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谈了整整五年,温顺得像个没脾气的提线木偶。房子装修好了,婚纱款式挑了十几轮,眼看就要一脚踏进婚姻的牢笼,结果呢?
侯星辞的白月光回国了,我成了圈子里人尽皆知的笑话。
朋友们同情我五年付出喂了狗,连婚房都布置好了却被截胡。
他们不知道,我接到调任通知时差点笑出声。
侯星辞醉醺醺回家要吻我,我躲开了。
他皱眉:“闹什么脾气?”
我平静地盛好醒酒汤:“侯总,苏小姐的航班明天落地。”
他摔了碗:“你什么意思?”
瓷片飞溅割伤我的脚踝,血珠滚落像破碎的朱砂。
我踩着满地狼藉走向门口:“意思是,老娘不伺候了。
侯星辞的朋友圈里,我韩念初的名字,最近总跟“可怜”两个字绑在一起。
谈了整整五年,温顺得像个没脾气的提线木偶。房子装修好了,婚纱款式挑了十几轮,眼看就要一脚踏进婚姻的牢笼,结果呢?
被他的白月光苏晚晴,半道儿杀出来,截得干干净净。
他们看我的眼神,混杂着同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仿佛在说:看吧,麻雀就是麻雀,飞不上枝头的。
可惜他们不知道真相。
侯星辞亲口对我说“结束吧”的那个晚上,我独自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外面城市的霓虹,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呼——
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卸下了千斤重担。
跟侯星辞谈恋爱,物质上是真爽,顶级餐厅随便刷,限量包包送到手软,出门永远有司机。可一想到要跟他结婚,绑死一辈子?我后背都发凉。不敢,真不敢。那感觉,比签卖身契还可怕。
这是侯星辞连着第三天,带着一身能把人熏晕的酒气撞进家门。
玄关的感应灯亮起,勾勒出他高大却有些摇晃的身影。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领带扯松了,那股浓烈的酒精味混着他惯用的雪松香水,扑面而来。
他扯着嘴角,努力想站稳,声音带着醉后的沙哑和一丝刻意的轻松:“几个老朋友…非拉着聚聚…推不掉。”
我站在阴影里,没开大灯,只有手机屏幕幽幽的光映着我的脸。屏幕上,刚收到的一条匿名彩信正在自动播放。视频里,光线迷离的私人会所,衣香鬓影。
焦点永远是那个叫苏晚晴的女人。八年时光似乎格外厚待她,眉眼精致,气质温婉,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
“晚晴,你这狠心一出国就是八年!得罚!至少八杯,少一杯都不准走!”一个油滑的男声在起哄。
镜头猛地一晃,聚焦到挡在苏晚晴身前的男人身上。侯星辞侧脸线条冷硬,下颌线绷得很紧。金黄的酒液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淌,滑过滚动的喉结,浸湿了挺括的衬衫前襟。
本该狼狈,偏他动作带着一种骨子里的矜贵,一杯接一杯,毫不犹豫地替她挡下所有敬酒。手臂占有性地护在她身前,像守护稀世珍宝。
五年了,他滴酒不沾。胃出血进医院那次之后,他亲口承诺戒了。
白月光,果然是打破所有原则的核武器。
助理小张费力地把他半边身子架到我肩上,低声道:“韩小姐,侯总就麻烦您了。”
侯星辞的重量沉沉地压下来,混杂着酒气的温热呼吸喷在我颈侧。他闭着眼,凭着本能,嘴唇就朝我压过来,嘟囔着:“…念初…”
这是他的规矩。出门吻别,回家也要吻安,仪式感十足。
我猛地侧开脸,动作干脆利落。
那浓烈的酒味熏得人反胃是其一。
更重要的是,视频里他替苏晚晴挡酒时那副不要命的守护姿态,像根刺,扎得我心里一阵阵发冷,恶心得慌。
我把他半拖半抱地弄到主卧那张巨大的床上,任由他陷进昂贵的丝绸被褥里。刚直起腰,手里捏着的手机就嗡嗡地震个不停,屏幕上跳动着刺眼的两个字——“妈”。
划开接听键,母亲高亢尖锐的声音迫不及待地炸开,根本不需要开免提:
“念初啊!你到底怎么回事?妈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都快二十八了!跟侯总还这么不清不楚地耗着?”
