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人生有太多选择,每一步都像在茫茫草原上踩出的脚印,看似随意,却决定了前行的方向。
人生有太多选择,每一步都像在茫茫草原上踩出的脚印,看似随意,却决定了前行的方向。
六十多岁的郑明远选择了割舍,选择了远行,带着过往的牵挂和未知的期待,拉着老伴的手,走向那片西北的天空。
他不知道,这一走,会遇见怎样的风景,也不知道,返程的路上,会有一通怎样的电话等着他。
01
郑明远坐在书房里,戴着老花镜,手里的手机屏幕亮着。他盯着屏幕上女儿郑晓雯的朋友圈,照片里的女儿正在某个海岛举着鸡尾酒,旁边是她男友马涛,两人笑得灿烂。配文是:“生活再忙,也要有属于自己的时光。”
这已经是一个月内第三张度假照片了。
郑明远放下手机,摘下老花镜,用手指揉了揉眉心。窗外的落叶沙沙作响,北方的秋天已经很冷了。
“怎么了?”沈兰芝端着热茶走进来,放在郑明远面前。六十岁的她头发已经花白,但精神很好,穿着整洁的家居服,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几岁。
“没什么。”郑明远喝了一口茶,温度刚好。他们结婚三十五年,沈兰芝总能掌握这种细节。
“又看晓雯的朋友圈了?”沈兰芝在旁边坐下。她了解丈夫的心思。
郑明远点点头:“她说上周末加班,所以不能回来看我们。”
沈兰芝没说话,她看了一眼郑明远手机上的照片,又看了看旁边的日历,那上面圈着今天的日期——每月15号,给晓雯转5000元房贷的日子。
“她今年已经32岁了,”郑明远缓缓说道,“从我们给她买了那套房子开始,每个月5000的房贷,四年了。”
“她工作挺忙的。”沈兰芝轻声说。
“忙到有时间去国外度假,没时间回来看看我们?”郑明远放下茶杯,声音提高了一点。
沈兰芝没有接话。上个月的家庭聚会上,晓雯带着一个新买的包,郑明远认出那是价值不菲的品牌。当时他没说什么,但那个画面一直留在他脑海里。
“她大学毕业后,我们供她考研,工作了,我们帮她付首付买房,现在每个月还给她5000元,房贷本该是她男朋友和她一起承担的,但那个马涛,一个自由摄影师,收入不稳定,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结婚。”郑明远一口气说了很多。
“你是想说,不再给晓雯付房贷了?”沈兰芝问。
郑明远沉默了一会儿:“我退休前最后一堂课,讲的是责任与成长。我告诉学生们,没有经历过困难的人,永远不会真正长大。”
夜很静,两个人坐在灯下,谁也没再说话。直到沈兰芝打破沉默:“你记得我们年轻时总说要去大西北吗?”
郑明远抬起头,眼中有了一点光亮:“记得,那时候我们刚认识,你说想去看戈壁日落。”
“我们没去成,先是为了结婚攒钱,后来为了晓雯的学费,再后来为了她的首付。”沈兰芝说,“我们今年都退休了,如果不再付晓雯的房贷,每个月能多出5000元。”
郑明远看着妻子,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们可以去大西北了。”他说。
第二天早上,郑明远拨通了晓雯的电话。
“爸,我正在开会,有事等会儿再说行吗?”晓雯的声音听起来很急。
“我和你妈决定不再给你付房贷了。”郑明远直接说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从这个月开始,我们不再每月给你5000元了。”
“为什么突然这样?”晓雯的声音变了,“是不是马涛的事?我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他虽然现在收入不稳定,但他有才华,只是需要时间...”
“不是因为他,”郑明远打断她,“是因为你已经32岁了,应该学会独立了。”
“我已经很独立了!”晓雯提高了声音,“我工作这么拼,加班加点的,好不容易放松一下,你们就这样?这不是卸磨杀驴吗?”
这句话刺痛了郑明远。他沉默了一会儿,平静地说:“房子是我们帮你买的,首付我们付的,四年来每个月5000元的房贷也是我们付的。现在我们想用这笔钱做点自己想做的事。”
“什么事这么重要?”晓雯的语气带着怒气。
“我和你妈打算去趟大西北。”
电话那头又安静了一会儿:“就为了旅游,就断了我的房贷?”
