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被谢家老夫人买进谢府那日,我见到了那位从云端跌落进淤泥里的谢家少爷谢安。
被谢家老夫人买进谢府那日,我见到了那位从云端跌落进淤泥里的谢家少爷谢安。
谢安是上京城出了名的郎君。
百姓常言他惊才绝艳,三岁便能出口成诗,五岁就已写得一手好文章,容貌更是生得一等一的出挑。
每每打马出街便能引得不少妇人小姐掷果盈车。
可惜前一阵谢安不知为何得罪了宫中贵人被打断双腿抬出了宫。
好长一段时日谢府都紧闭府门,没有任何动静。
直到我因老家发了洪水前往上京卖身葬父,谢府的管家买了我。
1.
「老夫人,这位是老奴从西市上挑的姑娘,人是从外地来的,底细干净,名叫三果。」
买我回府的老管家与上首坐着的人回禀完后便将我的身契与路引一并交给一旁的嬷嬷。
我眼观鼻鼻观心只本分的低着头,从头至尾都没敢看周围人一眼。
「看着倒是个能生养的。」
感受到一道锐利的目光在我身上仔细打量,我不禁将头压得更低了些。
「抬起头来让老夫人看看。」
听到嬷嬷的吩咐,我缓慢抬起头,目光只盯着前方的地面。
半晌上首之人开了口。
「不错,带她下去检查好后便安排去少爷屋里伺候。」
「是。」
我跟着嬷嬷去了下人的院子,此时方才的胆怯已经被好奇心取代,我小心的打量着屋子里的布置。
原来京城里的贵人果真如同二虎说的一样,即便是下人都是自己住一间屋子的。
「姑娘随我到屏风后边检查身体吧。」
嬷嬷见我放好包袱后便开了口,我点头如捣蒜。
我知晓谢府买我回来是做什么的,在上京卖身葬父的这段时日,我听到不少有关于谢府的传言。
据说谢家少爷被打断腿后再难入仕,因此谢府买我回来是为了让我给谢家重新开枝散叶的。
若是有幸能得一儿半女,待我生下孩子后,谢府便会给我五十两银子独自归乡,倒时我便能将爹娘的墓地修缮得再好些。
检查的过程并不好受,待检查完毕嬷嬷便满意的将我领出屋子。
我跟随在嬷嬷身后来到了一个更大更为华贵的院子,只是院子里的房门却是紧闭着的,屋内不时传来打砸东西的声音和奴才劝告的哭腔。
原本还带领我的嬷嬷忽然转头对我道。
「老夫人那还需老身伺候,三果姑娘便自个儿进去吧。」
闻言,我懵懵懂懂的点头。
目送完嬷嬷离去,我小心翼翼的上前推开门,可还没等我走进屋子,一件瓷器便在我脚下摔得四分五裂。
「滚,我叫你们都滚。」
恶狠狠的声音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停顿了片刻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下一秒一个物件便直直的砸到我头上。
我只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顺着额头流了下来,与此同时,也让我看清了坐在床上的男子。
没想到上京的传言竟是真的,谢家少爷谢安,果真生得如同谪仙般貌美。
2.
原本还在哭哭啼啼的奴才,再看见我后瞬间便脚底抹油离开,只我还呆呆站在原地。
「你还站在那做什么?」
谢安在扫了我一眼后瞬间移开了目光,可我自小就懂得察言观色,方才我分明看到他眼底闪过一抹愧色。
「我……奴婢是老夫人买回来伺候少爷的。」我有些期期艾艾的开口。
「呵。」闻言,谢安冷笑了一声。
「我不需要别人伺候,你滚。」
谢安说话间忽地又朝我扔来一个物件,我吓得站在原地连忙闭上眼,可那物件却并未砸到我,而是掉落在我脚下。
「连躲都不会,拿着这药滚出去。」
说完,谢安闭上双目倚靠在床榻上不再同我讲话,我用袖子抹了抹额头。
床上的谢安衣衫凌乱,半开的衣襟伴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真好看啊。」
我咽了咽口水,没意识到自己居然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谢安的视线立刻朝我投来,我连忙用手捂住嘴,似乎是听多了这样的话,谢安只是蹙眉冷声道。
「看够了就滚!」
话落我仍是一动未动。
「没听到本少爷的话吗?」
「少……少爷,奴……奴婢还没看够……」
听到我的话,谢安眉心一跳,他似乎压了压嘴角,但很快又挂上一副生人勿近的面孔。
在原地站了会儿后我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少……少爷,奴婢曾经学过一些推拿之术,不如让奴婢给少爷按按?」
听到我的话,谢安没有回答,我大着胆子上前,就在手要触碰到谢安腿的那一刻,谢安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他的手生得修长,说的话却是不近人情。
「滚、出、去。」
我被谢安赶出了屋子,方才脚底抹油的奴才并没有离开,而是守在屋外等我,他苦着张脸上前来宽慰我。
「姑娘,我是少爷的书童林至,少爷从前待人一向温和,只是出事后少爷心情一直不太好,还请姑娘多多包涵。」
闻言我不甚在意的摆摆手。
「没什么,我叫三果,你直接叫我三果就行。」说完,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林至看着我怔愣片刻。
「三果姑娘笑起来可真好看。」
闻言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又过了一会儿他像是才反应过来拍了拍脑袋。
「对了,孔嬷嬷让我把少爷的衣食起居同你交代清楚,还让我拿这东西给你。」
林至一边说着一边将一个布袋递到我面前,随后又叮嘱了我许多事,说完后便离开了。
我解开布袋仔细瞧了一眼,只一眼,我的脸瞬间便红得能滴出血来。
竟是好几本装订成册的活春宫。
3.
我并非什么都不懂的姑娘,年幼时我时常会偷跑去村子里的书塾偷听夫子讲课,也因此识得几个字。
因着在书塾里上学的孩子全都是男娃,所以有时,夫子也会同他们开上几句荤话,起初我懵懵懂懂听得不大明白,可后来随着身体逐渐长开我也就大致听懂了一些。
我从小跟在爹身边长大,娘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因为生病离世,后来爹因为给人修缮屋子从梯子上不慎滑倒,从此便只能躺在床上度日。
可爹告诉我,无论日子有多艰难,只要活着便有希望。
我不知道爹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番话的,我只知道,我必须多做一些事,替爹多承担一些生活上的重担。
直到一场洪水淹没了我的家乡,等我从集市上赶回来时,爹已经因为腿脚不便淹没在了那场洪水中。
想到爹同我说过的话,我抹抹眼泪重新振作起来。
我按照林至交代的口味去小厨房给谢安做了顿晚膳,听林至说谢安已经好长时间没仔细吃过一顿饭了。
站在门口我有些踌躇,想了半天后还是推开了门,谢安仍然保持着我离开前的姿势,这次他连看得懒得看我一眼。
我将食物摆放在谢安面前,没一会儿屋子里便满是食物的馨香。
一声咕咕叫的动静打破了屋子里的静谧。
我没忍住笑了出来。
谢安有些难堪,他恼怒的瞪了我一眼,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有了一丝神采。
「信不信本少爷发卖了你。」
我不笑了。
「喂我。」
许是为了掩饰方才的尴尬,谢安有些孩子气的开口。
我一愣,有些不情愿,谢安断的又不是手,难不成他从前是拿脚吃的饭?
