑。
“莉莉,是我,你爸。”他那头的声音苍老不少,语气却前所未有地缓和。
“嗯。”
“最近过得还行吗?”
“挺好。”
他顿了几秒,接着说:“老家的房子要拆了,补偿款批下来了,一共四百五十一万。
你也是家里人,这事儿该有你一份。”
我心里一紧,语气却平静:“现在记得我是家里人了?”
他沉默了两秒:“我知道以前对不住你,但你始终是我亲闺女。”
我冷笑了一声:“那年我求你五千块上大学你记得吗?那是妈留的钱。”
他那头没出声,好半天才低声说:“那时候...确实紧,小玲那边也有花销......”
“别说了。”我打断他,“这钱你留着用,不用跟我说这些。”
“不是,莉莉,我是认真的,这次我是真想补偿你。
你回来一趟,咱们面对面聊聊,好吗?”
我没回话,直接挂了。
那晚,我翻出一个尘封已久的盒子。
里面是我妈的照片,还有她那条洗得发白的旧围巾,最底下是一封信。
那封信我从没拆过,总怕看完之后,心再受一遍伤。
可那天晚上,我还是打开了它。
“亲爱的莉莉: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妈妈可能已经不在你身边了。
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说,但最重要的一句是——无论未来怎样,妈妈希望你能坚强,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我知道你爸爸对你不够体贴,可他也有他的难处。
他这个人性子倔,话也不多,心里其实是惦记你的。
咱家的房子,是你外公当年给我做嫁妆的。
按规矩,那一半属于我。
我已经立了遗嘱,把我那一份留给你。
遗嘱原件放在银行的保险柜里,钥匙我藏在梳妆台的暗格里。
如果哪天你需要,就去拿。
莉莉,妈妈很抱歉,没能陪你一直走下去。
但记住,不管你身处哪里,不管做什么,妈妈一直都在你心里。
爱你的妈妈。”
读完信,我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这封信,是妈妈留给我最后的东西,也是她唯一一次替我把话说清楚。
直到这会儿我才意识到,信里提到的遗嘱,可能正是解决拆迁纠纷的关键。
如果真的存在这份文件,那我妈那部分房子的赔偿,理应归我。
第二天一早,我请了假,联系了李苹说过的那个法律专业的朋友——王律师。
“按法律规定,如果你母亲确实立过遗嘱,清楚写明财产归你,那她那份房产带来的补偿就该属于你。”
王律师解释得很耐心,“即便没有遗嘱,你作为直系继承人,也是有权利继承的。”
“可我妈去世后,我爸很快就再婚了。”
我皱眉,“我都不知道他有没有处理过这些事。”
“这就需要查证了。你可以去当地的公证处看看有没有遗产方面的登记,也可以去房管局核实一下这房子的具体情况。”
我点了点头:“明白了,谢谢你。”
挂掉电话,我打开电脑,订了回老家的车票。
无论结果如何,这趟我必须走一趟。
那天晚上,父亲又打来电话。
“莉莉,你考虑得怎么样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简短地说:“我明天回去。”
“太好了,那我到车站接你。”
“没那个必要,我自己过去。”
我挂了电话,继续收拾东西。十五年没回去,我甚至不确定自己还记不记得那条回老家的路。
但我必须走这一趟——为妈妈,也为我自己。
李苹知道我要回去,专门过来送我。
“别冲动,遇事冷静。”
她看着我,“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我点头:“放心吧,我会的。”
坐在车上,看着窗外一幕幕倒退的景色,心里翻江倒海。
这些年我以为自己和那个地方早没关系了,可现在却因为一笔拆迁款,要回去面对那段压抑的往事。
汽车驶进县城,我坐在窗边,看着一路变了样的街道,几乎认不出这是哪儿了。
原来那条坑坑洼洼的土路已经铺上了柏油,两边的平房也都变成了高楼大厦。
空气中多了股说不上来的新鲜气味,可我心里却说不出的陌生。
唯一还熟悉的,可能就是路边那些老槐树了,小时候夏天常在树下乘凉,它们还在,像什么都看在眼里似的。
下车后,我没有直接往家走,而是先去了县政府的拆迁办公室。
“你好,我想了解一下西郊村的拆迁情况。”
我走到前台,对接待的工作人员说。
他客气地点点头:“您是村民吗?需要提供身份证明。”
我把身份证递过去:“我是王家的女儿,王建国是我爸。”
他查了查电脑,点头道:“西郊村三组,王建国家的拆迁补偿已经定下来了,总共四百五十一万。昨天刚走的拨款流程,钱很快就会到账。”
“请问具体怎么计算的?”
