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要立遗嘱，把这套房子留给你。＂婆婆突然这么说，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明天的菜价。
岁月如歌
＂我要立遗嘱，把这套房子留给你。＂婆婆突然这么说，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明天的菜价。
我呆住了，心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那一刻，我做出了令自己都意外的决定：＂妈，我要和志强离婚。＂
婆婆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手中的茶杯＂啪＂地掉在地上，碎成几片。
那是她用了二十多年的搪瓷杯，杯壁已经发黄，边缘磕出了几个小缺口，却被她一直珍藏着。
婆婆颤抖着嘴唇，没有说话，只是弯腰去捡那些碎片。
九十年代初，我和志强结婚时，改革开放的春风已经吹遍神州大地。
我们是同一个纺织厂的工人，他在机修车间，我在纺纱车间，两人都是厂里的先进工作者。
每月六七十块工资，再加上各种补贴，在那个年月已经算是不错的收入了。
婚后我们住在厂里分配的筒子楼里，十几平方米的小房间，没有独立卫生间，没有厨房，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就占满了所有空间。
志强常说：＂咱们的小窝虽小，有你在，就是天堂。＂
日子虽然清贫，但我们年轻，有力气，有梦想，每天都盼着明天会更好。
那时的婆婆刚从一家国营副食店退休，每月退休金不到四十块，却时常趁我们不注意，塞给我们几十块钱。
＂年轻人，该花就花，别太省。＂婆婆是个直脾气，说话向来直来直去。
记得有一次，我省吃俭用攒了两个月工资，给自己买了一条花裙子，志强却皱眉说：＂咱家还有不少窟窿要补，能省则省。＂
婆婆当时就拍了桌子：＂小两口过日子，光省不行，该花的时候得花。＂
她转身从衣柜里拿出一个蓝布兜子，里面包着一沓钱：＂这是我这些年的＇棺材本＇，先拿去一百，添置些新家什。＂
志强接了钱，我却总觉得这是无形的绳索。
＂又来管我们了＂，我心里这么想。
每次婆婆来家里，目光扫过我们添置的新电视机或冰箱，我便感到莫名的不自在，仿佛欠了什么似的。
九十年代中后期，国企改革大潮汹涌而来。
我和志强所在的纺织厂因经营不善，效益越来越差，工资发不出来是常事。
有一个月，厂里只发了四十块钱的生活费，我俩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熬过这个月。
志强提议去找婆婆借点钱，我一口回绝了：＂咱们自己的日子自己过，不能老是伸手向老人家要钱。＂
志强没有坚持，只是叹了口气：＂那就勒紧裤腰带过呗。＂
那段日子，我们靠吃挂面和咸菜度日，为了省电，晚上九点就熄灯睡觉。
一个星期天的中午，婆婆突然提着一袋子菜和肉来了。
她一进门就絮絮叨叨：＂我做了红烧肉，知道你们爱吃，还炖了鸡汤，多喝点有营养。＂
她从布兜里掏出两张百元大钞：＂这是我上个月的退休金没花完的，你们先拿着用。＂
我心里既感动又别扭，总觉得接受她的钱就意味着要接受她的管束。
那天吃完饭，婆婆看见我们家小茶几上的收音机坏了，就念叨着：＂现在电视机多便宜啊，你们该换个彩电了，整天对着个收音机，眼睛都要聋了。＂
我听了这话，心里就憋了一口气：＂妈，我们的日子我们自己知道怎么过，不用您操心。＂
婆婆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好好好，我这个老太婆多嘴了。＂
志强在一旁使眼色让我别说了，我却越发觉得委屈，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后来，婆婆来得少了，每次来也不多说话，只是默默地帮我们收拾屋子，做几顿饭就走。
我知道志强经常去看望她，有时候回来会带着一些吃的用的，我心里清楚那是婆婆塞给他的，但我从不提起。
到了二千年初，我和志强都下岗了。
厂里给了一笔不多的补偿金，志强用那钱摆了个修鞋摊，我去批发市场当了个小販子，整天在市场里叫卖。
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每到月底，我掰着手指头算账，总感觉钱像水一样流走。
那年夏天，刚好赶上市场整顿，小商小贩被统一清理，我的小生意也被迫停了下来。
正发愁的时候，婆婆来电话说她病了，让志强去一趟。
志强回来后，表情很凝重：＂妈说想把她的房子过户给我们，趁现在她还清醒。＂