似乎能看透我的想法,谢安很是没好气道。
「没听到本少爷的话吗?」
「是。」我低眉顺眼的应了声。
这一顿谢安吃的见了底,对于厨艺我一向很有自信。
用完膳后,谢安不自在的偷瞄了我好几眼,目光最后落在我的额头上,他状似无意的拿出一瓶药粉倒在手上,替我敷在隐隐作痛的额间。
离得近时,我方才闻到谢安身上一股淡淡的墨香,他的睫毛很长,鼻梁高挺,一张薄唇似花瓣般微微张开。
我一时有些把持不住,想起那五十两银子,更是不自觉的朝着谢安的唇靠近。
「唔!」
谢安忽然一把捏住我的嘴,把我头朝后仰去,我的整张脸都不自主的拧在一块,谢安松手后我吃痛的揉了揉自己的嘴。
「色令智昏。」
「奴婢还醒着没昏呢!」
我强行狡辩道,谢安的脸抽了抽。
得知谢安晚膳用了不少的消息,老夫人高兴得不得了,连连叹着祖宗保佑,又命许嬷嬷亲自给我送了只白玉镯子。
我被那镯子的光华迷了眼,没想到只是让少爷吃饱饭就能得到这么贵重的东西。
那要是完成老夫人交待的任务,岂不是有更多赏赐,想到林至交待我的注意事项,我蹑手蹑脚的再次靠近了谢安的房门。
谢安以为来人是林至,待看清来人是我后,脸不由有些黑。
「你又来做什么?」
我倒抽了口气,这厮当真是吃饱饭打厨子。
我谄媚的笑了笑。
「奴婢是来给少爷沐浴更衣的。」
「滚。」
我再次被谢安赶出了屋子,只得吃瘪的坐在门口。
书塾里的教书夫子曾经说过,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要想拿到五十两银子或许还是得从书中入手。
想到白日里那几册活春宫,我脸颊有些发烫。
4.
第二日醒来时,我眼下两片乌青,活像是见了鬼。
谢安看到我时,眼角一阵抽动,他强行命令我回去休息,只言让外头看到还以为谢府苛待下人。
不知是不是从林至那听到了一些消息,在我离开之前谢安忽然叫住我,他问我是不是需要钱财安葬父亲。
我摇摇头。
「管家已经给过奴婢银子了,如今奴婢就是谢府的人。」
闻言,谢安似乎想说什么,可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道了声节哀。
一股酸楚涌上我的鼻尖,我自小便与爹相依为命,自从爹走后,还从来没有人和我说过节哀二字。
见我眼中蓄起泪水,谢安顿觉有些手足无措,他想要安慰我,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最后还是我擦了把泪,对着谢安笑了笑。
「奴婢没事,爹曾同奴婢说过,无论日子有多艰难,只要人活着就会有希望,又有什么事能大过性命呢。」
听到我的话谢安有些愣神,直到我走出屋子以后,谢安也没再说话。
等我醒来时已经快到用晚膳的时辰,我急匆匆整理好发髻走出房间,经过院子时竟看见谢安坐在木轮椅上,林至在身后推着他。
谢安竟愿意出门了,只是到底躺了许久,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
看见我,林至忽然面色一红猛地背过身去,而坐在轮椅上的谢安在看见我后脸上也浮起一抹可疑的红晕,只可惜他坐在轮椅上没办法转身,只能偏过头去。
「你这副模样……成何体统?」
谢安的声音让我有些疑惑的看了看自己,很快我就发现自己匆忙间竟将外衣的盘扣系错,露出了里面藕粉色的肚兜。
我啊的一声尖叫,随后连忙转身跑回屋子,半道上还差点绊了一跤。
谢安似乎没料到我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看着我差点摔倒的背影,目光中隐隐多了几分担忧。
再见到谢安时,我根本不敢抬头看他,想起白日里的场景,恨不得能找个地缝当场钻进去。
脑海中浮现出春宫图里自荐枕席的场面,我想我大概是这辈子也别想拿到那五十两银子了。
「你……」
「少爷……」
我和谢安同时开口,此时我才注意到谢安的表情也极为不自然。
难不成……
我心底有个大胆的猜测,莫非谢安虽贵为上京才子,但其实也与我一般不通儿女私情?
想到这,我心底的不自在消散了大半,至少我比谢安要懂得多。
毕竟前两年二虎曾同我表明过心迹,我虽没同意,但比起谢安来,总是多懂得一些男女相处之道的。
看见我脸上表情逐渐轻松,谢安反而有些尴尬,他总觉得面前这丫头莫不是有些小瞧于他,想到这,谢安心底一阵烦躁,他干咳了两声。
「你去叫林至过来。」
「少爷有事为何不吩咐奴婢来做?」
我疑惑的看着谢安。
谢安却似乎有些恼了,他故作凶狠道。
「本少爷要沐浴更衣,你当真要伺候?」
听到谢安的话,我一愣。
「伺候少爷衣食起居,本就是奴婢的本分。」
我的话说出口,谢安却不知为何黑了脸。
「是啊,我怎就忘了,你本就是母亲安排来的。」
我没听清谢安的话,只得小心翼翼问道。
「少爷说什么?」
「没什么。」谢安自嘲苦笑,然后他一瞬不瞬的盯着我。
「推我去浴房吧。」
我推着谢安前往浴房,不知为何,愈靠近浴房,我的脚就愈发走不动道。
察觉到我的脚步慢了许多,谢安的声音慢悠悠飘进我耳边。
「怎么,后悔了?」
看见谢安一副早有预料的神情我心底陡然升出一丝不服气。
「怎、怎会,奴、奴婢是怕路太滑摔着。」
听到我的话谢安不置可否的挑眉。
浴房里早已放好热汤,整个屋子都弥漫着氲氤的雾气,我蹲下身子有些看不清谢安的神情。
「我听林至唤你三果。」
头顶传来谢安的声音,我感觉胸口跳得愈发厉害,只低低应了声是。
头上的声音顿了顿。
「你可知道怎么写?」
闻言我想了想然后拉过谢安的手,在他的掌心写下三果二字,此时我才发觉他的手心有些出汗。
「你识字?」谢安问我。
「认得一些,但不多。」
说完后谢安好一会儿没开口,似乎是在斟酌些什么。
「你父母……为何会给你取这样一个名字?」
我有些疑惑谢安为何问我这些,但还是老老实实答道。
「奴婢的爹年轻时曾靠在山上采果子为生,因此给奴婢取名叫三果,三本是山上的山,但因为奴婢的爹不识字,所以在县里上户时误写成了一二三的三。」
「哦。」
听到谢安的回应,我略感奇怪。
我脱下他的靴子小心放至一旁,正要去解谢安的腰带时,谢安却忽然抓住我的手,这次他不再像上次那般用力,这时我才察觉到他的手有些发颤。
雾气中我隐约看见他喉节滚动。
我心底有了猜测,莫非他也在紧张?
