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存仁回忆(13):大汉奸荒淫无度,闹出了银行行长吃粪的笑话

360影视 日韩动漫 2025-06-04 16:47 2

摘要:抗战八年,我们在沦陷区中,除了生活必需的柴米油盐以及五洋杂货发生恐慌之外,其他的情况,有一个时期,因为人口集中,可以说繁荣到了极点。有钱人的奢侈生活,也疯狂到了极点。一般生意人,因为囤积居奇,发财容易,所以也着挥霍无度,因此,舞场的生意特别发达,游乐场、书场、

抗战八年,我们在沦陷区中,除了生活必需的柴米油盐以及五洋杂货发生恐慌之外,其他的情况,有一个时期,因为人口集中,可以说繁荣到了极点。有钱人的奢侈生活,也疯狂到了极点。一般生意人,因为囤积居奇,发财容易,所以也着挥霍无度,因此,舞场的生意特别发达,游乐场、书场、电影院、越剧场以及话剧场,场场满坑满谷。这种情况,是上海有史以来所未见的。

前方的战事,到此时期,人们已不大关心,不过人人怀有一种心理,认为"抗战必胜",因此有钱的人大多数都做着"今天有酒今天醉"的美梦,即使做了汉奸也不例外。

荒淫无度 赌注巨大

落水做汉奸的,老实说来,哪里是为了谋求和平或是为了救国。最初还煞有介事地出版了几种报纸,汪精卫发表了几篇文章,如《举一个例》等,又特地创立了一家蔚蓝书局,出版书籍七八种,这种书多数是赠阅的,但是这家书局的门市部,顾客杳无一人,不久也就成为官方的一个报销机关,再也不见有什么新书出版了。

汪派的报纸,有一张叫做"中华日报",初时还有一些销路,后来在报摊上连看都看不到了。一般小汉奸们,生活并不宽裕,大汉奸们就阔气了,一部分人喜欢赌,赌的进出数目都是骇人听闻,本来上海有几个出名的豪赌客,人数不多,但是汉奸们豪赌就不同了,他们用老法币或储备票来赌,还算是小儿科,夜夜总有几处地方都是用美钞来赌,后来爽性用黄金来赌,以大条(黄金十两)、小黄鱼(黄金一两)为赌注,一夜间的输赢,动辄讲几百两,甚至上千两,这种赌的场面,当然不是在普通旅馆中,而是在专门为这班人而设的俱乐部中。

这种俱乐部,有些有名称,有些以门牌号码为标记,别处限制用电,独有他们夜夜灯光通明,如同白昼。我只听得人家说有这种情况,从来没有去参加过。

我的岳父家住在法租界巨泼来斯路(今安福路),在这条路中段就有一座豪华的花园洋房,门口停着不少豪华的大汽车,我就觉得有些奇怪,(这座住宅胜利后成为上海市市长吴国桢的官邸)因为这时上海的私家车已经很少,何以这里有这么多的车辆?别人就说,这是大赌客潘三省的住宅,潘以做内河轮渡起家(即上海到苏州、镇江或汉口,在长江一带来往的中型客轮),在沦陷期中勾结了日本人,日本人特许他在上海公共租界戈登路口开设一家赌场,里面的规模,比旧时福煦路(今延安中路)一百八十一号还要大。这家赌场是公开营业的,凡是市民都可以进去,这里面摇骰子、派扑克牌以及拨轮盘等,应有尽有,职员一部分是年轻的女性,有几个后来成为交际花和电影明星。

潘三省因经营赌场,积储了不少作孽钱,又在巨泼来斯路自置住宅,成为一个不公开的俱乐部,是专门用来招待日方和大汉奸的,里面设有一座戏台,时时邀请评剧、申曲、越剧、评弹等轮流演唱娱宾。潘的妻子王吉即曾在这台上和程继仙演《贩马记》。顾竹轩从北平请了李少春来上海,尚未登台,潘先要李少春演《战太平》,那是李少春北上拜余叔岩的代表作,顾竹轩起先不肯,但一听潘三省是招待周佛海的,哪里敢违拗,其实周佛海爱看的戏,是筱玲红演的《打花鼓》,等李少春演《战太平》的时候,周佛海早已拥了筱玲红进入密室了。潘三省家里同时还供应若干美貌女子,只要有什么中日权贵赴宴,潘三省便向各舞场选召著名红舞女到他家里来陪客人,这些舞女,每来一次,可以收入一大沓钞票,因此舞场兴起一种风气,认为得潘公馆之召是有面子的事,这笔浩大的开支,完全出于潘三省的私囊,客人可以不花分文。

