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小时候，你第一次窥见成人世界的模样，往往是通过一个每个孩子都会被问到的问题：长大后你想做什么？这是成人世界引导年轻人缩小可能性的一种方式。

心理学家格雷格·亨里克斯（Gregg Henriques）创建的“知识之树体系”，以融贯视角展示了进化在四个存在层面的演变：物质、生命、意识与文化 —— 图片来自维基共享资源

小时候，你第一次窥见成人世界的模样，往往是通过一个每个孩子都会被问到的问题：长大后你想做什么？这是成人世界引导年轻人缩小可能性的一种方式。

提问者通常期待你给出一个答案，最多两个。

如果一个五岁的小孩滔滔不绝地说出十种可能性，大人们不会当真。如果到了十六岁还这样做，父母可能会不耐烦地给你上一课。

大学希望你专攻某一个领域，事实上，整个世界都在催促你选定一条路，然后老老实实走下去。

这是一种有效的策略，但代价是你在自己的专精领域与其他有趣领域之间筑起了一堵墙。生物学家E.O.威尔逊（E.O. Wilson）也看到了这堵墙，存在于科学与人文之间，他认为这种分隔是一种局限。在哈佛大学的一次演讲中，他说道：

“问题的核心……困扰着人类思想的，是一个普遍的信念：自然科学与人文学科及人文社会科学之间存在一道裂缝（科学文化与文学文化之间的裂缝）。”

威尔逊认为，这道裂缝不应存在，称这种分隔是虚构的。他创造了一个词来阐释他的愿景：融贯（consilience）。这个词代表了一种方法，将知识的各个“树枝”连接成一个独特的整体。

威尔逊将“融贯”定义为：“跨学科的因果解释的相互联结，例如物理学、化学与生物学之间的联结，当然，更具争议的是，生物学与社会科学之间的联结。”

这位生物学家认为这一理念是常识，因为“脑、意识和文化都由物质实体和过程构成”，它们“并非存在于有形世界之外的星际平面”。

换句话说，拆除壁垒，连接专精领域。科学家、哲学家、历史学家、工程师，以及各学科的代表应当相互交流、彼此学习，其结果将开启无数新的大门。

尽管“融贯”这个概念新颖，但它并不新鲜。威尔逊只是为一种自古以来就存在、赋予许多时代杰出人物独特能力的事物命名，让他们能够洞悉常人难以察觉的事物。

它让一些人能够预见未来（远见）。

它使另一些人免受时代盲点的蒙蔽（清明之见）。

融贯思维为创造者开辟了构建真正新颖事物的路径（独特之见）。

它甚至可能是保护人类免于被人工智能取代的关键（不可替代之见）。

让我们从远见开始。

作家兼政治心理学家菲利普·E.特洛克（Philip E. Tetlock）一直对预测和人类的判断能力着迷。在1984年至2003年间，他启动了一系列预测锦标赛，参与者包括政府、新闻界及各领域的专家，政治倾向各异。

在研究期间，他们提交了约28,000个预测，特洛克发现了令人意外的结果：

特洛克还根据古希腊诗人阿基洛克斯（Archilochus）的寓言和政治理论家以赛亚·伯林（Isaiah Berlin）的文章，将参与者分为“刺猬”与“狐狸”。刺猬对单一领域有深入了解，而狐狸则对多个领域略知一二。

结果显示，狐狸的表现更好，尤其是在预测时间跨度更长的情况下。特洛克的实验引起了美国情报界内部的“情报高级研究计划署”（IARPA）的兴趣，他们随后发起了自己的预测竞赛。

这场竞赛邀请了数万名专家参与。特洛克则组建了自己的预测团队“优质判断计划”（Good Judgement Project, GJP），挑选了一支由“狐狸”组成的团队。他们赢得了比赛。在比赛中，GJP的预测准确率比拥有机密信息的情报官员高出30%。

特洛克还发现了所谓的“超级预测者”。这些个体持续展现出预测未来事件的能力。他们的成功部分源于“狐狸”般的能力：从多个领域收集信息。

但融贯思维不仅有助于预测未来，还能帮助我们看清现在，获得清明之见。

“人类的生活总是在悬崖边上度过。人类文化始终在某种比自身重要无穷的事物阴影下生存。如果人类推迟了对知识与美的追求，直到确保安全，探索就永远不会开始。”
—— C.S.刘易斯（C.S. Lewis），《战时学习》

1939年，C.S.刘易斯和牛津大学的教职员工面临一个有趣的困境。世界正处于战争边缘，许多人质疑大学是否应在国家紧急状态下关闭。

在一片犹豫和忧虑中，刘易斯给出了简洁而明确的回答：绝不！

在他的演讲《战时学习》中，他列举了无数历史案例，说明人类如何在乱世中依然追求知识与美的历程。

刘易斯之所以能如此清晰地洞察，是因为他花了大量时间研究人文学科、历史、诗歌和科学等多个领域。他曾说：

“一个在许多地方生活过的人，不太可能被故乡的偏见所迷惑。”