他一双眸子被雾气染上了柔情,仿佛那三月里盛开的桃花般美得动人心魄。
谢安低下头,不敢直视我,随后似是无奈般叹了口气。
「我认输了。」
谢安顿了顿。
「三果,你这般逞强若是在外边迟早会被人吃干抹净的。」
没想到谢安早就看穿我的心思,我的脸瞬间烫了起来。
看着谢安那张诱人的面容,我仍是嘴硬的咬了咬唇。
「少爷又怎知奴婢是在逞强,少爷生得这般好看,奴婢……」
我没有把话说完,将眼一闭心一横便学着活春宫上的样子将手攀上谢安的衣襟,再然后是脖子……
「够了。」
谢安忽然喝止,他看着我,眼底似是有些失望又似乎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此时,我才惊觉自己身子抖得厉害,我竟这般恐惧。
怎会如此,少爷生得这般好看,我本该是愿意的。
5.
自那日后,谢安好几日没有吩咐我做事,而我也不敢在谢安面前讨嫌,一连几日我都刻意避开他,只因我心底很是羞愧,明明想着要快点完成任务,可反倒惹得谢安不快了。
这日,林至跑来找我,说是谢安唤我过去,我心里一阵激动,这次可千万不能乱来了。
我推开谢安的房门,便看见他独自一人坐在桌前正提笔写着什么,两缕青丝从他的肩膀滑落,午后的微风吹在他发间,我看得有些痴了。
抬头看是我,谢安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过来。」
「是。」我应声走到谢安身旁。
「三果,你可想多识些字?」谢安问我。
闻言,我眸子一亮,但很快眸光又黯淡下来。
「三果愚钝,只怕耽误了少爷的时间。」
听到我的话,谢安摇摇头,神情认真的看向我。
「你不必妄自菲薄,我当下本就闲来无事,只要你愿意,便是值当。」
听到谢安的话我感激得泣不成声连忙下跪磕头。
「三果多谢少爷!」
见我下跪,谢安微微拧眉。
「你若再跪,本少爷可就反悔了。」
听到这话我连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爬起来讪讪道。
「刚才就是高兴得有些腿软……」
「……」
谢安让我学着他握笔的姿势,然而我始终不得要领,迫不得已之下,谢安只得拿出一方手帕,隔着手帕教我发力。
感觉到谢安手心里的温热,我心底似乎多了一抹悸动。
而为了报答谢安的栽培之恩,我也说服谢安让我每日给他双腿按摩,谢安本想拒绝,但在听到我提起自己曾经给爹也按过后,谢安便默默点了头。
只是他要我将按摩的法子交给林至,由林至来替他按,能这般偷懒,我自是乐意的。
一连半月我都与谢安在房中作画学字。
有时我会无聊到不小心睡着,醒来时身上永远会披着谢安的外衣。
而当我因为马虎写错字时谢安便会用毛笔故意在我脸上涂鸦视做惩罚。
每每看到书中有些内容与我们生活中的某些点滴相契合时,我俩总会默契的相视一笑。
偶尔得了空我与林至还会搀扶着谢安在院子里试着走动。
只是没想到,幸福的日子就像是握在手心里的流水,总会悄悄溜走而不自知。
这日,孔嬷嬷说老夫人要见我。
我胆战心惊的跟在孔嬷嬷身后试探性询问。
「嬷嬷,不知老夫人召见奴婢可有什么要紧事?」
闻言孔嬷嬷上下打量我一番,目光微沉并未答话,我的心顿时便七上八下起来。
到了老夫人院中,我再次跪在了老夫人跟前。
我的视线不偏不倚只敢装下老夫人那双墨色金丝绣花鞋。
「三果,你到府里多久了。」
上首之人语气不咸不淡,却带着独有的威严。
「回老夫人,三果到府里快一月了。」
我忐忑回答。
「嗯。」老夫人点头。
「那我且问你,这一月你可与安儿同房了?」
意料中的问话还是来了,我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奴婢愚钝,还、还未……」
「放肆!」
老夫人的音量陡然升高,手中的茶盏一把砸到我跟前,滚烫的茶水尽数洒在我身上,我却不敢喊疼,吓得连忙磕头认错。
「全是奴婢的错,还请老夫人息怒、老夫人息怒」
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之后,上首之人方才重重叹了口气。
「三果,我谢府就这么一根独苗,若是你不能抓紧时日与安儿开枝散叶,我谢府可断没有白送出去的银两。」
话语间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谢府给我的卖身钱我早已寄回去安葬了爹,若是此时谢府反悔我恐怕根本拿不出多余的银钱。
汗水浸湿了我的脊背,我将头埋得更低。
一旁的孔嬷嬷忽然将我扶起,我仍是不敢抬头,只敢看着地面。
「好孩子,这东西你拿去用便是。」
我接过孔嬷嬷递给我的东西,随后孔嬷嬷又仔细叮嘱道。
「切记,这东西是女子服用,万不能让少爷碰了。」
我捏了捏手里的药包,听话的点点头。
6.
出门后孔嬷嬷告诉我,这药包是催情药,因为担心有损少爷身体,因此只能由我服下。
老夫人大抵是觉得我与谢安迟迟没有行房是我过于不通人事,不能引得少爷对我起心动念。
我走后,孔嬷嬷重新回到了老夫人身旁伺候。
谢老夫人此刻闭目养神,孔嬷嬷默契的上前为老夫人打扇。
良久,孔嬷嬷有些犹豫的开口。
「老夫人,听闻这丫头这些时日几乎都在与少爷胡闹,怕不是少爷看重她,不愿与她……」
听到孔嬷嬷的话,谢老夫人发出一声冷笑。
「不过是个乡野丫头,等她生出孩子,随手给些钱财打发出去便是。」
「可若是少爷不肯……」
「呵,不肯又能如何,眼下安儿不过是图一时新鲜,若非是我儿得罪了宫里那人伤及双腿,这般光有皮相的丫头,又岂能踏进我谢府的门楣。」
说完谢老夫人有些疲惫的摆摆手,见状,孔嬷嬷也不再言语。
回到屋子,我犹豫良久。
这些时日的相处,我对谢安确实是心生欢喜,若是为谢安生孩子,我自是愿意的。
只是……想起那日在浴房中的场景。
倘若谢安并不喜我我又怎能勉强于他?