“不是为了旅游,是为了我们自己的人生。”郑明远说完,挂了电话。
沈兰芝站在旁边,她看着丈夫放下电话,脸上带着疲惫。
“她生气了?”沈兰芝问。
郑明远点点头:“她会理解的。”
接下来几天,晓雯没有再打电话来。郑明远和沈兰芝开始认真规划大西北之行。他们决定自驾游,路线是西安-兰州-张掖-敦煌-青海湖-西宁,预计一个月时间。
沈兰芝翻出了大学同学录,找到了当年的室友徐梅芳的联系方式。一通电话后得知她现在住在兰州,两人约好了见面。
郑明远从柜子深处找出了那台尘封已久的单反相机,擦拭镜头,检查电池,他想用照片记录下这次旅程的每一个瞬间。
行程安排好的前一天晚上,门铃响了。郑明远开门,看到晓雯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购物袋。
“爸。”她叫了一声,声音低低的。
郑明远侧身让她进门。沈兰芝听到声音从厨房出来,看到女儿,脸上露出笑容:“晓雯来了。”
晓雯把购物袋放在桌上:“给你们买了些路上吃的零食,还有防晒霜,西北那边太阳毒。”
沈兰芝接过袋子,看了看里面的东西,眼眶有些湿润。
“对不起,上次在电话里说了过分的话。”晓雯低着头说,“我理解你们的决定。”
郑明远点点头,没说话。
“你们路上小心,记得每天给我发位置。”晓雯又补充道。
晚饭后,晓雯离开了。郑明远和沈兰芝站在窗前,看着女儿的背影消失在小区的路灯下。
“她长大了。”沈兰芝说。
郑明远没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膀。
02
清晨,阳光透过车窗洒在郑明远和沈兰芝的脸上。他们的车驶出城市,驶向远方的高速公路。
“多少年了,我们没有单独出过远门。”沈兰芝系好安全带,笑着说。
郑明远专注地看着路面:“从晓雯出生开始,二十多年了吧。”
车内播放着老歌,沈兰芝跟着轻声哼唱。郑明远看了她一眼,脸上露出微笑。这一刻,他感觉时光倒流,回到了他们刚认识的时候。那时候沈兰芝是医院里年轻漂亮的护士,而他是附近中学的实习老师。
“在想什么?”沈兰芝问。
“在想你年轻时候的样子。”郑明远实话实说。
沈兰芝笑了:“那时候我可不敢相信,我会和你这样固执的人过一辈子。”
“我固执吗?”
“非常固执,”沈兰芝说,“就像这次决定不再给晓雯付房贷一样,一旦决定了,谁也改变不了。”
郑明远转过头看了她一眼:“你不同意我的决定?”
“我同意,”沈兰芝说,“我只是说你很固执。不过这次,我觉得你是对的。”
西安城外,黄土高原上的风吹过麦田,掀起一波波金色的浪。郑明远把车停在路边,拿出相机拍下这一幕。沈兰芝站在一旁,风吹起她的头发,阳光映在她的脸上。郑明远举起相机,又按下了快门。
兵马俑坑里,成千上万的陶俑静静伫立,沉默了两千年。郑明远站在栏杆前,盯着那些面孔各异的士兵。
“他们看上去像活着一样。”沈兰芝轻声说。
郑明远点点头:“每一个都有自己的表情,自己的姿态。”
“就像现实中的人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沈兰芝说,“就像晓雯,她也有我们不知道的一面。”
郑明远看了妻子一眼:“你一直很了解她。”
“她是我的女儿,”沈兰芝说,“她小时候生病,我守了她整整三天三夜,那种血肉相连的感觉,你可能体会不到。”
郑明远沉默了。他想起女儿小时候,自己总是在忙着备课、上课,很少有时间陪她。倒是沈兰芝,尽管也要上班,却总能照顾好家里的一切。
“我欠她的太多了。”郑明远低声说。
沈兰芝摇摇头:“你给了她最好的教育,让她成为一个独立的人。这就足够了。”
华山上,郑明远站在山顶,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山下是连绵的群山和飘渺的云海。他想起年轻时带学生们来春游,那时候他精力充沛,爬上爬下不觉得累。现在只走了一小段路,就已经气喘吁吁了。
“老了。”他喃喃自语。
“说什么呢?”沈兰芝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水。
“我说我们老了。”郑明远笑着接过水。
“是啊,所以才更要珍惜现在,多看看这世界。”沈兰芝看着远方说。
下山的路上,郑明远的手机响了。“爸妈,看到华山日出了吗?”