这个不公开的俱乐部中,不但有中西厨房,并且还特设日本厨房。当时上海市面上的洋酒已极稀见,但是在潘三省家中,各国的名酒一应具备,任由贵客取饮。那时上海最风行的话剧,也到潘家的舞台上去演堂会,话剧素称前进,但慑于潘三省的声势,不敢不演。

日本人最高兴到这种地方,三杯酒落肚,就动手动脚,丑态毕露,原来狰狞的面目,也一变而为小丑模样,而且必定会拍掌唱歌,每个人都吃到七颠八倒,这时早把所谓皇军的"尊严"抛入九霄云外,这般的宴会,时时通宵达旦,不以为奇。

潘三省为了讨好日本人,还提供具备各式装置的小房间,有些是设有鸦片烟榻,有些是榻榻米,有些特备席梦思床,这些房间作什么用途呢?明眼人也不必细说了。

大汉奸们也在招待之列,所以由南京来的什么部长、什么院长,只要一到上海,潘三省就专车迎迓,接到他的私家俱乐部去。如周佛海玩弄女性向来是老手,但是他怕老婆,从来不敢纳妾,但在潘三省的撮合之下,他居然将筱玲红藏之金屋,后来他家庭间为此闹得天翻地覆,成为敌伪时期一件十分轰动的桃色新闻。

陈公博会写一手革命性的好文章,以前我对他的"革命评论"很是倾慕,向来认为他是一个学者,自从他做了伪府的上海市市长之后,情妇不少,大有醇酒妇人之意。曾经有一位发表"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也"言论的著名女作家和陈公博有染,陈设法配给她很多白报纸,作家坐在满载白报纸的卡车上招摇过市,顾盼自喜,文化界一时传为笑谈。还有一位著名的电影明星,也成了陈的情妇。最后陈又染上了鸦片嗜好,烟量之大,高人一等,敌伪收尾几年,陈公博的私生活简直是荒淫无度。

至于其他一般汉奸,向民间搜刮得来的金钱,虽然数字可观,但花在女色、赌博上的数目也很惊人,所以胜利之后,大捉汉奸,有些固然富可敌国,有些汉奸却没有什么财富,早已花天酒地,花得不知去向了!

汪政府中大部分人过着这种荒淫无度的生活,这时代就产生了不少以交际为名,暗中操着皮肉生涯的女人,个个名气大得很。至于评剧界的坤伶,更是奇货可居,这是上海向所未有的怪现象,潘三省即是造成这种现象的始作俑者。

汪派这么多的汉奸,搜刮了民间无数的财富,应该有些人会积些钱,但是后来枪毙的枪毙,入狱的入狱,很少人得到善终,如潘三省后来居然逃到香港,大家总以为他拥有巨赀,可以终老,谁知他已床头金尽,仅带来少数的钱,所有妻妾,早已先后下堂,他孑然一身,住在铜锣湾华都饭店。他旧时在上海,手下也有一班喽啰,算是他的小角色,此时仅有少数几个在香港经商,日常开支均由他们供给,起初住一间大房,不久就换了一间中型的房间,最后竟搬到一间很小的房间,是由一间工人房改装的,生活越来越紧张。当时要是急病而死,倒也死得干脆,谁知道他却跌了一跤,成为小中风,从此一手一脚动弹不得。这种病本来就不容易医好,而且他一发再发,卧在床上,很少人去探望他。我初来香港,住在铜锣湾舒潦涛街叔父王一吾家中,他是一位外汇掮客,认识的人很多,与潘三省也是老友,他常拉着我去替潘诊病,我一看潘的情况,血压奇高,而且在这种凄苦的环境中更是不利。

