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砖面沁着寒露,他鬓角的白发与岩壁青苔纠缠,枯枝般的手指正要叩响砖面,忽听得砖缝深处传来呜咽,似婴孩夜啼,又似老妪泣血。
青冥山深处,暮色如墨。
哭砖汉张老三蹲在断龙崖边,第十三次将耳朵贴向青砖。
砖面沁着寒露,他鬓角的白发与岩壁青苔纠缠,枯枝般的手指正要叩响砖面,忽听得砖缝深处传来呜咽,似婴孩夜啼,又似老妪泣血。
这哭声已缠了他七年。
张老三从此疯了。
他背着块渗血青砖走街串巷,逢人便说砖在哭诉。
砖里锁着三百冤魂,是前朝工部侍郎监造的皇陵坍塌时,被活埋的匠人。
世人只当他癔症发作,直到他在城隍庙前当众跪拜青砖,砖面竟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蝌蚪血文。
此刻断龙崖的风裹着铁锈味,张老三脖颈青筋暴起。
砖哭声忽高忽低,似在指引方向。
他忽然站起,怀中青砖迸出幽蓝磷火,在岩壁上烧出蜿蜒裂痕。
顺着裂痕望去,百丈悬崖下方竟现出青铜巨门,门环是两条交缠的螭吻,鳞片上还沾着半凝固的琥珀色松脂。
"老伙计,你等的可是此处?
张老三将青砖按在门环凹槽,砖身顿时发出龙吟般的震颤。
巨门轰然洞开,腐臭的阴风扑面而来,门内赫然是条倒悬的星河,无数水晶棺材悬在虚空,棺中俱是身着前朝官服的尸骸,每具尸身眉心都嵌着块青砖残片。
张老三踉跄着踏入,腰间铜铃无风自鸣。
这是他祖传的寻魂铃,此刻却如催命符般急响。
最深处的水晶棺突然炸裂,黑雾中现出个红衣女子,眉间青砖残片正滴落血泪。
她指尖轻点,张老三便觉五脏六腑如遭火焚,怀中青砖却迸出青光将他护住。
"竟是守碑人后裔。
女子声音似金石相击,发间九支玉簪同时碎裂,"七百年了,终于等到能听砖语之人。
她广袖翻飞间,星河倒转,张老三眼前浮现出前朝秘辛——当年工部侍郎为保皇陵风水,将三百匠人封入砖窑活祭,却在最后关头被自家师爷暗算。
那师爷正是张老三的先祖,为保性命将师徒契约刻入血脉,世代承受砖魂诅咒。
女子忽而癫狂大笑,鬓边血珠化作万千怨灵:"你可知这青铜门后是什么?
是三百匠人用血肉炼就的镇魂碑!
碑文每现一字,你张家就要绝一人!
她突然欺身向前,指甲暴涨三寸:"如今碑文只差最后半阙,就拿你的心头血来补全吧!
张老三闭目待死,怀中青砖却自行飞出,在虚空投射出斑驳影像。
那是他儿时在砖窑玩耍的场景,父亲将他的小手按在滚烫的砖坯上:"三儿记住,咱们张家祖辈烧的砖里,都住着守护人间的神。
画面流转,又见先祖在暴雨夜跪在祖祠,面前青铜鼎中浮着半块带血青砖。
鼎身铭文赫然写着"以魂饲碑,永镇幽冥"。
红衣女子动作骤停,瞳孔中血色褪去半分:"原来……原来张家世代都在……"她话音未落,青铜门深处传来锁链崩断之声。
整片星河开始坍缩,水晶棺材接连炸裂,无数黑影如蝗虫过境般涌出。
张老三怀中青砖突然化作流光,在他掌心刻下血色符咒。
"往东南方走!
女子突然厉喝,玉手结印拍向自己天灵盖,"我以残魂为引,助你寻到真正的镇魂碑!