同样，一个“在多个时代中生活过”的学者，在某种程度上能够免疫于“自己时代从媒体和麦克风中倾泻而出的巨大谬误”。

因此，研究这些不同学科并非琐碎无聊，而是时间旅行，拓宽你对周遭世界的视野。这使你能超越眼前的困境，摆脱被当下流行叙事蒙蔽的视野。

但除了清明视野，融贯思维还能让你以独特之见构想新颖的事物。

你的矛盾是你的财富。你既热爱古典英式建筑，又是个叛逆的小朋克——同时表达这两者，比仅仅分享英式花园的可爱图片或狂野的垃圾风格有趣得多。你越是将自己热爱的一切（你的兴趣、你的幽默感、你的语法习惯等）融入其中，你的风格就越鲜明。

这种矛盾也可能是你感兴趣的各种事物的杂糅，最终形成某种真正独特的东西。历史上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

宫本武藏（17世纪）绘制的屏风画

在日本封建时代，一位名叫宫本武藏的武士因连胜62场决斗而名噪一时。他也热爱艺术，创作出至今令人叹为观止的画作。但这位武士凭借一支笔获得了不朽的声名。

他将自己多样的兴趣智慧融汇，写成了一部伪装成剑术手册的传奇策略与人生指南——《五轮书》。

玛丽·雪莱（Mary Shelley）将她对文学与写作的热爱与对新兴科学领域“电生理学”的兴趣结合。意大利科学家路易吉·伽伐尼（Luigi Galvani）证明，通过电刺激神经可使肢体抖动。后来，这一方法甚至被用来让尸体“动起来”。

雪莱将这些矛盾融为一体，创作了《弗兰肯斯坦》。

C.S.刘易斯将他对中世纪历史、灵性及政治的学术研究结合，创作了《狮子、女巫与魔衣橱》系列。而融贯思维的典范，莫过于列奥纳多·达·芬奇（Leonardo Da Vinci）。

尽管许多人视达·芬奇为艺术家，但他远不止于此。据信，他留下了超过28,000页的笔记，涵盖他感兴趣的各种学科：生物学、艺术、工程学、解剖学、数学、飞行与科学。这些笔记中融合了文字与艺术。

在肯·伯恩斯（Ken Burns）的纪录片《列奥纳多·达·芬奇》中，导演揭示达·芬奇视自然为老师。他复刻人体形态的技艺源于对人体的细致研究。达·芬奇解剖了至少30具尸体。

在一次对一位老人的解剖中，达·芬奇注意到他的动脉壁变厚，会阻碍血液流动。他通过研究河流工程学得知，当河流淤积时，水流会变慢，就像动脉堵塞影响血液流动一样。

这是对冠状动脉粥样硬化（动脉斑块堆积）的首次诊断，发生在16世纪。

他的工程学知识还使他发现心脏有四个腔室，而当时大多数人认为只有两个。达·芬奇甚至绘制了牛心脏泵血的草图，细节如此精准，以至于2005年一位英国心脏外科医生利用这些草图开发了一种修复心瓣膜的新方法。

在众多研究中，达·芬奇注意到自然界中反复出现的模式：地球的自然特征、动物、我们的身体（肺和动脉）以及树枝。

大约五百年后，数学家伯努瓦·曼德布罗（Benoit Mandelbrot）利用IBM计算机的算力创建了分形几何学这一数学分支，发现自然界中无处不在的重复模式。但达·芬奇无需计算机，仅凭融贯思维就已洞悉这一点。

以上巨匠的融贯思维展现了独特视野，而它或许还能拯救我们免于被人工智能取代。

当前版本的人工智能存在逻辑问题。在《量子杂志》（Quant Magazine）的一篇文章中，作者阿尼尔·阿南塔斯瓦米（Anil Ananthaswamy）解释道，当前的大语言模型（LLMs）在某些逻辑问题上表现不佳。这些被称为“爱因斯坦谜题”的问题，需要通过解决一系列小问题来得出最终答案。

大语言模型擅长预测下一个单词，它们在这方面表现优异。但解决多层次问题，如上述谜题，需要额外的调整并挑战其极限。不幸的是，生活本身就是一个无休止的爱因斯坦谜题。

这是融贯思维的最终礼物。有什么比融贯思维更适合应对生活不断呈现的谜题呢？它赋予我们远见、清明之见、独特之见，以及大语言模型无法复制的不可替代之见。

融贯的馈赠也在现实世界中得到了验证，体现在E.O.威尔逊、格雷格·亨里克斯、菲利普·特洛克、亨里克·卡尔松、C.S.刘易斯、宫本武藏、玛丽·雪莱和列奥纳多·达·芬奇的成就中。

有了这些启示，我想重新改编那个童年问题：现在你已成年，你想成为什么？

我的建议是：选择不止一种身份，做一只“狐狸”，不要害怕矛盾，以只有你能做到的独特方式将它们融合。财富或许藏于专精，但广泛的连接改变世界。

来源：老胡科学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