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铁腿周迎春！真是你呀！＂一声熟悉的呼喊在饭店包间炸开，我手中的筷子应声落地，脸上的笑容凝固。
那年我38岁，相亲遇到初中体育老师
＂铁腿周迎春！真是你呀！＂一声熟悉的呼喊在饭店包间炸开，我手中的筷子应声落地，脸上的笑容凝固。
全桌人的目光刹那间都聚在了我身上，我感觉脸颊发烫，像是回到了那个被老师点名批评的教室。
那是一九九五年的事了。单位组织的相亲饭局上，我与一位素未谋面的对象正襟危坐，谁知转眼间成了师生重逢。
我叫周迎春，三十八岁，未婚，在国营纺织厂财务科工作已有十五个年头。
九十年代中期，厂里效益每况愈下，职工们议论纷纷，有的已经揣着遣散费下海经商，有的抱着铁饭碗不松手。
而我，一个即将步入不惑之年的女人，仍守着一份安稳的工作，和一颗希望被托付的心。
相亲对象是厂工会李姐介绍的，说是退休教师，德高望重。谁能想到，这位教师竟是我初中时的体育老师冯国强。
＂老师好。＂我站起身，声音轻得像是蚊子哼哼，低着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羞于开口的少女时代。
＂好好好，真是缘分哪！＂冯老师爽朗地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那感觉依旧是记忆中的有力。
饭桌上的其他人面面相觑，李姐赶紧打圆场：＂原来你们认识啊？那就更好说话了。＂
冯国强已不再是记忆中那个精神抖擞的年轻人，两鬓斑白，脸上的皱纹刻下了岁月的痕迹，但他的腰板依然挺直，目光依然炯炯有神。
＂这么些年不见，你变化真大，我差点没认出来。＂冯老师摘下老花镜，端详着我的脸，＂不过那双眼睛，还是那么清亮。＂
我低头搅动碗中的饭菜，不知该如何回应。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饭桌上的气氛渐渐活跃起来。
大家都识趣地找借口离开，留下我和冯老师两人独处。
＂还记得当年我为什么叫你＇铁腿＇吗？＂冯老师突然问道。
往事如潮水般涌来。那是一九七三年，我上初中一年级，个子窜得很快，却瘦弱得像根竹竿，总是被同学嘲笑。
运动会前的选拔，冯老师让全班同学跑四百米，我跑到一半就气喘吁吁，几乎要放弃。
＂周迎春，挺起胸膛，抬起腿！＂冯老师的吼声从操场另一头传来，在我耳边炸响。
我硬着头皮跑完全程，成绩却出人意料地好。
＂铁腿，我就知道你行！＂那是冯老师第一次这么称呼我，全班同学都笑了，我却在笑声中感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期待。
＂您还记得这些？＂我有些惊讶，四十多岁的女人脸上浮现出害羞的神情，像一朵绽放的桃花。
＂老师怎么会忘记自己的学生呢？＂冯老师拍了拍自己日渐枯萎的大腿，＂尤其是那些让我骄傲的。＂
我们聊起了过去，聊那个物资匮乏但人心充实的年代，聊广播体操和大课间活动，聊运动会上飘扬的红旗和呐喊助威的同学们。
＂您那时候对我们可严厉了，跑不动还不让停。＂我笑着抱怨道。
冯老师的眼神闪烁着光芒：＂那时候不逼你们一把，怎么知道自己能跑多远呢？＂
他的话让我陷入沉思。
三十八年的人生，我像一个长跑运动员，始终保持着稳定的节奏，却从未冲刺过，也未曾停下来欣赏路边的风景。
＂老师，您为什么选我参加校运会？班上有比我跑得快的。＂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多年。
冯老师呷了一口茶，眼神悠远：＂因为我看人准。你那股不服输的劲儿，比谁都强。＂
他从布满老茧的手中掏出钱包，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泛黄的纸，递给我。
那是我高中毕业时写给他的一封感谢信，字迹稚嫩，却满是真诚。看到这封被保存了二十多年的信，我的眼眶湿润了。
