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几辆车外在看似普通,内里却暗藏乾坤。端看一旁护卫的侍女侍卫以及他们身上精良的衣服材质就能知晓。
翌日,晨露未晞,山脚下已驶来一队马车。
马车五六辆,不疾不徐的在山路上走着。
这几辆车外在看似普通,内里却暗藏乾坤。端看一旁护卫的侍女侍卫以及他们身上精良的衣服材质就能知晓。
隐在树杈间的我舒服的伸了个懒腰,这才一跃从树上跳下回到客房里。
没过多久,我那假姐姐就来了。
她打量了我一眼,见我反应平平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态度又嚣张起来。
大概是……以为我不敢在佛祖面前发疯?
「妹妹~」
她惯爱夹着的嗓音带出一丝茶香,「你这地儿可平静多了,不像我,昨日里吵吵闹闹的一晚上都没睡好。」
我点点头,又忍不住捂住了鼻子后退几步。
「怪不得脂粉味这么重,原来你这是为了遮你那张兴风作浪了一晚上的脸啊。」
这话一出,她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就变成了花残玉碎。
「妹妹何故如此?」
她捂着脸哭得娇滴滴的,我看得直犯恶心。手中小刀往破桌上一插,她本就扑了很多粉的脸上开始落白灰。
「妹妹,妹妹你深呼吸,平静下心绪,我这就走,这就走。」
我拔出刀见她走到门口,这才深吸一口气吐字如连珠。
「妹妹,母亲和祖母吩咐你今日不要出这屋子,否则得罪了某些贵人,咱们侯府是再也保不了你的。」
话落,她小心翼翼的朝我审视了一眼,见我脸上露出不屑,她这才放心的快步离开。
想让我去那些人面前丢脸,好让天下人耻笑?
我嗤的将手中的小刀射向了一旁嗡嗡嗡的蚊子。
11
因为那些贵人的到来,今日的灵山寺格外热闹。
前来拜佛的贵女们被自家娘亲祖母牵着手,像是等待被人挑选的珠宝,恨不得光彩夺目的将人眼晃瞎。
我静静的藏在树上,一身水绿色的裙子和苍翠的梧桐树融为一体。
我看到沈嫣被我那亲生母亲和祖母簇拥着,打扮的娇艳欲滴,让正在人群中摆着桀骜冷漠脸的周曜景都为之惊艳。
啧。
我漫不经心的仰头饮下一口酒,等着这场珠宝品鉴会结束,好开始真正的大戏。
「宸儿?」
一声满含思念的呼唤将我的目光引了过去。
我微微侧头,正看到一对气质卓绝的中年夫妻眼含泪花的堵着一位白衣僧者,不让他离去。
中年夫妻自然就是今日微服而来的帝后夫妇,而那位白衣僧者,我昨日刚好得罪过他。
我暗暗笑出了声,没想到我这最后一单竟然大有来头呢。
12
这位白衣僧者法名玄白,乃是灵山寺的佛子。但真正的身份却叫人不敢置信。
因为我听到皇帝唤他,「老四。」
据我所知,那个名扬天下的四皇子周毅宸其实一直戍边未归。
而他曾经作为主帅,在战场上坑杀梁国二十万俘虏,其手段残忍又血腥,说其是杀神都不为过。
杀神?
佛子?
究竟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13
我还来不及找乐子,乐子它自己就找上门来。
薄暮四合时,西厢女眷住宿的地方围拢了一大堆人。
我走上去一打听,原来是我那假姐姐跟三皇子周曜景在颠龙倒凤时被路过的贵妇人们给抓了个现行。
帝后本来不想掺和进来,奈何关系的是自己的儿子,还是这种藐视佛堂的腌臜事。
他们只能硬着头皮主持公道。
因着前些阵子我的缘故,让侯府扬了名。众人纷纷猜测是我们侯府想要攀上三皇子的高枝主动让沈嫣勾引周曜景的。
结果这一审不得了,竟是那周曜景多日不见思念成疾这才不顾廉耻要了沈嫣。
众目睽睽之下,他甚至还不管不顾的一再恳求帝后念在他们二人两情相悦的份上,让他娶沈嫣为妻。
皇帝自然是被气得吐血。
且不说那沈嫣的真实身份有多卑微,就说能将堂堂皇子迷成这样,连礼义廉耻,前途未来都不要了,谁敢让她为妻?
