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条战记(1)战国序幕:北条早云之前的关东乱局

360影视 日韩动漫 2025-05-31 07:10 1

摘要:日本的关东地区,传统上是指东海道铃鹿关、东山道不破关、北陆道爱发关以东的地区,包括相模、武藏、上野、下野、上总、下总、安房、常陆八个令制国,因此也称“关八州”。关东地区有日本最大的河流利根川流经其中,冲积成广阔的关东平原,故而土地肥沃,物产丰足,人口众多,自古

日本的关东地区,传统上是指东海道铃鹿关、东山道不破关、北陆道爱发关以东的地区,包括相模、武藏、上野、下野、上总、下总、安房、常陆八个令制国,因此也称“关八州”。关东地区有日本最大的河流利根川流经其中,冲积成广阔的关东平原,故而土地肥沃,物产丰足,人口众多,自古以来就是日本人口密度最大的区域。众所周知,日本武士崛起于庄园经济,富饶的关东地区遍布大小庄园,因此也就成为武士阶层发展壮大的沃土。因此,关东对于日本武士来说具有十分特殊的历史含义。源赖朝就是以关东为根据地,建立起日本历史上第一个武士政权镰仓幕府,使关东的镰仓成为“武士之都”。室町幕府虽然建立在京都,但足利尊氏对关东依然十分重视,专门设立“镰仓府”以统治关东。

实际上,镰仓府的管辖范围不仅限于关东八国,还包括陆奥、出羽、伊豆、越后,共十二国,整个东日本都在其治下。镰仓府的长官称“关东公方”(也称“镰仓公方”、“关东将军”),由足利尊氏的次子足利基氏担任。关东公方之下,设“关东管领”作为辅佐役职,最早由高师冬和上杉宪显两人同时担任。高师冬是幕府执事高师直之子,受高师直牵连,于观应二年(1351年)正月自杀。关东管领一职遂由上杉宪显一人独任,并由上杉氏世袭。

上杉氏出自藤原氏分家劝修寺家的庶流,始祖为藤原重房,因其担任丹波国船井郡上杉庄的庄官,以“上杉”为苗字,称“上杉重房”。建长四年(1252年),宗尊亲王前往镰仓出任幕府将军,上杉重房跟随宗尊亲王下向关东,以上野的平井庄为中心扎根经营,成为一大豪族。嘉元年间,上杉家传至第二代上杉赖重,上杉赖重将女儿清子嫁给下野足利庄的领主足利贞氏,嘉元三年(1305年)生下一子,即后来室町幕府第一代将军足利尊氏。足利尊氏建立幕府后,上杉赖重之子上杉宪房(足利尊氏的舅舅)、孙子上杉宪显(足利尊氏的表哥)均成为幕府奉公众,历任种种要职。贞和五年(1349年),上杉宪显出任关东管领,从此在镰仓定居。上杉宪显除担任关东管领外,还兼任相模、武藏、上野、越后、伊豆五国守护职,可谓权倾关东。

上杉氏枝叶繁茂、子孙兴旺。在室町幕府建立初期,上杉重显(上杉宪房的弟弟)、上杉重能(上杉宪显的二弟)、上杉宪藤(上杉宪显的三弟)也是家中的重要人物,分别另立门户,成立分家。其中,上杉重显的宅邸位于镰仓扇谷町,称“扇谷上杉家”,但扇谷上杉家既非嫡流,与宗家的血缘关系也相对疏远,地位并不太高;上杉重能的宅邸位于镰仓宅间町,称“宅间上杉家”,上杉宪藤的宅邸位于镰仓犬悬町,称“犬悬上杉家”。而宗家上杉宪显的宅邸位于镰仓山内町,则称“山内上杉家”。除此之外,上杉家还有“越后上杉家”“厅鼻上杉家”“小山田上杉家”等分家,但在上杉大家族中的地位也比较低。

上杉家中地位最高的是山内、宅间、犬悬三家,即上杉宪显三兄弟。三兄弟曾立下“金匮之盟”,约定由三家轮流担任关东管领一职。刚开始,三家确实是如约而行,上杉宪显之后,由宅间家的上杉能宪(上杉重能之子)接任关东管领,上杉能宪之后,由犬悬家的上杉朝房(上杉宪藤之子)接任关东管领。但后来,宅间家传至上杉宪孝,因没有子嗣,以致家名断绝。犬悬家因上杉禅秀发动反对幕府的叛乱被镇压,家格遭到贬黜而没落。从此关东管领一职遂由山内上杉家一门独占。

上杉家世系

说起来,室町幕府和镰仓府的关系,一向不怎么和谐。因为镰仓府的关东公方认为自己同是足利尊氏的子孙,也有资格继任幕府将军,因此时常对将军宝座虎视眈眈。而室町幕府的中央集权程度很低,对镰仓府的支配力不足,能不能管得住全靠将军个人的手段和威望,一旦稍有风吹草动,镰仓府就会出现离心离德的倾向。

应永十五年(1427年)十二月,将军足利义持病重,没有子嗣,而且不愿指定后继人选,而是交由辅政禅僧、人称“黑衣宰相”的三宝院满济以及细川、斯波、畠山等“三管领家”共同推举。

此时的关东公方是足利持氏,关东管领是上杉宪实。足利持氏本事不大,但野心很大,他早就觊觎将军之位,得知足利持氏的情况后更是蠢蠢欲动,甚至写信给三宝院满济,自荐为将军后继人选。关东管领上杉宪实倒是比较本分,他坚决反对足利持氏参与中央政争,多次进谏足利持氏,管好关东的事情就不错了,切勿自我膨胀、自招祸端。上杉宪实是个能吏,处理政务井井有条,在关东威望很高,足利持氏虽然对上杉宪实有所不满,但又不得不依靠上杉宪实,两人相互制衡,形成了十分微妙的关系。