可我左右不过是个奴婢,眼下哪还有选择的余地。
想到这,我还是服下了孔嬷嬷给我的药包,又去小厨房打了壶酒前去谢安房中寻他。
我进屋时,谢安正在撰写明日要给我练习写字的字帖。
我心底一软,只觉脚下似有千斤重,想到接下来可能要发生的事,让我不敢去看谢安的脸。
「少爷,奴婢打了壶酒来。」
我的声音比往日里多添了几分娇媚。
谢安微微蹙眉。
「三果,你有哪里不适吗?」
闻言,我愧疚得不敢与谢安对视,只能轻声寻了个借口。
「许是昨夜受了风寒。」
「那你去唤林至过来,你先回去歇息,我让林至去给你请郎中。」
「不,少爷。」我有些生硬的顿了顿。
「奴婢已经好多了,奴婢听闻喝酒能驱寒,少爷可愿意同奴婢喝两杯。」
谢安看着我,好半天他才出声道。
「饮酒伤身……」话说到一半,他见我面色有些不虞,又转言道。
「偶尔饮一些倒也人之常情。」
我心中一喜,端着酒壶款款走到谢安身旁,只是还没走几步,我便感觉双脚发软,酒壶里的酒竟不小心洒了些在谢安身上。
我连忙用手去擦,可双手触及到谢安衣袍的刹那却顿感一阵酥麻,只得连忙缩回手。
谢安注意到我脸颊有些发红,颇有些无奈道。
「还说自己好了。」
见我身子有些歪斜,谢安将我扶正坐好,我却并不理会他,此时我感觉自己身子已经化作一片汪洋,只娇软出声道。
「少爷便陪奴婢喝一杯吧。」
听到我略带撒娇的语气,谢安的耳根子有些微微发红。
他看着我好一会儿方才正色道。
「三果,你可是偷偷喝过了?」
我双眼迷离的看着眼前之人,不知该如何回话,只得双手撑地点头。
「可此处并没有酒盏,我该如何同你喝?」
谢安颇为无奈的摸了摸我的头,听到谢安的话,我缓缓看向酒壶,此时我才发现自己一紧张竟忘了带酒盏。
但很快我的理智就被谢安的触碰彻底击碎。
「少爷,酒盏不是在这儿吗?」
触碰上谢安的唇时,我感觉唇边一片柔软,好似亲上了一片云朵,他的唇就像是蜜一般甜滋滋的。
而谢安完全没有预料到我此番举动,他的耳根子此时已经彻底红透了。
我抱着谢安一通乱啃,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将我推开。
「三果,你醉了?」谢安的眼里充满担忧,可我还是捕捉到了他眼底盛着的情欲。
「少爷,你不喜欢三果吗?」
听到我的话,谢安红了脸,他沉思片刻后极其认真的回答我。
「喜欢,正是因为喜欢所以才不能……」
「少爷,我感觉好热。」我胡乱扯开自己的衣衫。
见我这副模样,谢安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他按住我不安分的手面色一沉。
「三果你是不是吃了什么?」
「少爷,你就从了奴婢吧,若是你不答应,奴婢……奴婢……」
我的话让谢安瞳孔骤然一缩,很快他就明白了什么。
这次他无力再阻止我,只能任由我爬上他的身躯。
「三果,你还有后悔的机会。」
谢安的声音有些暗哑。
「嗯,我不后悔。」迷迷糊糊中我应了声。
「三果,谢安此生定不负你。」意识彻底沉沦之际,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谢安郑重其事的承诺。
……
等我醒来时,谢安已经不在身侧,而我竟只身一人躺在了谢安的床榻上。
昨日我和谢安分明是在桌前……怎的现下醒来我却是在床上?
谢安的腿走不了路,难道我是自己走过来的?
我敲了敲脑袋,昨日发生的事我已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后来自己仿佛置身云端,好不松快。
待我穿好衣裳打开门,便看见谢安正坐在轮椅上等我。
看见彼此,我和谢安一时都极为不自然。
片刻后他先红着耳根开口。
「你身体……可还好?」
我自然知道他在问什么,脸更加红了,轻轻的应了声嗯后便不再吭声。
「等母亲醒后我便会去禀明母亲不日就明媒正娶迎你入府。」
「不可以!」
听到谢安的话,我慌忙制止,谢安没料到我会是这般反应,语气没来由有些委屈。
「你不愿吗?」
「并不是。」我摆手解释。
「那你是忌惮母亲?」
「不……」
这次我回答得有些无力,我本就是卖身葬父方才进的谢府,也早就与老夫人定下了约定。
且不说老夫人重新给了我一次自由生活的机会,即便我是真心想嫁谢安,老夫人也断不会让谢安娶我这等乡下丫头为妻的。
「你不必担心,我会想办法说服母亲……」
谢安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林至便小跑进了院子。
「少爷,宫里头下了帖子宣少爷您今日进宫赴大皇子的生辰宴呢。」
7.
