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昨天早上七点多,楼下停了辆殡仪馆的车。我正在阳台晾衣服,看见几个穿黑衣服the人从四单元出来,抬着一个不大的担架。
老王走了。
昨天早上七点多,楼下停了辆殡仪馆的车。我正在阳台晾衣服,看见几个穿黑衣服the人从四单元出来,抬着一个不大的担架。
担架上盖着白布。
“就这么走了?”楼下大妈们围成一圈,有人啧啧摇头。
“早该走了,活着也是遭罪。”
王大妈接茬:“一个人孤零零的,连个送终的都没有。”
我隔着窗户听着,手里的毛巾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
老王,真名叫王建国,今年应该是75了。住在我楼下,四单元二楼右户。房子不大,一室一厅,估计也就40平米。
说起来我跟他还挺有缘分。
十五年前我刚搬到这个小区,老王就住在那儿了。那时候他看起来就很邋遢,头发花白,总是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作服。最显眼的是他那辆三轮车,红色的,油漆早就掉光了,车厢里永远装着瓶瓶罐罐、纸板子、塑料袋什么的。
每天早上六点,准时听见楼下”吱嘎吱嘎”的声音,那是老王推着三轮车出门的动静。
晚上七八点钟,又是”吱嘎吱嘎”,他回来了。
十五年如一日。
小区里的人对他意见很大。
“这种人怎么能住进我们小区?”新搬来的邻居经常这么抱怨。
“房价都被他拉低了!”
“你看他那个样子,像什么话?”
确实,老王的样子不太好看。头发总是乱糟糟的,胡子拉碴,衣服上永远有油渍。他那辆三轮车停在楼下,车上的破烂散发着一股子味道,特别是夏天,经过的时候都得捂鼻子。
物业找过他好几次。
“王师傅,你这车不能停在楼下,影响环境。”
老王总是点头哈腰:“好好好,我马上搬走。”
但第二天,车还是在那儿。
后来物业也懒得管了。反正他交物业费从来不拖欠,每个月准时交,现金,皱巴巴的票子。
我对老王的印象一开始也不好。
那时候刚工作,年轻气盛,觉得这种人影响小区形象。有次他的三轮车挡了我的停车位,我还跟他吵过一架。
“你这破车能不能别乱停?我车都进不去了!”
老王赶紧赔笑脸:“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马上挪。”
他说话的时候,我闻到一股子酸味,混合着汗味和别的什么味道。
“以后注意点!”我没好气地说。
老王连连点头,推着车就走了。
那天晚上,我妈打电话过来:“你在外面要跟邻居搞好关系,多帮助人。”
“帮助什么啊,楼下住了个拾荒的,天天弄得小区乌烟瘴气。”
“拾荒的怎么了?人家也是靠劳动吃饭。”我妈说,“而且能在城里买房子,说明人家还是有点能耐的。”
这话倒是提醒了我。
这个小区虽然不算高档,但房价也不便宜。当年我买房的时候,一平米就要四千多,老王那套房子怎么也得二十万。一个拾荒的,哪来这么多钱?
我开始留意老王。
他的作息非常规律。每天早上六点出门,晚上七八点回来。中午从来不回家,应该是在外面随便吃点什么。
有次我上夜班,凌晨两点多回家,看见老王房间里还亮着灯。透过没拉严实的窗帘,能看见他在什么东西上写写画画。
他还有个习惯,就是喜欢跟楼下的野猫说话。
小区里有几只流浪猫,别人都嫌脏,只有老王会给它们喂食。每天晚上回来,他总是先从三轮车里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剩菜剩饭。
“来来来,小花,今天给你带了鱼。”
“小黑,别跟小花抢,这个鸡腿给你。”
那些猫好像很信任他,围在他腿边蹭来蹭去。
有天我忍不住问他:“这些猫又不是你养的,你干嘛要喂它们?”
老王抬头看看我,笑了笑:“都是命,能帮一点是一点。”
他的笑容很真诚,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后来发生了几件事,让我对老王的看法完全改变了。
第一件事是我儿子丢了。
那年儿子刚五岁,在楼下玩捉迷藏,一转眼就不见了。我和老婆急得团团转,满小区找,怎么都找不到。
正准备报警,老王推着三轮车回来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儿子不见了!”老婆哭着说。
老王放下车把:“别急,我帮你们找。”
他好像对小区每个角落都很熟悉,带着我们钻到了东边那栋楼后面的小树林里。
果然,儿子在那儿,抱着一只小奶猫不肯走。
“爸爸,小猫咪没有妈妈,好可怜。”
老王蹲下来,跟儿子平视:“小朋友,小猫咪的妈妈只是出去找食物了,马上就回来。你跟爸爸妈妈回家好不好?”