“我们这边主要根据房屋面积、结构类型还有建造时间来算。
你们家是砖木结构,面积145平米,再加上宅基地和附属设施的补偿,总金额是这个数。”
我问了一句:“这笔钱是打到谁名下?”
“是打到房主账户上。根据我们登记的信息,这处房子是在王建国名下。”
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继续问:“能查一下房产最早的登记情况吗?
我母亲林美兰当年应该也有产权。”
“这个我们这边查不了。”
工作人员摇摇头,“我们只管现有登记。你要看原始登记,得去房管局。”
我谢了人,出来后直接去了房管局。
排了快两个小时的队,才轮到我。
“你好,我想查一下西郊村三组王建国名下房产的历史登记。”
工作人员接过我的证件,看了一下:“请问你和房主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女儿。”
他查了一会儿,说:“这处房产最初是1985年登记的,当时登记的是王建国和林美兰联合持有。
到了2003年,做了变更,登记成王建国个人名下。”
我一愣:“2003年?为什么变更?”
“这边的备注写着:共有人死亡,产权转移。
系统里有一份《房产继承公证书》,写明林美兰的份额转由王建国继承。”
我妈是2003年去世的,也就是她刚走,我爸就去变更了登记。
可照理说,作为直系继承人,我也该有一份才对。
我问:“能不能看一下那份公证书?”
“这个要去公证处申请调阅。
一般如果有遗嘱或者其他法定继承人放弃继承,就可以只登记在一个人名下。”
我点了点头,谢过对方,心里越想越不踏实。
妈妈明明说过留了遗嘱给我,那爸是怎么拿到全份继承权的?
是公证处没查清?还是他做了什么手脚?
天快黑了,我在县城找了家旅馆落脚。
没想到这家小旅馆条件还不错,床单干净,房间里还有空调,洗手间也挺整洁。
我靠在床头,拨通了李苹的电话,把今天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她。
她听完,马上说:“这事听起来不太对。
如果你妈真立了遗嘱,那你爸是不该一个人拿全部产权的。”
“我也觉得不对劲,明天得去公证处查清楚。”
李苹提醒我:“别轻举妄动,小心点。
他现在主动联系你,也许就是怕你发现点什么。”
我挂了电话,又把妈妈那封信拿出来看了一遍。
信里说,遗嘱放在银行保险柜,钥匙藏在梳妆台的暗格里。
可这么多年过去,那张梳妆台还在吗?保险柜到底在哪家银行?
我越想越睡不着,起身走到窗前。
外头县城的夜晚灯火通明,车来车往,和我记忆中那个宁静的小镇一点都不像。
正想着,手机响了,是他。
“莉莉,你现在在哪儿?怎么还没回家?”
“我明天再回去。”我语气很平淡。
“你是不是在县城?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能回。”
他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忽然变得低了些:“有些事,我想当面跟你说清。
这些年,爸爸确实欠你很多。”
我没接话,只说了句:“明天见。”然后挂了电话。
夜已经深了,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子里全是妈妈走前的叮嘱、十五年前那个让我彻底寒心的家,还有那个一直回避我、现在却主动打电话的父亲。
明天,我得把这些事都面对。
一早醒来,我就赶去了县公证处。
工作人员查了下系统,说:“确实有一份2003年的《房产继承公证书》,申请人是王建国,继承的是林美兰的份额。”
我开口问:“这份公证书能看看吗?林美兰是我母亲,我应该有权查。”
她犹豫了一下,说:“需要能证明你跟她的关系才行。”
我把身份证和一张全家福递过去,又拿出出生证明:“这是我妈,这是我。”
她核实信息后,把电子档案调了出来。
“记录显示,2003年6月,王建国申请了继承。
提交材料包括林美兰的死亡证明、遗嘱,还有一份你放弃继承权的声明。”
我一下怔住了:“什么放弃继承权声明?”