她身形渐趋透明,露出胸口处与张老三相同的青铜刺青,"记住,碑文补全之时,便是你张家血脉断绝之日……"
张老三在虚空乱流中狂奔,身后黑影如附骨之疽。
符咒灼烧掌心,为他指引出条狭窄通路。
待他撞破最后一道光幕,眼前景象令他肝胆俱裂——座百丈高的青铜巨碑矗立在血海之上,碑身布满裂纹,每道裂痕中都渗出黑色黏液。
碑底镇压着无数扭曲人影,竟都是历代张家族人!
"原来我们才是碑的养料……"张老三踉跄着抚上碑文,那些蝌蚪血文突然活过来般钻入他指尖。
剧痛中他看见自己出生时的场景:产房外父亲正将块新烧的青砖埋入院中老槐树下,砖面刻着"丙午年张氏第三子命格碑"。
原来每个张家子嗣,都是镇魂碑的活祭!
血海突然沸腾,碑顶现出漩涡。
红衣女子的声音在张老三识海炸响:"快!
将你怀中砖魂注入碑心!
张老三这才惊觉,怀中青砖不知何时已化作血色液体。
他纵身跃上碑顶,却见漩涡中伸出无数白骨手掌,每只掌心都嵌着块青砖残片。
"原来三百匠人的魂魄……都被炼成了碑灵……"张老三泪流满面,忽然大笑起来。
他咬破舌尖,以精血为墨在掌心画出逆转符咒。
当年先祖为保性命种下的诅咒,此刻成了破局关键。
当符咒拍向碑心的刹那,三百道青光从他周身大穴喷涌而出,在虚空织就遮天法阵。
红衣女子的残魂在法阵中显现,她望着张老三的眼神第一次有了温度:"张家男儿……好个以魂饲碑……"她周身燃起青色火焰,化作最后一道碑灵没入张老三眉心。
整座青铜碑轰然炸裂,血海倒卷成通天水柱,水柱中浮现出无数记忆碎片——有前朝匠人被灌入水银时的惨叫,有张家先祖在祖祠痛哭的身影,更有张老三自己抱着初生女儿时,女儿襁褓中不慎露出半块青砖胎记……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天际,断龙崖上只剩满地晶莹碎砖。
有个采药童子经过时,听见某块碎砖里传出极轻的笑声,似是婴孩初啼,又似老妪欣慰。
崖底深渊中,块新生的青砖正缓缓沉入岩浆,砖面浮现出两行小字:以魂饲碑七百载,一朝得悟即飞升。
三年后,青州城外多了座无名荒冢。
常有樵夫看见白发老者夜夜来此扫墓,扫帚过处,砖缝里会开出淡青色的花。
某夜雷雨大作,守墓人忽然化作流光冲天而起,荒冢轰然裂开,露出底下九层青铜阶。
最深处的水晶棺中,红衣女子与布衣老者的身影渐渐重合,他们交握的双手间,有块青砖正流转着星河般的光华。
青州城外三十里,黄泉渡口起了大雾。
守碑人张守拙立在渡船头,手中竹篙点破寒江雾。
水面下似有万尾银鱼翻涌,仔细看去,却是无数青铜残片在涡流中沉浮。
他腰间悬着的半块青砖突然发烫,砖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这是三年来头一遭。
自断龙崖一役后,他走遍九州寻访残碑。
每补全一处碑文,青砖便多一道裂痕。
此刻砖中传来女子幽叹:“太岁移宫,七星倒悬,该来的终究躲不过。”张守拙握篙的手紧了紧,江雾深处传来悠远钟声,惊起两岸枯树上成片的玄鸦。
雾中隐约现出艘画舫,十二盏青纱宫灯在风中摇曳,灯影里坐着个戴青铜面具的男子。
他膝头横着把焦尾琴,琴尾却嵌着半截人骨。“可是张家守碑人当面?”男子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拨,江面顿时结出三尺玄冰,“某家为取碑魂而来。”
话音未落,张守拙怀中青砖轰然炸裂。
碎片化作青鸾虚影直冲云霄,面具男闷哼一声连退七步,面具裂开道缝隙,露出半张布满咒文的脸。
他突然癫狂大笑,撕开衣襟露出心口——那里嵌着块与张守拙眉心相同的青铜刺青。
“好个张道陵!