“是!他们家门槛高,我们韩家是攀不上!可你是木头吗?就不会动动脑子?女人最大的本钱是什么?是肚子!你给他生个孩子啊!有了孩子,他爸妈还能不认?看在孙子的面上,怎么也得让你进门!”
“你别死心眼儿!不为你自己想,也得为家里想想!你弟弟眼看要结婚了,婚房首付还差一大截!还有你爸那腰,老毛病又犯了,疼得整宿睡不着,不得花钱治?你攀上侯家这棵大树,不就是指望你拉家里一把吗?啊?!”
连珠炮似的轰炸,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在耳膜上。我烦躁地一把抓乱了自己精心打理的头发,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压下那股想摔手机的暴戾。
2清晨的光线透过厚重的遮光窗帘缝隙,在地毯上投下一道细长的亮痕。侯星辞揉着太阳穴,脸色有些苍白,脚步虚浮地走出卧室。
看到开放式厨房里系着围裙忙碌的我,他明显愣了一下,眉头习惯性地微微蹙起,带着点被打扰的不悦:“今天没去设计院?”
我把煎得恰到好处的溏心蛋轻轻拨到白瓷盘里,旁边是软糯的鸡丝粥和几样清爽小菜。动作没停,顺手给他倒了杯温水递过去,声音是一贯的温和平静:“请了半天假。你昨晚喝那么多,胃肯定不舒服,给你弄点暖和的垫垫。”
侯星辞没再追问,拉开高脚椅坐下,拿起银匙,慢条斯理地开始喝粥。餐厅里只剩下瓷器轻微的碰撞声。五年了,这套流程我们早已烂熟于心。他提供优渥的物质和令人艳羡的身份地位,我则精准地提供无微不至的照顾和永远熨帖的情绪价值。
苏晚晴回来的第一天,他本可以干净利落地甩给我一张支票,然后奔向那迟到了八年的爱情。但他没有。为什么?
舍不得。
五年,养条狗都养出感情了,何况是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活人。他在权衡,在心底那杆秤上,掂量着白月光的分量和习惯性舒适圈的重量。
我单手支着下巴,目光安静地落在对面男人的脸上。晨光柔和了他过于冷硬的轮廓,但那优越的眉骨投下的淡影,依旧带着与生俱来的疏离感。侯家,真正的京圈顶流,父辈是跺跺脚行业震三震的实业巨擘,母亲是名门之后,祖上更是显赫。侯星辞,是含着不止一把金汤匙出生的太子爷。
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最后的选择根本不需要挣扎。大概率是,左手拥着失而复得的白月光,右手…也不介意继续养着个知根知底、温顺听话的旧人。
我垂下眼,用瓷勺搅动着碗里温热的粥,米粒晶莹。不能再陪他玩这场无聊的三人行了。
手机屏幕无声地亮了一下,一条新邮件提示。发件人:周敏。主题:关于设计院南方分院调任意向征询及面谈通知。
设计院在南方新设了分院。我的顶头上司,一向雷厉风行的周姐,一直很看好我。这次分院筹建,她私下问过我几次,愿不愿意跟她一起过去打江山?作为院里的骨干,这无疑是职业生涯的一次重要跃升。
之前犹豫,是因为侯星辞这座大山横在那里。他习惯了掌控一切,包括我的行踪,异地恋?绝无可能。
但现在,苏晚晴回来了。这盘死局,突然裂开了一道耀眼的光缝。
离开他。离开这座巨大的、金丝编织的牢笼。飞到几千公里之外。彻底摆脱身后那个永远在吸血的原生家庭。
而我韩念初,向来擅长抓住命运抛来的救命绳索。这个机会,我等了太久。
3日子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下流淌。侯星辞依旧忙碌,但身上沾染的、不属于我的香水味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他看我的眼神,偶尔会掠过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复杂,像评估一件用旧了但暂时还没找到替代品的家具。
这天傍晚,我抱着笔记本电脑窝在客厅沙发里,正专注地修改一份南方新项目的竞标方案草图。玄关传来开锁声。