她点开文件,是张扫描件:“这就是那份声明,上面有你的签名。”
我盯着那签名看了好一会儿,说:“我十四岁那年我妈去世,我不可能签这种东西。而且,这不是我写的。”
我很确定,那不是我的笔迹。
十四岁,我连这些事都不懂,更不会主动放弃什么继承权。
我盯着工作人员说:“这是伪造的。
就算真是我签的,那年我还没成年,也不具备完全民事能力。这种文件不该有效。”
她面露难色:“我们当时按手续走的。
如果你觉得有问题,可以走复查或法律程序。”
我又问:“那份遗嘱呢?我母亲生前写过遗嘱,内容是把财产留给我。”
“这边显示的遗嘱,是林美兰留给丈夫王建国的。”
我不敢相信:“可以给我看一下那份遗嘱?”
她点开了另一份扫描件,是手写的遗嘱,落款写着我妈的名字。
但一看笔迹,我就知道有问题——太潦草,完全不像我妈平时写字的样子。
“这不是我妈写的。”我说得很肯定,“她写字非常整齐,不是这种风格。”
工作人员皱了皱眉:“王小姐,如果你怀疑这份遗嘱有问题,建议你找律师,通过司法途径处理。
我们这里只负责根据材料做公证,不能鉴定真伪。”
从公证处出来,我心里堵得慌。我爸不仅伪造了遗嘱,还冒用了我的名义放弃继承权,这十五年来,他一个人把妈妈留下的那一半房子吞了。
如今房子拆迁,钱到手了,他才忽然想起给我打电话。
到底是真想补偿,还是另有所图?
我站在街头,拨通了王律师的电话,把情况说了一遍。
他听完,说:“从你说的这些看,那些文件很有可能是伪造的。
如果你打算追究,我们得先搜集证据。
关键是你要找到你妈真正的字迹,还有她那份遗嘱。”
“如果我真能找到她信里说的遗嘱呢?”
“那最好了。有这份遗嘱,再配合笔迹对比,我们就能走法律程序,争取把原来的继承结果推翻。”
挂掉电话,我知道下一步必须回趟老宅。
那份钥匙和遗嘱,是眼下最关键的东西。
我坐上开往村里的公交,路上看着窗外,脑子里都是过去的画面。
田野不见了,小路也翻修过,原来的池塘盖了房,熟悉的地方都变了模样。
公交车在村口停下,我下车,沿着那条老路往家走。
远远地,看见老宅还立在那里,破旧了不少,但轮廓依旧熟悉。
梦里我不知回过这里多少次,真的站在门口时,心里却五味杂陈。
院子里,一个佝偻着背的身影正在劈柴。
我认出是父亲。他的头发全白了,背驼得厉害,斧头在手里显得有些沉重。
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看见我,手里的斧头差点掉了。
“莉莉……你回来了啊。”他说话有些发抖。
我站在门口,看着他没动:“是,我回来了。”
我们彼此沉默,隔着十五年的空白,谁也没先开口。
“进来坐吧。”他先打破了沉默,放下手里东西,拍了拍掌上的木屑。
我踏进院子,发现它比我记忆中小了很多。
小时候那棵枝繁叶茂的桑树也没了,只剩个黑色的树桩。
他看出我在看那地方,解释:“前年雷劈的,劈裂了,我把它锯了。”
进屋,一股霉味扑鼻而来。
摆设几乎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但陈旧得多。墙皮掉了,家具蒙了灰,像是没人住过。
他指了指椅子:“坐吧。”
我看了眼屋子:“后妈和小玲呢?”
他顿了顿:“她们搬到县城去了,小玲结婚了。你后妈也过去了。”
我点点头,没说话。
他犹豫了一下:“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能养活自己。”我回答得很淡。
又是几秒的沉默。
我直接问:“爸,妈的梳妆台还在吗?”