附带的是一张她几年前在华山拍的照片。郑明远回复了一张刚刚拍的照片,配文:“看到了,很美。”
晓雯很快回复:“注意安全,别爬太累了。”
郑明远把手机递给沈兰芝看,沈兰芝笑了:“她还是很关心我们的。”
郑明远点点头,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突然意识到,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把晓雯当成需要照顾的孩子,却忽略了她已经长大,也开始关心父母了。
“我们是不是对她要求太严格了?”郑明远问。
沈兰芝摇摇头:“每个人都要学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这是你教给学生的道理,也应该教给自己的女儿。”
郑明远沉默地点点头。
离开西安的那天,郑明远收到了晓雯的信息:“爸,我会自己付房贷的,你们玩得开心。”
简单的一句话,让郑明远的心里暖了起来。他回复:“好,路上注意安全。”
沈兰芝看到这些信息,笑着说:“看来我们的决定是对的。”
郑明远没说话,只是专注地开着车,前方是通往兰州的高速公路,道路笔直,像是通向未知的未来。
03
兰州的黄河边,郑明远和沈兰芝站在栏杆前,看着滚滚黄河水向东流去。
“小时候课本上说,黄河像一条巨龙。”郑明远说,“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明远!兰芝!”一个女声从远处传来。他们转身,看到一个穿着粉色外套的女人向他们走来,是沈兰芝的大学同学徐梅芳。
三人找了一家河边的小馆子坐下。多年不见,徐梅芳已经从当年的青涩女孩变成了一位慈祥的妇人,但笑起来时,眼角的笑纹还是让人想起她年轻时的样子。
“你们这是实现了当年的梦想啊。”徐梅芳感叹道,“记得大学时你们就说要一起去看大西北的。”
沈兰芝笑着点头:“是啊,拖了这么多年,终于成行了。”
“为什么突然想起来实现这个梦想了?”徐梅芳问。
郑明远和沈兰芝对视一眼,沈兰芝说:“孩子大了,我们也该为自己活一活了。”
徐梅芳了然地点点头:“我懂。我儿子小涛也是,大学毕业后自己创业,失败了,我们倾家荡产帮他东山再起。现在好了,公司步入正轨了,他反倒嫌我们管太多了。”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郑明远说。
“是啊,”徐梅芳叹了口气,“说来也怪,我们这一辈子,前半生为父母活,后半生为子女活,什么时候才能为自己活呢?”
这句话让郑明远和沈兰芝沉默了。
晚上回到酒店,郑明远躺在床上,看着手机里晓雯的朋友圈。最新的一条是三天前发的,配了一张办公室的照片,写着:“又是加班的一天,生活不易。”
郑明远皱起眉头,这和她之前发的度假照片风格完全不同。
“怎么了?”沈兰芝问。
郑明远把手机递给她看:“晓雯最近的朋友圈,感觉有点不对劲。”
沈兰芝看了一眼,也觉得奇怪:“可能是工作上有压力吧。”
郑明远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但那种隐隐的担忧,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他平静的心湖。
第二天,他们告别徐梅芳,继续向张掖方向前进。路上,郑明远一直很沉默。
“还在想晓雯的事?”沈兰芝问。
郑明远点点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
郑明远摇摇头:“我们已经决定让她学会独立了,就别再过问太多了。”
张掖的丹霞地貌如同一幅巨大的彩色画卷,红、黄、蓝、白各色的山峦层层叠叠,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绚烂。
郑明远拿着相机,走来走去,寻找最佳的拍摄角度。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一下,是一条社交媒体的通知。他随手点开,看到一条信息:有人点赞了郑晓雯的新帖子。
他好奇地点进去,看到女儿发布的内容:“有没有小伙伴想合租的?我这边市中心,两室一厅,环境好,交通便利,房租可以谈。有意者私信。”
郑明远愣住了。晓雯要出租自己的房子?为什么?