好个守碑人!”男子双目泣血,指尖在心口划出十字血痕,“七百年前你张家先祖盗取幽冥碑,将我巫族十万生魂炼作碑灵。
今日我便要你张家血脉,在这黄泉渡口断个干净!”他身后浮现出十二道鬼门关虚影,每道关前都站着个青铜棺椁,棺中伸出缠满锁链的手臂。
张守拙瞳孔骤缩。
这些棺椁上的铭文他认得,是前朝大巫祝的殉葬之物。
当年工部侍郎监造皇陵时,曾请过三位巫祝作法镇煞,其中两位都暴毙在祭坛上,唯有大巫祝的棺椁不翼而飞。
此刻棺中传来的气息,分明与断龙崖下的碑灵同源。
“原来你们早有勾结。”张守拙咬破舌尖,将精血抹在掌心。
他背后浮现出青铜碑虚影,碑文流转间,江面浮起无数刻满符咒的棺材板。
这是他在苗疆巫寨学来的“千棺锁魂术”,每块棺板都镇着个横死冤魂。
九根盘龙柱突然发出龙吟,江水倒卷成通天水幕。
水幕中现出三百匠人虚影,为首的老者手持量天尺,正是当年被活埋的工部首席匠作。
他对着张守拙遥遥一拜,手中量天尺化作流光没入江心。
刹那间地动山摇,十二具青铜棺椁同时炸裂,锁链缠着面具男沉入江底。
张守拙却脸色大变。
他看见江底淤泥中露出一角石碑,碑文竟与自己掌心血咒完全吻合。
更可怕的是,碑上刻着三百个生辰八字,最后那个正是他女儿张小满的命格!
“原来如此……”他踉跄着后退半步,怀中最后半块青砖突然化作齑粉。
当年先祖盗碑时,为保血脉不断,竟将三百匠人魂魄与张家后世子孙命格相连。
每补全一处碑文,便有位张家子嗣的魂魄被抽离。
而今碑文将全,小满怕是……
雾霭深处传来驼铃声。
个戴斗笠的老者牵着匹青驴缓缓走来,驴背上驮着个裹满黄符的陶罐。“守拙公子,令嫒的魂魄在这往生罐里。”老者掀开斗笠,露出张布满刀疤的脸,“要想救她,须得去趟归墟海眼。”
张守拙瞳孔骤缩。
归墟海眼是天地间最凶险的绝地,传说连通着幽冥血海。
老者却将陶罐抛来:“三日后的子时,血月当空,海眼会现出登仙梯。
只是……”他突然诡异一笑,“那梯子每阶都镇着个张家先祖,公子可愿踏着祖宗尸骨前行?”
话音未落,老者化作漫天纸钱。
陶罐中传出小满微弱的哭声,张守拙握紧双拳,指节发出爆豆般的脆响。
他忽然想起七年前那个雨夜,小满出生时满室青光,接生婆吓得跌坐在地,说从未见过婴儿胎发中缠着青铜锈。
三日后,归墟海眼。
血月将海水染成暗紫色,海面上漂浮着无数青铜残片。
张守拙背着往生罐踏浪而行,每走一步,脚下便亮起道金色符咒。
这是他以心头血绘制的“渡厄符”,能暂时压制海眼中的怨灵。
可越往深处走,符咒燃烧得越快,到后来竟要同时咬破七处指尖才能维持。
海底突然伸出无数白骨手臂,每只掌心都嵌着块青砖残片。
张守拙认得这些残片上的纹路,正是张家历代守碑人的本命碑。
他忽然明悟,所谓登仙梯根本就是条由先祖尸骨铺就的黄泉路!
“爹!”怀中陶罐突然剧烈震动,小满的哭声里混着陌生男音,“快走!