但怪就怪在,这周曜景今日是铁了心的要娶她。
字字句句都是负责。
连皇上气得头都要晕了也不罢休。
被他逼成这样,皇帝不可谓不失望。况且还有一大人旁观呢,就算他是天子,也要给「受害方」一个说法。
不得已,皇帝被逼着给了周曜景一道娶妻圣旨。但他也表明了,以后他这儿子将再无缘那个位子。
原以为这样的结果我那假姐姐会多少有些不高兴,毕竟她就算喜欢攀高枝,也是要结实的才好。
没想到,她根本不在乎。
那张深情款款的脸上一闪而逝的是得逞的笑。
就跟上一世她登极后位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我更感兴趣了。
是夜,灵山寺的竹林里迎来一对男女。
正是傍晚的主角。
「嫣儿,你确定我以后将是这大周的皇吗?」
「景哥哥你是。」
她贴在男人的胸前脸上是展望未来的笃定。
「上一世你也是这般潜龙在渊,但只要我们韬光养晦两年,等宸王突发重疾死了,陛下伤心欲绝,一病不起,你就可以一飞冲天了。」
宸王便是四皇子。
听到这么惊爆的消息,周曜景还能不激动?
他立马就抱紧了沈嫣来了个热情的深吻。
「嫣儿,你真是我的福星。此生我必不负你。」
是吗?
我本来就要被这对各怀鬼胎的狗男女给弄的绷不住笑了,却见我那假姐姐在换气的时候,忽然凝着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殿下,虽然前世我们都得偿所愿了,但这一世我那妹妹她却有些不一样了,你说,她是不是中邪了?」
月色星辉里,我看到男人脸上高高在上的冷漠与掩饰不住的杀意。
「既如此,那便处理了她吧。」
14
第二天,我如愿等到了他们的小动作。
不过这位假嫡女除掉人的方式还真是令人恶心。
不仅想让人杀了我,还要找个男人毁了我的名节。
我都无奈了,她怎么就这么喜欢干这种辱人清白的事?
我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看着她带了个男人闯进我的破屋子。
当那个男人取下脸上的面罩时,我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是他!
是前世里生生将我打死的那个马夫。
我笑了。
盯着她满含算计的眼神,我挥散了手中的迷情。
「沈嫣,我会让你好好享受的。」
我没有辜负我的手艺。
两个人大战了一整晚,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才慢慢清醒。
这期间,围观的权贵们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看了个遍。
皇帝甚至还一脸怒意的派手下的侍卫去强行分开他们,最后却被他们紧密纠缠的样子给震惊住了。
是真的掰不开,根本不是他们消极怠工。
周曜景在一旁一会儿失魂落魄一会儿俊脸黑沉、杀意满满,像极了精分。
我想他肯定有那么一瞬间是嫉妒的。
谁让他时间短,体验不佳,满足不了他的亲亲嫣儿呢?
估摸着是为了学习经验,周曜景在众人意味深长的目光里,眼睁睁看那两人缠绵了一夜。
乃真勇士也!
就是身体不行。
人家两人刚刚结束,他就冲上去又揍又踹,结果人没被弄死,他倒是吐血晕了过去。
至此,大周三皇子喜提「天下第一绿帽子王」称号,大家都笑他眼瞎,无能,竞争皇位更是痴人说梦。
而宣平侯府本就式微,如今不仅亲自剪了周曜景这个高枝,也喜提全京城最不愿结交之家的称号。
彻底毁了的沈嫣,被送到了尼姑庵,这会儿倒是人人清醒不愿为她忤逆皇帝的圣旨了,即便她哭着说是我毁的他。
没有了沈嫣这株攀附权贵的藤蔓,宣平侯府一蹶不振。
世家贵族就算联姻选的也是嫡女,庶女就算拿的出手到了别人府上也是妾。更别提我那亲娘当年为了假嫡女一人拔尖,特意敲打庶子庶女们,将他们打压的根本不会真心与宣平侯府荣辱与共。
于是压力就给到了我。
瞥了眼我那对父母虚伪讨好的嘴脸,我有那么一瞬间真想将他们的眼睛挖出来,嘴巴割掉。
「所以侯爷要将我嫁给谁?」
我面上带笑,笑得如大家闺秀般端庄优雅,让他们更满意了。
「武安侯家的二儿子有意于你。他们家对这个二儿子宠的很,到时候你嫁过去,就有享不尽的清福。」
「是吗?」
我随手将盘子里的核桃拍碎,再认认真真的捡拾着里面的核桃仁,丢进嘴里慢慢咀嚼,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我怎么听说他家二儿子是个傻子,这么大了还要吃奶呢。」