侯星辞回来了,比平时早些。他脱下外套,目光扫过我屏幕上的设计图,那是一个充满现代感的南方海滨文化中心概念图,线条流畅大胆,与他熟悉的、我为他公司那些稳重奢华的项目风格截然不同。
“在看什么?”他走近,随口问道,带着一丝上位者的审视。
我指尖在触摸板上滑动,放大一个细节模块,语气没什么波澜:“一个新项目的概念图,随便看看。”
他站在沙发背后,俯身凑近屏幕,温热的呼吸拂过我耳际,带着他惯用的雪松尾调,曾经让我迷恋的气息此刻却像细小的砂砾摩擦着神经。
“风格太跳脱了,”他下了结论,手指习惯性地就要落在我握着鼠标的手背上,带着点掌控的意味,“跟你之前做的那些比,不够稳重。明天去公司,把上季度城东那个商业综合体的最终版图纸……”
“侯总,”我猛地抽回手,动作快得连自己都愣了一下,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截断了他的话,“设计院最近在赶几个重要节点,我可能…抽不开身去您公司了。”
侯星辞的动作顿在半空。空气瞬间凝固了。他缓缓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双深邃的眼眸眯了起来,里面翻涌着被忤逆的不悦和审视。
“抽不开身?”他重复了一遍,语调沉了下去,带着冰碴子,“韩念初,你最近怎么回事?”
我没看他,视线落在屏幕上那片虚拟的、充满自由气息的滨海蓝图上,指尖蜷了蜷,压下心底那丝本能的畏缩,声音努力维持着平静:“就是…工作重心调整了。您公司那边,不是有李总监他们吗?都很专业。”
他沉默了几秒,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在客厅里弥漫开来。最终,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转身走向书房,门被不轻不重地关上。
“砰”的一声轻响,像敲在我紧绷的心弦上。
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手心一片冰凉的汗。手机屏幕恰在此时亮起,跳出母亲的名字。我盯着那两个字,胃里一阵熟悉的翻搅,直接按了静音,把手机屏幕朝下狠狠扣在沙发上。那些关于弟弟婚房首付、父亲医药费的索求,暂时都被这扇门隔绝在外。
4暴风雨前的宁静,终究是假象。
又过了几天,侯星辞回来得极晚,醉得比前几次更厉害,几乎是被司机架着进门的。昂贵的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拖沓沉重的声响。
我端着一碗刚温好的醒酒汤从厨房出来,白瓷碗边缘氤氲着热气,里面是熬得浓稠的葛根老姜汤,散发着微辛的气味。五年了,这套流程我闭着眼睛都能完成。
他把身体重重地摔进客厅中央那张宽大的真皮沙发里,仰着头,领带歪斜,喉结滚动。看到我走近,他扯了扯嘴角,眼神迷蒙地朝我伸出手,带着醉汉特有的执拗,含糊地命令:“念初…过来。”
我没有像过去无数次那样温顺地依偎过去。只是把醒酒汤轻轻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瓷碗底与玻璃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叮”。
“侯总,喝点汤吧,暖暖胃。”我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听不出情绪。
侯星辞伸出的手落了空,悬在半空。他迟缓地眨了眨眼,似乎花了几秒钟才理解眼前的状况。酒精放大了他骨子里的掌控欲和被违逆的暴戾。他猛地坐直身体,那双醉意朦胧的眼睛死死盯住我,像被侵犯了领地的猛兽。
“你躲什么?”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浓重的酒气和一种被冒犯的怒意,“摆脸色给谁看?嗯?”