他们要醒了!”张守拙正要发问,海眼深处传来锁链崩断之声。
三百具青铜棺椁破水而出,棺盖掀开的刹那,无数黑影化作利箭射来。
张守拙暴喝一声,背后青铜碑虚影暴涨。
碑文流转间,他竟以血肉之躯硬抗黑影。
每道黑影入体,他便想起段记忆:有先祖在祖祠画符时突然七窍流血,有父亲在砖窑前跪拜三天三夜,还有他自己抱着高烧的小满,在暴雨夜狂奔二十里求医……
当最后道黑影消散时,张守拙已成血人。
可他眼中却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神光,因为他看见海眼最深处立着块完整的青铜碑。
碑文正是他这七年来走遍九州补全的残篇,而碑顶悬浮的,正是小满的魂魄!
“原来如此……”他踉跄着走向石碑,每走一步,脚下便绽开朵青莲。
这是张家失传百年的“步步生莲”秘术,需以魂飞魄散为代价。
碑文突然活过来般钻入他眉心,无数画面在识海炸开:
七百年前,张家先祖张道陵为破幽冥碑诅咒,将三百匠人魂魄封入自家血脉。
每代守碑人活不过四十,死时全身骨骼都会化作青砖。
而今张守拙魂魄将散,碑文却在他体内重组,竟要反噬其主!
“爹!”小满的魂魄突然发出尖啸。
张守拙猛然惊醒,发现碑文正在吞噬他的记忆。
他当机立断咬断舌尖,以心头血在碑面写下逆转符咒。
这是他在断龙崖下领悟的禁术,需以血脉至亲的魂魄为引。
“小满,看好了。”他对着女儿魂魄露出微笑,双手结出莲花印,“张家男儿,生当守碑,死亦为碑!”符咒完成的刹那,他整个人化作流光没入碑顶。
青铜碑发出震天龙吟,碑文流转间,小满的魂魄被温柔托出。
海底突然亮起三百盏青灯,每盏灯中都坐着个张家先祖。
他们对着小满齐齐叩首,身形渐渐化作碑文。
最后盏灯亮起时,小满看见父亲的身影在灯中微笑,他眉心的青铜刺青正在消散,化作漫天星斗。
七日后,青州城外多了座无名道观。
观中供着块无字碑,碑前永远摆着碗清水。
常有樵夫看见个红衣女子在碑前扫落叶,扫帚过处,砖缝里会开出淡青色的花。
某夜雷雨大作,守夜道士听见碑中传来对话声:
“值得吗?”是那女子的声音。
“当年我张家先祖为保血脉,将三百匠人炼作碑灵。
如今我以魂饲碑,换他们轮回转世,何来不值?”男子声音清朗如旧。
“可你张家从此绝后……”
“你看这满山桃李,哪株不是种子所化?”男子笑声随风远去,“从今往后,世间再无守碑人,只有护道者。”
道观后院的往生树上,突然绽开朵青铜色的花。
花瓣飘落处,有婴孩的啼哭声隐隐传来。
守夜道士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时,那树分明是株百年老桃,只是枝头新结的桃子,都带着道极淡的青铜纹。
青州城外往生树结出青铜果那夜,观星台上的浑天仪突然逆转。
守夜道士李玄真提着七星灯赶到时,三百六十五盏命灯已灭了七盏。
灯油中浮着细碎的青铜鳞片,每片都映着张守拙临终前的笑颜。
他正要掐诀推算,檐角铜铃骤响,九重天外传来裂帛之声——这分明是有人强闯三十三重天阙的征兆。
“好个护道人,倒会金蝉脱壳。”李玄真咬破指尖在灯焰上一点,火苗顿时化作金乌直冲云霄。
透过火光,他看见云海深处立着道人影,身披星斗织就的袈裟,手中却握着截巫族圣物骨杖。
更诡异的是,那人脚下踩着十二品业火红莲,莲瓣上刻的却是道家镇魂符。
未及细想,那人已破开云层。
李玄真这才看清其面容——竟与张守拙有七分相似,只是眉心多了道血色竖瞳。“贫道张明夷,特来取回张家祖物。”他声音似金铁交鸣,骨杖轻点间,往生树突然连根拔起,青铜果化作流萤没入他袖中。
李玄真拂尘横扫,千百道银丝缠向那人手腕:“阁下既称张氏后人,可知往生树结子需守碑人三魂七魄滋养?”话音未落,银丝突然燃起幽蓝鬼火,火中现出张守拙被碑文吞噬时的残影。
张明夷却大笑三声,竖瞳中射出两道血光,竟将残影炼作两枚血丹吞入腹中。
“好个慈悲道士!”他骨杖顿地,往生树根须破土而出,化作万千青铜锁链缠住李玄真四肢,“你以为那小丫头能逃过天罚?