我对叔父说,这种病只不过是拖延时日而已,后来果然拖了好多日子。他还会说话,一开口说的都是他往年的风光财富,开赌时,赌场有四只落地的大保险箱(即夹万),一只保险箱专藏金条,被大条(黄金十两)小黄鱼(黄金一两)塞满,一只保险箱专藏美钞,数字巨大,一只保险箱专藏赌客押给赌场的珠宝钻石,还有一只存储法币与储备票,后来因为币制改变,除了大额的纸币之外,小额的就一捆捆堆在旁边地上。另外还有一间房间,专门储藏各色洋酒。谁知他后来潦倒到这个地步。但在我心中,对他无法寄予同情,因为在他经营赌场时,因赌而自杀的人不在少数,他沦落到这般地步,真可以说是咎由自取。后来,潘三省就死在华都饭店里。

行长吃粪 腾笑众口

有一段事情,当时尽人皆知,而这件事的一个当事人,曾经亲自到我诊所来看病,偶尔忆及,不可不记。

在伪政府当政周佛海全盛时代,汉奸们的话剧,一幕一幕,令人回忆不尽。那时节我在上海开业,这班人物因诊病关系,有时难免接触。

有一幕使人难忘的怪剧,就是周佛海在主持中央储备银行发行钞票之外,又投资在上海创立了一家复兴银行,委派他的心腹孙曜东做行长。这家银行调剂金融、搜购货物、囤积居奇,所以这位孙行长,算得上周氏手下极得宠的红人。

周佛海原是风流人物,历年来与许多妇女都有沾染,但是他的妻子杨淑慧凶悍异常,所以从来没有另筑金屋藏娇之想。有一年,周佛海竟一反常态,收纳坤伶筱玲红为外室,这件事,终被周妻侦查出来,而且查出这件事的牵线人就是那位孙行长。周妻在盛怒之下,以为周佛海在外如此,都是许多撮合逢迎的人促成的。

于是她想出一种极恶毒的办法,决定惩戒这位孙行长。她要筱玲红自愿与周佛海脱离关系,在立据之日,要孙到场。她则指使游侠儿"闹天宫福生"的徒弟跟在她身后,预备了香烟罐装的稀薄粪便,当面怒斥孙行长,数说他的罪行,说出关于拉拢撮合之事他应负其全责。孙行长正想声辩,不料这时一彪形大汉已取出满满一罐粪便,在周妻指挥之下,强制把粪便迎头劈面,作醍醐灌顶式的淋泼。同时,又有一些大汉拳打脚踢,孙行长闪躲挣扎,张口呼吸之际,免不得有粪便流入口中。孙行长是穿中装的,长衫撕破,眼镜落地,狼狈离去。周妻杨淑慧算出了一口气,但事实上这段孽缘的撮合人实在是潘三省,孙某人不过在场先闻其事而已,但因权利冲突,被人诬陷,于是闹出了银行行长吃粪的笑话。

事后,这位孙行长,在家请护士为他洗胃灌肠,但是这件事情瞬息传出,顿时腾传众口。

这位孙行长一向请我诊病,大家本来很熟。他向患两种病:一种是半边头痛,一种是长期胃病。关于头痛,屡经医治,没有痊愈,西医叫他拔除了好几颗牙齿,头痛依然未见痊好。胃病经我诊治后,日见好转。

这次他吃粪后,隔了四五天,邀我去诊治。他不讳言被人作弄的一幕,极忧虑吃粪后的呕吐、洗胃、灌肠会令胃病再发,而且他疑心粪便之中,可能有粪毒,会发生不良反应,引起什么离奇的病症,何况那次吃粪回家之后,自己拼命呕吐,吐后觉得胃部一直不舒服。他问我是否有粪便之毒,究竟对身体有无影响。