正长元年(1428年)正月二十六日,足利义持病逝。三宝院满济和“三管领家”商议的结果,是采用“阄引”(意即抽签)的方式决定将军继承人,候选人有大觉寺义昭、青莲寺义圆、三千院义承、相国寺虎山永隆四人(均为足利义满的儿子),最后抽中的是青莲寺义圆。当年十月,义圆还俗,继任将军之位,改名足利义教,是为室町幕府第六代将军。

可见,三宝院满济根本就没搭理足利持氏,完全没有考虑过要把足利持氏纳入候选人范围。足利持氏气得直跳脚,还是上杉宪实好说歹说把他劝住,没让他做出不理智的举动。

在幕府这边,因为足利持氏试图参与将军之位的竞争,实际上也就得罪了足利义教。足利义教虽是佛门出身,但在历史上以残忍好杀、睚眦必报而闻名,得罪了他,不会有好果子吃。只是当时尚有三宝院满济、畠山满家、斯波义淳等老臣辅政,他们主张平稳慎重的政策,足利义教才不至于马上对镰仓府采取措施。

永享八年(1436年),信浓守护小笠原政康准备在守护直辖领实施检地,与北信浓豪族村上久清在勘界时发生纠纷。村上久清的领地邻近上野,长年向关东公方进贡,与镰仓府关系密切。同时历代关东公方也有意和村上家结交,以此作为染指信浓的跳板。这时,村上久清遇到麻烦,马上就找到关东公方足利持氏,请求帮助。足利持氏对这次扩张势力的机会很重视,他决定派镰仓奉公众一色兼长为使者,到信浓调停纠纷,同时让上杉宪实出兵至箕轮城驻扎,意在威胁小笠原政康如果不接受调停,就以武力进攻信浓。

如果是在镰仓府管辖的十二国范围内,足利持氏这么做倒也无可厚非,关东公方本来就有武力镇抚境内的权力,他要打谁都是合法的。但信浓并不是镰仓府辖区,关东公方无权干预信浓领内事务。足利持氏企图武力进攻信浓,这等于是要和幕府开战。足利持氏如此胡闹,上杉宪实极力劝阻:派使者调停已是越权,动用武力更是万万不可。

但足利持氏如同猪油蒙了心,坚持一意孤行。为此,上杉宪实不惜辞去关东管领一职,从镰仓出奔至上杉家在上野的根据地平井城。看到上杉宪实态度如此决绝,足利持氏这才放弃了干涉信浓事务的打算,老老实实把上杉宪实请回镰仓。但经此一事,两人的关系已经闹僵,很难再像之前那样一起共事了。

永享十年(1438年)六月,足利持氏的长子贤王丸举行元服之礼,足利持氏为之赐名“足利义久”。这时,老成谋国的上杉宪实再次站出来进谏,极言按照惯例,关东公方世子元服,应事先上报幕府,在得到幕府批准,以及将军赐下一字偏讳之后,方可举行元服之礼,不能擅自元服,更不能擅自使用将军家专用的当家字“义”字。但这一次,足利持氏说什么也不肯听他的。

上杉宪实心急如焚,他思来想去,决定亲自跑一趟京都,向幕府解释说明,足利持氏只是无知妄为,并无与幕府作对之意。然而,这时的幕府,已不同数年之前。能够压得住将军足利义教的几位老臣三宝院满济、畠山满家、斯波义淳等已先后离世,新上任的管领细川持之和足利义教志同道合,一心要找关东公方的茬,伺机削弱镰仓府的势力。如今正好碰上足利持氏自己送人头,足利义教哪里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所以,足利义教不但不听上杉宪实的解释,还下达一份御内书,严词责备足利持氏目无幕府,恣意妄为,要求足利持氏进京接受处分。

关东公方在室町幕府的体制内一向地位尊荣,从未有过处分关东公方的先例。足利持氏对足利义教的御内书置若罔闻,拒不奉命。

足利义教对此早有预料,按照计划,他将讨伐足利持氏的事情提上了议事日程,与细川持之等人商议出兵事宜。

幕府准备出兵讨伐足利持氏的消息,很快传到镰仓。镰仓顿时谣言四起,有人说是上杉宪实到京都进了谗言,导致幕府决意讨伐镰仓。足利持氏听了勃然大怒: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原以为是个忠臣,没想到竟在背后偷偷搞阴谋!

于是,足利持氏下达密令,让一色直兼等镰仓奉公众秘密集结兵力,待上杉宪实回到镰仓,便立即动手将其家臣党羽一网打尽。

但是,足利持氏的密令还是泄露到了上杉家。永享十年(1438年)八月十四日,夜幕降临后,扇谷上杉家的上杉持朝率领整个上杉一族的家眷家臣数百人趁夜逃出镰仓,前往上野平井城避难。同时派人通知上杉宪实,勿回镰仓,可去上野。上杉宪实本已走到骏河,得知消息后立即改道甲斐、信浓,前往上野。

八月十六日,足利持氏获知上杉宪实和上杉一族逃出生天,更加怒不可遏,下令以一色直兼为大将、一色时家为副将,领四千骑进攻上野。足利持氏的这一命令,揭开了关东地区百年战乱的序幕,史称“永享之乱”。

一开始,一色直兼进军顺利,从镰仓一路北上。上杉家长期兼任武藏守护职,在武藏有很多老部下,此时都纷纷归降了关东公方。一色直兼很快就渡过神流川,打到了武藏和上野边界的深谷城,此处与上野平井城的直线距离仅有40公里。毕竟足利持氏一方早已磨刀霍霍,而上杉家毫无准备,不免陷入被动。

