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菜市场的冷风卷着烂菜叶往裤管里钻，我哈出一团白气，把最后一捆菠菜码得整整齐齐。围裙兜里的手机震了震，隔壁卖鱼的老张头扯着嗓子喊："桂兰姐，你家小子又来了！"

菜市场的冷风卷着烂菜叶往裤管里钻，我哈出一团白气，把最后一捆菠菜码得整整齐齐。围裙兜里的手机震了震，隔壁卖鱼的老张头扯着嗓子喊："桂兰姐，你家小子又来了！"

抬眼就瞧见王强缩着脖子站在菜摊前，羽绒服帽子歪在脑后，头发乱得像被风揉过的稻草，手里还拎着个超市塑料袋——不用看也知道，准是他媳妇周小芸挑剩下的打折苹果。

"妈，"他搓着发红的手背凑过来，声音比菜市场的扩音器还虚，"能...能借我十万吗？"

我捏着秤杆的手一抖，秤盘上的土豆"骨碌"滚下来，砸在青石板上裂成两半。

三年前的冷天跟现在一个味儿。我蹲在出租屋的破沙发上，看着王强把我的蛇皮袋往门口拖。袋子里塞着孙子乐乐的旧棉袄、我亲手纳的棉鞋，还有半瓶没喝完的蜂蜜——那是乐乐去年生日，我托老家亲戚捎来的。

"妈，小芸她妈要过来住，"王强抓着后颈直挠，"就两室一厅，您看..."

我盯着脚边的蛇皮袋，袋口露出一角洗得发白的蓝布，是乐乐上幼儿园时的围嘴。那天我正蹲在厨房给乐乐煎带鱼，周小芸的妈周婶叉着腰站在门口："桂兰啊，现在小孩都吃有机菜，您这菜叶子上全是虫眼，能吃吗？"

"妈，不是我赶您，"王强声音越来越小，"小芸说您做饭油大，乐乐最近总说肚子疼..."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存折，那是我带孙子十年攒下的，每月三千块工资，省吃俭用存了十二万，本想等乐乐上初中交学费。可周婶来那天，我把存折塞给王强："给乐乐报个好点的补习班，别委屈了孩子。"

王强当时红着眼圈说："妈，等我买了大房子，一定接您来住。"

可第二天我就拖着蛇皮袋搬去了城乡结合部的出租屋，墙皮脱落得像张地图，冬天漏风夏天漏雨。蹲在公共水池边洗衣服时，常听见隔壁老太太叹气："现在的媳妇啊，婆婆带大的娃都嫌土，说亲家母没文化。"

"妈？"王强的声音把我拽回现实。他蹲下来捡土豆，手指冻得通红，"我跟小芸想再要个孩子，她怀孕了，可产检费、月嫂钱...您看，等我发了年终奖就还您。"

我扯过围裙擦手，指甲缝里还嵌着早上剥蒜的辛味儿。这三年我没闲过，凌晨四点去批发市场抢新鲜菜，晚上收摊后给人改衣服、缝被子。上个月给老陈家闺女改婚纱，赚了三百块——够买半袋米，够给楼下独居的赵奶奶送两回热乎饭。

"强子，"我从围裙兜里摸出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乐乐的照片，"你记不记得乐乐六岁那年？半夜发烧烧到39度，我背着他跑了三站路去医院。你跟小芸在加班，周婶说'孩子发烧正常，捂捂就好'。"

王强低头抠着羽绒服拉链："妈，我知道您受委屈了..."

"还有去年冬天，"我喉咙发紧，"乐乐说想吃我腌的糖蒜，周婶说'腌制品致癌'，把半坛子糖蒜全倒了。我蹲在垃圾桶边捡了半小时，手都冻裂了。"

"妈！"王强急了，"都过去的事了，提这个干吗？"

我弯腰从摊位底下抽出个铁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存折和银行卡。"这是这三年我攒的，"我数出三张银行卡，"一张是给乐乐上高中用的，一张是我自己的养老钱，还有一张..."我顿了顿，"是你结婚时我借的三万块，连本带利还你。"

王强愣住了："妈，我不是要您的养老钱..."

"我知道，"我把银行卡塞进他手里，"可我这把老骨头，也该为自己活几年了。"

菜市场的广播开始放《常回家看看》，王强站在原地，手里的银行卡被攥得发皱。他突然转身跑了，羽绒服帽子歪在一边，像只受了惊的麻雀。

我蹲下来捡土豆，指尖碰到那半块裂开的土豆，凉丝丝的。旁边卖豆腐的张姐凑过来："桂兰姐，你这是何必呢？"

"张姐，"我把土豆装回筐里，"我就是想明白个理儿——当妈的掏心掏肺，要是换不来孩子的一句心疼，那这心啊，也该收收了。"

风又刮起来，吹得摊位上的塑料布哗哗响。我望着王强消失的方向，突然想起乐乐去年暑假来我这儿，蹲在小板凳上帮我择菜。他说："奶奶，等我长大了，给你买带电梯的大房子，这样你就不用爬楼梯了。"

现在，那孩子该上五年级了吧？也不知道他放学回家，周婶还会不会嫌他买的糖蒜"不卫生"？

你们说，我这当妈的，是不是真的太狠心了？

来源：西柚文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