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玩弄着他的佛珠,打翻他的烛台,像极了佛经里写的鬼魅,邀他作乐。
我孤注一掷地闯入了神明的寝殿,巨大的佛像前,有圣僧闭目沉思。
谢梵高坐莲台,神圣不可侵犯。
我只能仰望,乞求:「圣僧,渡我。」
后来最出尘的佛子,乱了佛心,破了清规戒律。
我玩弄着他的佛珠,打翻他的烛台,像极了佛经里写的鬼魅,邀他作乐。
1
高大威严的佛殿之下,莲花座上的佛子清冷孤僻,双眸微闭。
我倚靠在他怀里,指腹带着戏谑触碰他这样正经威严的面容。
谢梵抓住我的手指:「不想再来,就别闹。」
我识趣极了,收回手,「我还以为刚刚和我共赴巫山的是旁人呢,圣僧看起来这般佛心坚定,一点也不像是会沉迷美色的人呢。」
谢梵,他是身在世外却名满天下的圣僧,早年周游列国传授佛经,积攒无胜功德。
我是万罪加身的落魄帝姬,被罚在这避世的佛堂中自省永生,不得出寺半步。
原本我曾经也是指挥千万戎马征战沙场,在边境苦寒之地硬生生给自己厮杀出一个储君之位,只差一点,我就能就登上那个至尊宝座。
只可惜,华庭逼宫失败,本应死在边关的嘉诚帝姬突然卷土回京,和女帝里应外合,我全军覆没。
见谢梵的第一眼,他就像佛光刺芒中盘坐的神明,威严神圣。
而我是陷入淤泥挣扎不堪的千古罪人,满身血污,便是用唯一未沾血的手碰到他垂地的衣角,我下意识的反应居然是
亵渎。
我仰望高台,仰望他。
我起了劣心。
我想要佛子沉沦,神明堕落。
第一次沾染他之后,这样的感觉得到无比的满足,我就变得愈加肆无忌惮。
我想看他一次又一次为我打破原则,违背戒律,想看他情难自禁到面红耳赤,我将鬼魅在他表现的淋漓尽致,把他拉入和我一样的泥潭。
在神圣的庙宇内,日日偷欢。
2
谢梵冷冷扫了我一眼,「我闭目时,别来打搅,下不为例。」
我娇嗔讨好,「好,仅此一次。」
谢梵理了下被我蹭乱的衣襟,问「这次想要什么?」
我捡起掉落的外衫,对他回眸一笑,「圣僧这般懂我啊。」
谢梵懒得搭我的油嘴滑舌。
我复攀着他手臂,「我想出寺。」
不出所料,谢梵很快拒绝,「暂时不行。」
我也没有坚持,只是迅速起身,「好吧,圣僧不肯帮我。」
谢梵重新闭目,「换一个。」
「不用了,我心血来潮,只对这个有兴趣。」
我走出谢梵的佛堂,门口洒扫的童子与我微微致意,「帝姬不闭目了吗?」
我看了眼不远处的竹林,「不了,我去竹林里清下心。」
谢梵不帮我,自有人来帮。
我抽下发间的簪子用它锋利的尾端削下一根竹子,简单处理一下,就是能发声的竹笛。
笛声起,很快墙上便出现一个黑影,劲装马尾,脚踩薄靴落在我面前。
戚砚行礼,「嘉荫帝姬。」
「我已经被褫夺封号,你直接唤我江绾。」
嘉荫,是我第一次取得胜仗时,消息传至华庭,女帝才想起来我这个被她忽视已久的女儿,当即便赐了这二字。
现在听我只觉嘲讽。
戚砚:「是。」
我问:「现在朝中怎样了。」
「女帝对外宣称自己身体每况愈下,已经不再临朝执政。全由嘉诚帝姬坐镇前朝,后宫内苑全都被她的亲兵严防死守,没有把漏出消息,只是暗中派人四处寻药。」
我冷笑,「没想到我给自己留的棋,居然让她坐享其成了。」
戚砚:「我听帝姬吩咐,早已将其买断。」
我冷冽道:「助我出寺。」
不等了。
厢房内,没想到谢梵早就在等我。
我笑问:「佛子情动难耐了?」
他罕见的会主动来找我,都是我巴巴的去找他,事后他得了便宜,还要说一句,这样不可。
斯文假面,败类其中。
谢梵抓住我的手腕,「一刻也等不及了吗?」
我和戚砚见面的事他居然这么快就知道了。
我手指缠上他衣襟别着的佛珠,语气暧昧至极,「等不了。」
谢梵瞳孔将我锁住,「非要离开?」
我理所当然,「从没想过留。」
我凑近他,和他鼻息相贴,「谢梵,你要留吗?」
我手指捻着佛珠,却反手将衣襟挑散。
谢梵的眸子中映着闪烁的烛火,还有欲语带泣的我,但是眸底就是看不出丝毫的触动,可是我被掐红的胳膊印证,他愈是平静不惊但其实他里面已经着了火。
我挺身将烛火熄灭,在黑夜中肆笑一声。
我得逞了。
「谢梵,你跌落红尘了。」
3
我是穿着凤凰霞披被戚砚接走的。
戚家表亲远嫁京城,这桩婚事定了许多年头,在花轿经过此地时,我与新娘偷梁换柱,我替她,她替我。无人会起疑。
戚砚亲自将婚服给我送来。
我接过托盘,「你在外面等我,我去换衣。」
凤冠霞帔,用鎏金飞线绣着凤凰,不用光反也熠熠生辉。
等我对镜带上钗环时,还没离开的谢梵有了动静,我与他在铜镜中对视。
谢梵的眉头紧紧蹙着,「以这样的方式走?」
我耸肩反问,「偷梁换柱,这样不是最好的吗?」
谢梵从榻上起身,鞋履都不曾穿。
我回眸看他,「圣僧,嫁衣繁琐,帮我穿吗?」