足利持氏很高兴,亲自领兵从镰仓出发,来到武藏新座郡的国分寺督战,同时命三浦时高留守镰仓。

足利持氏正在为进军上野的胜利得意洋洋时,京都的幕府也出手了。

永享十年(1438年)八月二十九日,将军足利义教亲自入宫上奏,取得了后花园天皇颁下的将足利持氏指为“朝敌”并出兵讨伐的纶旨。足利义教命幕府奉公众、犬悬上杉家出身的上杉持房(上杉禅秀之子)为大将,召集东山、东海诸国兵马,号称二万五千骑,沿东海道向镰仓进攻。幕府军来势凶猛,九月十日,上杉持房与骏河守护今川范政、甲斐守护武田信重合力攻下箱根、足柄两处关口。箱根、足柄乃是控扼关东咽喉的天险,一旦过了这两关,就可长驱直入关东平原,直取镰仓。此时,足利义教又命尾张守护斯波持种领兵五千为第二阵,与上杉持房合兵进攻镰仓。

镰仓已经门户大开,尾张援兵又至,负责留守镰仓的三浦时高顿时慌了手脚。这时,一封由足利义教亲笔书写的御内书送到了三浦时高手上。

御内书称:

“持氏违背天子敕命,已成朝敌,天下诸将共讨灭之。公识大体,须知顺逆之势,勿再追随朝敌,以当斧钺之诛也。”

事已至此,三浦时高眼看镰仓已经守不住,只好顺势降伏。幕府军浩浩荡荡,兵不血刃就占领了镰仓。

足利持氏的精力全部投入上野攻势,根本没想到幕府军这么快就攻下镰仓。此时的足利持氏,在武藏国分寺进退维谷,一时束手无策。

上杉宪实到底是贴心的老臣,他内心仍把足利持氏看做“主公”。上杉宪实派出山内家家老长尾忠政,前往武藏国分寺,劝说足利持氏与幕府“和睦”(其实是降伏,和睦是委婉的说法),条件是保全足利持氏及其子女、家眷的性命,但足利持氏和嫡子足利义久必须削发出家,不再干预政事,足利持氏的侧近重臣一色直兼、一色时家等人要接受幕府的处分。

足利持氏依然犹豫不决,牺牲家臣对他来说不是问题,他真正担心的是他和儿子的性命能不能保得住,毕竟足利义教可是个好杀的主,得罪了他,还能被放过吗?

对此,长尾忠政接着劝道:

“宪实公人称国士,言出必行,上样(指足利持氏)是知道的。他既然有此承诺,将来就算是拼命力争,也必定履行诺言。望上样勿再狐疑。”

听了这话,足利持氏这才稍获宽慰,终于下定决心“和睦”。

十一月二日,足利持氏和足利义久父子在长尾忠政的护送下回到镰仓,临时安置在永安寺。十一月五日,足利持氏被转移到武藏称名寺,足利义久被转移到武藏报国寺,分别削发出家。十一月十日,上杉宪实回到镰仓,宣布了幕府对一色直兼等四十二名镰仓奉公众的处分决定,全部勒令切腹,领地没收。可叹一色直兼,十日之前还是威风凛凛的统兵大将,转眼间就成了任人宰割的阶下之囚,真可谓是世事无常,盛者必衰。

接着,上杉宪实果然履行承诺,向幕府提出了请求保全足利持氏父子性命的“助命叹愿”。但将军足利义教肯定是不答应的,幕府重臣经过商议,多数意见也是足利持氏该杀,绝不可留。

永享十一年(1439年)正月,幕府管领细川持之发给上杉宪实一份书状,明确答复:

“持氏乃祸乱关东之根,留此祸根,非但乱关东,尚恐将乱天下。公当为天下着想,不可以私情为念。尽早处置,付之茶毗,不必传首京都。”

意思是要上杉宪实尽快处死足利持氏,就地“茶毗”(佛教指火化),不用砍下首级传送京都。

细川持之的书状,由京都等持院僧正泊心周澡亲自带到镰仓交给上杉宪实,并负责监督上杉宪实落实处置。永享十一年(1439年)二月十日,足利持氏被勒令在称名寺切腹,死后在寺中火化,也有说是足利持氏是被活活烧死的。同日,足利义久也在报国寺切腹并火化。传承了四代八十年的镰仓府,至此灭亡。

因“助命叹愿”未被采纳,上杉宪实深感对不起故主,也对幕府的残酷无情、刻薄寡恩感到失望。永享十一年(1439年)五月,上杉宪实向幕府辞去关东管领职,在镰仓的清净光寺削发出家。将军足利义教对上杉宪实倒是很赏识,坚持要上杉宪实留任,不批准他的辞职。但上杉宪实事实上已经出家,也拒绝再履行关东管领职务。从此,关东地区进入了长达十年的既没有关东公方,也没有关东管领的“大空位”时代。

关于足利持氏的处置,还遗留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足利持氏还有三个未成年的儿子安王丸、春王丸、永寿王丸,在三浦时高降伏的混乱时期逃出镰仓,藏匿在各地的镰仓奉公众家里,一直未被幕府方抓获。

永享十二年(1440年)三月,镰仓奉公众结城氏朝将安王丸、春王丸迎至下总结城城,举兵反抗幕府。上总、下总、下野、常陆一带还有不少忠于关东公方的奉公众,至此纷纷响应,带兵带粮到结城城会师。到五月,结城城中已有八千多人马集结。

此时的镰仓,由于关东管领上杉宪实实际上已不理政事,实权掌握在山内上杉家家宰(首席家老)长尾景仲,以及扇谷上杉家家宰太田资清手里。长尾景仲、太田资清都是才干出众的能吏,但毕竟缺乏大义名分,政治威望无法与关东公方对抗,难以着手平定结城氏朝的举兵叛乱。