他一把抓起茶几上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醒酒汤,看也没看,手臂猛地一挥!
“哗啦——哐当!”
白瓷碗狠狠砸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砖上,瞬间粉身碎骨!滚烫的汤汁和细碎的瓷片像爆炸的弹片一样四散飞溅!
脚踝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被毒蛇咬了一口。
我下意识低头。猩红的血珠正从一道细长的伤口里争先恐后地涌出来,迅速连成线,沿着白皙的皮肤蜿蜒而下,滴落在同样沾着汤汁的冰冷地砖上。那颜色,红得刺眼,像滚落的朱砂,又像某种残酷的终结符。
空气死寂。浓烈的姜味混合着血腥气,弥漫在奢华却冰冷的客厅里。
侯星辞似乎也被自己失控的举动震了一下,酒意醒了大半,看着地上的狼藉和我脚踝上刺目的红,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似乎想说什么。
但已经不需要了。
我抬起头,目光越过满地狰狞的碎瓷和流淌的汤渍,平静地看向他。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剩下一种彻底耗尽的疲惫和尘埃落定的了然。五年小心翼翼维持的假面,在这一刻彻底碎裂。
我甚至没有去捂脚踝上那个流血的伤口,任由那点刺痛清晰地蔓延。然后,我抬脚,一步,稳稳地踩过那片还带着余温和黏腻汤汁的狼藉碎片。
高跟鞋踩在碎瓷片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在死寂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没有再看沙发上的男人一眼,我径直走向玄关,目标明确。
手搭上冰冷的黄铜门把手,用力一拧。
“韩念初!”侯星辞带着惊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去哪?!”
我停下脚步,微微侧过头,却没有完全转过去看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满室的混乱,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和尘埃落定后的轻松:
“侯星辞,意思是,老娘不伺候了。”
5厚重的实木门在身后“咔哒”一声合拢,隔绝了门内可能爆发的风暴和门外窥探的世界。走廊里感应灯应声而亮,惨白的光线落在我身上。
脚踝的伤口还在细细密密地渗着血,沿着高跟鞋的系带往下流,每走一步都牵扯着尖锐的刺痛。这点痛楚,比起过去五年心头日积月累的沉闷枷锁,轻得像羽毛。
我挺直背脊,踩着那双沾了血和汤渍的高跟鞋,一步一个血印,走向电梯。每一步,都像踩碎了过去那个温顺、隐忍、被牢牢框定的韩念初。
手机在包里震动。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母亲歇斯底里的语音轰炸,弟弟带着哭腔的哀求,父亲病痛呻吟的录音……这些曾经能轻易将我拽入深渊的声音,此刻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隔膜挡住了。
我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划过,没有丝毫犹豫,将那个名为“家”的号码拖进了黑名单。世界瞬间清静了。
电梯镜面映出我此刻的样子:脸色有些苍白,头发微乱,昂贵的丝质衬衫下摆溅上了几点醒目的汤汁和更刺目的血渍,脚踝一片狼藉。狼狈不堪。
可镜子里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蒙尘的星子终于挣脱了厚重的云翳。
“叮——”
电梯直达地下车库。角落里,一辆不起眼的白色SUV亮起了双闪。车窗降下,露出闺蜜林晓晓那张焦急又带着点兴奋的脸。
“念初!这边!”她压低声音喊道,目光触及我脚踝的血迹,脸色瞬间变了,“我靠!那王八蛋动手了?!”
“没事,小伤。”我拉开车门坐进去,动作牵扯到伤口,眉头皱了一下,但语气是松快的,“快走,去你那。”
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出去,汇入深夜的车流。城市的霓虹在车窗外飞速倒退,流光溢彩,像一条奔腾的星河。我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逝的灯火,胸口那块沉甸甸压了多年的巨石,轰然碎裂,被一种轻盈到近乎虚幻的自由感取代。
“东西都帮你打包好了,证件、衣服、还有你那些宝贝设计稿,都在后备箱!”林晓晓一边开车一边语速飞快,“周姐那边确认了,明天早上九点,机场T3航站楼A区集合!直飞南城!”