我有些震惊：＂她的房子不是很早就归她了吗？为什么突然要过户？＂
志强摇摇头：＂妈最近总念叨说人老了，怕有个万一。＂
我们去看望婆婆，她看起来确实憔悴了许多，但精神还算好。
她拉着我的手说：＂闺女，这些年辛苦你了，照顾志强不容易。＂
我有些不习惯这样的亲近，含糊地应了一声。
就在那天，婆婆突然说出了那句要立遗嘱的话。
想到这里，我回过神来，看着地上的碎茶杯，心里的石头却越垒越高。
为什么突然要立遗嘱？难道她身体真的出了大问题？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婆婆的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樟脑味，是那个年代特有的气息。
墙上挂着一张泛黄的全家福，那是志强上高中时照的，他站在父母中间，笑得那么灿烂。
志强的父亲是个默默无闻的工厂会计，十多年前因肺癌去世，留下婆婆一人。
从那以后，婆婆变得更加节俭，却对儿子和儿媳妇格外大方。
有一次，我去帮她拿药，无意中翻开了一个放在床底下的旧皮箱。
那皮箱有些年头了，表面的皮已经开裂，锁扣也锈迹斑斑。
我原本只是想找找药盒，却不小心将它打开了。
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我和志强的照片，婚礼上的，单位评先进的，甚至是我俩在公园的随意合影。
其中有一张是我和志强站在天安門前的合影，那是我们结婚的第三年，第一次去北京旅游时照的。
照片里的我笑靥如花，志强搂着我的肩膀，眼里满是幸福。
我完全不记得这张照片是怎么到了婆婆手里，也许是志强偷偷给了她。
照片下面是一沓信纸，我认出那是志强的字迹，是他下乡时写给母亲的家书。
＂妈，县里的工作安排好了，您别担心我，这边条件虽然苦点，但锻炼人。＂
＂妈，我想家了，想您做的红烧肉和醋溜土豆丝。等我回城了，一定好好照顾您。＂
＂妈，听说您病了，我很担心，可惜请不下假回去看您。请您一定保重身体，等我回来。＂
一行泪无声滑落。
我从未想过，在我心中那个＂爱管闲事＂的婆婆，竟这样珍藏着对儿子的爱。
我轻轻合上皮箱，心里酸涩难言。
＂妈，您没事吧？＂我扶起仍在捡瓷片的婆婆。
她的手有些凉，身子也单薄得很。
＂没事，一个老杯子而已。＂婆婆勉强笑笑，眼睛却红了，＂你刚才说什么？要离婚？为什么？＂
＂我...＂我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解释我那冲动的决定。
＂是不是因为我要立遗嘱的事？＂婆婆直视着我的眼睛。
我低下头，不置可否。
＂她为什么要把房子留给我不给儿子？＂这个问题像根刺扎在我心里。
难道是因为不信任自己的儿子？还是认为我们的婚姻会出问题？
＂妈，我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您。＂我丢下这句话，仓促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我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十几年来，我和婆婆之间好像隔着一道无形的墙。
我一直觉得她过度干涉我们的生活，而她可能觉得我不够尊重她。
这种微妙的张力，像一根绷紧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回到家，志强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看见我进门，放下报纸问：＂妈怎么样？＂
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你妈为什么突然要立遗嘱？＂
志强有些诧异：＂可能是上了年纪，想把事情安排妥当吧。＂
＂她想把房子留给我，不留给你，你不觉得奇怪吗？＂我直截了当地问。
志强顿了顿，叹了口气：＂妈是为我们好。＂
＂什么为我们好？这根本说不通。＂我越想越不对劲。
＂那你今天跟妈说要离婚，又是什么意思？＂志强终于忍不住了，语气中带着责备。
我一愣：＂她告诉你了？＂
＂她刚才打电话来，哭得说不出话。＂志强的表情十分严肃，＂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要离婚？＂
我无法解释自己的冲动，只能支支吾吾地说：＂我就是一时气话，没别的意思。＂
当晚，我们各睡各的，中间似乎横着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第二天一早，单位打来电话，说婆婆生病住院了。