他一愣:“在,在后屋。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想看看。”
他看着我,明显迟疑了一下,然后点头:“行,我带你去。”
我们来到后屋,那是我和妈妈以前住的地方。
现在成了杂物间,堆满了破箱子和不用的东西,尘土很厚,空气中弥漫着老房子的味道。
角落里,我看见了那张熟悉的梳妆台。
漆已经掉了不少,但轮廓还在,看起来比记忆里更旧些。
“我自己看看。”我对父亲说。
他点点头,没多说,转身走了出去。
我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它的表面。这是我妈最宝贝的东西之一,也是外公当年送给她的嫁妆。
她在信里说,保险柜的钥匙就藏在梳妆台的暗格里。
我一格一格翻着抽屉,手指沿着木板一点点摸过去。
终于,在最底层的抽屉背后,我发现了一个卡扣。
轻轻按下去,一个小暗格弹了出来。
里面放着一把小钥匙,还有一张银行卡大小的卡片。
卡片上印着“中国银行保险箱服务卡”几个字,背后写着一串编号,应该是保险柜的编号。
我把钥匙和卡小心收好,转身走出房间。
父亲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像是在等我。
他看着我问:“找到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有点想妈。”我没说实话。
他点点头,没追问。过了会儿,他忽然说:“莉莉,爸知道这几年亏欠你太多了。这次拆迁,爸想给你一百万。”
我没有立刻回应。
他继续说:“你一个人在北京不容易,有了这笔钱,不管是买房还是做点小买卖,都能轻松点。”
我盯着他:“爸,我妈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给我?比如遗嘱?”
他脸色一变:“什么东西?”
“遗嘱,或者其他跟房子有关的东西。”
他犹豫了一下,低声说:“你妈走得急,哪有什么遗嘱。”
我抬眼看着他:“那公证处里的那份遗嘱和我的‘放弃继承声明’,又是怎么来的?”
他手微微一抖,眼神闪躲:“你……你去查过了?”
“是,我去过了。”我声音很平静,“那不是我写的,那份遗嘱的笔迹,也不是我妈的。”
他沉默了,额头上慢慢沁出细汗。
我继续说:“爸,我不是来跟你抢什么。我只想知道真相。到底有没有遗嘱?”
他叹了口气:“莉莉,不是你想的那样。当时情况很乱……”
他话还没说完,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
“爸,我们来了啊!”一个熟悉又刺耳的女声传进来。
没过几秒,林婶和小玲走了进来。她们变了不少,但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看到我,她们都愣住了。
“这不是……莉莉?”林婶一脸意外。
父亲点了点头:“嗯,她回来了。”
小玲上下扫了我一眼,语气不太客气:“拆迁了,钱下来了,你这就赶着回来了?”
我没理她,语气淡淡的:“我是回来了解点事情。”
“什么事?”林婶马上紧张起来。
“关于我妈去世后的遗产问题。”
林婶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什么遗产?你妈走的时候啥也没留下。房子一直是你爸的。”
“不是的。”我说,“这房子有一半是我妈的,她也留了遗嘱,写明了那部分是给我的。”
林婶转头看向父亲:“老王,这到底怎么回事?”
父亲脸色僵硬:“林芳,这事……有些复杂。”
“复杂啥?”小玲语气冲了上来,“这房子一直是我们家的,拆迁的钱当然也是我们的。
她十五年没回来,现在突然蹦出来说要分钱?她以为谁稀罕她啊?”
现场的气氛一下紧张起来。
她们的反应,我心里大概也能猜到。
父亲突然打电话联系我,还提出要给我一百万,他怕的就是我查到底,追着那份伪造的遗嘱和继承声明不放。
现在不是翻脸的时候,我得先去银行确认保险箱里的东西。
真遗嘱是不是在那里,得先弄清楚。
“我明天再来谈。”我站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林婶拦住我,盯着父亲,“老王,你不会真要把钱分给她吧?
这房子是我们一家守了十几年换来的,凭什么给她?”
父亲看了我一眼,神情复杂:“莉莉,明天再说吧。”
我点点头,没再多话,径直走出门。
身后林婶和小玲还在争个不停,我头也没回。
走在村道上,我拨通了李苹的电话。
“钥匙找到了,明天去银行看看能不能打开保险箱。”
“太好了!”李苹有些激动,“你小心点,别让你爸他们知道。”
“放心,我会注意的。对了,你帮我联系一下王律师,我可能要请他出面。”
挂了电话,我看了下表,下午四点出头,银行应该还没关。
我决定抓紧时间,先回县城。
到了县城,我直奔中国银行,拿着服务卡和身份证去了柜台。
“你好,我想查一下这个保险箱的情况。”
工作人员核对后说:“这份保险箱是林美兰女士开的,用期二十年,从1998年开始,到2018年结束。
现在属过期状态,按照规定,只有她本人或者持有有效继承材料的亲属才能开启。”
“我妈已经去世了,我是她的女儿。她有留遗嘱,把财产留给我。”
“那您需要提供继承公证书,或者法院判决书才能办理。”
我一时卡住了。现在系统里那份公证记录是假文件,我根本拿不出有效证明。
“那我能不能以直系亲属身份,申请查看里面的内容?”