这时,幕府再次派泊心周澡到关东,强请上杉宪实重新出山。上杉宪实坚决不肯,在泊心周澡的一再劝说下,最后上杉宪实决定,由其弟弟上杉清方、家宰长尾景仲、扇谷家当主上杉持朝三人组成一个临时机构“评定众”,负责具体的领兵平叛事宜,上杉宪实本人则以“军师”的身份随军参与决策。

上杉宪实的决定,既充分利用自己的政治影响力,又不必承担责任,同时还能有效调动上杉清方等人从事具体工作,可谓是十分老到的安排。有了上杉宪实这样的政治耆宿出面,平叛的形势果然为之一变。结城氏朝所依赖的原镰仓奉公众中陆陆续续出现了倒戈者,关东管领一方的势力重新占据了优势。

永享十二年(1440年)七月十日,原镰仓奉公众的小山持政从结城军中倒戈,并攻下了结城家的重要据点下总衹园城。

以此为契机,上杉军决定向结城城发起总攻。七月十九日,上杉军以长尾景仲为总大将,太田资清为副大将,率相模、武藏、上野、下野、越后、骏河、甲斐、信浓九国之兵,号称十万骑,攻入下总,将结城城团团包围。

结城城是一座建在低矮丘陵上的城池,城外虽有一些坡地,但坡势平缓,总体上算是平城。不过,结城城规模巨大,光是本丸就宽达一千多米,城墙是当时少见的石墙,城外挖有又宽又深的水堀,城墙长满青苔,难以接近和攀爬。长尾景仲见结城城不好攻城,决定采用围城断粮的战术。

然而,结城城不仅城高池深,物资储备也很充足。上杉家的数万大军(号称十万,但实际上不太可能有这么多)对军粮的消耗远大于守城的结城军,围城断粮并不是明智的策略。上杉军的围城持续到年底,城中守军岿然不动,围城的上杉军倒是有些顶不住了。

幕府得知上杉军对结城城围而不攻,非常不满。将军足利义教、管领细川持之派仙波义常为“军奉行”,到下总督促上杉军尽快攻城。

仙波义常对长尾景仲说:

“我军有十万之众,军粮消耗巨大。如此围城,到底能围多久?不如尽快攻城,以洪炉燎发之势,速战速决。”

在仙波义常的威压之下,长尾景仲才承认自己策略错误,下令准备攻城。嘉吉元年(1441年)四月十六日,上杉军用竹筏在结城城的水堀上搭建浮桥,利用盾牌掩护下将巨大的破城槌运到结城城的大手门前。没多久,就攻破了结城城的大手门。战斗持续到夜里,上杉军攻入结城城本丸,结城氏朝在本丸的箭橹上自刃身亡。

结城城落城后,安王丸、春王丸一度逃出城外,但还是被上杉军抓获,解送京都。走到美浓的垂井驿时,将军足利义教下达的将二子斩首的命令也送到了这里。五月十六日,由负责押送的上杉家臣长尾实景监斩,在垂井的金莲院将安王丸、春王丸斩首。安王丸殁年十三岁,春王丸殁年十一岁。二子首级装在冰桶里立即飞马送至京都,由将军足利义教进行“首实检”(检查敌将首级的仪式)后,又送回金莲院火化。

讽刺的是,就在足利义教杀死安王丸、春王丸的翌月,即嘉吉元年(1441年)六月二十四日,京都发生“嘉吉政变”,足利义教被播磨守护赤松满祐谋杀,同样身首异处。一生杀人不眨眼的足利义教,最终死于他人的屠刀之下,也是因果报应吧。

足利义久、安王丸、春王丸被杀,但足利持氏还有一个儿子永寿王丸,藏匿在信浓豪族土井持光的宅邸。因为永寿王丸年纪太小,父亲死时他只有五岁,而且没有参与结城合战,足利义教还没有想好怎么处理他就死了,永寿王丸因此得以逃过一劫。

足利义教死后不久,对关东公方态度强硬的管领细川持之也病死了。新上任的将军足利义政、管领畠山持国地位尚未巩固,因此都主张宽缓平稳的政策,对永寿王丸也不再追究。

文安四年(1447年)三月,关东各国的一批原镰仓奉公众,以下野宇都宫等纲为首,包括下总小山持政、下总千叶胤直、常陆佐竹义人、安房里见义实等,联名上书幕府,认为关东公方是关东静谧的根基,持氏之后,屡有歹人作乱,原因就是没有关东公方坐镇,无法安定人心所致,因此请求幕府立永寿王丸为关东公方,重建镰仓府,以统领关东诸将,稳定关东形势。

在此之前,管领畠山持国就对足利持氏的遭遇很是同情,看了关东诸将的联名上书,十分赞同。为稳妥起见,畠山持国还派人到镰仓征求了上杉宪实的意见。上杉宪实虽对永寿王丸出任关东管领存有疑虑,但他一向自感对不起足利持氏,因而对此事不置可否。他对畠山持国的使者说:

“永寿王丸进退之事,任由幕府处置。”

实际上是采取了默许的态度。了解了上杉宪实的态度,畠山持国奏明足利义政,足利义政也表示同意。

文安五年(1448年)五月,幕府将永寿王丸召至京都,为其举行元服之礼,将军足利义政(时名“足利义成”)赐下“成”字,取名“足利成氏”,并下发敕书,任命为关东公方。足利成氏时年十四岁。

关东公方的问题暂时算是解决了,但是关东管领的问题还没解决。早在永享十一年(1439年)上杉宪实就向幕府提出辞职,尽管幕府没有批准其辞职,但上杉宪实已经到清净光寺出家,关东管领事实上处于空位状态。