“谢了,晓晓。”我真心实意地道谢。
“跟我客气啥!姐妹儿早就看那姓侯的不顺眼了!装什么深情霸总,呸!”林晓晓愤愤不平,“还有你那糟心家里人……都处理干净了?”
“嗯。”我应了一声,拿出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置顶的、标注着“星辞”的聊天窗口。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天他助理发来的一个无关紧要的会面提醒。
指尖悬在屏幕上空,停顿了几秒。
然后,干脆利落地,点了删除联系人。
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做完这一切,我关掉手机,拔出了那张用了多年的电话卡。小小的塑料卡片躺在掌心,像一块失去生命的芯片。
“有新的了?”林晓晓瞥了一眼。
“嗯,南城的新号。”我把那张旧卡随手塞进车门储物格里,仿佛丢弃一件再无价值的垃圾,“落地就换。”
车子在通往机场高速的入口处平稳行驶。夜色如墨,前方却灯火通明。巨大的航站楼轮廓在视野里越来越清晰,像一头蛰伏的、通往新生的巨兽。
我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南城湿润温暖的海风气息,仿佛已经穿越千里,扑面而来。
那里没有侯星辞令人窒息的掌控,没有苏晚晴无形的阴影,更没有那个永远填不满的、名为“家”的无底洞。
那里只有一张全新的绘图板,一片广阔的设计天空,和一个终于可以只属于韩念初的未来。
脚踝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但这痛,是自由的勋章。
6飞机穿透云层,巨大的轰鸣声包裹着机舱。我靠在舷窗边,下方是翻涌的云海,被初升的朝阳染上壮丽的金边。南城湿润的空气仿佛已经透过厚厚的机壁渗了进来。脚踝的伤口被林晓晓强行包扎成了个夸张的白色粽子,还打了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此刻正隐隐传来钝痛,却奇异地带着一种新生的实感。
“还疼不疼?”邻座的林晓晓凑过来,递给我一杯温水,眼神瞟向我脚上的“杰作”,有点心虚,“那啥…包扎技术是差了点,心意到了哈!落地我就给你找正经医生重新弄!”
我接过水,摇摇头,嘴角忍不住弯起:“不疼。晓晓,谢谢你。”
这句谢谢,重若千钧。谢谢她凌晨开车来接我,谢谢她帮我打包好所有能带走的东西(包括我那些视若珍宝的设计手稿),更谢谢她这五年来无数次听我抱怨、给我打气,却从不说“你离不开他”这种屁话。
林晓晓大手一挥,豪气干云:“矫情!姐妹儿就等着看你韩大设计师在南城发光发热,气死那个眼瞎的侯渣渣!”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带着点贼兮兮的兴奋,“哎,说真的,周姐人真不错!这么重要的调任,顶着压力也要带你走,还帮你把手续都提前办利索了。侯星辞那边估计现在才反应过来,脸都气绿了吧?哈哈哈!”
我抿了口水,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熨帖着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看向舷窗外,云层渐渐稀薄,下方蜿蜒的河流和青翠的田野轮廓清晰起来。南城,真的近了。
“是啊,周姐…是我的贵人。”我轻声说,心底涌动着感激。没有周敏的赏识和雷厉风行,没有她顶着可能来自侯星辞那边的压力替我安排好一切,我的逃离不会如此顺利。这份知遇之恩,只能用加倍的努力去回报。
广播里响起空乘温柔的声音,飞机开始下降。轻微的失重感传来,像一颗心终于落回实处。我握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带来一点清晰的痛感。
再见了,侯星辞。
再见了,那座用黄金和谎言堆砌的牢笼。
再见了,永远填不满的深渊。
7南城设计院分院的临时办公室设在滨江一栋新落成的写字楼高层。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奔腾入海的江水和远处隐约可见的蔚蓝海岸线,视野开阔得令人心旷神怡。
空气里弥漫着新鲜的油漆味、打印纸的油墨味,还有南城特有的、带着咸腥水汽的风。每个人都很忙,电话铃声、键盘敲击声、同事间快速的交流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初创期的混乱与蓬勃的生机。
“念初!来得正好!”顶头上司周敏风风火火地从会议室出来,手里抱着一大摞图纸,看到我眼睛一亮,语速飞快,“海滨文化中心那个标,甲方突然把方案提报时间提前了一周!火烧眉毛了!你主笔的那个‘海韵流痕’概念,是核心!赶紧的,带上你的组员,下午三点前,我要看到深化后的结构可行性分析初稿!会议室B给你腾出来了!”