由内到外十二件,我也是故意要让他帮忙。
腰带绑好,盈盈一握尽显在眼前。
我指尖与他相触,留恋缱绻,抬眸看他。
…
戚砚敲了敲门,「绾绾,我们该启程了。」
我从里面推开门,有意遮挡身后,「好了,走吧。」
「等一下。」戚砚叫住我。
「怎么了。」
「盖头。」
我抬了抬手,「我拿着呢,山路不好走,上花轿了再带上。」
「带上吧,新娘出嫁脚不沾地,我背你下山。」
戚砚在厢房门口,帮我盖上盖头,他也身着喜服,与我恰好相配。
只是我没想到,我下山的第二日,谢梵宣布出山,他被嘉诚帝姬用浩浩荡荡的仪仗接走。
江朝人重佛,因为江氏先祖是与谢氏族人共同创下的江山,而后来谢氏偶结佛缘,了却红尘从此归隐。所以江朝四处大兴庙宇。
谢氏神隐避世但又有神话相传在外,谢梵早年间听闻他周游列国传授佛经,一直名声甚笃。
戚夫人带着新妇来寺庙求子,沾一沾圣人出山的佛缘。
谢梵仍是一身不染尘埃的僧袍,不以金银修饰只衬托气质,手上捻着檀木制成的佛珠。
我笑着问,「圣僧会赐人子嗣吗?」
谢梵微微蹙眉。
我又道:「佛子已经赐过很多了,是信徒不争。」
谢梵辩出深意后,愠怒道:「佛教重地,不可污言秽语。」
这句话,就和原先他说的:「这样不可,下不为例」一样,毫无威慑力。
我视线移至他手中的佛珠,与先前的不同,更为小巧精致,「新佛珠?给我看看。」
谢梵顿了瞬,把佛珠递给我。
小小的一圈,个个珠圆饱满,触手沁凉说挂,仔细看才会发觉淡淡的紫色,这是用上好的紫檀制成的。
「嘉诚帝姬给你的?」
谢梵不置可否。
我心底冷笑,把佛珠收入袖中,「我喜欢这个,改天我还你一串更好的。」
谢梵嗯声,「好。」
我退后两步,与他拉开距离,戚夫人刚好寻了过来。
我对她解释:「圣僧手中佛珠,一定佛缘不浅,百试百灵。」
戚夫人对谢梵行礼,「多谢圣僧,我们还愿那天,一定给庙宇多增香火。」
我附和,「我们一定早日还愿。」
临走时,我注意到谢梵身侧捏紧的拳头。
3
我去而复返,神出鬼没般出现在他窗外。
谢梵持着佛经的手抖了瞬。
我嗔笑:「圣僧看见我,高兴到手都抖了吗?」
谢梵睨我一眼,未生波澜。
我翻窗而入,罗裙被掀起。
谢梵的耳尖攸的红了。
「从山顶而下,步入朝堂,圣僧从高台走去凡尘了吗?」
谢梵抬眸,恰好而我咫尺相对,我迫不及待的想要读他,读他眸底深藏的情感。
谢梵沉声:「江绾。」
他制止我的作乱,「我下山为传教…」
「与我无关,我不至于这么自作多情。」我打断的话。
我把白日里的佛珠扔回他面前,「但是你哪来的胆子,用这被虫蚁啃食的佛珠诓我?」
那整串的紫檀木珠内里,全被虫蚁蛀空。
谢梵摊手,「是你非要拿走的。」
我被噎了一道,「嘉诚帝姬就送你这样的东西?」
如果不是嘉诚,我才不会拿走。
谢梵:「我也没说这是她送的。」
「…」
我怒意被激起,挑起他的下颌,「谢梵,不装纯情佛子了?还是装不下去了?」
「半年前,你去燕国绶经,而嘉诚正在与燕国交战,后来华庭宫变,你与嘉诚帝姬一同回京,其实,是你帮她化解了边境的危机让她毫发无伤还能将我中伤的。」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样的本事。」
谢梵神态自若,「戚公子告诉你的?」
「我蠢到要别人说?」
「帝姬英明。」谢梵一字都不辩解。
我手上力度加剧,「谢梵,真想杀了你。」
4
国师谢梵的洗尘宴。
我施施然以戚家少夫人的身份出席。
「请嘉诚帝姬安。」
「啪—」江翎的酒盏摔到地上,她惊慌失措,「江绾!?」
「帝姬说什么,妾身唤戚绾。」
戚砚把我护于身后,「内子乡野而来,帝姬认错了。」
我在戚砚身后笑着,眉眼俱是挑衅。
江翎果然上钩,宴席散去,三千禁军围了这宫殿。
太液池内,我好整以暇的待她。
江翎:「别装了江绾,你化成灰我都认识你。」
我笑吟吟的,「我在皇姐心里原来这般重要。」
我戏谑的姿态,似是将她恼怒。
「江绾,是你把母亲害成不人不鬼的疯癫模样,不知悔改,今夜我就要为母亲报仇。」
瞧瞧,这般沉不住气。
我不以为意,「她的疯癫是因为你啊江翎,五石散可是为了驱寒,你若续上她的药,多活几年容易极了。」
「五石散瘾极大,江绾你就是居心叵测,我才不会助纣为虐。」
江翎的剑毫不犹豫刺来。
可是我才是战功赫赫的女将军,她这位何不食肉糜的高贵帝姬怎么和我比。
「这么想杀我?我是罪臣怎么还这么怕我啊光皇姐。」
我捏住她的脖颈,手腕相转,她的剑就落入我的手中。
我看着她,「心虚?」
「你也知道你无论如何都不是我的对手。」
「那为什么不好好听话,乖乖的死在边境呢?」
江翎眼眶飞红,却仍咬着牙,「江绾!我凭什么输给你!」