儿子点点头,恋恋不舍地放下小猫。
回去的路上,我跟老王说谢谢。
“不用谢,都是邻居。”老王说,“小孩子好奇心重,以后看紧点。”
第二件事是我家水管爆了。
那是个周末,厨房水管突然爆裂,水喷了一地。我手忙脚乱地想关总阀门,但怎么都关不住。
老王听见动静,主动上门帮忙。
“这个阀门坏了,得换新的。”他检查了一下说。
“那怎么办?今天是周末,找不到人修啊。”
“我去买个新阀门,先给你应急处理一下。”
老王推着三轮车出去了,半个小时后回来,手里拿着一个新阀门和一套工具。
他动作很熟练,三下五除二就把问题解决了。
“多少钱?”我掏钱包。
“不要钱,举手之劳。”老王摆摆手,“以前我在工厂干过水暖工,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原来老王还有这手艺。
“你以前在哪个工厂?”
“钢铁厂,干了三十多年。”老王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些迷离,“后来厂子倒闭了,我就出来了。”
我想起小时候,钢铁厂的工人是很让人羡慕的工作。铁饭碗,工资高,福利好。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我想问他为什么要拾荒,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老王好像明白我想问什么:“人这一辈子,什么事都可能遇到。”
他没有多说,收拾好工具就走了。
从那以后,我对老王的态度完全不同了。见面会主动打招呼,有时候会给他带点水果什么的。
老王总是很客气,但从来不空手接受。要么给我修个小家电,要么帮我儿子辅导作业。
对,你没听错,老王还能辅导作业。
我儿子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数学有点跟不上。有天我下班回家,看见儿子在楼下跟老王一起算题。
“爷爷,这道题我还是不会。”
“不急,我们换个方法。”老王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图解释,“你看,这是鸡兔同笼问题,我们假设都是鸡……”
我走过去一看,老王解题的方法比我想的还要巧妙。
“王叔,您以前是老师?”
“算不上,就是爱看书。”老王有点不好意思,“以前厂里办夜校,我当过一段时间的辅导员。”
我越来越觉得老王不简单。
但他的生活确实很简朴。
我有次经过他家门口,听见里面传出收音机的声音,是中央台的新闻联播。透过门缝,能看到屋里很暗,只开着一盏节能灯。
“王叔不开空调吗?”有次夏天特别热,我忍不住问他。
“习惯了,用电扇就行。”老王说,“而且空调费电。”
他这么节省,但每次小区搞什么捐款活动,他都积极参与。
汶川地震的时候,小区组织捐款,老王捐了五百块。
“王叔,您别捐这么多,意思意思就行了。”居委会的人都过意不去。
“没事,都是同胞。”老王说得很朴实。
还有一次,小区里一个孤寡老人生病住院,大家凑钱帮忙。老王又拿出了一千块。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邻居们都很意外,议论纷纷。
“他哪来这么多钱?”
“估计是平时省下来的。”
“拾荒能有多少收入啊?”
我也很好奇,但不好意思直接问。
直到那次意外,我才对老王有了更深的了解。
那是三年前的冬天,老王在楼下摔了一跤,可能是路面结冰,他推着三轮车一个趔趄,整个人摔在地上。
我正好下班回来,赶紧把他扶起来。
“王叔,您没事吧?”
老王脸色发白,额头冒汗:“可能是腰扭了。”
我马上开车送他去医院。
在医院里,医生问他的个人信息,老王报出了一串身份证号码。医生在电脑上查了查,表情有些诧异。
“您是退休职工?”
“嗯。”老王点点头。
“那您有医保啊,这次检查费用可以报销大部分。”
我这才知道,老王原来有退休金。
检查结果还好,只是轻微扭伤,没有大问题。回来的路上,我忍不住问他:
“王叔,您有退休金,为什么还要……”
老王沉默了一会儿:“习惯了吧。而且,总得找点事情做。”
他的声音很轻,好像在说给自己听。
“我一个人,闲着也是闲着。”
那一刻,我突然理解了什么。
老王不是因为缺钱才拾荒,他是为了给自己找个活下去的理由。
一个人的晚年,太孤独了。
从那以后,我更加留意老王的情况。偶尔会叫他到家里吃饭,我儿子也很喜欢这个会修东西、会讲故事的爷爷。
但老王的身体明显在走下坡路。
去年开始,他的三轮车推得越来越吃力。有时候我看见他在楼下喘气,要歇好久才能上楼。
“王叔,您要不少出去几趟,身体要紧。”
“没事,我还行。”老王总是这么说。
今年春天,我很久没看见老王了。
问了问其他邻居,都说好像有一段时间没见过他。
我有点担心,上楼敲了敲他家的门。
“王叔,您在家吗?”
过了好久,门才开了一条缝。老王探出头来,脸色很差。
“小张啊,什么事?”
“我好久没看见您了,过来看看。”
“没事,就是这几天有点感冒。”
但我觉得不只是感冒那么简单。老王明显瘦了很多,说话也没什么力气。
“要不我送您去医院看看?”
“不用不用,过两天就好了。”
我当时应该坚持的,但老王拒绝得很坚决,我也不好强求。
没想到,这竟然是我跟老王的最后一次对话。
一个月后,就是昨天,老王走了。
据说是社区工作人员发现的。连续几天没看见老王出门,敲门也没人应,最后找来开锁公司打开门,发现老王已经在床上去世了。
医生说应该是心脏病,走得很安详。
老王没有亲人,丧事是社区帮忙操办的。
“真可怜,一个人走得这么孤单。”邻居们议论着。
“他好像没有子女,这房子怎么办?”
