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小巷人家》的那个小院儿里,他坚定地捍卫着舅母黄玲,每次都能一语道破人心里的小算盘;遇到黑心工头,他有策略,说得对方不好意思,只能给钱;他不死读书,而是选择走自己的路,赶在市场经济浪潮下挣得自己的生活和尊严。
很多人说,向鹏飞是今年国产剧里的最强「嘴替」。
在《小巷人家》的那个小院儿里,他坚定地捍卫着舅母黄玲,每次都能一语道破人心里的小算盘;遇到黑心工头,他有策略,说得对方不好意思,只能给钱;他不死读书,而是选择走自己的路,赶在市场经济浪潮下挣得自己的生活和尊严。
接触到向鹏飞这个角色的时候,演员石云鹏觉得这是跟自己性格完全相反的人,他本人慢热敏感、随性自由,而角色快言快语、直爽率真。石云鹏一看到这个角色,就想赶紧上手演。
1996年出生的石云鹏,戏龄已经20年。7岁还在上小学的时候,他被选中演了人生的第一部电影《暖情》,此后每年几乎都有戏拍,一路演到现在,很多观众打眼儿一看都觉得他脸熟,能叫出他的角色——《父母爱情》里有点窝囊经常挨打的江卫东,《大江大河之岁月如歌》里坚韧有远见的杨速,还有《欢乐颂》中背圆周率的自闭症少年安小明......
但能直接叫出石云鹏的名字的人没那么多。一直躲在角色的后边,石云鹏从不焦虑,反而觉得踏实,「记住角色就行」。演戏是一份礼物,他一点点找到其中的刺激和惊喜。他不希望自己被「童星」这个标签绑定,想让大家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演员,而做演员也只是干一份工作和经历一些堆积在一起的行程,做一件他还挺喜欢干的事——就像他热爱骑摩托车一样。
他说,自己的野心是成为一个被人依赖的演员,而给自己和观众造梦的过程比成名更珍贵。
11月底,我们在北京的工作室见面。我们聊到向鹏飞的妙语连珠,聊到他所热爱的话剧舞台,也聊了聊骑摩托车。拍戏之余,他喜欢骑着摩托车进山闲待着。通往山顶的路让他格外偏爱,在那段属于自己的时光,他想找找路边有什么美味,会想角色、想剧本,也会想想做演员以外的生活。
访谈前的那天下午,他坐在沙发上,有些拘束,时常会拽一把高领毛衣的领子,听到一些观众评价的「表演天赋」「演技到位」的时候,会用手捂住涨红的脸,歪在沙发上,笑着说:「没有、没有,真没有。」
关于演员这份对他来说很普通的工作,还有为自己和观众造梦的经过,以下是石云鹏的讲述——
文|石里荷
编辑|楚明
图|(除特殊标注外)受访者提供
1
看完《小巷人家》的剧本之后,我又看了小说,特喜欢鹏飞这个角色。小说本身很温情,里头还有很多好玩的桥段,我看到鹏飞的一些出场不自觉就会笑出来,觉得他很温暖,心思很细腻,也懂得感恩。
我觉得特重要的是,他有小孩儿的天性,很调皮、很淘,会跟栋哲一起坐大巴车去上海。他走入社会早一些,有时候会有超乎大人般处事的成熟,但还算不上老练,让你觉得很舒服,很暖人心窝子吧。他是个心里很有爱的孩子,他的行为都是以爱为出发点。他总是给大家展现出很乐观、很积极,什么都不在乎、很好玩的那一面,再想到他的成长经历,他和妈妈被外公外婆嫌弃,他一直寄人篱下,我会有点心疼他。
他做木工回来受了委屈的那场戏,大家都觉得很心疼。他一开始憋着没说,直到大舅妈进来问他怎么了,他才把情感宣泄出来,而之前一直在压抑,不愿意让舅舅、舅妈知道。那场戏拍得挺顺利,我们前面先走了一遍,到拍的时候我一起身看到大舅妈闫妮,跟她眼神一对上,我的眼泪就止不住了,倾诉欲就上来了。
图源剧集《小巷人家》
拍戏之前,我很相信直觉和本能,这可能是经验的累积。我看到一个角色,会想到他有什么样的经历,什么样的性格,以及这个性格会怎么影响他的成长,会有第一直觉和这个人的形象,我很尊重这个感觉,那是我能生发出来的东西。我看到鹏飞这个角色的时候,很多台词和桥段,其实在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就已经想这么演了。我也说不上来,那就是朦朦胧胧的东西,我把它当做我的直觉。
选择剧本和角色,我的标准就是自己喜欢和感兴趣的。有时,遇到一个剧本,会有一种冲动,这段词可能读一遍,就已经开始有点想上手演了。鹏飞就是这样一个角色。