我就告诉他,粪便虽是极污秽的东西,但并不含有毒质。孙行长听了我的话,觉得很是安慰。我就替他处方调治胃部,免得他胃病重发,他的狐疑也就消散了。一天晚上,他又发生肌肉抽搐,全身震颤,因此急急地派车邀我诊治,我觉得他并无什么病状,这种抽搐现象,完全是精神紧张所致,简直是心理作用的反应,与生理病理无关。他提出许多问题。他听人说粪便会使人中毒,我说凡是小便大便积滞在腹内,停顿了几天或十多天时日,那么小便会发生尿毒症,大便会发生粪毒症,而你不过被人用粪便作弄了一顿,根本不可能发生中毒现象。

我看他惊惶过度,完全成了神经衰弱状态,失魂落魄,不知所措,因此我提供了一些关于粪便性质的资料,来解除他心理上的狐疑。

我说一切动物的粪便都是食物渣滓和胆汁的混合物,人类的粪便亦不例外。但是其他动物的粪便,在若干情形之下,还有医疗上的用途,我还举儿个实例出来,譬如:蚕的粪便,在医疗上称做"蚕砂",是治小儿惊风的药物,蝙蝠的粪便,叫做"夜明砂",可治疗青光眼,雀粪叫做"白丁香",功能治疗破伤风症,鼠粪叫做"两头尖",也是治小儿惊风的物。这许多动物粪便,都有解毒功能或用做治疗神经系统疾患。

这类东西在医生处方中虽很稀见,但在民间验方或单方上用得很多。据传说若干乡村间,还把牛的粪便晒干,晒到臭气完全没有之后,留做小儿高热惊风时煮汤应用。

人类的粪便,从来没有人把它作为医疗之用,但是以童子尿治疗吐血症候,是不足为奇的。我告诉他,你现在吃了一些粪便,仅是精神上受到痛苦,生理上是不会引起任何病症的。

这位孙行长听了我的话,把肚子里的疑虑扫除一空,大为高兴。他问我,何以动物粪便有治疗功效?我告诉他,大概就因动物本身的汁,含有解毒的功能,中国药物中,有几种病是要用胆汁来治疗的,譬如牛胆能治目赤、黄疸,羊胆治赤眼、流泪,猪胆治外科发炎,熊胆可解毒明目,蛇胆也能明目和治疗风湿症候,其中以牛胆作用最大,蛇胆的应用也很广,华南有许多人,是极喜欢吃蛇胆的。

这位孙行长听了我的一席话,就把他怀疑吃粪便会中毒的观念打消,我也欣然告别。

隔了一天,他疑虑又起,再请我去诊视和要求解释,我有些不耐烦起来,我切实告诉他,我生平治病,虽然没有见过一个病是吃粪的,但是我见过若干病人,从口中吐出粪便来,这是一种"交肠症",近似西医所谓"肠套叠"的症候,这类病人,粪便不由下面排泄,乃从上面吐出,吐出的东西有剧烈臭味,就是粪便。这就证明也有人粪便留在胃中,而由口中吐出,我对他说,这种人与你的情形是仿佛的,并无任何粪毒酝酿的危险后果。

孙行长听了我这一次的解说,才认为完全满意,失魂状态完全消失,于是好久没有见过。半年后在交际场中遇见他,他轻轻地问我,他多年的头痛之患今已消失,是否粪便有解毒之功?我不再多说,只是含笑而别,但回家后,不免大大哗笑了一阵。

封锁新闻 苦闷万分

日本人进占公共租界之后,为了收买人心,整治秩序,市民们平时最痛恨的七十六号的枪杀行为,此时在租界内也暂时偃旗息鼓。

只有一件事,就是所有在租界上出版登载反日消息的报纸,如《申报》、《时事新报》、《晨报》等完全停止出版。直到日本人渗入之后,《申报》才由陈彬龢接收,他的背景是日本海军报道部,从此第一版上的社论专电以及一切电讯,都一面倒采用同盟社来稿,编排比日本人自己办的《新申报》还要媚日。但是这种报纸的新闻,都是歌颂日本军事的顺利,打一处胜一处,教人看了万分气恼。《时事新报》及《晨报》也经过改组,论调为之一变,不过亲日的姿态比较低些。

