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道阻神是镇守道路之神,人们将祂们的雕像和地藏雕像一起放在路边,守护八方来客。道阻神像往往一开始就有分灵寄宿,而地藏像却要经历漫长的等待方能孕育灵魂。
道阻神是镇守道路之神,人们将祂们的雕像和地藏雕像一起放在路边,守护八方来客。道阻神像往往一开始就有分灵寄宿,而地藏像却要经历漫长的等待方能孕育灵魂。
道阻神等啊等,等啊等,等了七七四十九年,终于等到了地藏开了口,又等了九九八十一年,才等到地藏和自己搭上话。
地藏的思维很迟钝,木头似的,石头似的,道阻神在心里抱怨地藏不识相,怠慢自己,却又打心底希望地藏和自己多聊聊,所以常常是道阻神问了十句,地藏应了一句。
冬天的白雪为魔法森林盖上被子,厚厚的白纱笼罩着祂们俩,要不是好心的魔法使小姐为道阻神围上了围巾、又替地藏戴上了斗笠,祂们说不定还在雪里冻得直哆嗦呢。
道阻神用祂镂空的眼睛盯着地藏棕色的斗笠,盯得地藏不好意思了,幽幽地问了句:“怎么了,我脸上有鸟粪么?”
“不,你脸上没有鸟粪,你的脸在秋天的时候被秋风浣洗干净了,石头发光发亮呢!”话虽如此,道阻神仍直勾勾盯着他,盯得祂的脸发热,要不是祂是石雕的,现在恐怕都热得发红了。
地藏被祂盯得受不了了,稍微加快了点语速问道:“我猜……你老兄是有话……要对我说吧,我虽愚钝……但也听得懂你的意思,你快说罢。”
道阻神确实等着祂这句话,开口便问:“你晓得人类的爱情么?”
地藏愣住了,祂实在想不到两尊石像还能聊起什么爱情的话题,在愣了一会后,祂答道:“我是人类的信仰而生……自然是晓得的……爱情不过是红尘苦难之一……”
道阻神大笑不止,直到上气不接下气了,才徐徐说道:“我就知道你这石头不懂什么是情爱的。你是佛家人不错,可不经历红尘之苦又怎能顿悟呢?唉,地藏啊地藏,你的心虽慈悲却是石头做的,你这副铁石心肠可对不起魔法使小姐的一片好心。”
地藏被道阻神无端的嘲讽弄得有些恼了,瞪圆了自己浮雕的双目反问:“我们和魔法使小姐有什么干系呢?她是这森林里的住户,我们不过是守护道路的石像罢了。”
是啊,祂们是守护魔法森林深处通往再思之道的道路的石像,深冬的皑皑白雪铺天盖地,整座魔法森林银装素裹,魔法使小姐大概只是为了让石像不被冻坏才给祂们围上围巾、戴上斗笠的吧……
道阻神却不这么认为,可惜祂只是尊石像,否则祂可以一边摇手指一边对地藏说:“你不过是铁石心肠的石像,看不透魔法使小姐的爱。”
祂们的话题总是这么荒谬,祂们的时间总是这么漫长,漫长到时间可以消解荒谬,像春天的老黄牛一样把记忆的土壤深处的想法翻出来犁一遍又一遍。
春天的野花盛开,但魔法森林那些烦人的孢子却没到传播季,奶白色的野花叫不出名字,和蘑菇一起一圈一圈打地底窜出来。
道阻神和地藏看着魔法使小姐在她破旧的小屋前后翩翩起舞,看她采撷春花,看她编织花环,看她呼朋引客,宴会和赏樱酒喝了一遭又一遭,连荒芜的道路也平添了几分生机,整个春天里,道阻神和地藏都笼罩在浓厚的万物新生的欢乐中。
酒会总是伴随着打架斗殴和醉醺醺的空气,有一回巫女和魔法使喝多了,甚至想给两尊石像灌酒,可惜被死神制止了。
脸蛋红彤彤的魔法使小姐笑靥如花,金色的长发垂下的发丝诉说着诱人的青春气息,她把白色的野花和晒干的蘑菇串成环,编出项链和花圈,亲手把花圈为地藏献上,并在冰冷冷的石头上留下一道鲜红的唇印。