听到宫里二字我的眼眸亮了亮,谢安却是紧锁着眉不知是在想些什么,他的眉宇之间有一抹化不开的愁绪。
我上前询问谢安怎么了,他看了我良久,像是生怕我会跑了似的,好一会儿他才露出一道温煦的笑容。
「没什么,三果你在府里等我回来,等回来我就去同母亲商议我们的婚事。」
他说完后一旁的林至愣愣的看着我二人。
我摇摇头。
「三果并不需要名分,少爷,你带三果进宫里见见世面吧?」
听到我的话,谢安再次皱起了眉,他下意识想要拒绝,我却蹲下身子主动拉起他的手语气撒娇道。
「三果从前便听闻宫里头如同仙境一般美,从小奴婢就时常幻想着有朝一日能进宫看看,少爷您就允了奴婢吧?」
谢安有些无奈,但仍是劝我道。
「三果你有所不知,我这双腿……便是被当今大皇子打断的,如今他宣我进宫赴宴,只怕是有意要羞辱我谢家,你若随我进宫,恐怕会受委屈。」
说完谢安又转向林至。
「你在府中跟着三果,若是有什么事就遣人拿我府牌到宫中寻我。」
还没等林至应下,我已更加用力的握住谢安的手,此时我的手心已经开始微微冒汗。
「少爷,奴婢求您……」
听到我的话,谢安有些诧异的与我对视,他不知我为何要这般执着与进宫,好半晌,他见我迟迟不肯起来,方才叹了口气轻轻应了声好。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进宫。
谢安只带了我和林至,他叮嘱我进宫后不要倒处乱跑,只能跟在他身后,若是有什么事他会出面护我,我无一不应。
在马车上我问出了那个在心底盘旋已久的疑问。
「少爷,那大皇子为何要将您……」
我原以为听到我提及此事,谢安会不太高兴,不曾想谢安只是按了按我的手。
「只是有些政见不合罢了。」
我觉得谢安在诓我,我虽生在乡下不通文墨,可若只是合不来便要将人一双腿硬生生打断,那恐怕全天下的人都得断腿。
「那我们进宫会不会很危险……」
听到此话,谢安眯起眼睛似在思索。
「你且宽心,大皇子还没那般只手遮天,况且此次赴宴贵妃和二皇子也在,想必无论如何那二人也不会任由大皇子胡作非为。」
我似懂非懂的捕捉到谢安话里的信息。
「难道贵妃与二皇子同大皇子不合吗?」
听到我的问题,谢安回过神来,他目光如水的看着我,眸子里是化不开的情意。
「没看出来,三果倒是有些八卦?」
闻言我面色一红,刻意避开谢安打趣的视线,佯装生气的撇过头。
「三果是普通人,自然爱听这些人与人之间的秘事。」
见我生气,谢安宠溺的摸了摸我的头。
「好好好,既然三果爱听,等回府后我便将上京东街到西市的八卦全都搜罗来让三果听个够。」
谢安说完,我这才气鼓鼓的回过头。
马车停在宫外。
我与林至只做小厮丫鬟跟在谢安身后,只是偶尔谢安会让林至将轮椅推得慢些,刻意让我与他保持同行,我心底一片柔软。
皇宫确是金碧辉煌,倒处是我从前无法想象出来的景致。
我与谢安林至三人前往举办生辰宴的大殿,途中一道暗黄色的身影忽然挡在我们面前。
来人是一个生得仪表堂堂气质出众的男子。
「大皇子。」谢安薄唇轻启。
面前之人竟然就是那手段狠毒的大皇子。
我默默低下了头,学着林至的模样行了一礼。
随后林至便示意我一同去扶谢安行礼,我正准备去搀扶,不想那大皇子却是冷笑一声开口。
「礼就罢了,让旁人瞧见还以为孤为难你一介残废。」
大皇子的话说得很难听,我担忧的望向谢安,他这段时日好不容易才稍微振作起来,我怕他再次气馁。
没想到谢安只是神色淡淡,仿佛没有听到大皇子的奚落。
就在大皇子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一道妩媚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本宫瞧是谁呢,原来是大皇子和谢家少爷。」
来人生得极为好看,身着一袭素白色绫罗绸缎,通体仿佛像是皓月一般散发着夺目光彩,而在其身侧还跟着另外一名容貌俊朗的男子。
「贵妃娘娘,二皇子。」众人行礼。
原来这就是贵妃和二皇子。
贵妃淡淡环视了周围一圈,语气有些不耐。
「宴席都快开始了,大皇子这主角还不请人落坐,莫不是不欢迎本宫和衡儿?」
听到贵妃的话,大皇子脸色明显有些阴沉,随后他默默侧过身子道了声请。
而贵妃却连一个眼神都没留给在场的众人便在二皇子的搀扶下向前走去。
「啊!」
看着贵妃离去的身影,我一不注意踩到了自己的裙摆,当场就摔了个狗吃屎。
8.
我的声音很快就吸引了在场众人的目光,谢安最先朝我看来,还没等他开口求情,我便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慌忙跪地磕头。
「贵人恕罪、贵人恕罪。」
见是一直跟在谢安身后的我,大皇子率先阴沉着脸开口。
「不长眼的狗奴才,还不拖下去打她个五十大板。」
「不可!」
谢安声音急切立刻就要为我求情,我却仿佛置若罔闻般继续磕头道。
「求大皇子恕罪,奴婢知错 ,实在是贵妃娘娘生得太过貌美,好似仙女一般,奴婢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一时看得痴了这才……」
听到我的话贵妃挑了挑眉,随后她捂着嘴轻笑道。
「这丫头说得倒跟见过仙女似的。」
「奴、奴婢不曾见过,只在书上偶然读过,今日得见贵妃天颜,想来即便是仙女也就是此番模样了。」
「一张嘴倒是生得讨喜。」
贵妃面色一喜,随后又道。
「这丫头本宫喜欢得紧,今日是大皇子的生辰宴,本就不宜见血,大皇子又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呵。」
闻言,大皇子冷笑一声。
「贵妃娘娘倒是什么事都要同孤针锋相对一番,若是论起天颜这天下又有谁能同母后相媲美,孤看这狗奴才在此处妖言惑众还是打了板子撵出宫去的好。」
听到大皇子的话,二皇子明显很是不悦,还没等二皇子说话,谢安已然冷脸道。
「既然殿下非要在此处动用私刑,不若草民便去请陛下前来评理,不知殿下此番威风又能否入得了陛下青眼。」
听见谢安要将这一介小事闹到皇帝跟前,大皇子终于不再吭声,他恨恨瞪了谢安一眼后便大步流星的甩袖离去。
「绿柳,去扶那丫头起来,看看有没有伤着。」
见大皇子离开,贵妃吩咐身旁的丫鬟前来扶我。
我连声谢恩,那叫绿柳的丫鬟关切的询问我有没有伤到哪,闻言我摇摇头,只默默的将手从那叫绿柳的丫鬟手中轻轻抚过,绿柳有些诧异的看了我一眼,我只盯了她一瞬后便匆匆移开了目光。
「谢安多谢贵妃仗义执言。」