＂你是唯一一个毕业后给我写信的学生。＂他的语气里透着骄傲和感动，＂我知道我当年对你们严厉，但看到你们有出息，我这心里啊，就值了。＂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桌上，泡在茶水中的茶叶缓缓舒展，就像我此刻的心情，温暖而释然。
＂怎么到了这个年纪还没成家？＂冯老师问道，语气中透着关切。
我苦笑了一下：＂忙着工作，就耽误了。＂
这话半真半假。九十年代初，厂里效益尚好，我负责财务报表，经常加班到深夜；等到了适婚年龄，周围的男同志不是已经成家，就是嫌我太强势。
＂女人啊，事业再好，没有家庭也不完整。＂冯老师说出了那个年代的普遍观念。
我点点头，没有反驳，但心里却在想：或许不完整的人生，有它自己的独特风景。
＂不过啊，＂冯老师突然话锋一转，＂找对象就像跑长跑，急不得，得一步一个脚印，找到真正适合自己的才行。＂
他这番话倒让我松了口气，不像是在相亲，更像是一位长辈的谆谆教诲。
＂那您今天是？＂我有些疑惑地问道。
冯老师爽朗地笑了：＂是李姐硬拉我来的，说有个条件不错的姑娘。谁知道竟是我的老学生！＂
我们相视一笑，都觉得这场相亲注定无果，但师生重逢却是意外的收获。
＂走，带你去个地方。＂冯老师突然站起身，那股子风风火火的劲头，还是和当年一模一样。
我跟着他走出饭店，来到街角的一家老照相馆。
＂还记得这儿吗？＂冯老师指着照相馆的招牌问道。
我仔细看了看，恍然大悟：＂这不是当年学校对面的＇红星照相馆＇吗？＂
＂没错！＂冯老师脸上露出孩子般的笑容，＂当年校运会结束后，我带获奖的同学们来这里拍了一张合影，你也在其中。＂
我记起来了，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获奖，戴着大红花，站在队伍的最后一排，笑得腼腆却自豪。
照相馆的老板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看到冯老师进来，亲切地打招呼：＂老冯啊，又带学生来了？＂
＂老张，这是我以前的学生，周迎春。＂冯老师介绍道，＂还记得当年那张校运会的合影吗？＂
老张点点头，转身从抽屉里翻出一个老相册，熟练地翻到某一页：＂就是这张吧？＂
我凑上前去，只见泛黄的相片上，一排排年轻的面孔青涩而充满活力，而我，那个站在角落里的瘦高女孩，眼里闪烁着难以掩饰的骄傲。
＂铁腿，你看你，笑得多开心。＂冯老师指着照片上的我说道。
＂那时候真年轻啊。＂我感叹着，眼神有些迷离。
＂人年轻不是靠岁数，是靠这里。＂冯老师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只要这里不老，人就永远年轻。＂
离开照相馆，我们沿着河边慢慢走着，初夏的风带着柳絮轻拂过脸庞。
＂你还记得刘勇吗？就是当年和你一起参加四百米比赛的那个男生。＂冯老师突然问道。
我点点头：＂记得，他跑得很快，拿了第一名。＂
＂他现在在省体校当教练，培养出了好几个优秀运动员。＂冯老师脸上满是自豪，＂上个月他还来看我，带了一瓶好酒，说是感谢我当年的栽培。＂
听着冯老师讲述这些年来学生们的去向，我不由得感慨万千。每个人的人生轨迹各不相同，有的一马平川，有的崎岖坎坷，但都在各自的跑道上奔跑着。
＂那您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我关切地问道。
冯老师叹了口气：＂退休后清闲了许多，就是膝盖不太好，落下了老毛病。老伴去得早，孩子都在外地工作，平时就一个人住。＂
我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孤独，心中一阵酸楚。
＂老师，您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话。＂我诚恳地说道。
冯老师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孩子，老师没什么需要的，就希望你们都好好的。＂