地藏感觉被亲吻的地方火辣辣的,像是被蠹虫啃噬过,又像是涂上了芥末,连祂不存在的心脏也疯狂地跳着,倘若把石雕的胸口凿开,说不定心脏已经被血染红了。
地藏不晓得这是什么情况,但祂记得道阻神说过的话,祂什么都记得。
祂感到害怕。
祂转过头去看道阻神,道阻神真喝醉了似的,只是贼贼地看着祂。
夏天是魔法森林生长的季节,黄绿相间的孢子呛得新人走不动道,倘若把这孢子吸收到肺里去,不消一刻就会发烧。
道阻神和地藏是镇守这条道路的神,只要有祂们在,通往再思之道的小道上就不会弥漫那恼人的孢子,行人可以放心通过。说实话,这也是祂们中最主要的工作。
春日里的窘态历历在目,地藏不敢去触碰那青涩的话题,只能和道阻神东拉西扯地闲聊。
“森林里的孢子一年中尤以秋冬为盛,行人多被此困扰啊。”
道阻神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盯着地藏,笑道:“魔法森林生人勿进,我可不信有谁会闲得无聊来这里瞎逛,能走到这里的外来人多半是轻生的外界人吧?”
地藏讪讪地讥讽:“身为守护神却希望路人死在这里么?真是不负责。”
和道阻神在一起混久了,连地藏都学会了唇枪舌剑,早已不似开始般愚钝了,两人日日夜夜以斗嘴为乐,反正别的生物听不到祂们的神言神语。
魔法森林绿叶茂盛,遮天蔽日,魔法使们像老鼠一样扎堆在这,只为了一年四季生长的魔法蘑菇,如果道阻神的记忆可信的话,祂和地藏正是被魔法使小姐搬到这里来的。
魔法使小姐是魔法使们中的一员,尚未炼成长生不老,说是魔法使,充其量只是个学徒罢了。道阻神和地藏平日里最大的娱乐莫过于观察魔法使小姐,魔法使小姐平日里最大的乐趣莫过于对着两尊石像自言自语。
魔法使小姐对石像尊敬有加,总是向祂们倾诉自己生活、修炼中的种种不快。在对着两尊石像一吐不快之后,她也会献上点山野果品作为供奉——当然,最多的还是蘑菇。
蘑菇在石像边堆成小山前就会被魔法使小姐打扫,她总是偷走贡品去熬汤,真是个鬼灵精怪的小丫头。
秋天到了,栗子的季节,彼岸花的季节,南瓜的季节,轻生的季节。
地藏和道阻神忙得团团转,既要用神力为迷路者指点迷境,又要清除道中的孢子,还要被魔法使小姐三天两头骚扰,小道上多的是外界的轻生者,在盛开的彼岸花从中误入死亡深处。
地藏简直想开口叫唤劝诫那些迷途之子,但多数时候努力只是徒劳。黄叶红叶铺满了道路,混合着铃兰与石蒜勾魂的香味,任凭道阻神和地藏如何指点迷境,化为枯骨的仍旧是多数。
道阻神都被地藏“南无阿弥多婆夜”的声音搞烦了,只能劝他少流点无意义的眼泪,地藏自然不会听,只是一味诵经。
魔法使小姐总是和她哥哥一起收殓无缘之人的尸骨,为他们在再思之道尽头的平原筑起小小的坟堆,在艳红如血的彼岸花丛深处唱挽歌。
地藏对这丫头格外欣赏,称赞她有超凡入圣的佛心,却老是被道阻神打趣,两人的斗嘴从黄昏持续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又从启明星落下持续到启明星升起,直到最后达成一致的协议——入冬前不再说话。
祂们安静地望着魔法使小姐的小屋,烟囱里飘出来的有过冬的稻草的香味、糖炒栗子的甜香、蘑菇汤的醇厚,玻璃总是起厚厚的水雾,魔法使小姐金色的身影在朦胧之中格外曼妙,摄人心魂。
在很冷很冷,离月亮最圆的时节已经过了很久的一个早上,魔法使小姐的小屋的烟火突然停了,地藏开口匆忙问道:“她去哪里了?”