他正想给女儿打电话,沈兰芝走了过来:“我刚才刷朋友圈,看到晓雯一个同事发的状态,说公司可能要裁员,大家都很紧张。”
郑明远心里一沉。难道晓雯也面临裁员?这就是她要出租房子的原因?
“要不要给她打个电话问问?”沈兰芝问。
郑明远犹豫了一下,最终摇摇头:“她已经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考虑。如果她需要帮助,会主动告诉我们的。”
沈兰芝点点头,但脸上的担忧没有消失。
敦煌的莫高窟里,壁画上的飞天仙女轻盈曼妙,佛像庄严肃穆。导游的声音在窟中回响:“这些艺术品历经千年沧桑,依然保存完好,是因为有人用一生的时间去守护它们。”
郑明远静静地听着,心中有所感触。在这千年古迹面前,个人的烦恼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师傅,”一个游客问导游,“为什么这些僧人要花一生的时间守护这些洞窟呢?”
导游笑了笑:“在佛家看来,放下执念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这些僧人放下了对世俗的执念,却守护着人间的艺术瑰宝。这就是人生的意义吧,放下一些,守护一些。”
郑明远若有所思。他转头看向沈兰芝,发现她正低头看手机。
“怎么了?”他问。
沈兰芝抬起头:“我给晓雯发了个信息,问她最近好不好。”
“她回复了吗?”
沈兰芝摇摇头:“还没有。”
走出莫高窟,夕阳西下,敦煌的天空被染成了金色。郑明远拿出相机,拍下这美丽的一刻。就在这时,沈兰芝的手机响了。
“是晓雯回复了?”郑明远问。
沈兰芝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忧虑:“她说一切都好,让我们别担心。但我总觉得她有事瞒着我们。”
郑明远看着远处的夕阳,心中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突然想起自己教过的一个道理:真正的爱,不是控制,而是放手。但放手何其难,尤其是对自己的孩子。
04
前往青海湖的路上,郑明远和沈兰芝开始了他们旅途中的第一次争执。
“我觉得我们应该提前结束行程,回去看看晓雯。”郑明远说。
沈兰芝摇摇头:“我们已经计划好了行程,不应该因为一点担心就改变计划。”
“这不是一点担心,”郑明远声音提高了一些,“她要出租房子,公司可能裁员,这些都不是小事。”
“她已经是成年人了,有自己处理问题的能力。”沈兰芝坚持己见,“你不是一直说要让她学会独立吗?”
“独立不等于不闻不问!”郑明远有些激动。
车内一时陷入了沉默。片刻后,沈兰芝轻声说:“你知道为什么我这么坚持要完成这次旅行吗?”