「这……」
他们支支吾吾的连句欺骗的话都想不出来,急得额头上冷汗直流。
我不忍他们如此费脑,我真是太孝顺了,只得给了他们一个惊喜。
「侯爷不就是想攀高枝吗?四皇子如何?正巧那天在寺里他不仅看了我的身体,还抱了我,就让他负责吧。」
15
谁人都知圣上最属意的儿子便是四皇子周毅宸。否则也不会赐名为「宸」。
只是七年前他在坑杀二十万俘虏那场战役后,突然染了重病。
从此半年时间在京城,半年时间在边疆。
而这个真相是我在灵山寺的那棵树上偷偷听到的。
我将这件事告诉了他们,只除了四皇子就是佛子这个秘密。
我这话一抛,无异于一滴水入了正在烹油的热锅。
炸得他们眼神发直,脑袋发空。
好一会儿,两人像疯子一样边笑边朝外跑。
「我沈家祖宗显灵了,我沈家要扶摇而上了。」
我坐在椅子上继续慢悠悠的吃核桃,没有管那俩人的白日梦能传染几个蠢货。
第二天醒来时我的身边多了几个貌美乖巧的丫鬟。
我那亲娘一脸笑意的走上前亲自将我扶坐起来,「璐儿,为娘前段时间疏忽了你,以后不会了。以后你将会是这侯府里最得宠的女儿家。」
璐儿唤的是我,虽然她唤错了。
我为沈戮,杀戮的戮。这是我此生为自己起的名。
可他们不知呢。
她如此急切的想要哄骗我,连脸上的神情都掩饰不住。我嘴角勾着笑,懒懒开口。
「哦,是吗?既然我最得宠,我想要什么阿娘不会不愿意吧?」
「你要什么?」
我明显感觉到她声音里的警惕。
「一万两黄金。」
她虚伪的笑意骤然消逝。
「呵!」
我嘴角的弧度扯得更大,即便她看出了我的讽刺。
「这就是所谓的得宠?」
我慢慢推开她的手,语气凉凉。
「也不过如此。」
我顿了顿哂笑一声,「既如此。你们侯府的荣耀就劳烦自己看护吧。」
「这……」
见我态度蓦然转冷,她这才慌慌张张开口。
「一万两黄金不是小数目,你等为娘跟你父亲商量后再行定夺如何?」
「不如何?没有一万两黄金免谈!而且……」
我盯着她的双眼,目露不耐。
「我最多等三天,三天后不见金子,咱们就好聚好散吧。」
不得不说,强压之下他们侯府的任务完成能力还是很强的。
为了凑足一万两黄金,他们甚至变卖了一些名下的铺子。
当一沓厚厚的银票堆在我眼前时,我露出了开心的笑颜。
钱是个好东西,我是真的欢喜。
我小心翼翼的将这些银票放进我提前备好的小木箱里,又用一个精致的锁锁好,这才看向屋里屋外的一群人。
「父亲大人和哥哥们如此疼我,我自然也会投桃报李。倘若父亲能说动陛下降下赐婚旨意,女儿自然愿嫁过去延续我侯府一脉荣光。」
「好!」
他们笑得开心无比,我也笑得开心无比。
唉,明明不作就能多苟活几日,他们怎么就那么喜欢往火坑里跳呢?
16
陛下的赐婚旨意下达很快,但无人会嫉妒。
毕竟在这盛京城里曾流传着这样一句话。
宁嫁纨绔男,不嫁屠人汉。
影射的是谁,懂得都懂。
本来四皇子周毅宸不仅是天潢贵胄还是皇帝最疼爱的皇子,嫁娶应该容易。
就因为他的人屠名声,让那些云英未嫁的千金小姐们宁愿去尼姑庵绞了发做姑子,都不愿当尊贵无比的宸王妃。
似乎是怕我再「意外」,圣旨还定了完婚的日子,就是下月六月初六。
只有一个月不到的时间。
接了旨,宣平侯府立马就紧锣密鼓的准备婚嫁事宜了。
至于我……
嫁衣有人缝,嫁妆有人置办,就是个闲人。
可我闲不住。
于是我又溜溜哒哒入了灵山寺。
17
此时已是深夜,我看到佛子屋里的灯亮着便进了屋。
然后我发现他正在沐浴。
宽大的木桶遮盖了太多,只露出他密布着狰狞疤痕的肩膀和那张震惊到佛性都无的脸。
「好巧啊!」
我笑呵呵的打着招呼,丝毫不惧他黑沉的脸。
「大师心性高洁,应该不介意小女子深夜来访吧?」
「如果我说介意呢?」
他一字一字咬牙切齿,似是怨极了我。
「那你就是六根不净,修行不足。」
说到这里,我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说起来这灵山寺的佛子要求竟是这般低吗?虽然小女子不小心看了大师的身体,但佛门讲求的不是「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吗?大师怎能频频因此扰了心性?再说了,大师不也看过我的吗?我都没生气,大师气什么?」
大师还是气,大师依旧嘴笨。
「请女施主自重!」
自重是不可能自重的,反正合法不是?