「你一个怜倌之后被母亲弃在冷宫,要不是母亲心疼我让你当年替我去了边关平反,你怎么可能成为女将军。」
「你的一切是我施舍给你的。」
我把她踩在地上,鞋履碾在她的肩膀,一如当年我被敌军狠狠踩在脚下。
「我没有在冷宫熬死,也没有死在战场,我江绾还能置死地而后生。」
「后悔吗,恨吗?」
「你们最厌恶的人,现在凌驾于你的头顶,踩着你的头颅。」
5
我出生就被女帝弃在了冷宫,只因她厌恶我的父君是个怜倌。
我是他们的乱性产物,是一生贤名远扬的女帝最见不得人的污点。
江翎却不同,她是在举国期待之下降生的皇长女,所有人待她如掌上珠天上月。
边关骚乱,江翎为下一任女帝,需要去战场立威,她不愿,才想起冷宫里面的我没死,便让我替。
第一次出冷宫,见到心心念念的母亲时。
江翎伏在她膝上,我要跪在门外毕恭毕敬。
江翎柔柔地喊她母亲。
我喊母亲,被赏了三十耳光,我只能喊女帝。
第一次穿上御寒的冬衣,就是战衣,我被扔在危机四伏的西北边关,杀人如麻的战场。
军营人知我是假帝姬,甚至不用活着回去,没有尊敬反而肆无忌惮的羞辱。
寒风肆虐下,把我丢在荒无人烟的雪山。
先锋探敌,我被安排送死的诱饵,深入敌营,他们故意晚来一步。
但是人的求生欲是无限的,我独自取了乱军首领的头颅。
撤军之际,我永远是被落下的那个,或有意或无意,这不重要。
我推开压在身上的重重尸体,爬出高堆的死人坑,衣服破成了布条,在低温刺骨的雪地里一步一步的走回去。
在苦厄中渡过,没人能杀死我。
然,你杀不死我,便是你死。
我杀了那些个弃我而去的小人,两个营帐中的人全部被剖了心,沾满血的营帐还不曾抵上下一个人的咽喉时,他们便双膝跪地求饶。
我不想放过他们。
我杀红了眼。
一只粗粝的大手突然擒住我的手腕,是戚砚。
西北将军之子,世代军勋,最年轻的少帅。
和江翎一样的人,我最讨厌的。
我挣扎,戚砚冷厉道:「江绾,醒醒。」
「你恨的人不是他们,他们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
奉命?
我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身体的疲惫即将把我吞噬。
我该恨的人,是京城中最尊贵的两个人,她们站于高台上,却对我赶尽杀绝。
我醒来时,是在戚砚的营帐中。
戚砚对我说,「我已经把你的身份在军营中公开,你不是假帝姬,是皇二女仍是帝姬。」
我嗤笑,「我的身份?那你有没有说我是冷宫中长大的,我是怜倌之后,身体里一半的血是肮脏下贱的。」
戚砚顿了一瞬,缓缓道,「这不重要,帝姬。我已经向父亲请封你为副帅,你不是要复仇吗?」
「当然要。」我脱口而出,却对他产生猜忌,「你帮我?」
戚砚摊手,「帝姬,这种时候你只能信我。」
「只有强者才能获得尊敬,弱者只会被无尽的掠夺和凌辱。」
我要成为强者。
我愈发融入了西北,野外的军营总有野兽出没,有时我和戚砚拿着酒在哨台上看着那些为了生存而厮杀的野兽。
我自嘲道,「我觉得我和它们很像,为了生存使出浑身解数。」
戚砚淡淡的笑,「不,你与它们不同。」
「哪里不同?」
戚砚回眸和我对视,却不语。
最后一场大战,敌军被我们逼退到了寒江对面,我们大获全胜,而我几乎丧去了半条命,是戚砚把我扛到肩上冲出了最后的包围圈。
天地茫茫,方向难辩。
戚砚把能御寒的衣物全部给了我,甚至用他的体温给我取暖,「江绾,就差最后一步了,你还不能死。」
我苦笑了一下,只问到,「你为什么抱我啊?」
这么暖。
我倒在他怀里,可以清晰的看见戚砚眸中全是我。
雪地,夜晚,兽鸣。
空无一人。
这种感觉,却又觉得似曾相识。
但是想不起来。
戚砚双眸酸红,「江绾,别睡,别睡。」
「别睡,我求你了。」
我从回忆里回神,撑开沉重的眼帘,「戚砚,我不会死的。」
我恨的人活得那么好,我怎么会死。
大战胜利的消息传回了京城,我的名声在边陲大震,一路传进女帝耳边,在满朝文武和百万民心的压力下,她给我赐下了封号,嘉封为骠骑将军。
江翎出生就得了嘉诚的封号,而我在西北之地待了三余年,在战役中大获全胜之后,才挣得了「嘉荫」二字。
真嘲讽。
6
我眯着笑眸。
「江翎,求饶。」
「你没死在乱刀之下,是因为谢梵助你,这一次他救不了你。」
江翎脸摩挲在地上,对我的羞辱恼极了,突然大笑起来。
「哈哈,我的妹妹,你在谢梵身边过得好吗?」
「谢梵可不止是救了我呢,他还告诉了我你在京城逼宫的事迹,给我破局之法,助我将你一网打尽呢。」
「你知道他为什么救我吗?才不是因为我佛慈悲。」
「他早就褪下佛袍了,却还要在你面前装的衣冠楚楚。」
「谢梵他就是个疯子,十足的疯子!」
谢梵从中作梗,我早已猜到。