张家血脉背负的幽冥碑,可是天道钦定的……”话未说完,观星台地砖突然裂开,九条青铜地龙驮着具水晶棺冲天而起。
棺中躺着个红衣女子,眉心青砖残片正与张明夷竖瞳共鸣。
李玄真瞳孔骤缩——这女子分明是七年前在断龙崖消散的红衣碑灵!
此刻她胸口起伏,指尖缠绕的因果线却连着李玄真怀中罗盘。
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停在“归墟”二字上。
张明夷脸色微变,竖瞳中血光暴涨。
他身后现出十二道鬼门关虚影,每道关前都站着个青铜棺椁,棺盖上刻的竟是李玄真师门历代祖师的谥号。“你倒是比那守碑人聪明。”他骨杖挑起水晶棺盖,“可惜天道轮回,岂容尔等逆天改命?”
“原来张家血脉,本就是活祭。”李玄真突然明白,为何每代守碑人都要收个道童为徒。
那些道童看似传道受业,实则是为张家留后。
他望着掌心浮现的青铜刺青,突然仰天大笑,笑声震碎三十六重云障。
张明夷趁机结印,十二具棺椁同时炸裂。
阴兵过境般的嘶吼声中,李玄真却盘膝而坐,将七星灯按在心口。
灯焰化作金乌没入他天灵,背后浮现出浩瀚星图。
这是他昨夜观星时悟出的“偷天换日”之术,需以毕生修为为引,盗取紫微垣的帝星之气。
“你疯了!”张明夷首次露出惊惶之色,“强行接引帝星,会遭天谴!”他骨杖急挥,青铜锁链如毒蛇般缠向李玄真脖颈。
可锁链刚触到星图边缘,便被帝星紫气灼成飞灰。
李玄真七窍流血,声音却愈发清朗:“张家欠的债,该由道门来还。”
星图旋转间,三百六十五处镇魂井喷出的青铜浆突然倒流。
地脉深处传来锁链崩断之声,归墟海眼的方向亮起通天光柱。
李玄真知道,那是幽冥碑即将现世的征兆。
他忽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偈语:“星坠东海日,青砖化龙时。”
“就是此刻!”他咬破舌尖,将心头血喷在罗盘上。
罗盘指针化作青龙腾空而起,撞碎观星台穹顶。
北斗七星同时垂落星辉,在李玄真头顶凝成柄青铜巨剑。
巨剑出现的刹那,张明夷竖瞳炸裂,身后鬼门关接连崩塌。
“不可能!