我和志强匆匆赶到医院，看见婆婆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显得格外虚弱。
医生说是突发性心脏病，所幸发现及时，没有生命危险，但需要住院观察几天。
我请了假守在病床前，看着她苍白的面容和满头的白发，恍然发现她已是古稀之年的老人。
那双曾经利索地包饺子、缝补衣服的手，如今布满皱纹和老年斑。
志强去办理住院手续，病房里只剩下我和婆婆。
＂妈，对不起，我昨天说了胡话。＂我终于开口道歉。
婆婆摆摆手：＂我知道你心里有疙瘩，这么多年了，我们从来没有好好谈过。＂
＂妈，为什么要立遗嘱？＂我终于问出口。
婆婆看着天花板，声音很轻：＂我怕你们离婚后，志强再找人，会受委屈。＂
＂我不明白。＂我皱起眉头。
婆婆慢慢说道：＂我这辈子见过太多人情冷暖。我老伴走后，他弟弟为了一点遗产，闹得我差点跳楼。＂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房子留给你，是想让志强永远有个家可回。我知道你是個好人，就算你们真的离婚了，你也不会赶他走。＂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紧了。
原来她一直担心的是儿子，而我却误解了她十几年。
＂妈，我和志强不会离婚的，我昨天只是...只是不懂您的心意，冲动了。＂眼泪夺眶而出。
婆婆艰难地伸出手，握住我的：＂闺女，我知道这些年我有时候管得太多，让你不舒服了。＂
我摇摇头，忍不住哽咽：＂是我太任性了，不懂感恩。＂
那一刻，多年的隔阂好像突然融化了。
我想起了那个皮箱，想起了里面珍藏的照片和信件，想起了婆婆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
下午，志强来接班。
看到我红肿的眼睛，他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累。＂我擦擦眼泪，＂你照顾妈吧，我回去休息一下。＂
回到家，我坐在沙发上，思绪万千。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些被我忽视的细节，那些被我曲解的好意，那些被我辜负的关心。
婆婆刚退休那阵子，常来我们家帮忙做家务。
有一次，我感冒发烧，她二话不说，背着我去医院，一夜没合眼地照顾我。
志强加班回来晚，她就在我们家等着，给我们煮好粥，然后默默离开。
每到过年过节，她总会提前准备好各种食材，做一桌子菜，然后笑呵呵地看着我们吃。
这些小事，我都视为理所当然，从未放在心上。
那天晚上，我和志强长谈。
才知道这些年他一直默默忍受着我对母亲的冷漠和误解。
＂妈只是爱我们，却不善表达，＂他说，眼睛湿润了，＂她从不抱怨你的态度。＂
原来，每次我拒绝婆婆的好意或者对她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志强都会偷偷去安慰她，替我道歉。
＂记得那次我们下岗后，妈把她的积蓄都拿出来，要给我们开个小超市，被你一口回绝了。＂志强说，＂那天晚上，我看见妈一个人在屋里抹眼泪。＂
听到这些，我心如刀绞，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
第二天一早，我买了婆婆最爱吃的小笼包，赶到医院。
婆婆已经精神好多了，见到我，脸上露出笑容：＂闺女来了。＂
我递上小笼包：＂给您买了早饭，趁热吃。＂
婆婆接过来，却没急着吃，而是问：＂你和志强谈过了？＂
我点点头：＂妈，我对不起您。这些年，我太自私了，从来没站在您的角度想过问题。＂
婆婆摇摇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病房里的阳光温柔地洒在婆婆的床上，我们三人围坐在一起，把心里话坦诚相对。
婆婆拉着我的手说：＂闺女，这么多年，我是不是太爱管你们了？＂
我摇摇头，喉咙哽咽：＂妈，是我不懂您的心。＂
志强握住我们两人的手：＂以后咱们一家人，再没有隔阂，有事就说出来，别憋在心里。＂
那一刻，我仿佛看见阳光穿透云层，照亮了每一个角落。
婆婆住院期间，我和志强轮流照顾，从未间断。
邻居王阿姨来看望时，感叹道：＂你们小两口真孝顺，现在这年头，像你们这样用心照顾老人的不多了。＂
我笑笑不语，心里却满是感慨：不是我们孝顺，而是婆婆值得我们这样用心对待。
有一天晚上，我守在病床前，婆婆突然拉住我的手：＂闺女，老实告诉我，你和志强感情怎么样？＂
我愣了一下，然后真诚地说：＂挺好的，就是有时候会为一些小事拌嘴，但过会儿就好了。＂
婆婆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总担心我的存在会影响你们的感情。＂