唯有一张《新闻报》,日军进占租界后,没有停版过一天,因为《新闻报》向来对政治新闻登得少,态度稳健,从不登激烈的反日新闻和言论,一向由吴蕴斋当总经理。吴氏是生意人,在商言商,不大谈政治,所以日军进占时,通知《新闻报》不要停版,依然照常出版,当然反日的新闻一点也没有。还有一张《时报》,向来以登社会新闻为主,也没有停版。

至于晚报,在日军进占租界之前,向来以刊载抗日文字为主,标题十分够刺激,其中以《大美晚报》最受读者的欢迎,因为每天有令人欢欣鼓舞的反日文字,即使七十六号枪杀了他们好几个人,《大美晚报》的态度却越来越强硬。直到日军进占租界,报纸的编辑人员才不得不撤走,因此《大美晚报》就停办了。同时还有一张大晚报也以反日为主,就在日军进占的当天停办了。

只有一张《华美晚报》,依然照常出版,因为主办人朱作同一向和日本人暗中声气相通,所以它依然独存,喜欢看晚报的人,只得改看此报。

汪派所办的《中华日报》,向来很少人看。看这种报纸,常会让人生出一肚皮气,真正的新闻是看不到的。因此,一般人只得听收音机短波,才能获得比较准确的新闻,并往往用"蚂蚁传"的方法奔走相告。那时有好多人失业,没有事做,大家就在家中聚谈,交换消息。

日本人进入租界之后,下了一个毒辣的命令,就是家里有短波收音机的人,都要将收音机送到各区警署,一律予以没收。

从前的收音机,都是很大的,小的也有一尺多高,其中装有灯泡式的真空管,普通的都是四灯机五灯机。我有一架巨型的落地收音机,是十四灯的,可以收听全世界的广播。

待到日军要家家户户交出收音机的命令发出,我也有些着慌,因为这架收音机放在客厅中,看起来很是富丽,舍不得交出,因此我只好把它内部的机器拆出来,藏了起来,另外找一个旧收音机的机件装进去,送交警局,拿到了收条,索还这只桃木的空壳。那架大收音机的桃木壳子依然放在客厅中以壮观瞻。这个换空箱的方法,我以为别人是想不到的,岂知很多人家都是用这个方法交差的,所以在无形中,短波收音机依然暗中存在,大家偷听短波,如中央电台、美国之音的消息,作为谈助。所以日本人在某处胜,某处败,上海人都很明白,只是因为在他们的铁蹄之下,不敢公然谈论而已。

贪污成风 上行下效

汪伪眼见日军在各地节节败退,逆料好景不常,在上的大肆搜刮,在下的也拼命捞,简直不成体统,其例不胜枚举,只谈我记忆中的一件事情。

记得日本人组织米统会,向乡间定了一个公价收购白米,这些米一部分被送到日本军队作军米,一部分作为市民配给米。内中有一个负责人叫后大桩,在产米区利用和平军强迫收购,收购的公价米与黑市米价格相差一倍多,乡下人恨之切骨,但也奈何他不得。后来他被民众纷纷控告,日军一查,果然查到实据,有几个大仓库堆满了白米,都是没有账目记录的,日军一怒,就把他扣留了,几经苦刑,后大桩只能招认,牵涉的范围很广,审问不过两次,就将他枪毙了。这个消息一传出,好多有关的人都远走高飞、不知去向,松江区的负责人是耿绩之,听到这个消息,也立刻用手枪自杀。(耿绩之原是上海市政府法文秘书。)

人们管押送煤球的休班警察叫煤球警察。禁止囤积米粮,就出现了休班警察押送米粮,名为白米警察。诸如此类的事情,市民也见怪不怪了。

最可怕的就是救火员,逢到有什么火警,救火车一到,首先要对业主"议价开喉",起火的人家就立刻捧出现钞,毗连的房屋,无论是商店或住宅,都要出相当代价,才能免遭池鱼之殃。否则,他们不开水喉,任它烧成焦土。有些仓库,晚间无人看守,一遇火警,无法可施,只好由它去烧。类似这种事情,当时上海是尽人皆知的。