没有寒暄,没有客套,扑面而来的是沉甸甸的责任和毫无保留的信任。这种被需要、被委以重任的感觉,像一针强心剂,瞬间驱散了连日奔波的疲惫和初来乍到的陌生感。
“明白,周姐!我马上去!”我立刻应道,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紧。
投入工作的感觉,久违地纯粹。会议室的白板很快被复杂的结构草图和密密麻麻的公式占满。我和临时组建的三人小团队争论、推翻、重建,思维激烈碰撞。窗外壮丽的江景成了最好的背景板,也时刻提醒着我正在为什么而奋斗——为在这片全新的土地上,留下属于韩念初的印记。
忙碌的间隙,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我下意识地拿出来,屏幕上跳出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简短,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属于侯星辞的冰冷命令口吻:
**【韩念初,立刻回电话。否则后果自负。】**
心口猛地一跳,像被冰冷的蛇信舔过。但随即,一股更强烈的厌恶和决绝涌了上来。后果?还能有什么后果?把我抓回去锁起来吗?
我面无表情地删掉短信,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干脆利落地将这个新出现的号码也拖进了黑名单。
世界再次清静。我抬起头,目光重新聚焦在白板那充满挑战性的结构节点上,对旁边皱着眉头的年轻设计师说:“小杨,你刚才提的预应力拉索方案,我觉得可行,但节点处理我们再细化一下受力路径……”
工作,是最好的铠甲和解药。
8日子在忙碌中飞逝。海滨文化中心的竞标方案终于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并成功通过了院内初审。紧绷的弦稍微放松,南城湿润温暖的气息才真正浸润到生活的每个角落。
一个难得的周末下午,阳光正好。林晓晓硬把我从图纸堆里拖出来,塞进她新买的小Polo里,美其名曰“融入当地生活”。
“带你去个好地方!南城最有名的海边咖啡馆,风景绝了!顺便…嘿嘿,给你介绍个朋友!”她一边开车,一边冲我挤眉弄眼。
车子沿着滨海公路行驶,咸湿的海风灌进车窗,吹乱了头发。蔚蓝的大海在阳光下泛着碎金般的光芒,无边无际。远处白色的帆船像点缀在蓝丝绒上的珍珠。
咖啡馆建在一处伸向海中的木质栈桥尽头,视野极佳。刚坐下点了喝的,一个穿着浅蓝色亚麻衬衫、气质干净温和的男人就走了过来,笑容爽朗。
“晓晓!这位就是你说的那位天才设计师朋友吧?”他自然地拉开椅子坐下,目光转向我,带着恰到好处的欣赏和礼貌,“你好,我叫沈岸,是晓晓的大学同学,现在在这边做海洋地质研究。”
“你好,韩念初。”我微笑着点头回应。沈岸给人的感觉很舒服,没有攻击性,像南城温暖的海风。
林晓晓在一旁夸张地冲我眨眼,用口型比划:“怎么样?不错吧!搞科研的,靠谱!”