我们两个就这么对视着,一个坐在浴桶里,一个站在浴桶外。
敌不动我不动。
许久他败下阵,「请姑娘出去!」
害怕真气恼了他,有些事情进展不开,我勾了勾唇,这才放过了他。
悉悉索索的穿衣声结束后,我又打开了门。
他又恢复了出离凡尘的佛性。
「女施主究竟意欲何为?」
他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这让我心中的恶念膨胀。
「我姓沈,名戮。屠戮的戮。是不是跟大师很有缘分?」
深沉的夜,烛光摇摇摆摆,像是照见了人心。
他抿唇不语,看向我的眉眼多了一丝冷意。
「怎么?大师怕我辱了你的名声?」
我像个妖精似的又娇又媚,就要向他靠去,他却轻易躲了过去。
「啧!」
我终于不逗他了,在摔到地面时,板正了身姿。
「我要见四皇子。」
18
我说我要见四皇子,盯着的却是他的脸。
他睫毛轻颤了下,垂下眼。
「你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
我撒谎撒的脸不红心不跳,施施然走近他。
「陛下和皇后娘娘能特意跑来灵山寺拜佛,必定有不可告人之处。听闻他们每次来都会单独约见佛子。只要有心人顺藤摸瓜,再推敲几番,自然能猜测个七七八八。」
他眸中多出一丝自嘲。
「女施主倒是聪明。既如此……」
我打断他的话笑得戏谑,「佛子可知四皇子已有婚约?」
见他又是一顿,连手中的佛珠都不拨弄了,我又补充。
「他的未来王妃是我。」
「一个人为屠,一个名为戮,是不是爱好一致?大师既不想掺和,便恪守本分,可千万别因为我要嫁你的另一个身份,而乱了佛心啊。」
其实他乱不乱佛心的我不在乎,我只需要完成任务即可。
翌日,我听说灵山寺的佛子特地下山拜见当朝皇帝,就为了劝阻四皇子娶妻之事。
我笑了。
当一尊佛屡次做不到六根皆空,不问俗事,他就注定要坠入这浩浩红尘中去了。
佛子的请求最终没能得到皇帝的允许。
其实这是必然的。
先前三皇子的所作所为已经将皇家的颜面踩在地上,若当今圣上再同意退婚,那便真的是要在这朝堂民间掀起波澜了。
谁让我一无大错,二不过是粗俗不堪,上次被三皇子退婚还是说了「真话」,后来灵山寺一行,众人更是认定血脉的重要性,对我这个亲娘不疼祖母不爱的真千金,皆是深表同情,否则我那对势利眼父母也不会将主意打到我身上。
正因如此,除非那个不染纤尘的佛子敢在佛祖面前发誓我会祸国殃民,否则他是真的退不了婚的。
19
大婚在六月初六那日如期举行。
临上花轿的时候,隔着大红盖头,我瞧见几丈外,那个身姿挺拔,喜服加身的男人。
看到他脸上的面具时,我嘴角轻弯。
婚礼是在宸王府举行的。
因着四皇子周毅宸凶名在外,大婚当日还派了一群面目凶煞的将士来看顾。所以即便来观礼的人挺多,但大家都是战战兢兢缩成了鹌鹑。
等婚礼一成,他们就像受完了刑似的,纷纷找借口撒丫子往王府外跑,生怕慢了会被这煞气冲天的宸王府给吃了。
哦,这其中还包括我那一堆血缘关系上的亲人。
啧!