「去阴曹地府再告状吧,但是在此之前,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我受过一切的折磨,会千百倍的奉还。
戚砚一身盔甲,从暗处现身,给我披上外套,「都控制住了。」
寒夜冷冽,我已经吹不得冷风。
我拢下外衫,「谢梵呢?」
「幽禁了。」
戚砚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口,「为什么不杀了他?」
我淡淡道:「他还有用。」
我注意到了他了情绪,微微软了下声音,「一个出家人而已,你不必对他介怀。」
戚砚眼眸黯了黯,「是。」
我不再多言,脚步往外走去。
「谢梵,能在我局中搬弄城府,我真想看看他的本事在哪。」
7
「来了?」
谢梵一身素衣,淡然至极的坐在桌前,只要他人说,便不会有人看出他这般松弛的模样,是一个阶下囚。
阴暗的烛火只照亮他面前摊开的地图,也映照着他的脸庞晦暗不明。
谢梵堪堪抬手,甚至为我添了一杯茶,「喝茶吗?」
我坐于他对面,「圣僧,不穿袈衣了?」
谢梵用幽深的眸子看我,「江绾,你真的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我微微皱眉,「记什么?」
谢梵缓缓道,
「三年前,荒郊一役后,西北雪山。」
三年前,荒郊一役,敌军狡诈佯装逃跑,却不想设下陷阱,引人入腹。
匆忙撤军后,我被刻意丢下,掩人耳目祝他们全身而退。
我从尸坑中捡回一命后,衣衫被刀剑划破血污遍布,凭着最后的信念徒步攀爬雪山。
雪地,夜晚,兽鸣。
有一人在山中独坐,着狐裘,衣襟裹素,篝火盈盈。
寒风瑟瑟。
我夺了那人的狐裘,抢了他的衣裳,强迫他为我取暖。
很奇怪,贵至千金的狐裘之下,是一身素色袈裟,襟前悬一串佛珠,温润微凉。
这抢来的温暖,让我没有死在雪山。
「江绾,我的佛袍是被你褪下的。」
「但是你将我忘的一干二净。」
原来是这样,我那时已经行如野兽,意识混沌不堪。
我敛下眼帘,「所以,都是为了报复?」
「不是。」
「嗯?」
谢梵沉默不语,视线落在桌上的疆域地图之上,我顺着他的视线,一同看去。
谢梵转而道,「江朝皇室还不能动。」
我挑起一点兴趣,「为何?」
谢梵问:「你之前在西北,曾与哪国交兵?」
我缓缓道:「先是鲁国,后是晋国。」
谢梵指出列国,「江朝前与鲁晋二国接壤,后有燕国富强,而鲁晋二国也有绵长的边境线,长年互市有长期的利益关系,前几年,鲁国给燕国送去一名公主和亲。」
「三国恰将江朝夹在其中,如果江朝皇室内部动荡,他们定会抓准时机,三管齐下。」
他们在我眼里都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但是他们背着江朝结盟,频繁骚扰江朝边境,三个臭皮匠也是一个麻烦。
「圣僧这次为我出谋献策,求自保?」
谢梵道:「不是。」
「我知你的野心,懂你的狂戾,见过你的疯狂,亦可以为你谋士为你军师。」
我的目光带着审视。
谢梵继续道:「我才是那个可以和你并肩之人,戚砚不敌。」
「不行。」我斩钉截铁。
「戚砚于我有情,我不会负他。」
谢梵隐忍道:「那我呢?」
「我伤你一次,你害我一次,纠葛相抵。」
谢梵将手中茶杯捏碎,茶水肆流。
「江绾,你做梦。」
为什么一定要选别人,明明他才是那个和她最为契合之人,他们一样,为了所求之物疯狂。
8
宫闱寂静,鸟兽皆默。
长长的宫道,前路无尽,后路不退,左右宫墙,曲曲折折。
幽静,晦暗,压迫。
只有手中的烛灯,闪烁不歇。
「吱呀——」
殿门开启。
「母亲,别来无恙。」
殿内瓷器碎了一地,狼藉一片,镶满宝石的簪子被随意掷在地上,尖锐处还带着血迹。
曾经那个叱咤风云的女帝此时正缩在桌角,双目通红,痛苦不堪的忍耐着药瘾。
「江绾,江绾?」
她似乎分不清虚实,下一秒又笃定了是我,险恶嘴脸尽险,「你怎么还没死,你怎么还不下地狱,贱人奴婢种,你怎么不和你肮脏的父亲一起死了。」
我缓步走至她面前,「母亲还在,女儿怎么敢先走,皇姐走了,理应由我为母亲尽孝。」
「翎儿走了?她…你…你为什么还能入宫,你对她做了什么!」她视我如穷凶极恶之徒。
我冷声道,「你如今什么样,她的结局怎么会比你好。」
「江绾,你…」
她双手紧紧攥着桌角,额头青筋暴起。
我扬了扬嘴角,「陛下,我觉得如今再逼宫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我们玩个新游戏吧。」
「什么?」
「弑母篡位也颇为难听些,还是得按照礼制来继承大统,母亲写一封立我为储的诏书,宴请列国诸邦前来观礼,然后安心退位吧。」