谢安朝面前的贵妃作揖,闻言贵妃只是点了点头,随后便示意绿柳随她一同离开。
我看着谢安很是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少爷,三果给您添麻烦了……」
谢安看着我并未回答只是摇了摇头,看着谢安的目光不知为何我的心没来由一紧。
落坐后,我十分的规矩的站在谢安身后,大殿之上的九五至尊不时同一旁的贵妃耳语几句,不知贵妃说了些什么,惹得皇帝笑得十分开怀。
而另一旁坐着的女人头配凤钗,想必就是皇后了,皇后下边坐着的便是方才遇到的大皇子和一位身着暗红色华贵衣裳的女子。
来之前谢安告诉我当今皇后孕有一子一女,想来那身穿暗红色华贵衣裳的女子便是公主。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公主的目光似有若无的落在我和谢安身上。
「啊!」
身旁突然传来一声刻意压低的惊呼,我感觉到手上一阵凉意,抬头便看见是方才扶我起来的绿柳姑娘不小心将酒水洒到了我身上。
「姑娘,您没事吧?」
绿柳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我,谢安也很快注意到我们的动静,他关切的询问我有没有事,我摇摇头。
绿柳略带歉意的同我开口。
「姑娘,您这衣裳已经完全湿了,不如随我前去后殿换套衣裳吧?」
听到绿柳的话我快速点了点头,谢安有些担心的看向我,但见我答应得快便只得道了声早去早回。
我应下后便跟随绿柳前往后殿。
绿柳替我重新换了套干净衣裳,从后殿出来时我已与绿柳分开,行至水榭石桥处,一道略带敌意的声音忽然喊住了我。
「站住!」
我回过头,发现声音是方才大殿上那身着暗红色华贵衣裳的女子发出的。
见我停下,她直勾勾的打量着我,目光令人很不舒坦。
「本宫听皇兄说,谢安很是维护你,本以为是什么有姿色的女子,不曾想竟生得这般普通。」
察觉到公主语气里的不善我不想多生事端,规矩行了一礼后便小心开口。
「公主殿下说得是,奴婢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下人,少爷他品行端方,对待所有下人都是极好的。」
听到我的话,公主眯了眯眼睛,很明显她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我。
「本宫原本是要嫁给谢安的,你可知道?」
听到这话,我心脏猛然一缩,但面上却仍旧保持着平静轻声应道。
「奴婢不知。」
「呵,可惜后来谢安被皇兄打断了腿,如今成了一介残废自然是配不上本公主的。」
听到对方诋毁谢安,我心里一阵难受,可我依旧不能表现出来,只得胡乱答道。
「公主殿下生得好看,少爷亦是温和懂礼之人。」
「你这狗奴才倒是会说话。」公主停顿了片刻,就在我想找个借口离开之际,她忽然靠近我道。
「即便是本公主不要的人也不是你这狗奴才可以轻易染指的。」
没等我反应过来我便感觉身体被面前之人猛的推了一把,失重感让我向后直直倒去。
很快水就淹没了我的鼻腔,窒息感将我整个人包裹起来,我在水中不停挣扎。
岸上那抹暗红色的身影很快便消失不见,我不知在水里扑腾了多久,就在我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死了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道落水声。
昏迷之前,我感觉到一双手正紧紧的将我搂住。
等我再次醒来时,我已回到谢府。
林至见我醒来很是高兴,可眼里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欲言又止。
原来那日我走出大殿后没多久,谢安便让林至推着他来寻我。
后来是谢安率先发现我落了水,发现我落水后,他竟二话不说便从轮椅上跳下去将我救了起来。
而谢安为了救我,双腿竟奇迹般好了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谢老夫人得知谢安是为了救我昏迷后,一气之下便准备让我自生自灭。
若不是林至同谢老夫人说谢安的腿之所以能好转是多亏了我教他的推拿之术,又加上我落水之事刺激得谢安重新站了起来,谢老夫人这才同意为我请郎中。
我着急的询问林至,谢安如何了。
林至摇了摇头。
「少爷没事,大夫说少爷只是暂时还在昏睡,等醒来就无碍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谢老夫人说等你醒来,便让你离开谢府。」
闻言我一怔,一滴泪不自觉从我眼角滑落,好半晌我才顺从的应了好。
我与谢安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收拾了包袱,孔嬷嬷将身契和路引都交还给了我,一同递来的还有五十两银子,随后她又端起一碗黑色的汤汁。
「这是落胎药,无论姑娘有没有孕,都请饮了这碗汤药再离开。」
听见孔嬷嬷的话,我顿了顿,最终还是接过汤药一饮而尽,只是视线仍旧不由的落在那扇虚掩的房门上。
犹豫了好一会儿我方才小心翼翼的朝着孔嬷嬷道。
「孔嬷嬷,三果还能不能再看一眼少爷……」
闻言,孔嬷嬷面色一凛。
「姑娘,能放你身契已是老夫人仁慈,还请姑娘认清自己的身份,且不说少爷出事时你都进不了谢府的侧门,如今少爷双腿已好,即便是迎个妾室进门,也需得是官家小姐。」
我认命般的闭上眼,孔嬷嬷还在继续说着。
「姑娘切记,往后切不可再让少爷见到你,倘若姑娘任意妄为,谢府可断不会再同今日这般仁慈。」
「是。」
9.
一转眼,三果已离开了两年多。
自两年前落水后,陛下便亲自恢复了我的官职,这两年来我每日除了上朝便是打听三果的下落。
我身旁从未有过服侍之人。
陛下原想将公主许配给我,被我拒绝后,仍想强行命我娶公主为妻,我不得已只得以辞官相逼,最终陛下也只能就此作罢。
而母亲最开始也并非没有尝试替我说亲,可每每她想上门求娶,我便扬言宁死不屈。
渐渐的,母亲便不再提起说亲一事,她开始往我屋里塞各式各样的丫鬟,其中甚至有一名丫鬟眉眼之间生得与三果极像。
可这些人全被我轰了出去,我并非不贪恋三果的模样,可三果就是三果,没有任何人能取代她在我心目中的位置。
随着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我总能轻易从她伪装出的坚毅下捕捉到她隐藏的失望。