道阻神刚想说祂打破规定先开口了要受罚,却闻到了冷冷的冰花的味道,向上看去,纷纷扬扬的柳絮笼罩着魔法森林。
下雪了。
魔法使小姐整整一周没到雕像边来,地藏恨不得长出腿追上她。
祂们等啊等,等啊等,这个冬天终于是没有人为祂们戴上斗笠、围上围巾了。过了七七四十九天,白雪把魔法使小姐的小屋压塌了,露出里面的蜘蛛网和被老鼠啃到了一半的蘑菇堆。
又等了九九八十一天,直到最后一片冰雪融化,报春妖精飞过魔法森林的时候,祂们终于等来了魔法使小姐的哥哥。
他哥哥有着一头苍白的短发,神情冷漠,带着贡品跪在两尊石像前。
地藏和道阻神都没想到他能不吃不喝地跪在地上整整七天七夜,等七天七夜过了之后,他什么也没说,转头,走了。
地藏恨不得长出腿追上她。
此后的生活寂静得可怕,这里是魔法森林最深处,其他魔法使从不到这里来,地藏和道阻神的脸上爬满了青苔,腰间被蠹虫啃食出一个又一个小洞。
地藏等了七七四十九年,终于将石像化为人类的面庞,又过了九九八十一年,祂终于彻底化形,长出腿来。
地藏花了七天七夜为还没化形的道阻神做了一顶斗笠,一件衲衣,挥挥手向祂告别。
道阻神笑了笑,只是说:“你的铁石心肠终究对不起魔法使小姐的一片好心。”
地藏头也不回,撑着禅杖走了。
祂顺着再思之道走啊走,走啊走,一直走到彼岸花从深处。
彼岸花从深处有无数过路人千千万万的脚印堆起的坟堆,最大的坟包上立了一根卒塔婆,在卒塔婆下摆满了花圈、冰块、人偶、封魔针,在卒塔婆上写了一行大字。
“雾雨魔理沙在这里长眠”
地藏笑了笑,跪坐在彼岸花从中,祂没有念往生咒,而是取下自己头顶的斗笠和脖间的围巾,将斗笠摆在坟堆旁,将围巾缠绕在卒塔婆上。
风吹过彼岸花从,带来远处的孢子,那孢子在道路边扎根,兴许会生长出另一片魔法森林呢。
文评:
有趣的故事。
简单,清晰,明快,修辞一点也不拖泥带水。是个相当舒服的阅读体验。
故事本身,围绕着道祖神和地藏,展现出幻想乡的一角。春夏秋冬,实际上是时过境迁,有种童话一样的氛围。
而如果要说缺点,那就是或许应该有更多的内容,地藏和魔理沙的关系,只有春与冬两边着重描写了,中间的秋夏有些平行,随着时间推移,地藏对魔理沙的感情大概应该是日渐浓烈,中间部分的情绪有些缺失。简单来说就是太短了。
稍微增长一些或许会更好。
By苗香
感谢你对乡音的投稿!充满着童话气息的一片文章,通篇都在一个道祖神(我不清楚祖这个字是不是被打错了,我想这也是作者在考据上的一些问题的验证)和一个地藏的交互当中展开,通过这个部分的断面体现出来了一个女孩的成长故事(笑)
类似这种文章在东方当中是富有一定趣味性的,至少是蕴含一定新意和巧思的。通过在二者中间的一个灵感内容的一个延伸,我们能够在这个故事当中看到一些更加富有可能的可能性,不如说,看了还想看(?),这种文章似乎能够从一个日常的视角展开,进行一个相对温馨的,完整的故事的一个诠释。像这种从一个截面进行一些宏观的拓展的手法,这篇在此类文章当中我认为是相对出彩的(笑)
缺点是不够长(不是)没能从一个简单的刻面当中复活出一个更优秀的整体出来,我想这就是作者要兼顾的地方,私以为短篇小说要进行一种兼顾,一方面是文章在一个描写当中的刻度,另一方面是文章能够在内部能够蕴含的部分,我想作者能够理解这个层次之后,也许能够写出更不错的文章(笑)
Byhiaz
来源:一品姑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