「你做梦!」
「哦?」我指尖夹着一包手掌心大的药粉,红油纸包裹未置一词。
这样的包装她最熟悉不过了。
我看着她眼底升腾而起的贪婪,「药,给我,给我!」
我将包装扔在地上。
「乖,好好写。」
「真听话,像条狗。」
9
鲁,晋,燕。
我看着谢梵呈递的谏书,不愧深入敌国腹地的人,将其中利害三言两语便讲明,制敌之策简明扼要。
鲁晋靠联姻维持友好,而鲁燕靠贸易市场往来往来,政治联姻最好击垮的就是那对貌合神离的夫妻,为利结合也能为利分开。而贸易谋利,让市场利润严重倾斜便能引起内乱。
逐个击破,从中转圜,联盟不攻自破,那场战争便不会发生,不费兵卒悄然便能化解。
「帝姬,宾客已至。」
我将谏书合上,「好。」
各国如约而至,虽各怀鬼胎。
我沉声开口,「母亲风寒入体缠绵病榻许久,不便出席还请诸君见谅。」
鲁国君主率先开口,「女帝病重?为何此前从未有消息传出。」
我故作哀伤,「本是好好的,只是皇姐半年前回京途中遇害,被贼人刺穿心脾,女帝为此伤心难过,这才一病不起了。」
燕国君主,「嘉诚帝姬遇害了,这也未曾听闻啊。」
我眼眶含泪,「这般伤心事,害,如何愿与旁人说呢?」
谢梵抿了口茶,解释道「女帝和嘉荫帝姬皆关乎朝政,不敢声张,只是如今,女帝危在旦夕,今日终于立储,特此宴席和诸君一叙,希望与邻友好,相互帮助。」
我点头,「国师说的极是。」
谢梵自然是他们认识的,我说的话不见得可信,但是谢梵说的他们便愿意信上个八分。
鲁国君主的气焰顿时高涨了些许,「圣僧所言非虚,江朝这般情真意切,我们鲁国自然会好好帮助江朝新帝,和平相处。」
话语说到后面,是掩饰不了的倨傲。
燕国也同样附和,只是端着酒杯,连饮下三大杯。
这般气势勃勃,我便只管示弱,偶尔谢梵不真不假的添上几句。
晋国是个爱酒的,举国都爱喝无比,晋国君主不曾来,但是派了世子还有其夫人。
我端着酒樽拾阶而下,「晋国世子,我们曾在西北边关见过,你还记得我吗?」
世子仔细打量着我,「我们,曾见过?」
我主动与他碰杯,「见过的,世子容颜一眼万年。」
「哈。」世子仰头喝下一杯,「帝姬谬赞。」
我不作停留,但是回眸一瞥,世子夫人已经气到扭头。
10
酒意肆浓,花开盈盈,混乱的香味交杂着,错乱着,酿出一股蛊人的味道。
假山处,我的薄纱被人挑开。
我后背慢慢贴近石壁,那人跟随着我的步调,一点点的。
靠近。暧昧不明。
我醉意朦胧,腔调柔柔,
「世子殿下。」
晋国世子抚上我的侧脸,「嘉荫帝姬,我应是你记得你的。」
「嗯?」
「帝姬这般才色双绝,怎会忘却。」
他吻上我的手背,我暗暗的笑着。
哪里来的初见。
我指腹抵住他的双唇,「嘘,别出声。」
「怎么了?」他眷恋的吻了下。
「听。」
透着石缝,一身长裙摇曳而来。
「世子,你夫人来寻你了。」
娇声带怒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该死的,那人又去哪去了,怎么去哪都有狐狸精。」
我和他双眸对视,晋世子小指绕上我的头发,「帝姬不出声不就行了。」
「世子一点也不顾及下夫人吗?」
「她哪有帝姬这般让人魂牵梦萦呢。」
脚步声逐渐逼近。
世子的额头偏了偏。
我观而不语,其实还是忌惮的。
「晋国夫人。」
谢梵居然也在这里。
女子攸的收敛怒气,「国师大人,也在院中赏花吗?」
「世子方才去了水榭处,鲤鱼正跃凉亭荫蔽,夫人可去那歇歇。」
「多谢国师大人。」
假山内。
我推下他道:「鲁国君主仍在,总不能在人父君面前给夫人不快。」
「这…」
我摘下一枚耳坠子,「晚上酉时末,我都有空。」
薄纱被我扔在地上,我正踌躇着要不要去洗个手,走出来,便发觉谢梵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盯着我,眸中深不可测。
「为什么不看我递给你的谏言?」
我轻蔑一笑,「看了,国师果然深谋远虑。」
「不过,我从没想过和平解决。」
谢梵听完却没有想和我争辩,反而接受良好,「也行,听你的。」
这话中的语气,我不想深听,转身欲走。
「他碰了你哪里?」
我顿住,「谁?」
「他。」
我反应过来,嫣然一笑,「反正无人处,自然是该碰的都碰了。」
想起刚刚世子夫人见谢梵的模样,我反唇道,「世子夫人对国师大人似乎仰慕已久了,国师既然愿听我的,不如顺水推舟一下?」
谢梵紧紧蹙眉,「江绾,你把我当什么了?」
「当然是国师大人。」
谢梵被我激怒,一把攥住我的手腕。
「嘉荫帝姬,戚将军醉了。」
我挣开谢梵,「醉了扶去偏殿歇下就行,不用来禀我。」
「不是,是戚将军不让我们靠近他,砸了几个酒坛子,非嚷着要见您。」
戚砚何时酒品这么差了?