我们随意聊着天,话题轻松地围绕着南城的海、气候、特色小吃展开。沈岸学识渊博,谈吐风趣,讲到他的海洋地质项目时,眼里闪着光。这种对事业的纯粹热爱,让我心生好感。他也很懂得倾听,对我设计院的工作流露出真诚的兴趣。
“听说你们在竞标海滨文化中心?那个位置的地质结构有点特殊,如果设计上需要了解地下岩层和海水侵蚀数据,或许我能帮上点忙。”沈岸温和地提议,态度自然而不显刻意。
“那太好了!我们确实需要更详实的地质报告支撑。”我有些惊喜。
海风拂面,咖啡的香气氤氲,远处传来海鸥的鸣叫。阳光洒在木质桌面上,暖洋洋的。我听着沈岸和林晓晓的斗嘴,偶尔插上几句,一种久违的、纯粹的放松感包裹着我。没有小心翼翼的揣度,没有沉重的负担,只有朋友相聚的惬意。
就在这一刻,我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又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本地号码。
鬼使神差地,我没有立刻挂断。一种强烈的、近乎荒谬的直觉攫住了我。指尖微凉,轻轻划开了接听键,甚至按下了免提。
电话那头,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过了足足有三四秒,一个低沉、压抑、仿佛淬了冰又裹挟着风暴的声音,穿透电流,狠狠砸了过来:
“韩念初,玩够了吗?”
那声音,化成灰我都认得。
是侯星辞。
9海风似乎瞬间凝固了。阳光依旧灿烂,却失去了温度。咖啡馆轻松愉快的氛围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骤然捏碎。
林晓晓脸上的笑容僵住,瞬间切换成战斗状态,眼睛瞪得像铜铃。沈岸也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剧变,温和的笑容收敛,目光带着询问和关切,落在我骤然失血的脸上。
手机里,侯星辞那压抑着滔天怒火的冰冷声音,还在继续,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在耳膜上:
“你以为躲到南城,我就找不到你?韩念初,谁给你的胆子?!”
我握着手机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尖冰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被彻底冒犯的愤怒和恶心。他竟然真的找来了!像阴魂不散的幽灵!
深吸一口气,南城带着咸味的空气涌入肺腑,奇迹般地压下了那股翻腾的戾气。我甚至没有看林晓晓和沈岸担忧的眼神,目光投向远处波光粼粼、浩瀚无垠的大海。那无边无际的蓝色,给了我一种奇异的力量。
对着免提的手机,我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尘埃落定后的疲惫和漠然:
“侯星辞,我们已经结束了。别再来找我。”
电话那头猛地一窒。显然,他完全没料到我会是这种反应。过去五年,我从未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短暂的死寂后,是更汹涌的、被彻底激怒的咆哮,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那股毁天灭地的暴戾:
“结束?我同意了吗?!韩念初,你立刻给我滚回来!否则……”
“否则怎样?”我打断他,声音依旧平静,却像淬了冰的刀锋,“让你的保镖把我绑回去?还是像砸碎那个碗一样,再给我点‘教训’?”我刻意加重了“碗”和“教训”两个词。
电话那头,彻底没了声音。只有粗重压抑的呼吸声,证明他还在听。
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最后一丝波动也归于沉寂。那些委屈、隐忍、小心翼翼的讨好,连同过去五年所有的情感,在这一刻被彻底斩断、焚烧殆尽。
“侯星辞,”我对着手机,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像在宣读最后的判决,“你的苏晚晴回来了。你们破镜重圆,皆大欢喜。我这个替身,戏份杀青了。片酬…你这五年给的,也够本了。”
我顿了顿,无视电话那头骤然加重的呼吸声,也忽略旁边林晓晓倒吸一口凉气和沈岸骤然变得锐利的目光,用尽全身力气,吐出最后一句:
“别再打电话来。你的深情,你的愤怒,你的掌控欲…留给你的苏小姐吧。她或许受得起,我韩念初…赎不起这个身了。”
说完,不等对面有任何反应,我干脆利落地按下了红色的挂断键。
“嘟…嘟…嘟…”
忙音响起,像一曲终了的尾音。
世界,彻底安静了。
只有海浪拍打栈桥的声音,规律而有力,像在鼓掌。
手机被我反扣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海风重新开始流动,带着咸涩的自由气息。阳光的温度也慢慢回到了皮肤上。
林晓晓长长地、夸张地吁出一口气,猛地一拍桌子,震得咖啡杯都晃了晃:“卧槽!韩念初!帅炸了!刚才那段话,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分手宣言!老娘听得热血沸腾!”