被送入洞房后,丫鬟们也默契的退了出去。
我腹中空空,索性自顾自揭了盖头在屋里晃荡。
吃了几颗红枣花生核桃桂圆等一众干果后,又渴了。于是,桌子上的酒也被我喝了一干二净。
晕晕乎乎中,我听见推门的声音。
见我迷离着一双眸子睨向他,周毅宸气笑了。
他不疾不徐的走向我,骨节分明的手夺去了我的酒壶。
「王妃倒是逍遥自在。」
我嘴角染笑,笑看着他面具下那张凌厉又熟悉的眸子,噗的一下笑弯了腰。
「哈哈哈…」
「疯了?」
他嗤了一声负手于后,高高在上的样子让我笑得更欢。
「来来来,您坐这儿。」
我握住他的胳膊,在他来不及反应时一把将他推在旁边的椅子上,还顺便帮他摆正了姿势。
他起初还想发怒,可等我将他摆好后,他眼中的神色变得晦暗不明。
「你怎么知道的?」
「自然是凭借敏锐的直觉和大胆印证。」
我笑意盈盈的将双手环在他脖颈间,做出亲密的举动。
「阁主应该为我骄傲,毕竟我做杀手是如此有天赋。」
「是。」
他一把将我扯到怀里,修长的指尖从我脸上轻轻抚过。我的笑意未减,手却抵住了他的腰,一根银针将进未进。
他放下了手,却依然拥着我,轻飘飘拿掉了我手中的杀器。
「戮儿的确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杀手。」
「所以王爷满意吗?」
「自然满意。」
他取下面具,映出的是一张俊美绝伦的脸。
20
只是这张脸眉峰横肆,眼尾轻佻,眉心一点朱砂殷红如血,嘴角凉薄的笑透着几分邪气。跟前段时间我看到的禁欲清冷,禅心佛性的白衣僧者毫不相同。
我忍不住抚上了他的眉眼,一寸寸掠过,嘴角的笑意多了几分戏谑。
「王爷与妾身若做些什么,你的另一面可有感觉?」
他没有回我,反而笑意幽深。见我多了一丝不耐,他一把将我拦腰抱起。
「要不试试?」
我「呵呵」一笑就要挣扎下地,他在我耳边低语。
「以后你来掌家。」
我蓦地顿住,任他将我抱上榻。
红帐四垂,衣衫半褪,正是情浓之时,身上骤然一轻。
我抬眼。
大敞着衣襟的男人看到我身上的风景,脸色刷的一变,耳根更是红得要滴出血来。
他手忙脚乱的拉过喜被将我盖住,又手忙脚乱的将自己的衣服裹好,跌跌撞撞的走下榻。
我没有阻止,只是好笑的躺在床上,支着脑袋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
「大师这是作何?我跟王爷郎情妾意你侬我侬正自洞房花烛,大师何故要出来阻止?」
他听了我的话,支支吾吾半天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最后紧抿着唇孤零零的站在阴影里,背对着龙凤呈祥的红烛,看起来分外落寞。
我叹了口气。
「大师若是不喜做这颠龙倒凤之事,自当将我夫君放出便是。即便有什么感觉也要憋着,谁让大师是圣人呢?既是佛子,自然要牺牲自己成就他人,不是吗?」
他又是沉默,而且脸色愈加难看。
我挑了挑眉,端坐起身,将床上放置的白帕子拎在指尖,赤脚走向他。
因为只着肚兜的缘故,他吓得赶紧闭上眼,睫毛发颤,拳头紧攒,口中无力劝阻着。
「施主自重!」
自重个屁!
我面无表情的掰开他的手,将白帕子塞进他手中。
「明日宫里的嬷嬷要来验收,既然大师执意阻止,这东西就交给大师解决吧。」
「这……」
他垂眸看了一眼,面色难看。
我嗤笑一声,「大师是不知这白帕子有何用处?」我语气凉凉看着他,「可要我详细说明?」
「不……不用。」
他声音低落下去,握着那帕子指尖发白。
我没再理他,径自走向床榻,拉起被子就闭眼睡了过去。
21
第二天一早,刚刚睁开眼睛,我就听到了床边传来的轻笑。
「小戮儿倒是厉害。」
我扭过头,看到周毅宸手中沾着殷红的帕子,挑了挑眉。
「吃醋了?」
他身上穿的还是昨夜的喜服,见我这般问,戏谑的捏了捏我的鼻子。
「小戮儿又在套话?」
「给套吗?」
「自然。」
他望向我的瞳眸黑沉如水,里面有我看不清的深意。
「小戮儿的要求我总是要满足的。」
周毅宸告诉我,他和佛子玄白就像是一个人的善恶被分裂开来,化成一黑一白两个人格。
一方苏醒的时候,另一方往往在沉睡,但两个人格的触感却是相通的。
平日里他们一般会一人轮半年。
若有意外发生,譬如昨夜洞房花烛,善的一方感受到异样的情绪,表示了前所未有的抗议,这才在那种时候强制换了人格。
亦或者,一方自己想要沉睡,就会将身体的主动权交给另一方。
搞清了这两种人格的相处之道后,我仰头看向了正在玩我头发的周毅宸。
「他还会出来吗?」
周毅宸玩闹的手顿住,他慢悠悠的将我头发用手梳好,这才抬眼看我。
「小戮儿想要他出来吗?」
我反问,「我的任务完成了吗?」
他忽的泄气,「我有些后悔了。」
22
在王府一众丫鬟的侍奉下,我们洗漱用膳后,就要随皇后娘娘派来收帕子的嬷嬷一起进宫面圣了。
王妃的宫装有些繁琐,我带着满头珠翠,裹了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再加上裙摆拖曳的设计,让我差点迈不开脚。
周毅宸打量了一眼我狼狈的样子,那双平日里冷冽逼人的眸子带着戏谑。
「王妃甚美!」
我笑着给了他一眼刀,再一次低头用双手小心的提溜着裙子,省得踩到出丑。
「何必那么麻烦,本王帮你。」
他身形一矮,就将拖地的裙摆抓在了手中。
这一刻,在场的众人都吃了一惊。
在这男权社会,又有哪个男人会弯下腰为妻子做到如此?别说提裙裾了,就是妻子站的比他靠前,也会让他心生不满。
而堂堂大周国最受宠的宸王殿下,却甘愿为自己的新婚妻子做仆人的活计,这只怕是宠到了骨子里了吧?