“估计要被政府收回吧。”
没想到,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今天上午,社区工作人员来了几个人,还带着公证处的工作人员。
他们要清理老王的遗物。
我也跟着去看了看,毕竟是邻居这么多年。
推开老王家的门,我被震惊了。
房间很整洁,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客厅里摆着一张简单的桌子,桌上放着几本厚厚的账本。墙上贴着一张中国地图,上面插着很多小红旗。
卧室里有一个老式的书柜,里面整齐地摆着各种书籍:《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平凡的世界》《资本论》……
最让人意外的是,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相框,里面是一张全家福。照片有些泛黄,能看出是很多年前照的。
照片里有五个人:老王,一个女人,还有三个孩子。
老王原来是有家庭的。
工作人员开始清理遗物,在抽屉里发现了一个铁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有一些证件、照片,还有一个银行卡。
“咦,这里还有一份遗嘱。”公证处的工作人员拿起一张纸。
遗嘱是手写的,字迹工整:
“我叫王建国,今年75岁。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牵挂了,唯一放心不下的是楼下的几只流浪猫。希望有好心人能继续照顾它们。
我的所有财产,包括这套房子和银行存款,全部捐给市慈善基金会,用于帮助困难家庭的孩子上学。
特别感谢四单元三楼的小张一家,这些年来对我的照顾和关心。请将我的那套《十万个为什么》送给小张的儿子,希望他好好学习。
此致。
王建国 2023年10月15日”
看完遗嘱,现场一片安静。
工作人员拿着银行卡去查询,半个小时后回来,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卡里有多少钱?”有邻居问。
“三百万。”
“多少?!”
“三百万零八千块。”
所有人都惊呆了。
一个拾荒的老人,银行卡里竟然有三百万!
后来我们才了解到事情的真相。
老王确实是钢铁厂的退休工人,每个月有三千多块钱的退休金。但这不是他财富的主要来源。
真正的财富来自于他的投资眼光。
在那些账本里,详细记录着老王这些年的投资情况。从90年代开始,他就陆续买入了一些股票,还有几处房产。
那张地图上的小红旗,标注的是他投资的各个城市。
老王不是一个普通的拾荒者,他是一个隐藏的投资高手。
“那他为什么还要拾荒?”有人不解。
在老王的日记里,我们找到了答案:
“今天又有人说我影响市容,我知道他们怎么看我。但我已经不在乎了。自从美玲和孩子们走后,我就是一个人。拾荒能让我每天有事情做,能让我接触这个世界,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钱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够用就行。我更喜欢这种简单的生活,没有人打扰,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
而且,拾荒让我能帮助那些流浪的小动物,这让我感到快乐。”
原来,老王的妻子和三个孩子在十五年前的一次车祸中全部遇难。
从那以后,老王就变成了一个人。
他选择拾荒,不是因为贫穷,而是因为孤独。
现在想起来,很多细节都说得通了。
为什么老王能随手拿出好几千块钱捐款? 为什么他对数学和各种知识这么了解? 为什么他能住在这个小区?
一切都有了解释。
老王走后的第三天,慈善基金会的人来了。
按照遗嘱,老王的全部财产都要捐给基金会。
“王建国先生是我们遇到过的最大额度的个人捐赠者之一。”基金会的工作人员说,“这笔钱能帮助很多孩子完成学业。”
那套《十万个为什么》,现在放在我儿子的书桌上。
每次看到这套书,我都会想起老王。
想起他蹲在地上给我儿子讲题的样子。 想起他喂流浪猫时温柔的声音。 想起他修水管时熟练的动作。 想起他捐款时朴实的话语。
我们所有人都看错了老王。
我们以为他是一个可怜的拾荒者,需要我们的怜悯和帮助。 但实际上,他是一个默默行善的慈善家,一直在帮助别人。
我们以为他过得很悲惨,很孤独。 但也许,他过得比我们想象的要充实和平静。
现在,老王的房子已经被慈善基金会处理了,那几只流浪猫由小区里的几个好心人轮流照顾。
每次经过楼下,我都会想起老王推着三轮车的身影。
“吱嘎吱嘎”的声音已经听不到了,但我仿佛还能听见他跟小猫们说话的声音:
“来来来,小花,今天给你带了鱼。”
人这一生,真是说不清楚。
有些人看起来光鲜亮丽,但内心空虚。 有些人看起来平凡普通,但灵魂丰富。
老王用自己的方式,诠释了什么叫做平凡的伟大。
他不需要我们的同情,他只是选择了一种我们理解不了的生活方式。
而这种生活方式,也许比我们的更加纯粹和高尚。
今天是老王去世后的第七天。
按照习俗,这叫”头七”。
我买了一束菊花,放在了楼下老王经常停三轮车的地方。
希望老王在另一个世界里,能够和他的家人团聚。
也希望所有看到这个故事的人,都能对身边那些”不起眼”的人多一些理解和尊重。
你永远不知道,一个平凡的外表下,藏着怎样不平凡的灵魂。
就像老王一样。
来源:牟牟说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