「行,我这就过去。」
11
「绾绾,绾绾。」
戚砚被扶进了偏殿,嘴里不停呢喃,「我们成亲了,你嫁与我了。」
我给他擦去额间薄汗,「戚砚,那个不作数的。」
「绾绾,没有,为何为何…」
「我…」我垂下眼帘,「戚砚,我不是好人。」
我安抚他,「先睡吧。」
…
酉时末,正殿一角的殿门虚虚的掩着。
晋国世子不出所料的赴约。
殿内只有香炉正燃,女子红衣身姿袅袅,是我安排的鲁国俘虏假扮
而我隐在殿外,静静看着两人身影渐渐相缠。
谢梵不知何时步至我身旁,我缓缓道,「今夜之后,晋国世子在外宠幸鲁国俘虏,你说这联姻之法还有用吗?」
谢梵平静如水,我失了兴致,「走吧。」
谢梵道:「坐坐吗?」
我摇头,「戚砚还在等我。」
他还醉着。
宫道寂静,只有蝉鸣不停。
我腕猛的一紧,下一秒我就被谢梵毫不费力的拖进一旁无人的空殿。
「谢梵,你做什么!」我怒斥他。
谢梵把我反手压在门上,「他碰了你哪里?」
又是这句,「你白日里不是问过?」
谢梵手掌从耳边逐渐下移,「这里,这里,还是这里?」
「帝姬肤若凝脂,不论伤了哪一出都实为可惜。不如把他手剁了,眼睛掏出来,喂给池中鲤鱼。」
我死死被他扣住,他危险气息逐渐浓烈,「谢梵!」
我的叱责丝毫没有用。
布帛撕裂,我双手被反剪至身后。
「帝姬从前不就喜欢这般和臣待在一处吗?」
谢梵燃起禅香,是庙宇中他日日所用的香篆。
我瞳孔惊悚,这里面掺杂的味道竟然与我给晋国世子用的迷情香一般无二。
他的指腹与我相触,滚烫诱人。
「绾绾,我也能这么唤你吗?」
「臣这般对你,喜欢吗?」
他像个鬼魅一样缠着我,我却没有任何抵抗之力。
12
晋国世子和鲁国俘虏苟且一事东窗事发。
青天白日下,那女子的俘虏刺身显的尤为扎眼。
听闻世子夫人原本的鲁国公主,和世子大打出手,但是偏殿被鲁国和燕国两位君主团团围住,无人能靠近。
倒是辞行时,我有意问起公主世子时,鲁君主和燕君主面面相觑。
戚砚给我密报中,他们出城之后,公主一路上不愿与世子同行,甚至意欲回鲁国,可是鲁国君主半途将她撵了下去。
宠爱亲情在利益面前不值一提。
戚砚:「他们似乎并不想改变主意。」
我缓缓道,「公主的性子刚烈,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更何况,还有谢梵。」
戚砚有些不悦,「他能做什么?」
「被母国抛弃,被所嫁之人羞辱,人被逼到了绝境,或求生或求死就是一念之间。」
「谢梵会让公主为我们所用?」
「嗯。」
「呵,你似乎很信任他。」
我解释,「他盛名在外,收拢人心比我们容易的多。」
「文人的法子,狡诈不堪。几座小国,真要一站谁能胜过戚家军。」
「柔刀能割心脉,武力所不能及」
「…」
「绾绾,从前你不会这样想的。」
我恍然一下,「从前是从前,逼宫失败了一次,人总要吃一见长一智的。」
戚砚闷声,「也对,只是我总觉得,我们好像更远了,尤其是谢梵出现之后。」
我想辩解,却突然发现自己哑口无言。
从前在军营,和戚砚并肩作战时,都是赤胆相待,兵法作战相辅相成,但也是素来雷厉风行,说一不二。
我复仇之心愈发强烈,甚至对戚砚说,我要亲自踏平那令人作呕的皇室,让他安心看着。
所以班师回朝,在京城脚下,我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狼子野心,扬起自己的军藩旗帜直捣皇城中心,华庭宫殿。
宫廷禁军三千,而我叛军五万,如何能抵挡,几乎是必胜的局面。
半路却杀了一个谢梵和江翎,她以皇令调来十二州城的士兵,从后方突袭,将我一网打尽。
我丢盔卸甲,跑入深山的庙宇。
我以为我寻得一条生路,后来才知道这是谢梵特意给我留的陷阱。
他圣人做派,甚至用迷情香,一步步等我上钩,等我乞求,等我亵渎。
真是个丧心变狂的变态。
13
晋国世子被鲁国公主弑杀,公主弑夫后,服毒自尽。
晋国子嗣单薄,君主膝下只有二子,听闻当场气到吐血,连夜对鲁国派兵,两国之间反目成仇。
边境剑拔弩张。
「燕国已经派去使臣去阵前讲和。」
我问,「晋国不是还有一子吗,这么快就翻脸。」
谢梵道:「我在晋国讲学时曾见过,二世子双腿残疾,常年抱病。」
这就说的通了。
戚砚:「燕国想极力阻止这场战役,已经派了两三位大臣,可是晋国不依不饶,鲁国和燕国私下见了两三次。」
「燕国肯定不想这时候出内讧,一盘棋子直接乱了,眼看着就能对江朝出兵,这时却自己人绊了脚,一定按耐不住。」
戚砚:「我们需要做什么吗?」
我端起茶杯,「此时不出兵,更待何时?」
「晋国要举兵鲁国,而鲁燕二国相护,晋国忌惮不敢开站,我们可给晋国递去橄榄枝,共同讨伐鲁国,破解僵局。」
「召大臣,开庭议。」
文臣群魔乱舞。
「不可!不可!」
「帝姬,臣要死谏!」
「穷兵黩武,这是亡国之兆。」
「边境已平,它国争斗,我们为何要卷入其中?」