工作人员想了想:“可以尝试申请‘特殊查询’,需要您提供母女关系证明、她的死亡证明,还有您的身份证明。我们这边审批后,会通知您结果。”
我决定按照这个程序来。我递上了身份证、户口本复印件(上面有母女关系)、还有从民政部门开具的死亡证明。
工作人员收好材料:“我们会尽快处理,一般三到五个工作日会有结果,结果出来会打电话通知您。”
我留下了手机号码,填了申请单,心里踏实了一些。虽然要等几天,但这条路是通的。
走出银行,天已经黑了。
我回到旅馆,坐在床边,脑子一直停不下来。
十五年没回来,这一趟,不光是看一看老家,还有一场纠纷等着我面对。
那些我早就以为断了联系的人,现在一个个冒出来,不是来关心,而是来防我、堵我。
而我,只想拿回本该属于我和我妈的那一部分。
第二天,我刚醒,银行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居然提前办好了。
“王小姐,您的特殊申请已经通过,可以带上身份证和钥匙来办理。”
挂了电话,我心跳一下子加快了。也许答案马上就能揭开。
我赶到银行,带着钥匙进了保险箱室。
工作人员打开柜门,我屏住呼吸。
里面摆着几份文件、几张老照片,还有一本泛黄的日记。最上面,是一份盖了章的遗嘱复印件。
我打开那份遗嘱,一眼就认出了我妈的笔迹,工整、熟悉,和那份伪造的潦草笔迹完全不一样。
看着遗嘱上的内容,我脑子里“嗡”的一下,差点没站稳。
我扶住墙,深吸了一口气,把遗嘱放在桌上,一字一句地读了下去。
我颤抖着翻开遗嘱最后一页,签名栏里母亲熟悉的"林美兰"三个字像烙铁般灼烧眼睛。日期显示是2003年3月15日,正是她病重住院那周。
"......将本人名下西郊村房产的完整产权,由女儿王莉莉继承......"每个字都在敲打我的太阳穴,公证处的红章清晰可见。
手机突然震动,是王律师发来的消息:"查到伪造公证书的笔迹鉴定报告了,确实是王建国笔迹。"
我冲出银行,在街角拦了辆出租车。后视镜里,我的妆容肯定花了——睫毛膏在眼尾晕成黑雾,像十五年来积攒的眼泪。
老宅院门虚掩着,父亲坐在葡萄架下抽烟。烟灰缸堆满烟蒂,青瓷缸沿还粘着暗红碎屑——他又在喝药酒治风湿。
"找到遗嘱了。"我把银行袋子甩在石桌上,震得茶碗叮当响。
他捏着烟卷的手指发白,烟灰簌簌落在藏青布裤上。后屋传来窸窣响动,林婶掀开竹帘探出头,新烫的卷发沾着油烟。
"老头子,小玲来电话说......"她话音戛然而止,目光黏在我手里的文件袋上。
我当着他们的面拆开塑料袋,取出遗嘱原件。阳光穿过葡萄叶在纸面投下光斑,母亲工整的钢笔字在光影里跳动:"......因长女王莉莉自幼承担家庭重担......"
"这不可能!"林婶突然尖叫着冲过来抢,"当年明明是她自己放弃的!"
我闪身躲开,文件袋划破空气发出锐响。父亲猛地站起来,木椅轰然倒地。他布满老茧的手掌拍在石桌上,震得茶水泼溅:"你妈临死前精神恍惚,这遗嘱肯定......"
"伪造的?"我举起公证处出具的笔迹鉴定书,"2003年6月12日的遗嘱,笔迹鉴定与这份2003年3月15日的真遗嘱完全不符,反而和你后来所有签字一致。"
林婶突然瘫坐在藤椅上,卷发散乱遮住半张脸。小玲从二楼窗户探出头,新做的美甲在铁栏杆上刮出刺耳声响。
"莉莉姐,"她声音突然软下来,"当年妈治病欠的钱......"