在众人暧昧的眼神中,周毅宸眼神宠溺无比的亲自扶着我将我送进了马车。
「行了,不用演了。」
我等着马车启动后,放下车帘,打量着对面的男人。
「阁主这是何故?」
他懒懒散散的靠着身后的软垫,似笑非笑的觑着我。
「小戮儿瞧不出来?我这是在帮你。」
见我一脸兴趣,他继续解惑。
「让猎物死的最痛苦的方式不是最简单的杀死,而是先将他高高捧起,捧到极致的高度,再狠狠摔下。摔得他烂成一滩泥,摔得他想起你时只余畏惧。」
「你倒是会玩儿。」
我嗤笑着瞪了他一眼,他勾着唇眼眸幽深。
「小戮儿不也是这样想的吗?否则又怎会同意嫁给本王?」
是的,我的确是想要利用「四皇子」的权势来给宣平侯府的众人编织一个泼天富贵的美梦。
我以为这个过程会难一点久一点,谁知道上天居然如此帮我。
竟为我送来了熟人。
我跟周毅宸在杀手阁的时候,勉强算的上是青梅竹马。
我被选为杀手后,除了师父陪我练手,也就剩周毅宸了。
他比我大五岁,从最初被他一招制服,到后来与他打成平手,我用了七年。
得知他是阁主后,虽然性子略微收了点,但遇事时还是会忘了彼此的身份。
就如同现在。
23
马车一路驶入宫中,这是其他人不曾有的待遇。
到了凤栖宫,他又是万般温柔的将我扶下马车,拎起我的裙摆旁若无人的走着,引起一群人的窃窃私语。
我想,有些谣言看来不用等明天了,今天就能传遍整个京城。
估摸着是妻凭夫贵的缘故,将我扔到皇后宫中后周毅宸就独自离开了。身为他亲生母亲的皇后倒是对我诸般热络,就是有一点不太好。
喜欢畅想天伦之乐,明里暗里的催我生孩子。
我秉承着羞怯原则跟这位「催娃婆婆」迂回了好久,才终于等来了救星。
「妥了。」
回府的路上,他闭着眼翘着嘴角,身姿慵懒如狐。
我知他说的什么,打趣一笑,「你这皇子身份倒是好用。」
他身体前倾凑近我,隔着咫尺距离眸色深深。
「皇孙的身份更好用,要吗?」
我无所谓的迎上他的目光,「你不怕那个人出来阻止?」
他蘧然一顿,沉下脸,重新坐了回去。
似乎是为了赌气,一回府他就将王府的账目包括私库的钥匙都上交了。
「小戮儿,为夫是不是很有钱?」
我欣慰的点点头,手下不停。
他在一旁明喻暗讽,「咱们俗人啊当然喜欢这俗物。要是那尊佛看到这些,恐怕又要嗤之以鼻了。」
如今我已知晓,他跟玄白根本就是水火不容。
我随手拎起一枚夜明珠细细打量着,嘴边也淡淡附和着。
「是啊,我们是一样的人,只有我和你才是绝配。」
24
晚上入寝时,两人又换了过来。
看到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盘坐在地上,紧闭双眼,宝相庄严的男人时,我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大师可真是坚贞不屈呢。」
他听到我的讽刺,黑睫颤颤,终是不动如山。
我没再理他,兀自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早,两人又换了过来。
我没有理财周毅宸黑着的脸,洗漱用膳,赏花喂鱼好不惬意。
等到第三日回门,我俩空着手就出了门。
哦,不是,还带着一份圣旨。
宣平侯擢升为户部尚书。
户部可是个肥差,掌管天下钱财。这可把我那亲爹给乐坏了。
除了我爹升迁有喜,我那几个哥哥也分别给了相应的差事。
接过旨后,我直接被他们捧成了眼珠子。众人争相讨好,各种俗物不断送到我面前。
我照单全收。
等离开时,宣平侯府一众人恋恋不舍的样子差点让我破功。
可真是好笑。
接下来的一个月宣平侯府成了京城里权贵世家争相结交的香饽饽。
我坐在湖心亭里,一边品茶一边听着细作口中传来的关于他们那一家子人这段时间造下的恶行。
「能收网了吗?」
我随手将鱼食扔进湖中,冷眼旁观一大群锦鲤为了食物争来抢去。
周毅宸闲闲的支着下巴,「再等等,现在还不是时候。」
见我神情恹恹,他轻啧了一声。
「要不唤他出来给你念几句佛经静静心?」
「好哇!」
我听着他的酸言酸语有些想笑,「只要你不介意。」
他怎能不介意?