回家的路上，我回想着这场意外的重逢，心中百感交集。
次日上班，同事们纷纷打听相亲的结果，我只是笑而不答。
李姐急得直跺脚：＂怎么样啊？冯老师人不错吧？退休金也高，自己还有一套房子呢！＂
我摇摇头：＂李姐，他是我初中老师啊，差着辈分呢。＂
＂咱这年头，只要两情相悦，年龄不是问题。＂李姐不死心地劝道。
我没有多解释，只是婉拒了进一步接触的提议。但我却没有忘记冯老师，反而开始了一段特殊的忘年交情谊。
每逢周末，我会带些自己做的点心去看望冯老师。他住在一栋老旧的教师宿舍里，屋子虽小，却收拾得干净整洁。
墙上挂满了学生们的照片和奖状，书架上摆满了体育教学的书籍和杂志，还有一个专门的抽屉，装着学生们寄来的信件和贺卡。
＂你看，这是去年＇六一＇儿童节，刘勇带着他的学生来看我。＂冯老师指着墙上的一张新照片说道，＂这些孩子都很有天赋，说不定将来能代表国家参加奥运会呢！＂
每次听他讲这些故事，我都能感受到他作为一名教师的骄傲和成就感。在他心中，学生的成长和进步，就是对他最大的回报。
一个月后的一天，单位组织联谊活动，邀请了附近兄弟单位的职工参加。冯老师听说后，主动提出要当志愿者，组织一些体育游戏活动。
＂老师，您的腿脚不方便，就别操劳了。＂我劝道。
冯老师却坚持要来：＂没事，我可以当裁判，不用跑动。＂
联谊那天，阳光明媚，单位的小操场上人声鼎沸。冯老师穿着一身整洁的运动服，戴着老式的秒表，站在跑道旁，神情专注地指挥着比赛。
＂预备——跑！＂他的哨声一响，参赛的男女职工们便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我站在一旁帮忙记录成绩，这时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引起了我的注意。他跑步的姿势很标准，步伐矫健有力，转眼间就领先了其他人大半圈。
＂这位同志跑得真不错。＂我由衷地赞叹道。
冯老师点点头：＂嗯，基本功扎实，应该受过专业训练。＂
比赛结束后，那位获胜的男子走到记分台前，冯老师主动与他搭话：＂同志，你跑步的姿势很标准，是练过的吧？＂
＂是啊，我以前在体校练过，后来因为伤病退役了。＂男子擦着汗水回答道。
＂我看得出来，你的步频和步幅控制得很好。＂冯老师的眼睛亮了起来，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跑步技巧。
我在一旁默默地听着，突然发现那位男子正在看着我微笑。
＂你是周科长吧？我是机修车间的李向东，早就听说财务科有位能干的周科长，今天终于见到了。＂他伸出手来，阳光下的笑容格外灿烂。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和他握了握手：＂客气了，我在财务科只是个普通职工。＂
＂铁腿，这小伙子不错，你们年龄差不多，多聊聊。＂冯老师突然插话道，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老师！＂我又羞又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向东却爽朗地笑了：＂原来周科长还有个＇铁腿＇的绰号？一定是跑步很厉害吧！＂
冯老师立刻来了精神：＂那是！周迎春同志当年可是我们学校的田径健将，四百米比赛拿过奖呢！＂
就这样，在冯老师的＂撮合＂下，我和李向东开始了交往。
他比我小两岁，性格开朗，为人诚恳，在机修车间工作了十多年，是个技术能手。最难得的是，他并不介意我的年龄和＂强势＂性格，反而欣赏我的独立和干练。
每次我和李向东约会，冯老师总会＂恰巧＂出现在附近，远远地看着我们，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
＂老师，您这是监督我们啊？＂我半开玩笑地抱怨道。
冯老师摸着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不是担心你吗？第一次谈对象，怕你被骗了。＂