"小玲。"父亲厉喝打断她,转身时碰翻了腌菜坛。酸菜汁在青砖地上漫开,像极了那年母亲呕在床单上的血渍。
我掏出手机播放录音。父亲沙哑的声音混着电流声:"......等莉莉回来,把她的份转给小玲当嫁妆......"
"你伪造遗嘱时,"我按下暂停键,"没想过真遗嘱会现世吧?"
警笛声由远及近。林婶突然扑过来抢手机,指甲在屏幕划出几道白痕。父亲挡在中间,后腰撞上石桌,震得药酒瓶叮当滚落。
"都别动!"小玲突然尖叫。她攥着把水果刀抵在自己咽喉,刀刃上映出她扭曲的脸:"要分钱先把小玲那份给够!"
我后退半步,鞋底黏在酸菜汁上打滑。父亲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呜咽,枯瘦的手抓住林婶的卷发往外扯:"丧门星!当初就该让你跟野男人跑了!"
混乱中我摸到石桌下的消防栓。金属箱撞开时,林婶的尖叫变成惊恐的颤音——压在腌菜缸底的手枪泛着冷光。
"别过来!"小玲的刀尖戳破自己下巴,血珠滚进衣领。她身后传来重物倒地声,父亲捂着肋骨蜷在墙角,指缝渗出暗红。
我僵在原地。阳光穿过葡萄叶的缝隙,在满地狼藉里照出母亲梳妆台的影子。那些年她总坐在这儿梳头,木梳划过银发沙沙作响。
"你爸自首吧。"我蹲下身,从父亲颤抖的指缝间抽出染血的手机,"王律师说伪造遗嘱最高判七年。"
警员冲进来时,小玲正用袖口擦刀。血渍在蕾丝袖口晕成暗红的花,像极了母亲当年咳在帕子上的血点。
我在派出所等到天黑。王律师带来公证处的新证据——2003年3月15日遗嘱订立时,有邻居作为见证人。而伪造的放弃继承声明,连我儿时乳名都写错了。
"你爸坚持要见你。"王律师递来皱巴巴的信封,里面是父亲写的悔过书。钢笔字歪扭得像爬,末尾按着血指印。
月光淌过窗台时,我站在会见室铁栅栏外。父亲的后脑勺秃了一块,白头发支棱着像荒草。他左手缠着绷带,还在渗血。
"钱......"他喉头动了动,"银行保险柜还有你妈的首饰。"
我盯着他右手虎口处的烫疤,那是他当年用火钳逼我交出学费存折时留下的。十五年过去,疤痕变成褐色的月牙。
"我要南屋那棵石榴树。"我说。记忆里母亲总在树下教我认字,花瓣落在她褪色的蓝头巾上。
父亲愣了几秒,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铁栅栏跟着震颤,惊飞了窗外栖息的麻雀。
手续办完那天,我独自去了老宅。院里的石榴树开得正艳,红花瓣落在生锈的洗衣盆里。我蹲下来,从盆底挖出个铁盒。
蓝印花布裹着存折,压着支镀金钢笔。笔帽刻着"莉莉十岁生日",正是母亲走前最后一次给我过生日。
存折里有八十三万七千块,是父亲这十五年偷偷存下的。最后一页夹着张字条,圆珠笔字挤在皱褶里:"给闺女置办嫁妆。"
暴雨突然倾盆而下,我抱着铁盒冲进堂屋。供桌上积满灰尘,母亲的黑白遗照蒙着白布。我伸手拂开,相框背面用圆珠笔写着:"莉莉,妈永远在。"
雨幕里传来警笛声。父亲戴着戒具被押上囚车,后视镜里,他不断回头望向石榴树。树影在雨中摇晃,像极了母亲梳头时的银丝。
半年后,我在南屋挂上母亲的遗照。阳光穿过新换的玻璃窗,在照片上投下菱形光斑。王律师送来调解书那天,我把石榴树枝插进青瓷花瓶。
"补偿款你分到两百零八万。"他推了推眼镜,"剩下的给小玲买了套学区房。"
我摇摇头,指着窗台上新发的嫩芽:"知道为什么石榴树总开得早吗?根扎得深。"
暮色漫进来时,我把母亲的钢笔别在胸前。笔帽碰到心脏位置,有点疼,却不再像过去那样尖锐。
来源:小熊饼干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