她激动地抓住我的胳膊摇晃:“你看见没?你刚才挂电话那个动作,干脆利落!帅得没边了!侯渣渣现在肯定气疯了!哈哈哈,想想他那张脸我就解气!”
我被她晃得有点晕,紧绷的神经却奇异地松弛下来,忍不住也笑了。是啊,说出来了。那些在心底演练过无数次,却从未敢宣之于口的话,终于对着正主说了出来。没有想象中撕心裂肺的痛楚,反而像是搬走了最后一块压在胸口的大石,浑身轻快。
一直沉默的沈岸也开口了,他的目光温和而带着一丝敬佩,真诚地说:“韩小姐,虽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你刚才很勇敢。远离消耗自己的人,是明智的选择。”
“谢谢。”我真心实意地道谢。沈岸的这份不追问、只给予尊重的态度,让人很舒服。
“就是!”林晓晓立刻接口,她眼珠一转,瞥了一眼我扣在桌上的手机,压低声音,带着点怂恿,“念初,要不…一不做二不休?旧卡里的东西该清的清,该扔的扔!彻底跟过去拜拜!”
她的话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某个角落。是啊,物理的逃离只是第一步。那些盘踞在旧设备里的痕迹——照片、聊天记录、甚至是那个存着侯星辞无数条冰冷指令的邮箱…它们像无形的锁链,依旧在潜意识里捆绑着我。
心念电转,我再次拿起手机。这次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仪式感。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解锁,点开相册。
里面有一个加密的文件夹,名字是空的。输入那串烂熟于心的密码(侯星辞的生日),文件夹打开。瞬间,无数张照片涌入眼帘——奢华的晚宴、昂贵的礼物、精心布置的“家”、还有…那个男人或冷漠或偶尔带着一丝笑意的脸。
每一张,都记录着那五年金丝雀般的生活。华丽,却空洞得可怕。
没有犹豫。指尖长按,选中整个文件夹。屏幕上弹出冰冷的确认框:【删除所选项目?此操作无法撤销。】
我凝视着那个框,仿佛透过它看到了过去那个小心翼翼、迷失了自我的韩念初。
然后,指尖落下,毫不犹豫地点了“删除”。
屏幕上代表删除的进度条飞快地走完。那个沉重的文件夹,连同里面承载的所有虚假记忆和沉重枷锁,瞬间化为乌有。手机相册里,只剩下几张最近在南城拍的、充满生活气息的照片——设计院的窗景、街边偶遇的小花、林晓晓搞怪的瞬间。
接着是通讯录。那个曾经置顶的、标注着“星辞”的名字,早已被我删除。但手机自带的通话记录里,还躺着那个刚刚打来的、来自地狱般的陌生号码。
指尖轻点,拉黑,删除记录。
最后,是那个几乎承载了我所有不堪和卑微的旧邮箱。登陆,看着收件箱里堆积如山的、来自侯星辞助理的各种“行程安排”、“物品签收”、“侯总吩咐”……还有来自母亲的、字字诛心的索取。
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然后,重重地按下了“注销账户”的按钮。
一系列操作完成,时间不过几分钟。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我此刻的脸。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被雨水彻底洗刷过的天空,澄澈而坚定。
“搞定!”林晓晓兴奋地打了个响指,举起咖啡杯,“来,为韩念初同志的新生,干杯!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沈岸也微笑着举起了杯子。
三只咖啡杯在空中轻轻相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干杯。”我笑着说,声音是从未有过的轻松和释然。目光越过杯沿,投向远处那片蔚蓝无垠的大海。
阳光正好,海风正暖。
我的新生,就在这片广阔的海天之间,正式扬帆起航。
来源:舟舟故事汇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