我会找一些我跟他之间情感能互通的地方,和经历相似的地方,先从共同点开始找,再放大我们的不同。比如说,鹏飞这个角色,我会觉得我们的共同点,都是心思很细腻、很敏感,但我们不同的是,鹏飞的表达很直接,他在很多时候很大胆,但我不像他那么快言快语,我可能更慢热,想的东西更多,心思更重一些。抓到这个不同之后,我觉得这是更精彩的地方。
大家都很喜欢鹏飞,我觉得是因为同龄的那几个孩子都没有鹏飞的通透清醒,也没有他这种强大的心理素质。很多话,鹏飞就替大家说出来,大家会觉得很爽,精准「打击」大舅舅跟外公外婆,说得还很准,都在点儿上。
拍戏的过程中,我们剧组氛围特别好,大家是特别好的小伙伴,真的就跟哥哥妹妹一样。不拍戏的时候,偶尔我会跟(王)安宇去打打球。我跟(关)晓彤之前也合作过,这次再碰上就很熟悉,挺踏实的。有一场戏是我去逗她,她拿胳膊肘顶了我一下,这个互动就很自然,下意识的,是剧本里没有的。
大家都说我戏龄20年,我演的第一个角色是电影《暖情》里的一个小男孩,叫冬冬。我那时才7岁,当时是被选角导演喊去试镜的。他们看到幼儿园外头的橱窗里放了一张我的照片,通过那张照片找了老师和家长。后来我妈问过副导演,怎么就看上我了,因为我也不算长得浓眉大眼的那种(孩子)。导演就说,看见我虽然在笑,但眼神里有一些忧郁,比较适合这个角色。
那是特别煽情的一个戏,我是个小孩儿,哪儿懂什么表演啊,导演给我一个(难过的)情境时,自然就受不了,就当真了。剧组有句话说,「大人演不过小孩儿,小孩儿演不过动物」,就是说在那个阶段的表演更多是从天性出发,是一些本能的东西,不需要额外的编排。
电影在大连拍了一个多月,我基本上天天在哭。从片场回到学校的时候,班主任跟我妈说,这孩子本来去之前有点多动症,回来怎么感觉有点蔫儿了?
图源电影《暖情》
我们家里没人做这个,我能有机会进入这个行业,有点自己被选中的感觉,时常觉得很幸运。小时候开始拍戏,对未来也是不确定的,没想那么多,都是顺着走,那会儿我的主业肯定还是上学,有戏来找,就是边上学边拍戏,能保证我正常完成学业,期中期末考试能回去参加就行。在组里的时候,我会带很多作业,还有课外辅导书,中间这场戏没有我,我可能就在旁边写作业,看看那些辅导材料。那时一年大概可能有两三部戏,只要不拍,我就回学校。其实,我的寒暑假也特少,也在拍戏。
相较于同龄人,我肯定是少了一些玩的时间,但我可能心态好,有的时候拍戏也就当玩了,小伙伴们在一块儿不也是玩吗?都是自由的时间。上学的话,不还得早上7点到学校,一节一节课熬么。拍戏是另一种层面的自由,而且拍戏进组,可能是在山里拍,看着山写作业,也是不一样的体验。现在要是回想起来,还是觉得挺有意思。我看《小巷人家》有好几个小演员,他们都是家里人带着,不拍就拉边上写作业,真是跟我们小时候一模一样。
我那时的剧组的条件没有现在好,拍戏都会支一个大棚,摆好桌子,就跟一个户外食堂似的,我们就是走到哪儿就拍到哪儿,然后到点放饭。我印象很深的是,拍街边的戏,整个剧组的人都在马路牙子边上蹲着吃饭。有时在树丛里或者花坛边上,拿个台阶就当桌子了,有风餐露宿的感觉,反正挺野的。
我不会觉得(有时离开学校集体生活)是一种丧失,虽然我也很想跟我的同学们每天在一块儿上学,一起去春游秋游,不希望自己在他们眼里是个演员。我觉得学校的小伙伴们都挺想我,会老问我什么时候回来,他们也会来剧组探班,家长带他们过来。他们看剧组也挺好玩,但我估计会更羡慕我不用定点来学校吧(笑)。
我心里也有一些说不上来的感受,那可能是一种小孩儿的害羞,还是什么别的情绪,反正我不太适应我和大家有这个区别,但这就是你的选择,选择了就总有牺牲,你不可能全占。
小时候,在剧组待时间长了,心理上会比较成熟,外表看起来比较沉稳,有点像个小大人。其实我小时候是很淘的,爱跑爱窜,但是在剧组就有限制,不能总那么淘,那里有的是大家在认真做事情的氛围。大家会告诉你,不要受伤,不要做出格的事儿,我就知道,淘是不对的,是不被喜欢的,所以工作的时候我就会乖乖的。