郑明远没说话,等着她继续。
“因为这是我们第一次,真正为自己活着。”沈兰芝说,“结婚三十五年,我们的生活一直围绕着晓雯转。现在她长大了,我们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了。”
郑明远沉默了。他知道妻子说的有道理,但心中的担忧挥之不去。
就在这时,郑明远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呼吸变得困难。他赶紧靠边停车。
“怎么了?”沈兰芝紧张地问。
“头晕,有点喘不上气。”郑明远艰难地说。
沈兰芝马上反应过来:“是高原反应。我带了药,你先吃一片。”
郑明远吃了药,但症状没有好转。沈兰芝看情况不对,立刻决定到附近的县城医院就诊。
医院里,医生检查后说:“典型的高原反应,建议下撤到低海拔地区休息几天。”
沈兰芝点点头:“我们会改变行程的。”
“不,”郑明远虚弱地说,“我们继续按计划走。”
“别固执了,”沈兰芝责备道,“健康最重要。”
“我已经好多了,”郑明远坚持说,“青海湖就在前面,看完我们就回去。”
沈兰芝看着丈夫倔强的样子,知道无法改变他的决定,只好妥协:“好吧,但你必须按时吃药,如果症状加重,我们立刻返回。”
郑明远点点头。
接下来的路上,沈兰芝开车,郑明远靠在副驾驶上休息。沈兰芝时不时地看他一眼,确保他状态还好。
“别担心,”郑明远说,“我没事。”
沈兰芝轻声说:“你总是这样,明明难受还逞强。”
郑明远笑了笑:“你不也是吗?当年怀晓雯的时候,医生说你有妊娠高血压,建议休息,你硬是工作到生产前一周。”
沈兰芝也笑了:“我们俩真像。”
这一刻,多年的共同生活在他们之间筑起了一座无形的桥梁,让他们即使在争执后也能找到和解的方式。
到达青海湖时,天空湛蓝,湖水如镜。郑明远站在湖边,深深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感觉身体好了很多。
“美吗?”沈兰芝问。
“美,”郑明远说,“我想给晓雯发张照片。”
他拿出手机,却发现没有信号。沈兰芝也拿出手机看了看:“这里信号不好,可能要到县城才能联系上。”
郑明远点点头,举起相机拍下湖光山色。但他心里总有一种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晚上回到县城的宾馆,郑明远立刻拨通了晓雯的电话,但是无人接听。他又尝试了几次,仍然没人接。
“会不会是手机没电了?”沈兰芝安慰道。
郑明远摇摇头:“我给她公司打个电话吧。”
他拨通了晓雯公司的电话,接电话的是她的同事小王。
“郑叔叔?晓雯啊,她已经一周没来上班了。”小王说,“我们以为她请假了。”
郑明远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挂断电话,看向沈兰芝:“晓雯一周没去上班了。”
沈兰芝的脸色也变了:“她去哪了?”
郑明远又给晓雯的几个好友打电话,得到的回答都是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我们得回去。”郑明远坚定地说。
沈兰芝点点头:“明天一早就出发。”
那晚,两人几乎没怎么睡。郑明远躺在床上,回想着与晓雯有关的点点滴滴。她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虽然近几年因为工作忙,回家的次数少了,但每逢节假日都会打电话问候。她怎么会突然失联?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郑明远的脑海中闪过各种可能性,每一种都让他心惊胆战。
天刚亮,他们就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就在这时,郑明远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请问是郑明远先生吗?”一个男声问道。
“是我。”
“您好,我是兰州市公安局的李队长。我们这边有关于您女儿郑晓雯的一些情况,您方便来一趟兰州吗?”
郑明远的手开始颤抖,他看了一眼沈兰芝,勉强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发生什么事了?”
“电话里不方便说,请您尽快来一趟兰州公安局。”
挂断电话,郑明远的脸色苍白。
“怎么了?”沈兰芝紧张地问。
“兰州警方...找到晓雯了...”郑明远声音发颤。
沈兰芝的眼泪立刻涌了出来:“她...还好吗?”
郑明远摇摇头:“警方没说,只是让我们尽快去兰州。”
沈兰芝立刻开始收拾行李:“走,现在就出发。”
郑明远点点头,内心被恐惧和自责填满。他不停地想:如果当初没有断了晓雯的房贷,如果当初没有坚持要出来旅行,如果...但现在,所有的如果都没有意义了。
他们迅速退房,驱车朝兰州方向疾驰而去。路上,郑明远一直紧握方向盘,沈兰芝则不停地拨打晓雯的电话,但始终无人接听。
青海湖的美景已经被抛在了脑后,此刻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女儿一定要平安无事。
05
兰州市公安局门前,郑明远和沈兰芝急匆匆地下了车。
“我们找李队长,关于郑晓雯的事。”郑明远对前台工作人员说。
工作人员核实了身份后,带他们到了一间办公室。一位中年男子站起来迎接他们:“郑先生,沈女士,我是李队长。请坐。”
郑明远直接问道:“我女儿怎么了?她现在在哪?”
