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30年的晋南寒冬,六岁的张英才蜷缩在地主家的柴房角落,把冻裂的小脚丫塞进茅草堆里取暖。窗外,地主家的少爷们正捧着热腾腾的馍馍,跟着私塾先生念"人之初,性本善"。柴房的门突然被踹开,管家拎着鞭子站在逆光里:"小崽子,东家的寿材要上漆了!"
1930年的晋南寒冬,六岁的张英才蜷缩在地主家的柴房角落,把冻裂的小脚丫塞进茅草堆里取暖。窗外,地主家的少爷们正捧着热腾腾的馍馍,跟着私塾先生念"人之初,性本善"。柴房的门突然被踹开,管家拎着鞭子站在逆光里:"小崽子,东家的寿材要上漆了!"
少年踉踉跄跄地扛着桐油桶,冰碴子在他草鞋底咯吱作响。经过私塾窗口时,一个墨团突然砸在他脸上。屋里爆发哄笑:"睁眼瞎!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张英才用袖子擦脸,发现袖口的补丁又绽开了线——那是娘用嫁衣布头缝的。
1939年的晋南。张英才趴在学堂的泥巴墙上,手指跟着先生教的字一笔一划地描。忽然村口传来铜锣声:"八路军来分地喽!"他扔下树枝就往村头跑,磨破的草鞋甩飞了一只也顾不上捡。
"娃,你家的地在这。"工作队的女兵指着地契上"张"字,他盯着那个陌生的方块看了半晌,突然抓起一把土塞进嘴里——咸的,和以前给地主干活时偷吃的土一个味儿。
好日子没过两年,鬼子的三光政策就烧到了万荣。十五岁的张英才蹲在自家被烧焦的麦地里,从灰烬中扒拉出半本《百家姓》。封面上"赵钱孙李"四个字被血糊住了俩,那是爹娘拼死护住识字课本时留下的。
"我要参军!"他攥着焦黄的书页冲进招兵处。登记员老周打量这个还没步枪高的半大孩子:"认得字不?"张英才唰地展开《百家姓》:"会背!赵钱孙李..."老周哈哈大笑,把汉阳造塞给他:"好!给咱八路军添个文化兵!"
1941年反扫荡,张英才第一次摸鬼子哨卡。月光下,他看见侦察排长踩中了诡雷的绊线。"趴下!"瘦小的身影炮弹般撞开战友,气浪掀得他滚出三丈远。醒来时,卫生员正从他背上夹出弹片:"小崽子命真硬!"他摸摸耳朵还在,突然笑了:"俺得留着听指导员讲课哩!"
021944年的长治城外,暴雨如注。新任连长张英才蹲在战壕里,用刺刀在枪托上刻"正"字——这是九连独创的战果计数法。"报告!北关又上来一个排!"通信员话音未落,张英才已经蹿上机枪位。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淌进枪膛,打得滚烫的机枪哧哧冒白烟。
天快亮时,敌军第二十二次冲锋被打退。张英才瘫在泥水里数枪托上的刻痕,突然摸到怀里硬硬的——是那本只剩封皮的《百家姓》。"连长!"满脸是血的司号员爬过来,"团部问咱们还顶得住不?"他吐出口血沫子:"告诉首长...九连的'正'字...还差一横..."
战后,旅长亲自给九连授"铁九连"锦旗。张英才敬礼时,绷带渗出的血顺着手臂往下流,在旗杆上洇出暗红的印子。记者拍照时,这个打了胜仗的年轻连长却一个劲儿拽衣角——他的军装后襟被火烧出个大洞,露出结满血痂的背。
1946年的吕梁山区,朔风卷着雪粒子抽打在阵地上。张英才吐出嘴里的血沫子,用刺刀把"铁九连"的连旗深深插进冻土里。身边只剩三十七个战士,每个人的子弹袋都瘪得像饿瘪的肚皮。
"营长!"满脸硝烟的小司号员指着山下,"又上来了!"张英才眯眼望去——三个团的晋绥军正呈钳形包抄上来,刺刀在雪地里闪着寒光。他忽然笑了,扯开嘶哑的嗓子:"还记得咱九连的老规矩不?"