上杉宪实曾推举其弟弟上杉清方出任关东管领职,但上杉清方在结城合战中表现不太积极,幕府对其很不满意,没有同意。当时的幕府管领细川持之倒是中意于上杉宪实的长子上杉宪忠,但上杉宪实认为上杉宪忠年纪太小,不足以担当重任,因此强烈反对。双方意见不一,这事就一直搁置了下来。

在足利成氏就任关东公方后,按照幕府惯例,关东公方应有关东管领辅佐,因此畠山持国再次提议上杉宪忠出任关东管领。此时上杉宪忠十五岁,年纪与足利成氏相仿,倒是显得很搭配。再加上上杉宪实日益厌倦红尘,不愿纠缠俗事,也就同意了。上杉宪忠出任关东管领之后,上杉宪实干脆跑到周防的宁国寺,以表示远离关东,不再过问关东事务,直至文正元年(1466年)三月六日去世。

关东公方和关东管领重新配置之后,关东局势表面上看似乎是安定了下来。实际上,足利成氏对父兄之死始终不能释怀,他将怨念集中到上杉家众人,特别是上杉宪忠身上,伺机报仇。

足利成氏年纪虽小,但他自幼经历劫难,少年老成,做事很有条理。足利成氏返回镰仓后,第一件事就是为结城家平反,为已死的结城氏朝恢复名誉,追赠正五位下弹正少弼的官位,并起用结城氏朝的儿子结城成朝为下总守护,极力笼络人心。为此足利成氏赢得了不少原镰仓奉公众的支持,巩固了自身的权力地位。

上杉家也感受到了足利成氏的敌意。为此,上杉宪忠命家宰长尾景仲在上野增筑平井城,扇谷家当主上杉持朝命家宰太田资清在南武藏增筑岩槻城,作为将来可能发生军事对抗时的据点,同时,上杉家也极力统合其担任守护职的相模、武藏、上野、越后、伊豆五国的国众、豪族,确保发生战事时能够动员更多的兵力。

宝德二年(1450年)四月,上杉宪忠与长尾景仲以及扇谷家的上杉持朝、太田资清谋议,决定先发制人,抢先动手除掉足利成氏。四月二十日,长尾景仲、太田资清各率五百骑急袭镰仓,但行事不密,消息泄露,足利成氏早已乘船逃至镰仓南面海上的江岛。四月二十一日,长尾景仲等人准备乘船追击江岛,但遇到闻讯来援的小山国政、千叶胤直等军,双方在镰仓郊外的七里滨激战,但从各处来支援关东公方的国众越来越多,长尾景仲自忖难敌,退往扇谷上杉家在相模的根据地糟屋馆,上杉宪忠、上杉持朝等也撤出镰仓,退往七泽要害(“要害”是关东地区对位于交通要道上的城池的称呼,一般是山城)。这一事件,史称“江岛合战”。

江岛合战是上杉家发动的一次非常鲁莽而失策的行动。上杉家其实根本没有做好准备,没有动员势力范围内的全部资源,完全寄希望于一次突然袭击就幻想能够得手,而偏偏又行事不密,走漏消息,最后反被支持足利成氏的一群国众围殴。这暴露了上杉宪忠在政治、军事上急于求成,不够成熟。

幕府得知江岛合战之事后,立即介入调解,要求双方罢兵停战。因为双方都没有做好全面开战的准备,故而都愿意接受幕府的调解。足利成氏返回镰仓桐谷御所,上杉宪忠等人也各自回到镰仓的宅邸。

足利成氏和上杉宪忠表面和解,暗地里各自都在为下一步行动做准备。上杉宪忠紧锣密鼓地在各地修建城池和阵砦,足利成氏则继续笼络忠于关东公方的大小国众,壮大自己的军事实力。

享德三年(1454年)十二月,奉上杉宪忠之命,长尾景仲、太田资清等上杉家重臣前往上野查看平井城等一系列战略据点的增筑情况。看到上杉家的几位重量级人物都不在镰仓,足利成氏决定采取一次冒险行动,一举击杀上杉宪忠。十二月二十八日,足利成氏派家臣柳原图书头告知上杉宪忠,因为战乱,鹤冈八幡宫已经多年没有举行春祭,他打算翌年立春后在鹤冈八幡宫恢复春祭,邀请上杉宪忠到桐谷御所商议春祭的具体事宜。鹤冈八幡宫是武士的精神圣域,地位极其尊崇,恢复春祭是极重要的大事,邀请身为关东管领的上杉宪忠一起商议,上杉宪忠没有理由不去。而且,上杉宪忠年轻气盛,他觉得如果自己不去,会被人们嘲笑胆怯。因此,上杉宪忠决定如约前往,为了安全起见,上杉宪忠带上了武艺高强的长尾景柱、大石宪秋等二十二名卫士。

上杉宪忠到了桐谷御所,大摇大摆径直前往表书院的御殿。按照镰仓府的体制,关东管领地位稍低于关东公方,但地位也很高,而且关东管领由幕府任命,直属于幕府,虽然职责是辅佐关东公方,但不是关东公方的部下。因此,关东公方对关东管领一向是十分尊重的。按照礼仪,关东管领到访关东公方的御所,关东公方虽然不用出迎,但一般要提前在御殿等候,以示尊重。

然而,当上杉宪忠进入御殿时,御殿中却是空无一人。上杉宪忠正在疑惑间,御殿四周的阵闱拉开,现身的是一排排弓箭手,只听见一声清厉的竹哨吹响,众弓箭手万箭齐发,将上杉宪忠及其随从全部射杀。可怜上杉宪忠带来的二十二名高手,根本没有机会展现武艺,就和上杉宪忠一道魂归离恨天。