李队长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冷静:“郑晓雯没事,她很安全。”
这句话让郑明远和沈兰芝长舒了一口气。
“那她为什么一周没去上班?为什么联系不上她?”沈兰芝追问。
“这个...”李队长犹豫了一下,“是她自己联系我们的。”
郑明远和沈兰芝对视一眼,满脸疑惑。
李队长打开抽屉,拿出一个黄色的文件袋:“这是郑晓雯托我交给你们的。”
郑明远接过文件袋,手有些发抖。他慢慢打开,里面是一叠银行流水单和一封信。
他首先看了银行流水单,上面显示过去半年来,每个月都有一笔大额转账,收款方是“甘肃山区教育帮扶项目”,金额占晓雯月收入的三分之一。
郑明远看到这里,震惊了。他完全没想到女儿一直在默默资助教育项目。
他又迅速拆开信封,里面是晓雯熟悉的字迹:
“亲爱的爸爸妈妈: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时,请不要担心我。我很好,只是有些事情一直没有勇气告诉你们。
三年前,我跟随公司团队去甘肃山区做公益活动,看到那里的孩子们求学环境如此艰苦,我决定长期资助那里的一个教育项目。这几年,我一直瞒着你们,因为我知道如果你们知道了,一定会担心我的经济状况。
最近公司确实面临裁员,我主动申请了离职,准备用离职补偿金继续支持山区的孩子们。我打算搬出现在的房子,找个合租的地方住,减少生活成本。
爸,你不用再给我付房贷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应该为自己的决定负责。你一直教育我要独立,要有社会责任感,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你的言传身教。
妈,别担心我,我很好。马涛一直支持我的决定,那些朋友圈里的奢侈品照片,都是朋友的东西或者是我们借来拍摄的。我们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奢侈。
李队长是这个教育项目的志愿者协调人,我现在在甘肃山区的项目点,这里信号不好,所以联系不上我。等你们看到这封信,我应该已经回到兰州了。
爱你们的女儿 晓雯”
郑明远读完信,手中的纸张微微颤抖。他抬头看向李队长:“我女儿现在在哪里?”
“她应该已经从山区回来了,”李队长说,“但我们联系不上她,可能是路上信号不好。如果你们愿意等一等,她应该很快就会到。”
“不,”郑明远站起来,“我要去找她。”
李队长有些犹豫:“山路不好走...”
“请告诉我具体位置。”郑明远坚定地说。
李队长看了看他们,点点头:“好吧,我带你们去。”
离开公安局,李队长带着郑明远和沈兰芝驱车前往甘肃东部的一个偏远山区。
路上,李队长介绍了晓雯参与的教育项目情况:“这个项目主要是为山区孩子提供更好的学习条件和机会。晓雯很用心,她不仅捐钱,有时候还会利用周末去教孩子们。”
郑明远听着,心中既自豪又愧疚。自豪于女儿的善良和担当,愧疚于自己对她的误解。
“我们都以为她只顾着享受生活,”沈兰芝轻声说,“没想到她一直在默默做这些事。”
“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李队长说,“有时候我们这些做父母的,需要给他们多一些信任和空间。”
郑明远沉默地点点头。
山路崎岖,车子颠簸着前进。郑明远看着窗外荒凉的山景,想起了晓雯小时候的一件事。
那时候她刚上小学,有一次放学回家,把自己的零花钱全部捐给了学校组织的一次慈善活动。郑明远当时还批评她不应该乱花钱,现在想来,女儿从小就有这样的善心。
“前面就是项目点了,”李队长指着远处的一座小学,“晓雯经常去那里。”
他们下车走进校园,校园不大,设施简陋,但很干净整洁。此时正是下课时间,操场上到处都是嬉戏的孩子。
“晓雯姐姐!”一个小女孩突然指着操场边的一个人影喊道。
郑明远和沈兰芝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他们日思夜想的女儿。晓雯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正和几个孩子说着什么,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
“晓雯!”沈兰芝忍不住喊道。
晓雯抬头,看到父母,明显愣了一下,随后快步走了过来:“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担心你,”郑明远说,“你一周没去上班,也联系不上。”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晓雯歉疚地说,“这里信号不好,我的手机前几天又摔坏了。”
就在这时,一个背着相机的年轻人走了过来:“晓雯,照片我都拍好了,回去就能...”他看到郑明远和沈兰芝,停住了。
“爸,妈,这是马涛。”晓雯介绍道。
郑明远打量着这个年轻人。马涛看上去很精神,虽然穿着简单,但举止得体。
“郑叔叔,沈阿姨,你们好。”马涛礼貌地打招呼。
郑明远点点头,没说话。沈兰芝则友好地回应:“你好。”
“你们先聊,我去看看孩子们。”马涛识趣地离开了。
晓雯带着父母到学校的办公室坐下,给他们倒了水。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这些事?”郑明远直接问道。
晓雯低下头:“我怕你们担心,也怕你们不理解我的决定。”
“我们是你的父母,”沈兰芝说,“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会支持你的。”
“真的吗?”晓雯抬起头,眼中有些湿润,“即使我决定辞职,长期投身公益事业?”