你怎会我张家禁术!”他疯狂掐诀,却见李玄真手中巨剑已劈开云海。
剑锋过处,露出三十三重天阙后的真相——哪有什么天道轮回,不过是面刻满因果律的青铜古镜。
镜中映出无数时空碎片,有张守拙抱着小满在雨中狂奔,有红衣女子在巫寨祭坛上被钉入桃木桩,更有李玄真自己,正跪在师父坟前立誓斩尽天下邪祟。
“原来我们都是镜中影。”李玄真剑指古镜,帝星紫气化作锁链缠住镜框。
他忽然对着虚空某处微笑:“小丫头,看好了。”说罢竟将巨剑调转方向,狠狠刺入自己天灵。
张明夷发出非人的惨叫。
他看见李玄真体内飞出三百六十五道魂魄,每道魂魄都手持半块青砖。
砖面流转间,竟拼凑出完整的幽冥碑文。
更可怕的是,这些魂魄的面容他全都认得——是七百年来所有张家守碑人,以及历代惨死的巫族大巫祝。
张明夷的竖瞳彻底熄灭。
他踉跄着后退,发现脚下青铜锁链不知何时变成了因果线,另一端系在归墟深处某个婴孩手腕上。
更诡异的是,他手中骨杖开始融化,露出里面半块刻着“张”字的玉珏——正是三十年前他亲手埋进张家祖祠的。
“原来……我才是祭品……”他望着掌心血纹苦笑,身形化作流光没入地脉。
往生树突然拔地而起,根系缠住所有青铜棺椁沉入地底。
树冠上绽开朵青铜莲花,莲心坐着个襁褓中的女婴,眉心隐约可见青砖纹路。
七日后,东海之滨。
渔民们看见个红衣女子抱着婴孩站在礁石上。
她每走一步,脚下便绽开朵青莲。
有老渔夫认出,那女婴手腕上的青铜铃铛,与七年前消失在断龙崖的哭砖汉怀中之物一模一样。
“姑娘从何处来?”老渔夫颤声问道。
女子转身时,露出半张布满咒文的脸:“从该来的地方来。”她指尖轻点海面,浪花中浮起块青铜残片,上面刻着行小字:“天道轮回非天定,人心向背即因果。”
此时极西之地,个戴斗笠的老者牵着匹青驴走过戈壁。
驴背上驮着个裹满黄符的陶罐,罐中传出微弱的婴儿啼哭。
老者忽然掀开斗笠,露出张与李玄真有八分相似的脸。
他对着东方遥遥一拜,驴铃在风中发出清脆声响。
“师父,该启程了。”他轻声说道,怀中罗盘指针突然转向南方。
那里是十万大山深处,有座被瘴气笼罩的巫寨。
寨中祭坛上,三百六十五盏青铜灯同时亮起,灯油中浮着细碎的星砂。
归墟海眼深处,新生的青铜碑正在生长。
碑文流转间,显现出段从未有过的记载:“丙午年秋,护道人李玄真以魂饲碑,换得幽冥碑与天道镜同毁。
张家血脉自此断绝,然因果不灭,轮回不息……”
碑文写到此处突然中断,有滴鲜血落在“轮回不息”四字上。
鲜血化作只青鸾虚影,叼着半块青砖冲出海眼。
它掠过青州城时,往生树突然结出颗琉璃果,果中封着个沉睡的婴孩。
婴孩手腕上的青铜铃铛无风自动,奏出的却是段古老道歌:
“天有道兮地有灵,青砖为骨血为铭。
七世轮回终不悔,且看人间换新星。”
歌声消散处,有位白发老道正在山间采药。
他腰间铜铃忽然急响,抬头望见青鸾掠过天际。
老道浑浊的眼中闪过道精光,喃喃自语道:“原来师祖说的变数,竟是个女娃娃。”说罢将药篓往肩上一扛,哼着道歌朝青州城方向走去。
他没看见的是,身后药篓里那株千年人参,根须正悄悄缠住块青铜残片。
残片上刻着的,分明是李玄真最后那式“偷天换日”的剑诀。
而此时此刻,十万大山深处的巫寨中,有位少年巫祝正对着青铜灯占卜。
他手中龟甲突然炸裂,裂痕组成的卦象,竟与七百年前张家先祖盗碑时的卦象完全一致。
东海之滨,红衣女子将青铜铃铛系在女婴脚踝。
潮水退去时,沙滩上现出串青铜脚印,每个脚印中都嵌着颗星砂。
女婴忽然咯咯笑起来,伸出小手抓住粒星砂。
刹那间风云变色,极光如匹练横贯天际,有龙吟声自地脉深处传来。
来源:海纳故事会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