上杉宪忠死后,上杉家马上得知了消息,扇谷家当主上杉持朝逃出镰仓,直奔上杉家的根据地上野而去。这位上杉持朝并无多大能力,但逃跑倒是麻溜得很,在永享之乱中,也是他带着上杉家众人逃出镰仓,为上杉家保全了有生力量,也算是一种本事吧。

足利成氏谋杀上杉宪忠,意味着与上杉家彻底决裂,再无转圜的可能,剩下的就是放开拳脚大打一场了。足利成氏是有备而来,他早就命令结城成朝、里见义实等人暗中集结兵力,做好了与上杉家全面开战的充分准备。足利成氏的行动揭开了关东百年战乱的序幕,史称“享德之乱”。

上杉持朝逃到平井城,把镰仓的变故告知长尾景仲。长尾景仲大惊,他一时来不及多想,马上着手两件事:一是派儿子长尾景信至京都,将此事上报幕府,请求幕府下达讨伐足利成氏的命令,以取得大义名分,避免被人指责为以下犯上;二是紧急召集上野、武藏两国国众,准备与足利成氏开战。

康正元年(1455年)二月九日,足利成氏亲率三千骑,北上进攻上杉家的本据地上野。在路经武藏称名寺时,因此地是当年足利持氏亡故之地,足利成氏留下祭奠先父,其余军队由结城成朝率领,继续北上。

二月二十日,结城成朝在武藏立河原与南下的上杉军一千五百骑遭遇,两军激战了一天,上杉军终究兵少,难以硬拼,遂转移到分倍河原布阵。

二月底,足利成氏祭奠已毕,回到军中。这时武藏有不少国众陆续前来参阵,表示愿意效忠关东公方。足利成氏手下的军队迅速增加至五千多人。

三月十二日,足利成氏亲自领兵进攻上杉军的分倍河原阵。足利军兵力占优,分成两路,分别从东、南两个方向进攻。南路军由结城成朝率领,先发起攻势,当上杉军全力集中与南路军交战时,足利成氏亲率东路军突然出现在上杉军左翼,将上杉军打了个措手不及。上杉军抵挡不住,陷入溃败,且损失惨重,上杉家一门众上杉宪显、上杉显重、上杉清永均在此役中战死。

分倍河原之战后,长尾景仲与上杉持朝、太田资清商议,认为战败的主要原因是作为宗家的山内上杉家没有当主,关东管领缺位,上杉军缺乏政治号召力,无法团结统合各国国众 ,以致吃了大亏。关东地区最有实力的武士集团,数来数去也就那二三十家,他们支持哪一方,哪一方的胜算就大。要想办法把这些人拉拢到自己一边才行。

因此,长尾景仲派上杉家的另一位宿老寺尾道继,到京都请求幕府为山内上杉家选任一位家督,并任命为关东管领,以统领关东诸将,讨伐足利成氏。

上杉宪忠有一个弟弟,也就是上杉宪实的次子,名为上杉房显,从小被送到京都养育,此时正担任幕府奉公众。长尾景仲等人皆有意拥立上杉房显,但上杉房显此时是幕府的工作人员,长尾景仲等人不好直接点名,所以只能委婉地表示由幕府选任。

此时的幕府已换了管领,同情关东公方的畠山持国已经下台,继任的新管领细川胜元是细川持之的儿子,细川胜元继承了父亲的遗志,主张对关东公方采取强硬打压的方针政策。细川胜元与长尾景仲、寺尾道继一拍即合,同意由上杉房显出任山内上杉家家督、关东管领。

康正元年(1455年)四月三十日,后花园天皇发出纶旨,将足利成氏指为朝敌,号令关东诸将讨伐足利成氏,上杉房显奉旨出征,一如当年讨伐足利持氏的故事。稍稍不同的是,这次幕府下发了治罚令书,授权上杉房显可以自行决定如何处置足利成氏,另外天皇还授予讨伐叛逆专用的“锦之御旗”,让上杉房显摆足了排场。当然,最大的不同在于,此时幕府忙于派系内斗,无法给上杉房显太多兵力。细川胜元只拨给上杉房显“百余骑”,让他到远江、骏河自行召集军队。

上杉房显从小在京都长大,是个精通文艺的风雅之士,带兵打仗非其所长。但他意志坚强,不肯服输,即使开局只有一百人,他愿意接受挑战,昂然赶赴关东。好在,骏河守护今川范忠与细川胜元一向交好,他对细川胜元起用的上杉房显热烈欢迎,并表示愿意全力支持上杉房显。

上杉房显到骏河时,足利成氏正在武藏各地与上杉军主力鏖战,根本无暇顾及镰仓大后方的情况。今川范忠探知镰仓防守空虚,只有和田亲诚等文官奉行众留守,决定趁虚突袭镰仓。康正元年(1455年)六月,上杉房显和今川范忠率骏河众,偃旗息鼓,悄悄翻越无人防守的箱根、足柄关口,一路直取镰仓。众所周知,镰仓和京都一样是没有城墙的城市,镰仓的军事防御全靠扼守四周的要道、路口,一旦这些据点失守,镰仓也就守不住了。和田亲诚等文官手上无兵,得知幕府军来袭,吓得魂飞魄散,纷纷逃出镰仓。

关东公方出阵武藏,幕府军趁机突袭攻占镰仓,这戏码和当年足利持氏的情形一模一样。但足利成氏到底比他父亲强一些,他相当镇定,没有因为镰仓失守就失去斗志。在结城成朝等将领扈从之下,足利成氏率军转移到下总古河城,在此建立御所,称为“古河公方”