听到这话，我哭笑不得。三十八岁的人了，在他眼中还是那个需要保护的学生。
李向东却很尊重冯老师，经常请他一起吃饭，听他讲过去的故事，两人相处得十分融洽。
＂冯老师是个好人，退休后还这么关心学生。＂李向东感慨道，＂现在这样的老师不多了。＂
三个月后，李向东向我求婚了。我犹豫了一下，最终点头答应。在那个下岗潮即将来临的不安年代，找到一个真心相爱的人，是多么难得的幸福。
婚礼定在冬至那天，我们没有大操大办，只在厂里的小礼堂举行了简单的仪式，请了亲友和同事参加。
冯老师穿着一身整洁的中山装，戴着一顶老式呢帽，早早地就来到了现场。我特意请他坐在长辈席的上座，和我的父母一起主持婚礼。
＂师父在我心目中，就如同父亲一般重要。＂我在婚礼上这样说道，眼含泪水地看着冯老师。
冯老师起身祝酒时，声音有些哽咽：＂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很久。＂
他的眼神中满是欣慰和感动，仿佛看到了一个学生从青涩的少女成长为独立自信的女性，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婚后，李向东搬进了我的单位分房，我们开始了新的生活。尽管工厂效益不佳，但我们互相扶持，共同面对生活的挑战。
冯老师则成了我们家的常客，几乎每周都会来坐坐，带着他自己种的蔬菜或是自制的小点心。
一年后，我怀孕了。得知这个消息，冯老师高兴得像个孩子，立刻给我列了一张长长的注意事项清单，从饮食起居到心理调适，事无巨细。
＂老师，现在是九十年代了，不是您那个年代了，这些我都知道。＂我笑着说道。
冯老师却认真地说：＂无论什么年代，生命都是最珍贵的。我看过太多学生了，知道一个健康的身体有多重要。＂
怀孕期间，我常常去小区附近的公园散步，有时会遇到冯老师在那里打太极拳。他的动作虽然因为膝盖问题不够灵活，但招式舒展，气息绵长。
＂老师，您什么时候学会太极拳的？＂我好奇地问道。
＂退休后开始学的，＂冯老师笑道，＂年纪大了，不能像以前那样跑跑跳跳了，就练练太极拳，强身健体。你也可以学学，对肚子里的孩子好。＂
在他的指导下，我学会了几个简单的太极拳动作，每天早晨都会练习，确实感觉身体轻松了许多。
女儿出生那天，李向东和冯老师一起守在产房外。当护士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出来时，冯老师激动得手都在发抖。
＂看，多漂亮的小姑娘！＂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的女儿，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眼中闪烁着慈爱的光芒。
我们给女儿取名＂李小燕＂，冯老师则亲切地称她为＂小铁腿＂，说将来一定要教她跑步。
＂你可别吓着孩子。＂我佯装责备道，＂我当年可是被您训得苦不堪言。＂
冯老师呵呵笑着：＂那不一样，我对小铁腿肯定温柔，她可是我的小宝贝！＂
看着这位曾经严厉的体育老师对着婴儿做鬼脸逗她笑，我的心中满是温暖和感动。
如今，我已不再因＂铁腿＂这个绰号而感到羞耻。相反，它成了我生命中一段珍贵记忆的见证，是我与过去的温暖链接，提醒我：生命中的每一次相遇，都可能在不经意间改变我们的轨迹。
冯老师常说：＂人生就像一场长跑，不在乎起点，重要的是你如何坚持到终点。＂
那年我三十八岁，在一场本该寻找未来的相亲中，意外与过去重逢，却因此更加明白了自己的现在，也找到了通往幸福的未来之路。
每当我看着女儿在院子里奔跑的身影，看着她被阳光描摹的侧脸，我都会想起自己年少时的模样，想起那个在操场上严厉又关爱的冯老师，想起那声曾让我尴尬万分的呼喊：＂铁腿周迎春！＂
这声呼喊，成了我生命中最美的回响，那一声声＂铁腿＂的称呼，不再是嘲笑，而是肯定，是期许，是信任，更是生命中最珍贵的情感纽带。
来源：无名指的等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