三十多条喉咙吼出的回答震落了松枝上的积雪:"人在旗在!"张英才把最后一梭子弹压进捷克式,枪管上的二十二道刻痕早被磨得发亮。当敌军冲到五十米距离时,他突然吹响铁哨——那是用缴获的日军炮弹壳做的,哨音刺得人耳膜生疼。
四个小时的鏖战,阵地前的尸体摞成了掩体。张英才抡起打红了的机枪当棍使,枪托砸碎第三个敌兵脑壳时终于断成两截。正当他摸向腰间的手榴弹,山后突然响起熟悉的冲锋号——增援部队到了。战后清点时,战士们发现营长的棉衣里扎着三块弹片,竟是被冻住的血痂生生卡在了肉里。
031948年的淮海平原,芦苇荡里传来此起彼伏的雁叫——这是"钢铁营"的联络暗号。张英才趴在冰水里,任蚂蟥爬满脖颈。不远处,黄百韬兵团的汽车队正碾过结冰的河面。
"放近打!"他咬耳朵下达命令,热气在通讯员冻青的脸上凝成白霜。当敌军队首坦克轧上自制反坦克雷时,五百多条黑影从芦苇丛中暴起。有个新兵沉不住气提前开枪,张英才一个箭步扑倒他,子弹擦着钢盔掠过,在冰面上凿出个透亮的窟窿。
战斗结束已是深夜。张英才蹲在缴获的吉普车上统计战果,突然发现仪表盘夹着张全家福——国民党军官搂着穿旗袍的太太,小男孩胸前的长命锁亮得晃眼。他默默把照片塞回挡风玻璃后,转身吼道:"二连!把俘虏的棉大衣都扒下来!"战士们愣神时,他已经脱下自己的棉袄裹在个冻僵的老兵身上:"看啥看?老子在山西练出来的铁骨头!"
1950年的北京怀仁堂,张英才在英雄模范席上如坐针毡。呢子军装领口勒得他脖子发红,崭新的皮鞋里,十个脚趾头不安分地蠕动着。当毛主席问到"钢铁营的张英才来了没有"时,这个战场上的猛虎"腾"地站起来,敬礼时差点带翻椅子。
"小同志,你身上有多少伤疤啊?"主席笑着问。张英才憋了半天,突然撸起袖子露出左臂的贯穿伤:"报、报告!这是吕梁战役留的..."话没说完,坐在后排的九连老兵们齐声喊:"营长!你后背还有块更大的!"全场哄笑中,张英才的耳根红得像他当年插在吕梁山头的连旗。
041952年的朝鲜战场。张英才趴在雪窝子里,用冻僵的手指在罐头盒上划着进攻路线。通讯员猫着腰跑来:"团长!侦察连发现美军坦克群!"他吐出口热气暖了暖钢笔,在作战地图上画了个圈——笔尖冻住了,划破了图纸。
"告诉同志们,"张英才突然笑了,缺了半截的小指指着远处,"看见那面星条旗没?那是咱们的新年礼物!"夜幕降临后,他亲自带着爆破组摸上去,把炸药包塞进谢尔曼坦克履带。
1953年的南京军事学院,张英才盯着黑板上的《战役学》公式直挠头。同桌的年轻参谋小声提示:"首长,这是克劳塞维茨的集中兵力原则..."他忽然拍案而起:"啥子维茨!老子在吕梁打穿插的时候..."
1955年授衔那天,上将们惊讶地发现有个上校的勋章需要专人用托盘捧着。三枚特等功勋章、九枚特等战功奖章在将星云集的大厅里熠熠生辉。张英才却盯着自己粗糙的掌心发愣——那里还留着当年握锄头磨出的老茧,和淮海战役时冻掉的半截小指。
1969年的重庆嘉陵江畔,暴雨冲垮了新建的厂区路基。已是副军长的张英才赤脚跳进泥浆里,指挥战士们打桩固堤。他的解放鞋早就脱给老工人了,脚底板被碎石划得鲜血淋漓。"首长!您的脚!"小警卫员急得直跳。张英才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慌啥?当年在朝鲜,老子光脚追过美国吉普!"说着从兜里掏出个铁皮烟盒——现在装着他画的建设图纸。
051983年退休那天,张英才把办公室整理得一尘不染。唯独带走那个用日军钢盔改的花盆,里面种着从吕梁山移来的野山菊。干休所的老战友们凑钱给他买了台电视机,他倒好,天天蹲在院子里看蚂蚁搬家。"老张,"邻居将军打趣,"你这'钢铁营长'改行当昆虫学家啦?"他嘿嘿一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豁口:"你懂啥?这小东西打仗比人还懂战术!"
2005年的某个清晨,女儿张可驾驶着最新式坦克驶过阅兵场时,观礼台上的老父亲突然站得笔直。阳光照在他洗得发白的旧军装上,胸前的勋章叮当作响。身旁的老伴发现,老头子的右手正不自觉地做着握操纵杆的动作——就像四十年前他教女儿开第一辆59式时那样。
2017年7月的那天,成都军区总院的玉兰花开得正好。弥留之际的张英才忽然清醒过来,浑浊的眼睛盯着病房电视——正在重播朱日和沙场阅兵。99式坦克方阵驶过时,老人的手指轻轻敲击床沿,节奏正是当年"钢铁营"的冲锋号谱。当播音员念到"装甲团副团长张可"时,他嘴角微微上扬,永远定格了这个笑容。
来源:训得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