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每座城市都有自己的故事”，这些故事延续至今，能供当下的我们观察和描绘。日本东京大学西村幸夫教授的“退关”之作《日本都会叙事——一种阅读城市空间的方法》就为我们解读城市故事、回溯城市空间形成史提供了一把钥匙。本书中，作者以城市漫步的视角，对日本47都道府县的县

《日本都会叙事——一种阅读城市空间的方法》

[日] 西村幸夫 / 著

傅舒兰 / 译

同济大学出版社, 2023年

阅读与走访的方法

从事城市规划这个行业，使我有很多机会走访不同的城市。行走之间，会发现一些不可思议的城市空间，时不时为其蕴含的故事构想（构想力）所打动。于是，我便忍不住思考，这些城市空间是秉持何种理念造就的？这些城市为何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我会不由自主地从规划师角度观察走访城市，这也是我进一步总结阅读与走访城市方法的初衷。

能否很好地阅读城市，往往取决于观察城市的耐心。糊里糊涂走一圈肯定不行。了解城市形成与发展的过程，掌握各个时期的地图，都是必备的基础。

要具备这样的基础，往往需要充足的知识积累。但本书想要解决的不是知识积累问题，而是使这些知识不再停留于过去，与当前我们身处的当代城市空间联系起来。将城市视为可阅读的对象，一边行走一边思考。

以下简要介绍阅读城市的步骤。这些是我总结城市规划工作经验的所得。

（1）在自己居住的城市旅行

对陌生的城市理应如此，但熟悉的场所也值得再走一遍，好好体会。乘坐电车到达枢纽站，出站走一走便是市中心。如果历史上城市中心位置有过转移，那么还可继续走到旧中心的区域。

行走过程中所见的每一件事物，都值得我们思考：“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坐在开往市中心的电车内眺望窗外风景时，可以想象铁路线铺设的理由；下车后，又可以问问自己看到了什么。站前大道通向哪里？车站又为何建在这里？观察周围的山川、市厅舍等城市标识及主要商业街等的位置与布局关系。当然，地形往往也是关键线索。

走访自己的住区，必须抛开自负，比如自己在这里生活多年、再熟悉不过了，所以没必要走，等等。要抱着旅行者初次到访的心态重新去看，才有意义。所谓“在自己居住的城市旅行”正是如此。

切换到旅行者的姿态，怀抱好奇心，便能更充分地行走、更耐心地观察。毕竟自己居住的地方，有太多的理所当然，反而不容易发现什么。这时候，如果能按照前述方式，把城市当作先人不断创造留下的作品，再走一遍看看，多少能有一些新体会。

最近地理书的流行、电视上历史探访和地理探索类节目的热播，使得有兴趣在城市间行走的人越来越多，着实令人欣喜。

（2）了解城市形成的过程

接着需要收集资料，大致掌握城市形成、演变与发展的历程。

先说手边常备的一册《共武政表》（全二卷，柳原书店，1978）。这册书主要包含明治初期的统计数据，是陆军参谋本部编写的军事专用地志。从明治十二年（1879）的重印本看，书中记录了聚居100 人以上町村的户数、人口、物产、牛马头数、车辆数（货车与人力车）等，可以帮助我们了解明治初年的城市情况。

虽然明治初年还有《日本地志提要》（ 太政官正院地志课编，1872—1877年）与《皇国地志》未完成手稿等更广为人知的材料，但这些往往记录地理、物产等地方志的常见内容，不像《共武政表》这样聚焦城市和聚落。由此来看，《共武政表》所含明治初年日本城市的信息弥足珍贵。

表1 是从《共武政表》中抽取出的后来成为县都的各城市的重要统计数据。从物产这栏可以看出当时不太一样的城市面貌。单凭这张表，就可看出很多门道。

表1 现代各城市在1879年《共武政表》中显示的面貌

比如表上显示的宫崎，只有308户，1409人。其实联系到后文宫崎一章中介绍的内容，宫崎被选为县都主要是因为其地理位置，恰好位于美美津县与都城县两县交界的大淀川。作为从明治时期开始发展形成的县都，宫崎其实蕴藏着更多有趣且独特的城市故事。另外，众所周知的历史事实也能通过列表中的数字反映出来。比如萨摩藩、水户藩与高知藩是废佛毁释最激进的地区，其中水户、高知、鹿儿岛、都城等城市在寺院统计这一栏，就呈现出数量极少的特征。

另外需加以说明的，表1中“某某区”是基于1878年《郡区町村编制法》对大城市的分区。东京、大阪、京都规模较大，因此内设多个分区。其他城市通常只设1个区。也就是说，当时被称为“某某区”的地方都是大城市。由北向南大致有函馆、新潟、金泽、和歌山、神户、广岛与长崎等。

总而言之，在正式走访前，根据史料重新梳理和认识各城市的近代化起点十分重要。相关史料包括《共武政表》《市史》，以及近代测绘的历史地图等。

以上准备妥当，便可出发了！

到达当地后的第一件事，必须参观这座城市的博物馆。以县都为对象的地方博物馆包括：山形县立博物馆、江户东京博物馆、横滨开港资料馆、新潟市历史博物馆、名古屋市博物馆、滋贺县立琵琶湖博物馆、福冈市博物馆、长崎历史文化博物馆等。这几年充实了历史内容的博物馆越来越多。这些常设展览、包括一些特展的展会手册，常常具备参考价值。