我总以为有许多事,往往言过其实,或是以讹传讹,都是传说而已。一天,深夜一时,电话铃声大作,一听之下,知道是哈同花园罗迦陵的大儿子罗友兰打来的(罗迦陵有一个外国儿子,六个中国儿子)。他非常着急地说:"现在花园着了大火,救火车已到,一定要钱,讲妥要储备票一千万,我明知你不会有一千万,但是你能不能多少凑一些数目,或是有什么赌场朋友借一借。"我说:"这个问题,叫我在深夜里向哪里去张罗。"他说:"现在事关紧急,只要你带一张名片、一个图章,先来做一个保人再说。"说时凄凄切切,好像要哭出来的样子,我就披了衣裳,带了图章,那时车辆稀少,我只好求一个踏脚踏车的人,把我带到哈同花园。那人很热心,片刻之间,就带我到了目的地。

其实,哈同花园除了戬寿堂以及几处楼阁之外,都是园林建筑,但是居住的房屋,弯弯曲曲,里面住的都是哈同的子子孙孙亲亲友友。日本人进入租界之后,认为哈同是英籍犹太人,哈同花园是敌产,改归军方管理,每一房每月可领生活费军票一千元,那时一千元并不值钱,所以六房中国儿子,个个都穷得很,唯有用电是公家开支,而且不限度数,这六房为了节省起见,都把电炉摆在地上煲汤煮饭。

那天晚上,他们打牌至深夜,没有人照顾电炉,走火引起火灾,烧在许多屋宇的中间,我赶去哈同花园,罗友兰住的是前屋,距离火头还有三十多间,几个救火员的巨头,坐在他屋中正在饮酒,一看见我两手空空,没有钱带去,他们说要款项是一千万,即使打图章担保,许多弟兄也是不答应的,况且这些房屋多年失修,烧起来真像干柴一般,而且中间也没有通路,救火车开不进,水喉的皮带也没有这么长。谈话之时,罗友兰只是摇头叹息,顿足不已,后来他忽然想出一个办法说:"要钱实在没有,不过我太太有玻璃丝袜三十双(这种丝袜,那时节在上海要卖储备票几万元一双),每位救火员送一双。"讲价的巨头倒有些心动,说:"还有什么东西?"罗友兰说:"我喜欢收集手表挂表,也有三十多件,可以每人送一件。"于是讲价的人说:"算了,算了。"即下令各救火员把火头切断,其余也就不管了。

经过我亲眼目睹的事情以后,才相信传说的各项贪污事件,十有八九都是事实。

至于当时上海法院里法官的贪污情况,更是无法无天,只要有钱,屈者得直,直者可以变屈,所以大家有什么民事诉讼,决不告到法院,都是在外面相互自行了结,刑事案也都是讲钱的,即使人命出入,只要有黄金、美钞,都可以了结。

在公共租界法院对面有一家茶楼,是专门为刑事案子讲价的地点。出面讲价的人,都是些法院的"执达使",数目讲定之后,就陪着当事人把钱送到法官家里去,只有拿不出钱的穷人,便重重地判他三年五年或是更多年,这是公开的秘密,也是任何人都知道的。

【陈存仁(1908—1990),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上海名医。原名陈承沅,出生于上海老城厢一衰落绸缎商人家。在上海中医专门学校毕业后,师从丁甘仁、丁仲英父子。1928年创办国内第一份医药卫生常识方面的报刊《康健报》。1929年自设诊所,独立行医。1929年3月17日被中医界推选为五个代表之一,赴南京国民党政府抗议“废止中医案”。1935年主编三百余万字的《中国药学大辞典》,后由上海世界书局出版。1937年东渡日本,收集汉医书籍四百多种,整理出版《皇汉医学丛书》。1949年赴港行医。1957年被推选为香港的高级慈善机构华东三院总理。1964年获韩国庆熙大学名誉博士衔。同年编撰出版《中国医学史》。1970年被选为香港苏浙同乡会副会长。1979年应日本“讲谈社”之邀,编撰《中国药学大典》(共四大册,1982年正式出版)。1980年初,获台北“中国文化大学”名誉博士衔。1990年9月9日,病逝于美国洛杉矶寓所。】

来源:读书有味聊忘老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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