我问,「他国争斗,我们隔岸观火,不久也会引火烧身。」
大臣们固执己见,「女帝在位三十余年,礼佛重道,以仁政立心。」
「仁政?对外仁政的后果就是边境骚乱长达二十多年,边境小国只觉江朝懦弱,一味的以和为贵只会让他们蹬鼻子上脸。」
「发动战争,对邻国举兵,只会更多的造成生灵涂炭,你不配为一国储君,以后更不配为一国之君。」
我反唇相讥,「君主就应该全力保护我国的疆土和我国疆土上的和平。」
「秦皇征战六国,焚书坑儒。」
「汉帝罢黜百家。」
「朱帝蓝玉案斩杀了一万五千余人。」
「但是他们都是伟大的君主。」
「这是乱世,不能因为惧怕流血牺牲而选择不牺牲,在霍乱四起之下,只有以战止戈。」
这仗必须打,否则边境永不安宁。
14
盟书送去晋国的营帐,我和戚砚一同出征。
谢梵拦住我,「我和你一起去。」
我审视他。
谢梵:「我比你们更清楚他们的虚实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行。」
戚砚在城门看见谢梵,「你来做什么?」
我告诉他:「谢国师为谋士。」
戚砚脸色阴沉。
他们二人好像每次相见都极其不快。
不知道他们有什么仇,为了防止他们起冲突,一路上我都让谢梵与我共乘。
驻扎营帐后,奔波疲倦,我松下发髻,谢梵走过来为我锤肩。
我抬眼看他,「献什么殷勤?」
「没有,看你累了。」
「这么懂事?」我在床榻边坐下。
「戚砚今日找我了,他似乎不太欢迎我。」
戚砚的脾气我还是知道一点,「他让你走了?」
「嗯。」
我疑惑:「你和戚砚有仇?」
「共侍帝姬算否?」
我蹙眉,「戚砚没有侍奉过我,你和他岂能相提并论。」
「好,那就没有仇,他对我有敌意。」
我发觉态度不对,缓和道:「我会去和他谈。」
烛火闪烁。
我转头看他,「你笑什么?」
谢梵眉目舒展,「我在想,我居然独占了帝姬。」
我反驳他,「胡言乱语什么?快出去。」
「臣想留下。」
我睨他一眼,「马车上没够?」
「不一样的。」
塞外风声喧嚣入耳,我把谢梵袖中的禅香全部倒了出来。
谢梵:「全要?」
我才没他这么变态,「全扔掉,一支也不许留。」
「不喜欢?」
我强调,「这是军营。」
我不想玩这么变态,传出去我在军营还怎么指挥将士。
谢梵在我面前完全没了伪装,肆意妄为。
「绾绾乖点就行。」
15
晋国接了江朝的盟约,有大国撑腰,晋国君主几乎对鲁燕二国毫无忌惮之心,在阵前僵持了这么久,他就愈发窝火。
晋王憋了一肚子气,原本鲁国给他送来一个公主,带着农书草经一同而来,作为盟友的诚意,他无心扩充疆土,但是收了农书草经便也答应,只是没想到鲁国竟然敢这样,纵容公主弑夫,害他失去培育多年的儿子。
此仇不共戴天。
而对面,燕王眼睁睁看着江朝军队浩浩荡荡的出现在晋国营帐附近,连夜带着使臣遁地了,好好筹谋三打一可以险胜,可是如今局面一锅粥,二打二,他直接弃车保帅。
鲁国一时之间孤立无援。
晋国对鲁国举兵毫不拖延,戚砚挂帅,一路冲破至城墙,对鲁国士兵围追堵截。
鲁国胜在地域,易守难攻,靠着地形优势和晋国迂回拖延。
鲁王诚惶诚恐,负隅顽抗之下,断水断粮强撑了两月,给江朝写了一份兵书。
愿割鲁国九座边城,二十年朝贡,再不扰江朝边境,共同守护二国边境安宁。
江绾敲了敲桌面,和谢梵对视一眼。
「始作俑者,不足为惜。」
戚砚问,「继续打?」
我道:「他占着地利,不好打,可以先出来打。」
在城门之下,鲁国摆了一座议和议之宴,往往这个时候都是使臣巧舌如簧。
四方席,八方宴。
「咻—」
我眼疾手快的倾身,弩箭凌空划过。
「帝姬!」
谢梵:「有没有受伤。」
我摆手,「没事。」
戚砚持剑起身,隐匿在暗处的士兵全部现身,将此处团团围住。
是燕国。
他们仍旧贼心不死。
鲁王摔杯为号,「擒江绾项上人头者,赏金十万,踏破江朝后封侯拜相!」
「江朝狗贼,杀我将士万余人,俘虏千余人,今日定叫你拿命来偿。」
我嘲讽道,「你扰我边境三十年,烧杀抢掠数不胜数,你们军队酒囊饭袋,死不足惜。」
我拔出冷剑,低声提醒,「谢梵,退到我身后。」
这鲁王的项上人头,我必定要取。
越过重重将士,我将冷剑抵至鲁王咽喉,「江朝山河,轮不到你来觊觎。」
「我江绾的项上人头,无人能取。」
兵戈相交,短刃错横。
他们有备而来,我们自然不会鲁莽赴约。
那夜营帐内,将帅俱在,一直未说话的谢梵缓缓开口,「鲁国觊觎江朝许久,当年女帝登基时,他就曾试图讨伐江朝,奈何两国差距巨大,多年来潜心绸缪,不断骚扰江朝边境,以鲁国实力,不见得这么快撑不住,燕王也同样。」
鲁王匍匐在地,「看清了,这天地疆土,是你的最后一眼。」
「砍人头,最简单了。但是我最擅长的还是剖心,不仅快意,还能果腹。」
…
「戚砚!」
我猛然回头。
燕王狡诈,眼见鲁王身死,自知身陷囹圄,竟然直接背刺戚砚。
「绾绾!」