此外还有以战灾复兴为主题的纪念馆，如：仙台市战灾复兴纪念馆、东京都复兴纪念馆、横滨都市发展纪念馆等。

对源于城下町的城市，如富山城、岐阜城、名古屋城、大阪城、和歌山城、松江城、冈山城、广岛城、松山城、高知城、熊本城等，在天守及其周边设施内常常设有历史展览。展览规模大小不等，但有意思的是，往往从积极的角度诠释城下町的形成史。虽然从建筑本身来看，其中不乏一些用混凝土复原、令人避而远之的假古董，但无论从走访博物馆设施的角度，还是理解城堡选址的角度，都值得一去。

必要时，还需借助《市史》、乡土史等相关地方史文献。建议到市立图书馆或县立图书馆的乡土资料分馆查找资料。这样一来，从城市的基础数据、存在问题等，到迄今的城市变迁与形成，都有了较好的掌握。

地方史文献中，必须通读的部分是《市史》或《战灾复兴志》中城市建设相关章节。这样就能掌握正史表述的城市建设思路。在此需要向致力编撰记录的地方史研究者与行政领导致敬。只是，不少《市史》常以政治史和经济史为关注点，对城市实体空间的建设不太关注。《市史》的编撰时间越早，这一特点越突出。同样，对平民生活史的关注，也存在不足。

深入阅读《市史》，还可以察觉一个特征，即昭和后期、战灾复兴之后的内容往往偏离了城市中心。这是因为城市在二战后不断蔓延与扩张，郊区往往取代了市中心成为建设重点。直到最近，人们才重新关注城市中心，但这部分内容还没有被《市史》收录。

另外，《市史》通常以文献资料为中心，城市设施的选址位置等地理信息缺失的情况也不少见。

《图说》或《写真帖》类书籍会是很好的补充材料。这类书籍以地图、绘图和老照片为主体，往往从平民生活、土地和建筑物展开历史描述，为本书尝试描绘的城市故事提供了强有力的材料支撑。需向致力整理和出版这些珍贵资料的出版社、历史学家、地方非营利组织等表达感谢之情。表2与表3大致罗列了可用的图集与照片集。

（3）研读地图与老照片

表2和表3罗列出版物中的县都绘图、地图和老照片等材料，不仅能使我们更加具象地认知城市或地区发展过程，还可以概括出城市空间的主体结构，读取城市变迁的故事。

表2 县都绘图、古地图与老照片相关的主要出版物

表3 县都相关的主要图解

比如本书各章开头，常常出现1/20000的“国土基本图”。作为近代绘制的第一批地形图，往往揭示出相应城市近代化初始时期的样貌。

国土基本图包括以下三种：关东平原是1880—1886年陆军参谋本部测量课迅速测量的1/20000测绘图（通称迅速图）；京阪神地区是1884—1890年临时测绘的1/20000地形图（即临时图）；（日本）全国范围是1885—1912年使用“三角测量法”测绘的正式1/20000地形图（即正式图）。迅速图与临时图逐渐替换为正式图（本书因编辑需要往往对图进行缩放裁剪，比例不同于原图），没有正式图的城市则用后期补测的1/50000图。

这些追溯至明治中期的历史地图，可以帮助我们了解工业革命前的城市面貌，进而察觉江户时期以后也没怎么发生变化的地方。除了街区规模、道路网络、公共设施选址等，我们还可从等高线等信息推测城市建设前的基础地形、河道改道前的位置等。

历史地图还明确描绘了自古形成的干线道路，帮助我们了解哪些道路是支撑城市运转的固有脉络。其中一些旧干线往往因后期的道路桥梁拓宽变得不太显眼。而回溯过去，可以揭示它们曾经的地位。这样一来，在看似寻常的道路上，往往会有一些有趣的发现。

一般来说，地图不会区分历史街区与新开发地区。只拿当前制作的城市地图，很难察觉城市的基本结构。如果对照不同时期的历史地图，也能够相对容易看出城市的变化。上述要点，同样适用于老照片与明信片的研读。另外，还有市面上越来越多的历史地图导览可以参考。

当然，历史地图存在一定局限性。它们可以反映城市空间的实体变化，但不反映城市中心的迁移。地图上看不到人的活动，也看不到人活动的场所，而照片恰好擅长捕捉和反映这些内容。所以，我们常常通过老照片来观察与城市生活相关的变化，包括闹市街区、节庆祭典、道路景观，等等。

（4）从地名入手

日本城市地名中有不少暗示中心的惯用称呼。现有地名中有直接表述中心含义的“本町”（新潟、东京、名古屋、高知）；因传马会所得名的“传马町”（名古屋）；贩卖近世最高级商品吴服的“吴服町”（福冈、佐贺）等。旧地名中有通往京都要道上的“京町”（大津、大阪、和歌山、冈山、熊本）；城下町中表示城郭中心的名称，较早的有“内山下”（冈山、鸟取、松江），也有 “郭中”（高知）和“郭内”（鸟取）等；以及港町中带有“浜”字的地名（青森、横滨、福井、大津、长崎）。

另外还有“古町”（新潟、高知、松山、熊本）和“内町”（秋田、岐阜、高松、长崎），以及“表町”（冈山）和“本通七町”（福岛）等。大多数有内町的城市，还有相对的“外町”或“新町”。通过这些地名，我们也能一窥城市形成的过程。

其他还有表示城市一分为二的地名，比如上町与下町（水户、鹿儿岛），内町与外町（秋田、长崎），上构与下构（鸟取），上通与下通（熊本），桥北与桥南（松江），河北与河南（盛冈），江北与江南（宫崎），川内与川外（鹿儿岛）。也有三分的，例如桥北、桥内与桥南（津），上町、郭中与下町（高知）。

以地名为线索，观察其与地形的对应关系，往往就可推测建城当时的设想。仅这一点，就很振奋人心。UP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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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排版 | 顾春雪

本文为本订阅号原创

来源：国际城市规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