这也不能说是束缚,早熟也好,晚熟也好,自由也好,挑战也好,可能都是成长的积累,像我们这种小大人一样的孩子,可能会更早获得一些积累,有自己的经验跟想法,去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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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触鹏飞的过程中,第一个触动我的是他说不复读,要去挣钱。我觉得他有自己的想法,而且他很坚定,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比我18岁的时候对自我的认知要清晰多了。
我到高中的时候,学习压力上来了,但是演戏和学习两边都没想过放松,都不能放。那时候其实有一点摇摆和不确定,我想过要考警察学院,以后当交警天天骑摩托车上班,特帅。后来又觉得演员能在角色里尝试不同的职业,演警察也行、做医生也可以。这样一想,做演员的诱惑还是更大一些。
我在学校的成绩一直没落下过,当时我报了课外班,在片场只要没有我的戏,我妈就会把我的书和作业拿出来让我在一边写。当初我们用的教材有教学光盘,我每年就买很多教学光盘,还随身带了一个DVD,没有我戏的时候,就在房间拿出来看。
小学还比较简单,出去拍戏回来还能跟上,到初高中就觉得很困难了。那段时间回学校也跟不上复习进度了,就在辅导班上课,后来顺利考上了大学。
可能是在我上大学之后,意识到演戏是个事儿。我们学表演专业,会演很多经典作品里的片段,那些角色离我们生活的时代和自己比较遥远,天性已经不足以再支撑我去理解人物了,慢慢就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演员、在表演。
我在大学时一直在上专业课,那段时间拍戏不多,可能一年拍一部。请假还挺难的,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过了一段很充实的大学生活。以前那些拍戏的经验对我来说是很重要,但学校里的知识让我有一些新的视角。我学的是戏剧影视表演,它更广泛,不光是在镜头前,还会在舞台上表演,跟单纯在镜头前不一样,它的画幅会变得很大,会要求我们用肢体来描述一个角色。在这方面,我之前是很薄弱的,习惯了不能出画幅,这就要想办法调动肢体,从头到脚能诠释演的人物。动起来之后,人的思维就活了,对角色的掌控也会更自如。
还有就是跟很多前辈演员演对手戏让我觉得也是一个学习的过程。像《小巷人家》里,我和闫妮老师有挺多对手戏,看她演戏会觉得她特别松弛,特别自如,感觉在很柔软的一个状态下又有很韧的那种劲儿,每一个表演都很精准。
图源剧集《小巷人家》
这几年,对我来说比较重要的经历是大学毕业之后考了人艺。我当时没有特别明确的目标要做什么,就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考上,后来通过初试、复试、实习就被录取了。
在人艺,我演的第一部话剧是《雷雨》,演的是周家一个仆人,要在二幕时上场拉走鲁大海。我始终记得自己临上场前的感受,血管一直在胀,视野变得特别小。第一次演出谢幕的时候,我的腿都在抖,有那么多人在注视着你,心想完了完了。
演话剧和演影视剧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是非常大的挑战,是自己跟自己的心理博弈。演话剧感觉有点像在冲浪、在滑雪,要不断克服这个场给你带来的能量。它可能是一种压力,也会激发出你的能量,每次上台的时候,那个场和自己状态都是不一样的,有点像在刀尖上跳舞,要对抗心里的紧张,还要准确地诠释角色,这是演话剧非常有意思的地方。
我真正感受到话剧的魅力,是进了人艺之后一年多,有一次演小剧场话剧《我可怜的马拉特》,冯远征院长帮我们排练,表演剧中三人重逢的情境,不能说话,只用动作和眼神。在另一个片段,我们三个人彼此背对着,分别坐在排练厅的三个角落,大声说词。正是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不同的表演形式有一个共通之处——人需要真实的交流。上台后,空间更小一些,观众和舞台之间的距离更近,他们能看清演员的表情,我们的表演是有去处的,跟大剧场不一样。那个空间的大小在那个阶段对我来说刚刚好,让我很舒服,不会有那么强的压迫感,整个表演很酣畅,感觉非常幸福。某一个瞬间,我能听到自己心里的声音,会忘了自己在演出,忘了台下有观众,进入了一种很自我的表达时刻。