足利成氏选择在古河城建立御所,首先是因为这里是关东公方的直辖领地,足利成氏在这里建立根据地,是告诉众人他不会去别人的领地上占便宜。其次,足利成氏的支持者,大多数是原来的镰仓奉公众,他们的领地都集中在关东地区东部的下野、下总、上总、安房、常陆等国,古河城位于下总与下野、上野、武藏四国交界处,北有结城、宇都宫,东有佐竹,南有小山、千叶,均可作为古河城的战略纵深,进可攻,退可守,游刃有余。其三,古河城依山傍水而建,有利根川、渡良濑川流经城下,运兵运粮都很便利。

足利成氏退往古河城后,上杉房显来到上野平井城,与上杉军主力会合。但上杉房显毕竟不是用兵之才,身体也差,时常生病,指挥权不得不委任给老将长尾景仲。扇谷家方面情况也差不多,上杉持朝自知不是将才,兵权完全交给家宰太田资清。这实际上也是一种较为温和形式的“下克上”。

足利成氏虽然因镰仓失守而暂时败退,但其实力并未受到太大削弱。康正二年(1456年)以来,足利成氏军与上杉军在只木山、冈部原、骑西城等地多次会战,双方都损失惨重,依然难分胜负。

康正二年(1456年)后,关东战局渐渐呈现僵持状态。双方因实力受损严重,都不愿主动进攻,而是转入守势。为了加强防守,双方在关东大地上修筑了一座座城池,筑城技术也得以突飞猛进。其中,上杉方修筑的城池有江户城、河越城、岩付城等,足利成氏方修筑的有关宿城、佐仓城等,在战国时期都成为名城,有的甚至在近现代发展为大都市。

关东的僵局,并非幕府所乐见。按照细川胜元的计划,上杉房显和足利成氏要打个你死我活才好。长禄二年(1458年)五月,为了破解僵局,细川胜元决定任命足利义政的弟弟足利政知为新的关东公方,前往关东,或可助上杉房显一臂之力。

足利政知的资源,甚至还不如上杉房显。当年上杉房显还有“百余骑”的兵力,而足利政知身边只有家臣三十五人。因此,足利政知甚至不敢进入关东,而是在今川家的帮助下,在伊豆堀越建立御所,称为“堀越公方”

堀越公方实力微弱,并不能改变什么,唯一的作用只能是让关东的乱局更加混乱。对于堀越公方的到来,各方反应不一。古河公方与堀越公方自然是水火不容,势不两立;山内上杉家对堀越公方是表面尊崇,实际不当回事;扇谷上杉家和堀越公方的关系则有一点紧张,因为堀越公方占据伊豆之后,又尝试拉拢相模的豪族武士,企图将势力扩张至相模,而相模和南武藏一向是扇谷上杉家的势力范围,堀越公方的扩张难免招来扇谷上杉家的敌视。

宽正二年(1461年),足利成氏一方的下总武士千叶孝胤,试图以五百骑经由南武藏和相模,进入伊豆袭击堀越御所。当时扇谷家家宰太田资清的长子太田道灌正在修筑江户城,得知消息后立即出兵拦截,打退了千叶孝胤。

此事过后,太田资清写了一封书信给足利政知,认为千叶孝胤竟敢这样长途奔袭,堀越御所中必有内应,这个内应就是足利政知的执事上杉教朝。足利政知闻讯大惊,派人去调查上杉教朝是否有暗通古河公方之事。上杉教朝知晓此事后,认为自己的忠心耿耿,换来的却是足利政知的如此不信任,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竟于宽正二年(1461年)十月三日在堀越御所的东御门切腹,以自证清白。按照当时的观念,武士切腹确实是可以自证清白的,上杉教朝既已切腹,那就说明太田资清所说不实。太田资清的本意,大概是想使个反间计,离间足利政知和上杉教朝的关系,削弱堀越公方的实力。只是没想到上杉教朝那么刚烈,直接就切腹了。太田资清为此背负了巨大的舆论压力,最后不得不引咎宣布退隐,将家宰、家督等职传给长子太田道灌。

切腹

宽正四年(1463年)八月二十六日,山内上杉家家宰长尾景仲去世,享年七十六岁。山内上杉家家宰一职,由其长子长尾景信继任。长尾景仲多年来都是山内上杉家的顶梁柱,他的死去,不仅对山内上杉家,而且对整个上杉家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上杉房显甚至因此向幕府提出了辞去关东管领职的请求,只是幕府不予批准,方才作罢。

文正元年(1466年)二月二十日,体弱多病的上杉房显也去世了,享年三十二岁。上杉房显没有子嗣,在长尾景信等人的拥立之下,山内上杉家家督之位由越后上杉家上杉房定之子上杉显定继任。

这几年,上杉家噩耗连连。应仁元年(1467年)九月,扇谷上杉家的上杉持朝去世,享年五十二岁。其子上杉政真继任扇谷上杉家家督之位。文明五年(1473年)上杉政真在攻打下野唐泽山城的时候战死,享年二十四岁。上杉政真没有子嗣,在扇谷上杉家家宰太田道灌的拥立下,上杉政真的弟弟上杉定正继任扇谷上杉家家督,时年仅七岁。不用说,此时扇谷上杉家的实权,完全掌握在家宰太田道灌手里。

太田道灌是战国初期的名将,生于永享四年(1432年),原名太田资长,后由上杉持朝赐予“持”字偏讳,改名太田持资。文明六年(1474年),太田持资生了一场大病,在武藏普照寺许愿:

“若能治愈此病,愿舍身奉佛。”

许愿之后,太田持资的病竟然神奇地痊愈了。太田持资按照所许之愿,在普照寺出家,法名“道灌”。此后不论公私文书,他都是自称“沙弥道灌”