有一次她甚至拿下了父亲的佩剑,同样以死相要挟我立刻娶妻,可那时我早已有些厌烦她多年来的压制,只平静的取出一把匕首道。
「母亲若要寻死,那儿子便先行一步。」
那一日,父亲的佩剑哐当一声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母亲并未真的下手,这一刻,她似乎彻底失去了挟制我的办法。
年幼时,我的一言一行皆活在她的每一次纠错中,我甚少能体会到来自母亲的关怀与慈爱。
陪伴我的只有一本又一本的经史子集和我写出的一沓又一沓的文章。
我的名声开始在上京流传,母亲很满意我在她要求下所走的每一步。
我并不恨她的独断专行和强势威逼,父亲走得早,偌大的谢府仅靠她一个女子持家,她不得不戴起一张虚假的面具来应付那些来来往往的达官显贵。
只是到了最后,她在面对我时竟也无法将那张面具取下了。
直到我遇到了三果,在我眼里她和其他人都不同,她言语出格却总带着几分天真,笑起来时温暖动人仿若冬日里的朝阳,我想我此生大抵都忘不了她。
见我这般执拗的苦寻三果的下落,母亲不得不认命的告诉我三果身契上所写的家乡位置。
我亲自去了那地方一趟,没想到三果的家乡竟是在三年前发了洪水的青县。
想到两年前三果执意要进宫的模样,我心底隐隐有了猜测。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暗中调查青县十三村洪水救灾重建一事,也正因为此事使我得罪了大皇子,双腿也被他命人打至残疾。
然我的腿其实早已在休养不久后便彻底痊愈,只是我一直秘而不宣。
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有更多时间调查此事,同时还能降低大皇子的警惕心。
我在青县并没有打听到三果的下落,可我想我或许已经能够猜到三果在哪了。
回府后我紧闭府门,从书房中找出这两年调查到的所有线索,半月前我拿到了最后一份残缺的证据,可因为我的私心我并没有立刻上朝弹劾大皇子。
我怕自己溃败,若是我死了便再也见不到那抹让我心心念念的笑容了。
可如今我想明白了,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或许会把我这些年苦苦追寻的归宿和三果一同还给我。
第二日我小心将证据存放到袖袋中,这两年来我在朝堂上一直默默无闻,就连私下追查线索也是慎之又慎。
大皇子或许是觉得自己当年接下救灾一事后就将尾巴处理得极其干净,又见我在朝堂上亳无作为掀不起风浪,便没再继续咬着我不放。
如今我却是该放手一搏了。
上朝后我将所有证据一一提交给陛下。
陛下看后迟迟没有出声,可一张脸却早已阴沉得可怕。
满朝文武皆不敢言,而大皇子却是紧紧盯着我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
「放肆!」
良久,龙位上的人一声震怒,所有人皆通通跪下高呼陛下息怒。
我挺直脊背继续道。
「三年前,陛下将青县救灾一事交予大皇子亲办,可大皇子却在到了州县后便前去青楼寻花问柳,致使众多百姓流离失所,没能及时得到增援。其中感染疫病死亡之人数百,饿死的百姓更是不计其数。事后大皇子仍然隐瞒灾情,青县十三村至今都没能完全重建,朝廷播下的款项亦去向不明,还请陛下彻查大皇子与岭州青县官员一干人等!」
说完后我将头重重磕在地面,大殿之上几乎落针可闻。
大皇子的声音在此时响起。
「谢安你莫要在此一派胡言!你可有孤前去寻花问柳的证据?再者你呈给父皇的这些证据也完全有可能是你胡编乱造出来的,孤看你莫不是这几年在朝堂上毫无建树便想要到父皇面前弄虚作假参孤一本?」
「呵。」我冷笑一声继续道。
「殿下怎知这些证据是微臣胡编乱造出来的?」
闻言,大皇子迅速反驳。
「要想知道这些证据是否弄虚作假只需要看文书上是否有官印……」
说到这大皇子忽然想到什么猛地停住,汗水顺着他的额头往下滑落。
「哦?」
我慢慢开口。
「殿下是如何得知微臣所提供的证据只是副本并未盖官印?莫非是殿下早已将盖有官印的正本销毁了?」
闻言,大皇子目眦欲裂的看向我。
「够了!」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再次怒喝,喝止声制止了我与大皇子的争论。
我抬头看向那至高无上之人,结局如何亦不过是看在位之人如何盖棺定论。
可我却从那无情的帝王眼底看见一丝不忍。
就在皇帝想要再次开口之前,殿外忽然传来二皇子的声音。
「本殿下还有人证!」
二皇子的声音让我的心跟着一颤。
我看向大殿门口,在二皇子的身后竟果真跟着那个让我朝思暮想的身影。
「来者是何人?」
帝王的声音不怒自威,我看向跟在二皇子身后的三果。
她缓缓跪下,一举一动皆无错处,相比两年前,她似乎懂事了许多。
「民女岭州青县石家村人氏宁三果,谢大人所言句句属实,洪水发生后,一直未有县衙中人前来救灾,民女父亲也死在了那场洪灾中。县衙勾结州府与监巡的大皇子贪赃枉法,视人命如草芥,民女这里有青县十三村幸存下的一百四十一人所写的请愿书以及能够证明民女身份的户籍路引。」
三果的声音字字清晰,不卑不亢,我不知她将这些话一遍又一遍的读了多久。
皇帝示意身旁的太监前去取来凭证,朝堂上此时已是轩然大波,两侧官员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一旁的大皇子看向三果,此时他方才认出来人,只见他跪着向前匍匐了好几步,朝着皇帝高呼。
「父皇!这女子是谢府的婢女!两年前曾跟随谢安进宫参加儿臣的生辰宴,想必是谢安和这贱婢勾结陷害儿臣!还请父皇明察!还儿臣一个清白!」
「大皇子何必诬陷民女!民女的确曾在谢府当差,可那时民女父亲在洪灾中去世,民女来上京时身无分文苦于没有钱财安葬父亲,迫于无奈这才进入谢府为婢!」
三果的话让我的心揪在一块,我心疼她那时求助无门的处境,却又不愿相信三果曾经是为了有机会面圣才与我朝夕相处。
思及此我不愿再去细想,再次重重朝着帝王磕头。
「请圣上明察秋毫!还青县数千死去的冤魂一个公道!」
此时人证物证俱在,龙座之上的帝王在看了请愿书与户籍路引后终于勃然大怒。
眼见大皇子大势已去,群臣纷纷跪拜齐呼。
「请圣上明察秋毫!」
帝王缓缓闭眼,一切已成定局,最终他抬起手。
「朕命大理寺巡抚裴修远彻查岭州青县官府一干人等,来人,把这孽障给朕拖下去。」
一切尘埃落定。
10.