成为演员是一份巨大的礼物,它给了我很多机会,可以做一些平时不敢做的自己,或者发掘一些自己都没发现过的某一面。
表演不光是技巧,是通过这段表演,跟观众之间建立情感连接,就像鹏飞跟大舅妈哭诉的那场戏,很多人会看到自己打工的时候有可能受到的挤压和委屈,大家是被那个所感染,他们想到了他们自己,这个我是觉得很重要,也很有成就感的地方。
图源剧集《父母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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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觉得自己是童星,这也不是一个身份,还是演员更适合我。
去年,有一位观众在线下偶遇了我,她发了条微博说,「在去云南的旅途上遇到了『朱厌(电视剧《少年游之一寸相思》中的角色)』,非常喜欢的电视剧,非常喜欢的角色。加油,打工人,未来塑造更好的角色!」当时,我还和她互动了一下,我觉得,打工人这个角色还挺适合当下的我。
现在,大家看到我,可能就会想起某个角色好像很熟悉,他们在电视上看过,反而会忽略我本人,但我真心觉得特好,记住角色就行,不用记得我。借用一位前辈演员跟我说的话,我现在的野心是,想做一个被人依赖的演员,这也是我现在的目标。
我肯定也面临着要转型,自己也想接触更多、更复杂的角色。剧本跟角色是我第一位要考虑的,不是按剧的类型去划分(演或者不演)。之前有部古装戏《凤囚凰》,我在里面演的拓跋弘到后面「黑化」了,等于有另外一个人格出来,需要跟前面形成一个很大的反差,他的冷血和腹黑,我也揣摩了好久。
图源剧集《凤求凰》
想通过演技让更多人认识我的角色,还是需要很多忍耐,要忍受这种寂寂无名的时候的不安全感。我也不是一直有戏拍,我不管这叫职业危机,没戏拍的时候也不会焦虑。我会时刻保持敬畏,不让自己掉以轻心,但也不把精力放在自己控制不了的事情上,比如说某一个戏某一个角色我演不到,甚至没戏可拍,这都是我控制不了的,那我干嘛还纠结呢?那就好好生活、好好上学。没事干,就给你时间去生活了嘛。
生活里,我就是很普通的一个男生。我特别喜欢猫,有一段时间,我们家养了8只猫,最小的猫,会在我出门的时候扬着头冲我叫。我低下头换鞋的时候,它就从后头架子窜到我背上来,不让我走,要不就拿爪子抠我裤子,特别粘人。
我还很喜欢骑摩托车,虽然有人说我看起来不太像爱骑摩托车的人。
上高二的时候我在街上看见有骑摩托车的,比我大一些的朋友也在骑,我觉得这件事儿很自由,人跟车独处,挺有意思。高考后考了摩托车驾照,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老往山里跑。有时候我会突然觉得必须要自己一个人待着,一拍脑门就骑摩托车出发了。骑车在路上整个人是放松的,可以想到任何事,但任何事都不需要有一个结果。我也知道阎鹤祥会骑摩托车出国旅行,他去了世界很多地方,一人一车,这也是我未来的向往。
我最近就是在休息,有工作了就来公司,其他时间我就生活。一天起来先看看剧本,看看书,天气好就去外边走走。北京附近的山我基本都去过,早上起来想去哪个就去哪个。山里有那种小咖啡厅,有时在家待腻了就去山里看剧本,很安静,只有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我没有一个最喜欢的山,但有一个秘密基地在山里,不过我不能告诉你在哪儿,这是我自己发现的地儿(笑),是给我充能的地方,哪怕在那儿什么都不干,就是站着、坐着,发发呆什么都不想也行。
《小巷人家》播出之后,我又回到了自己的生活里,普通到没什么波澜的生活。有几天北京刚刮完风,天儿挺好,坐在客厅看到晚霞的时候,心里很平静,我什么都没想。我知道,下一个鹏飞会来的。
来源:是个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