郑明远深吸一口气:“这是你的人生,你有权做出自己的选择。只是...”
“只是什么?”晓雯问。
“只是我们希望你幸福。”郑明远说。
晓雯笑了:“我很幸福,爸。这里的孩子们需要我,我能帮助他们,这让我感到很有意义。”
郑明远看着女儿坚定的眼神,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女儿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理想和追求,这些或许比安稳的工作和舒适的生活更重要。
“你男朋友...”郑明远开口。
“马涛一直支持我,”晓雯说,“他是自由摄影师,收入不稳定,但他用自己的专业帮助项目做宣传,记录山区孩子们的故事。”
沈兰芝看了看窗外,马涛正蹲下身子,给孩子们拍照,动作专业而自然。
“他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年轻人。”沈兰芝说。
晓雯笑了:“他是。”
郑明远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我有个决定要告诉你。”
晓雯和沈兰芝都看向他。
“我决定不只是不再给你付房贷,”郑明远说,“我还要收回你名下的那套房子。”
晓雯的脸色变了,但她很快平静下来:“我理解,爸。那是你们的钱买的,我会尽快搬出去。”
沈兰芝惊讶地看着丈夫:“郑明远,你...”
郑明远摆摆手,打断了妻子的话:“让我说完。我要收回那套房子,卖掉它,把钱用来支持你的教育项目。”
晓雯瞪大了眼睛:“什么?”
“我和你妈都退休了,我有教学经验,她有医疗经验,我们可以搬到这里来,帮助你的项目。”郑明远继续说。
沈兰芝的眼泪流了下来:“你什么时候决定的?”
“刚才,”郑明远说,“看到晓雯和这些孩子在一起的样子,我突然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价值。”
晓雯激动地抱住了父亲:“爸,你不用这样的,你们可以享受退休生活...”
“这就是我们想要的退休生活,”郑明远说,“和你一起,做有意义的事情。”
沈兰芝也点点头:“是的,孩子。我们想和你在一起。”
晓雯抱着父母,泪流满面。窗外,山风吹过,带来远处孩子们的笑声。
在这个偏远的山区学校里,郑明远找到了答案:真正的家庭,不是互相控制,而是互相理解和支持;真正的爱,不只是给予物质,更是精神上的陪伴和认同。
06
一年后的夏天,甘肃山区的那所小学里,多了一间宽敞明亮的图书室。郑明远正在整理刚到的新书,沈兰芝在一旁给孩子们测量身高体重,记录健康数据。
“郑老师,这本书讲的是什么?”一个小男孩指着一本封面鲜艳的图书问道。
郑明远蹲下身子,和孩子平视:“这是一本关于大西北风景的图册,里面有青海湖、敦煌、张掖...很多美丽的地方。”
“我长大了也要去看看!”小男孩兴奋地说。
“一定会的,”郑明远笑着摸摸他的头,“好好学习,世界很大,等着你去探索。”
小男孩开心地跑开了。郑明远站起来,透过窗户看到操场上,晓雯和马涛正在带着孩子们做游戏。晓雯笑得像个孩子,马涛则一边玩一边拍照,记录下这些珍贵的瞬间。
沈兰芝走到郑明远身边:“看什么呢?”