这段时间,玄白出来的越来越频繁了,周毅宸也显得越来越暴躁。
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总归那具身体的主人是我的夫君,而我是尊贵的宸王妃。
25
「今夜还试吗?」
「自然。」
我笑,笑这男人的执着。
夜夜红帐翻飞,次次中途受阻,依然永不言弃。
只是这一夜竟顺利得让我诧异。
大汗漓淋间,我看到他得意的飞扬着眉眼。
「即便是佛又如何,还不是被本王给压的死死的。」
我张嘴欲问,他却堵住了我。
一夜雨打芭蕉,一夜随波逐流。
我第一次发现,有些运动还是能累死人的。
睡醒时已是日上三竿,枕边人还未离去。我心里惦记着答案,正欲询问,却在看向他的眉眼时,脸立马冷了下去。
「你怎么出来了?」
玄白没有回我,反而直视着我神色阴郁、黑眸如潭,完全不见平日里清冷禁欲一派庄严的佛子模样。
「我破戒了!」
他嘶哑着声音,眉心的朱砂痣衬得他此时像个堕仙。
我嗤笑。
「大师哪里破戒了,与我一夜云雨的是我夫,你最多共享了情绪。然大师佛心坚定,四大皆空,这点事又算得了什么。」
「不,我还是破戒了。」
他垂着眼喃喃自语,却是慢吞吞的穿好衣服下了床,再不理我。
传膳时我听到下人禀报,「王爷独自一人出去了。」
我自顾自品尝着美食,没着人去寻。
第二天不用出门,已有八卦的丫鬟送来了消息。
灵山寺佛子自惩破戒,不仅生受了三百棍责,还自逐佛门。
彼时我正在逗弄树上的雀儿,看它从最初的怯懦警惕到如今见我一来就噗簌着翅膀飞下落在我面前的石桌上,由着我喂它吃食,抚摸它的羽毛。
甚至高兴时,还会主动用毛茸茸的脑袋蹭我的手指。
我慢慢溢出微笑,在它毫无反抗之下将它关入了笼中。
26
半个月后,周毅宸回来了。
他一回来就委屈巴巴的找我安慰。
「这该死的假佛竟连累本王一起倒霉,害得本王与王妃数日未见。王妃可有怨气?」
我温柔的将他抱住,感受到他身体骤然的僵硬,我的唇贴近了他的耳边,低喃。
「妾身怨不怨,要不王爷来亲自检查下?」
白日曈曈,风轻云淡。
唇齿相依,人心却乱。
再进一步时,他推开了我,转头便入了书房,久久未出。
我以为他不会来。夜深安寝时,他却一身酒气回来了。
酒后的他跟平日里黏糊糊的勾人妖精样子大不相同。
他像是发了狂,暴风骤雨的像是要将人吞噬。
等我累得意识昏沉,只剩下某人的目光沁了冰又灼了火,冷热交替的印在我身上。
这般疯一天正常一天的过了快一个月,午时吃清蒸鳜鱼时,胃里突然翻涌的难受,我忍不住吐了起来。
周毅宸一下就慌了。
等太医看完诊,回了宫复命。
我有喜的事情也传播开来。
皇帝龙颜大悦,不仅减了今岁的税赋,还将我那几个哥哥提拔了一通。
至此,宣平侯府真正走上了权势滔天的道路。
他们更加疯狂敛财,甚至对于高出他们品阶的官员都敢目中无人。
寒露那日,宣平侯府来了一众官兵。为首的是周毅宸的部下。
他们手捧圣旨,将府里抄的干干净净,一根菜叶都没放过,更别提他们的衣服首饰了。
扒了,全扒了。
他们跪在地上被带上枷锁和镣铐,个个脸色煞白。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数百口人众求饶着、哀嚎着、绝望的崩溃着,上演着人间悲剧。
我被周毅宸小心翼翼的搀扶着走向人前,露出明媚的笑。
「侯爷夫人,我送的这份泼天富贵体验感如何?」
27
反应过来的他们,有的对我破口大骂,有的对我哀求连连,有的则是面如死灰。
我继续笑意盈盈,高高在上的睥睨着曾经将我推进地狱的亲人。
「我说过,我这人最讨厌别人说谎,骗我的人都会被我杀了。」
我慢慢走向我父母,穿着红色绣花鞋的脚狠狠踩在了他们的手上。听着他们凄惨的尖叫,我心中说不出的愉悦。
我是来自地狱的恶鬼,不叫那些害过我的人下地狱,我死不瞑目。
「对了……」
突然停下动作,我退后几步就着铺着大理石的地面擦了擦鞋底的脏污。
「瞧我这记性,竟然还少了个人。」
话落,我拍了拍手。
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被押解着扔到了地上。