我挡下匕首,扯出一抹笑来,「你救我一命,我也救你一命。」
16
「绾绾,过来。」
母亲把我拉到她的膝上,亲昵为我整理发髻,把一枚很好看的碧玉簪子插在我的发间,「我们绾绾,真好看呀。」
我举着风车在院子里玩。
父君走过来,把我扛在肩膀上转圈圈,这样我的风车就会转的很快很快。
很爱我的母亲,甚至给我做了一身冬衣,特别特别暖和,还绣上了小花。
我有一个姐姐,她很美,聪明漂亮,从出生便有祥瑞围绕。
她会带我出去玩,带我在池塘里掏莲子,带我爬树摘花。
我和她一起在宫学里念书,经常会被罚抄打戒尺,姐姐会哭,我也会。
姐姐是好厉害好厉害的帝姬,我是第二厉害的,没关系,姐姐能保护我就行。
我爬上一颗树,我手脚很快很快便到了顶端,从最枝繁叶茂的花簇里摘了一颗风铃花。
白蓝渐变的花朵,花蕊是淡淡的黄。
我高兴的送去给姐姐,「姐姐,我给你摘了花。」
姐姐笑盈盈的。
17
毛巾冷了又热,用热水反复拧干,再放在我的额头。
我昏迷了很久,又好似只睡了一夜,大梦一场。
耳边有清脆的风铃声,要将我唤醒。
「醒了?」
谢梵的脸映入眼帘。
我还在混沌之中,「嗯。」
「喝水吗?饿不饿?」
「都要。」
谢梵笑了一声,「都给你备着呢。」
「我还冷,我要穿冬衣。」
「还在初秋,我抱抱你好不好?」
我勉为其难,「也行。」
吃了东西,我终于清醒。
「戚砚呢?」
「灭鲁,灭燕。双线并行。」
我又问,「我睡了几日?」
「半月。」
我眼底有些担忧,「戚砚一人独行,恐怕吃不消,我得去看看。」
「有我给他做好的战略,不会有事。」
「你确定?」
「我担保,你先养一养,戚将军的武力,并不在你之下。」
我靠在谢梵的臂弯,莫名觉得心安,很可怕的是,我已经习惯了他在身边。
谢梵就静静地陪我。
我忽然抬头问,「这里有风铃吗?」
「没有。」
那我梦中将我唤回的风铃,是从哪里来的?
18
鲁国被收复,燕国君主生擒。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跪下!」
燕王一众将士被俘虏。
倒是硬气。
我抽出戚砚手中的长剑,缓步逼近,
他们中有人还是求饶,「饶我一命吧,我不想死。」
燕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脚步一顿,「我不会杀你,扩充疆土征战不休非我所愿。」
燕王:「什么意思?」
我将剑径直插入界碑旁边,这是分割江朝领土和燕国领土的标志。
「江朝千年历史,重善重德,可这不是列国轻蔑我朝的理由,以此剑为证,我以江朝储君为誓,越我朝边境者罪不容诛。我们不会主动选择武力,也不会放弃武力。」
「今日我放你一命,是我朝恩德。」
燕王俯首,「燕国愿降,永不越过边境半步。」
19
战争停息。
「戚砚,我们回去吧。」
戚砚牵着缰绳,「我不回去了。」
我停下来,「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回京吗?」
戚砚看向我身旁的谢梵,「不了,戚家军镇守了边关一辈子,我从小在这里长大,想留在这里。」
我不明所以的看了眼谢梵。
谢梵:「我先去前面等你。」
…
我有些焦急,「戚砚,我们不说过,会永远并肩而行吗?」
「绾绾,你在战场上总是足智多谋,可是有时候,我又气你愚钝不堪。」
我不理解,「啊?」
「我在你低谷的时候,把你拉了出来,救了你,这因为我对你有情,而你对我这般,是因为我对你好。」
「这有什么区别吗?」
「有的,很大区别。」戚砚苦笑了一下,「绾绾,我在边关替你守半壁江山。我看得出来,你喜欢的是谢梵,别看不清了自己了。」
「我…」我怎么会喜欢谢梵,我对他只是劣心而已。刚开口,却看见前方的谢梵在等着我。
「我很不愿意承认,你们还是挺相配的。」
我诽道:「他是变态,我可不是。」
戚砚把我往前推了推。「走吧,这次我不想陪你了,你的婚礼我不会去看的,不要给我发请柬。」
「行吧。」
谢梵伸手迎我,我站在他身侧,和戚砚告别。
谢梵引我上车,「绾绾,我有样东西给你。」
车帘放下。
「什么东西?」
谢梵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巧别致的风铃,叮叮当当的,清脆悦耳。
我有点喜欢,「你做的?」
「嗯,我觉得你会喜欢。」
「可以把这个挂在房门上,迎风而动,自成曲调。」
谢梵把我风铃从我手中拿走。
「刚刚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现在,我觉得可以挂在别处。」
我的脚踝被人握住,然后被缠上红红的细线。
「帝姬的脚踝,与这风铃甚配。」
『全文完』
来源:朽木露琪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