太田道灌木像

太田道灌最大功绩之一,就是修筑了江户城。江户城于康正二年(1456年)开始兴建,长禄元年(1457年)竣工。当时江户城的形制,与后来的江户城有很大的区别。但可以明确的是,太田道灌所筑的江户城,已是具有一定规模的大城,而且较早采用石垣、土垒用于筑城,在当时的关东地区是数一数二的坚城。

据考证,太田道灌所筑的江户城,共有四道城墙,除本丸之外,还有二之曲轮、三之曲轮和后曲轮。城高十丈(即30米),立于山上,城外有水堀,常年积水,水堀上有吊桥。城门皆为铁皮包裹,门上为箭橹,城内道路纵横,迂回曲折,在二之曲轮,有太田道灌日常起居的宅邸,号为“静胜轩”。“静胜轩”是个有典故的名字,出自《尉缭子·攻权》:

“兵以静胜,国以专胜”

(意思是军队以沉着冷静取胜,国家以团结一致取胜)。

尉缭子·攻权篇

这个名字,正体现了太田道灌精通兵法典籍的军事修养。

太田道灌文武双全,他不仅精通兵法,对文章、和歌也是无所不精。据传说,太田道灌年轻时对和歌也不甚用心,有一天,他进山狩猎,突遇暴雨,他进入一处民家,欲借蓑衣挡雨。这户民家有一名少女在家,少女羞涩,不便与太田道灌对话,只是拿出一束棣棠花,吟咏了一首和歌:

「七重八重、花は咲けども、山吹の、みのひとつだに、なぎぞ悲しき」

(大意:棣棠花开七八重,可怜竟无一粒子。「山吹」即棣棠花)。

太田道灌很不高兴,心想我跟你借蓑衣,你跟我说什么棣棠花,真是莫名其妙!遂拂袖而去。回城之后,经精通和歌的老人指点,太田道灌才明白,少女所吟的和歌,出自《后拾遗集》,作者是兼明亲王,和歌原意确实是说棣棠花花瓣重重,却不怎么结果实,以此比喻轰轰烈烈但又没有结果的恋情。日语中「実の」与「蓑」同音,所以少女吟咏这首和歌,其实是在委婉地告诉太田道灌她家没有蓑衣。

尤其令人浮想的是,深山之中为何会有这么一位善咏和歌的少女?该不会是从京都流落关东的某位贵族公卿家的小姐吧?太田道灌思虑及此,不禁后悔自己的愚钝与鲁莽。他摘了一束棣棠花,飞马跑到少女家,试图向这位小姐道歉,但这位小姐也很有性格,她说什么也不肯开门,拒绝再见太田道灌这个不解风情的钢铁直男。

自此之后,太田道灌便痛下功夫学习和歌,最终成为享誉天下的一代歌人。

太田道灌的这个故事,被以《山吹之里》的题目流传后世。江户时代的诗人爱敬四山为此还写了一首著名的汉诗:

“孤鞍冲雨叩茅茨,

为遗少女花一枝。

少女不言花不语,

英雄心绪乱如丝。”

太田道灌的这个囧状,像不像情窦初开时告白被拒的你?

太田道灌性格耿直,源自他自幼就被内定为扇谷上杉家家宰的人选,加上他天资聪颖,不免有些恃才傲物,不太注意他人的感受。太田道灌十岁时,父亲太田资清曾教导他:

“为人要直,例如障子,直则立,不直则不立。”

“障子”即日式房屋的推拉门,推拉门要整齐平直地安装在卡槽内,才能顺利推拉,如果不平不直,不但拉不动,而且可能装都装不上去。所以太田资清以“障子”比喻为人,一定要直。

但太田道灌指着房间内的屏风说道:

“未必。例如屏风,曲则立,直则不立。”

太田道灌当然是强词夺理,但他所说的屏风“直则不立”也是事实,太田资清无言以对。这个故事充分说明了太田道灌恃才傲物、爱出风头的一面,这种性格上的缺陷,为太田道灌最后的悲剧埋下了伏笔。

文明年间,太田道灌不仅是扇谷上杉家的实权人物,而且对山内上杉家也有很大影响力。太田道灌的母亲,正是山内上杉家前任家宰长尾景仲的女儿,其与山内上杉家的关系也十分密切。各种因缘际会,让太田道灌一时成为关东地区最引人注目的政治明星。

文明八年(1476年)二月,不在关东却又与关东联系紧密的今川家出事了。当主今川义忠在征讨国众叛乱时意外战死,今川义忠虽有一子名为龙王丸,但年纪尚幼,仅有四岁。家臣分为两派,一派主张立龙王丸,一派主张立今川义忠的堂弟小鹿范满。两派相争不下,引起了周边各大势力的关注。

文明八年(1476年)三月,太田道灌率三百骑前往骏河,准备调停今川家的家督之争。在途经伊豆时,太田道灌到堀越御所拜会了堀越公方足利政知,双方达成一致意见,决定支持小鹿范满。足利政知派执事上杉政宪率二百骑,跟随太田道灌一起前往骏河。

没想到的是,京都的幕府也对今川家的事情十分关注。将军足利义尚支持的是龙王丸,并派出一名与龙王丸渊源极深的奉公众为使者,到骏河帮助龙王丸继位。这位奉公众,就是本系列的第一位主人公、男一号,时名伊势盛时,后来改名为早云庵宗瑞,后世人称“北条早云”

北条早云

北条早云的妹妹,嫁给今川义忠,称“北川殿”,生下了龙王丸。因此,北条早云相当于龙王丸的舅舅。北条早云毫无疑问是要支持这位外甥继位的。

只是,面对强势而来的太田道灌,北条早云该如何帮助龙王丸顺利继位呢?太田道灌与北条早云两位都是有名的智将,高手过招,究竟谁能更胜一筹?关东的乱局,又将发展成何种模样?

来源:班道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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