我像是浑身失了力,走到宫道时,后背早已被汗浸湿。
自爹死后这三年我时常倍感煎熬……
可如今我终于给十三村所有本该活下去的村民讨回了公道。
脑海里是二虎和许多曾经照顾我的村民留下的回忆。
「三果……」
一双熟悉的手轻轻扶了我一下,见我站稳后又很快放开。
看见来人,我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落下泪来「少爷……」
谢安看起来瘦了许多,我有许多话想问他,可话到嘴边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谢大人,三果姑娘,贵妃娘娘请你们二人前去椒月殿一叙。」
绿柳不知何时来到了我们身旁。
我和谢安对视一眼,最终点了点头。
进入椒月殿,贵妃正倚靠在塌上,见我们来了她面色一喜道。
「谢大人和三果快快落坐,绿柳去沏两杯茶来。」
「是。」
待绿柳退下,贵妃有些八卦的看着我和谢安,目光时而落到我身上,又时而落在谢安身上,我和谢安二人被贵妃看得一阵脸热。
「你二人这般拘束做什么?」
贵妃揶揄的看着我们继续道。
「早在两年前在宫宴上看谢大人那般维护三果,本宫便知晓你二人是郎有情妾有意,想必谢大人应当不会怪本宫这两年“横刀夺爱”之仇吧。」
这两年多我在贵妃的安排下在外地寻了个无人知晓的去处生活,虽时常与贵妃有书信往来,也早已习惯她说话一向直白,可当下还是被她说的这番话臊红了脸。
谢安温柔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贵妃娘娘说笑了,谢某应当感激贵妃娘娘这两年来对三果的关照,倘若让三果同谢某待在谢府,东宫当年那般虎视眈眈,谢某只怕不能护三果周全。」
「三果这丫头极为伶俐,两年前在殿外装作不小心摔跤,又好生夸赞了本宫一番,这才惹得本宫请了贴身侍女前去扶她。绿柳去搀她时她竟把一卷纸条塞到了绿柳手里,当时绿柳还被吓了一跳,后来本宫看清纸条上的内容,这才知道有青县这档子事,为了能和三果这丫头联系上,本宫还让绿柳故意洒了壶酒给这丫头好一顿折腾。」
闻言,谢安似乎并不惊讶,他目光十分欣赏的看着我,眼底隐隐透露着一股炙热,这让我有些不敢抬头与他对视。
「谢大人和三果眼下当真是替本宫和衡儿除去了心头大患,如今皇帝废了大皇子,皇后和其母家想必都会受牵连。这一切都要多亏谢大人与三果的辛苦奔走,本宫这两年来一直没能找到有力证据,因此也迟迟不敢拿三果这丫头单独冒险。」
见贵妃娘娘说得诚恳,我连连摆手,谢安却是正色道。
「三果与谢某并非想介入皇子之争,大皇子荒淫无度,此事本就是为了青县十三村的百姓讨一个公道。」
闻言,贵妃欣赏的点点头。
「谢大人与三果乃是性情中人。本宫听闻谢大人这几年来迟迟未娶妻,谢老夫人也因此急得不行,想来到底是受了这世俗规矩的多番牵绊。等再过几日,本宫会同皇帝请旨替三果寻一个恩典,也好安抚谢老夫人的一片爱子之心。」
我听懂了贵妃娘娘话里的意思,心中不免有些惊喜,而谢安亦是眸光微亮。
「谢某多谢贵妃娘娘大恩,无论贵妃娘娘能否替三果讨来恩典,谢某此生都只会娶三果一人。」
谢安的话让我心里一甜,心底的最后一抹不安也终于彻底消散。
听到谢安的回答后,贵妃的眼中闪过一抹艳羡之情,好一会儿她方才笑道。
「那本宫便祝谢大人与三果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我与谢安出宫后坐上马车。
一路上谢安似乎一直想说些什么,看着谢安坐立难安的模样,我率先开口。
「少爷是不是想说什么?」
听到我的话,谢安这才斟酌道。
「方才在大殿上听你所言,三果,你进谢府待我好,可只是为了有机会进宫替青县十三村的百姓求个公道?」
闻言我噗嗤一笑,还以为谢安要说什么,原来竟是为这事,我认真的看着谢安眼睛。
「少爷,三果当初进京卖身葬父的确是想找一个世家大族当婢女,这样才有机会进宫面圣。」
我说完后,谢安的眸子明显黯了黯,但却仍旧盛满了爱意。
「可若三果对少爷毫无情意,只将少爷当做告御状的垫脚石,那两年前三果便不会想尽办法去求助贵妃,而是会当场向皇帝揭发青州一事,三果那时其实是有些怕的。」
「怕什么?」谢安定定的看着我。
「怕连累少爷。」我顿了顿。
「但三果也不想欺骗少爷,三果并不是什么思虑周全之人,若是少爷当时没在马车上告诉三果贵妃娘娘与二皇子同大皇子不合一事,三果那时应当还是会为了村民当场揭发大皇子。」
说完,我有些惭愧,可听完我的话,谢安却并未生气。
「三果,你做得对。」
看着我谢安像是寻回了什么珍宝一般,片刻后他将我用力揽进怀中。
马车停靠到谢府时,谢老夫人已在门口等候了许久,看见谢安平安归来,谢老夫人终于松了口气。
但再看到跟在谢安身后的我时,谢老夫人又明显有些不悦,而谢安什么都没说,只是稳稳当当的挡在了我面前,见谢安这番举动,谢老夫人终究是没再开口。
又过了几日,宫里头来了圣旨,皇帝赞我勇气可嘉,亲封我为嘉宁县主。
前几日,谢安便去同谢老夫人提了要聘我为妻一事,而谢老夫人硬是等到皇帝封我为县主的旨意下来后方才点头。
谢安偷偷同我说,其实即使皇帝不封我为县主,谢老夫人怕也是不敢拦我进府的,只不过谢老夫人还有些放不下架子。
我虽不知其中缘故,但谢安说的话我是信的。
直到我与谢安的婚期正式定下来时,我才悄悄告诉谢安自己还有件事瞒着他。
两年前出了谢府没多久后,我便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不知何故,谢老夫人赐我的那碗落胎药并没有起效。
十月分娩后,我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前段时日为了青县进宫一事,我便将两个孩子偷偷寄放在隔壁婶子那儿,前两日我已经送去了信,让婶子带着龙凤胎一同来上京。
听到此事,谢安高兴得从床榻上蹦了起来,他倒处和府中下人说自己要当爹了,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谢老夫人耳中。
听到这消息时谢老夫人脸都黑了,她直言这龙凤胎断不可能是谢家血脉,也就在这时,谢安方才得知谢老夫人当初让孔嬷嬷给我喝了落胎药一事。
谢安当场就和谢老夫人大吵一架,直言那两孩子除了他以外不可能再叫任何人做爹,并放言要同谢老夫人断绝关系,气得谢老夫人差点没背过身去。
直到谢龙和谢凤这两个孩子被送到谢府后,谢老夫人这才一改之前要滴血认亲的态度,她笑得见眉不见眼,连连感叹这俩孩子生得和谢安小时候如出一辙。
谢老夫人一高兴甚至把手腕上一直戴着的祖母绿翡翠镯子套到了我手上。
我留了隔壁婶子在谢府小住一段时间,当初分娩时,多亏有隔壁婶子帮忙,此番婶子也正好能参加我和谢安的婚宴。
只是没过几日,谢老夫人就因为谢龙和谢凤这俩孩子的名字和谢安再次吵了起来。
谢老夫人嫌这名字过于俗气,而谢安却觉得这名字朗朗上口,一听将来便是有大出息,而我则是被他们二人吵得有些头痛。
不过也罢,左右也不是同我吵。
夜里,谢安折腾完我后抱着我迟迟不肯睡下,不停追问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
我有些迷迷糊糊,思绪却飘回到了两年前的一个午后,那时阳光正好,而微风又恰好吹过谢安鬓前的长发。
林至小彩蛋.
我叫林至,是谢家少爷的书童,我偷偷把孔嬷嬷给三果姑娘准备的落胎药换成了补胎药……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