“看我们的女儿,”郑明远说,“她真的长大了。”
沈兰芝点点头:“是啊,她找到了自己的路。”
“你后悔吗?”郑明远问,“放弃了城市的舒适生活,来到这么偏远的地方。”
沈兰芝摇摇头:“一点也不后悔。这里虽然条件艰苦,但每天都很充实,很有意义。”
郑明远笑了:“我也是。”
沈兰芝看了看手表:“快到吃饭时间了,我去厨房看看。”
郑明远点点头,继续整理书籍。自从他们搬到山区后,生活虽然简朴,但心灵却前所未有的充实。郑明远负责教学,沈兰芝负责医疗保健,他们的专业知识在这里得到了充分发挥。
而那套市中心的房子,已经卖掉了,款项一部分用于改善学校条件,一部分作为项目的运营资金。
晚上,一家人在简易的教师宿舍里吃晚饭。马涛给大家看他今天拍的照片。
“这张拍得真好,”沈兰芝指着一张照片说,“孩子们的笑容真灿烂。”
“是啊,”马涛说,“我打算做一个专题,记录山区教育的变化,让更多人了解这里,参与进来。”
郑明远看着马涛认真的样子,想起当初对他的偏见,不禁有些惭愧。这个年轻人虽然选择了不稳定的职业,但他有才华,有爱心,最重要的是,他真心爱晓雯,支持她的选择。
“对了,”晓雯突然说,“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
“什么好消息?”沈兰芝好奇地问。
晓雯看了马涛一眼,两人相视而笑:“我们准备结婚了。”
沈兰芝惊喜地站起来,给了晓雯一个拥抱:“太好了!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就在学校操场上,”晓雯说,“简单一点,请一些朋友,主要是让孩子们也参与进来。”
郑明远点点头:“好主意。”
马涛有些紧张地看着郑明远:“郑叔叔,您...同意吗?”
郑明远看了看马涛,又看了看女儿幸福的脸庞,笑着点头:“当然同意。我相信晓雯的眼光。”
晓雯开心地抱住了父亲:“谢谢爸爸。”
晚饭后,郑明远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看着满天繁星。山区的夜空格外明亮,星星像无数颗宝石镶嵌在深蓝色的天幕上。
沈兰芝端着两杯茶走过来,递给他一杯:“想什么呢?”
“想我们的大西北之行,”郑明远说,“虽然没有完成,但却让我们找到了更重要的东西。”
沈兰芝坐在他旁边:“是啊,命运就是这样奇妙。”
郑明远看着夜空,若有所思:“记得我们出发前,我对晓雯说,我们要为自己的人生活一次。现在想来,真正的人生,不是只为自己活着,而是找到值得付出的人和事。”
沈兰芝点点头:“晓雯比我们更早明白这个道理。”
郑明远笑了:“是啊,孩子有时候比我们看得更透彻。”
沈兰芝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看,我整理东西时找到的。”
郑明远接过照片,是他们旅行时拍的。照片上不是壮丽的风景,而是沈兰芝专注看地图的侧脸,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脸上,温柔而美丽。
“这是我拍的最美的一张照片。”郑明远轻声说。
沈兰芝靠在他肩膀上:“我们还会完成那次大西北之行吗?”
“一定会的,”郑明远说,“等学校的事情安顿好,等晓雯和马涛结婚后,我们再出发,继续我们的旅程。”
沈兰芝笑了:“我等着那一天。”
夜深了,山风轻轻吹过,带来远处的虫鸣和溪水声。在这个宁静的夜晚,郑明远和沈兰芝坐在星空下,享受着他们人生中最安宁的时刻。
那通民警的电话,本该是他们旅途中最糟糕的事情,却成了改变他们生活的转折点。有时候,命运的安排就是如此奇妙。当郑明远决定断了女儿的房贷,带着老伴畅游大西北时,他从未想过,这个决定会把他们带到这里,开启人生的新篇章。
而这一切的背后,是爱的力量。爱让他们放下执念,爱让他们理解彼此,爱让他们找到了真正的幸福。
就像那天在敦煌莫高窟里,导游讲的那个道理:放下一些,守护一些。郑明远和沈兰芝放下了物质的追求,却守护了家人的幸福和心灵的满足。
这大概就是人生的真谛吧。
来源:清风唏嘘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