＂妈，您别多想，我们好着呢。＂我安慰她。
＂那...那遗嘱的事...＂婆婆欲言又止。
我连忙说：＂妈，那事您不用操心了，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房子是您的，您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婆婆点点头，眼中闪烁着泪光：＂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你是個好媳婦。＂
听到这句朴实的夸奖，我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甜。
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医生告诉我们婆婆可以出院了。
我们收拾好物品，志强去办出院手续，我陪婆婆在病房等待。
婆婆突然说：＂闺女，等我好了，咱们一家人去旅游吧。＂
我有些惊讶，因为婆婆从来没有提过要出去旅游的事。
＂好啊，妈，您想去哪儿？＂我兴奋地问。
＂听说现在桂林山水很美，我这辈子还没去过南方呢。＂婆婆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那就去桂林，等您身体完全恢复了，我和志强带您去。＂我郑重承诺。
婆婆出院那天，恰逢改革开放三十周年。
城市的街头挂满了红色的横幅，电视里播放着庆祝的新闻。
我们一家三口去看了展览。
展厅里陈列着不同年代的照片和实物，从七十年代末的第一台彩电、第一辆国产汽车，到如今遍布街头的高楼大厦和商场超市。
看着那些老照片，婆婆感慨道：＂想当年，我们排队买块肥皂都要用票，现在超市里什么都有，想买就买。＂
志强指着一张工厂的老照片说：＂妈，这不是您以前工作的副食店吗？＂
婆婆眯着眼睛看了看，惊喜地点头：＂是啊，那时候顾客都排长队，我每天站柜台腿都肿。＂
我也认出了自己曾经工作过的纺织厂：＂那个大烟囱，冬天的时候总是冒着白烟，远远就能看见。＂
一张张照片，一件件实物，承载着我们共同的记忆。
不知不觉中，我们走到了展厅的尽头。
婆婆站在一面大墙前，墙上是无数普通中国人的笑脸。
她默默地看了很久，然后转过身，眼中含着泪水：＂这日子，是越过越好了。＂
那一刻，我们三人相视一笑，无声胜有声。
回家的路上，婆婆坐在后座，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地指点着街景：＂这儿原来是个旧粮站，现在成了高楼了。＂
＂那边的公园以前是片菜地，我还去挖过野菜呢。＂
志强专心开车，不时应和一声。
我转头看着婆婆，发现她的脸上少了往日的沧桑，多了几分欣喜。
那天晚上，我们在家里包饺子。
婆婆熟练地和面，我和志强负责包。
我的饺子总是包得歪歪扭扭，惹得婆婆直笑：＂你这个城里姑娘，连个饺子都包不好。＂
我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妈，我这是艺术品，独一无二。＂
屋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温馨得让人心醉。
饭后，婆婆拿出一个红色的小本子，郑重地交给我：＂闺女，这是我的存折，里面有两万多块钱，你替我保管吧。＂
我连忙推辞：＂妈，这钱您自己留着用，我们不缺钱。＂
婆婆坚持道：＂我人老了，记性也不好，万一丢了可惜。你们年轻人会管钱，就当帮我保管。＂
看着婆婆诚恳的眼神，我接过了存折，心里明白这是她对我的信任。
那晚，躺在床上，我对志强说：＂你妈真是个好人，是我以前太不懂事了。＂
志强搂着我，轻声说：＂妈这人就是嘴上不饶人，心里比谁都柔软。＂
我点点头，心中满是感激和愧疚。
后来的日子里，我们一家人相处得更加和睦。
婆婆的身体渐渐恢复了健康，我和志强的小生意也越做越好。
我们开了一家小超市，就在小区门口，生意红火得很。
婆婆常来帮忙看店，对熟客嘘寒问暖，让我们的小店充满了人情味。
那个遗嘱的事，再也没有人提起。
因为我们都明白，爱才是最珍贵的遗产。
时光飞逝，转眼间又是一年春节。
我们全家去看了桂林的山水，实现了婆婆的心愿。
站在漓江边，望着如画的山水，婆婆感慨道：＂人这辈子，能有亲情相伴，比什么都强。＂
我望着她和志强的背影，恍然大悟：爱，本就该是相互理解和包容。
就像这奔涌向前的时代，带着旧日的伤痕与温情，汇成生命中最珍贵的岁月之歌。
来源：恋过的美丽风景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