「爹,娘,救我!」
那人已看不出本来面目,声音也嘶哑的厉害,但我那些血脉亲人一眼就辨出了她。
「嫣儿?你怎么?」
「她怎么被我找到的?」
我摩挲着下巴,像是在回想,但突然就又笑了起来。
哈哈大笑,像个疯子。
「侯爷夫人对这假嫡女是真的爱到了骨子里,爱得让人羡慕嫉妒恨啊。
为了让她有个好的未来,侯爷不惜花费大量人脉和金钱在江南给她安了个世家贵女的身份,好叫她清清白白的嫁出去。对外却找了个容貌相似的女子顶替她当姑子。
可你们没想到吧,你们为她千挑万选的如意郎君是个家暴男,她这一身可不是我弄的,是你们那好女婿干的好事。」
见他们一脸震惊又愤怒,我又轻飘飘撂下一句话。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们,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暗中筹划的。到地狱后记得报我的名字,沈戮,杀戮的戮,可千万别冤枉了别人哦。」
因为宣平侯府不仅恶贯满盈还罪证确凿,桩桩件件下来,全府上下皆被判了抄斩。
同一天,圣旨下。
「宸王妃恪恭明礼、心有大义,实乃巾帼英雄也,今特赐免死金牌一枚,以示天恩浩荡,钦此。」
28
大仇得报后,周毅宸对我更加黏糊了。
他像是怕我离去,整日整夜的守着我目光沉沉,不错一眼。
我笑着打趣,「我挺着这么大个肚子,怎么离开?」
他抿着唇不言语,固执的继续盯着我。
周身的气息似佛寺晨钟,黑眸沉沉,看不尽眼底。又似深山寒潭,日光溶溶,照不进深渊。
我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径自走到拔步床前,沉沉睡去。
几个月后,我产下了一名男婴。
那天,他不顾阻拦闯入了产房,一错不错的守着我,像是怕我离去。
好在他又盯了我一个月,直到出了月子,举办满月酒,我都安安稳稳的待在他身边。
那天,他被众人灌了几杯酒,为了庆贺皇孙满月。
夜深就寝时,他抱着我分外用力。
雪莲花酿的酒清香十足,窜入鼻息。我听到他掐着我的腰,在我耳边不住质问。
「我和他,你到底最爱谁?」
「不,你不爱我,我是盗匪,我无耻,我罪孽深重。」
「你爱我吗?哪怕就一点点,一点点就好。」
骤雨滂沱,屋外的花被摧残了一地。
等雨歇风停,我趴在他身上描绘着他的眉眼,笑得风情万种。
「你和他不是同一个人吗?你们可都是我的夫君啊。」
是的,我早就看出了一切。
佛子玄白,他破戒那日,便再不能静坐高坛。
他跌入这滚滚红尘,乱了心,染了欲,从此偏执于索要一颗心。
可不巧的是,我那颗心啊,在前世绝望心死后,就生生挖出来献祭了佛祖。
那日,我伶仃孤魂忍着被佛光噬魂的痛苦,虔诚的跪在大殿,仰望着那个自称「可解众生惑,可渡万人心」的佛子,求一个答案。
我问,「这世间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为何为善者不得善终,为恶者尊享于世?」
他答,「这世间本就不公。你信便生妄,生妄亦生悲,生悲渐成殇。」
那时我流着血泪,看他半阖着眼,宝相庄严,一如那身后的佛。
高高在上。
无悲无喜。
冷眼看俗世悲欢。
我笑了,笑得疯癫又清醒。
求天问佛,根本得不到救赎,渡不了怨。
我不再跪佛祖,不再跪天跪地。
我站起身,一身褴褛白衣化成血色,手中握着的是我那颗血淋淋的心。
「我以善待之,世道却予我以恶。我既入地狱,化成厉鬼,要这颗善心又有何用?」
那日我用一颗心祭了自己可笑的一生。
至此,我再无心感受爱意。
后记:
周成祖,名毅宸,字玄白。在位十四年,后宫空置,与亡妻沈氏育有一子,名冀之,字念安。三岁成诗,五岁能武,十五为帝。
民间传,少帝登基日,有一蒙面女子踏空而来,如仙临世。
少帝泣,俯跪于地,唤其娘亲。
女默然,扶其身,赐其仙种果蔬,后携周成祖离去。
来源:爱读书的小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