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木根啊,秀兰她妈应了!晌午老槐树下见!"王媒婆扯着嗓子喊,蓝布衫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头洗得发白的红秋衣,像朵褪色的石榴花。我蹲在门槛上搓手,指甲缝里还嵌着昨儿修拖拉机蹭的机油,这会子倒觉得比脸还脏。
"木根啊,秀兰她妈应了!晌午老槐树下见!"王媒婆扯着嗓子喊,蓝布衫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头洗得发白的红秋衣,像朵褪色的石榴花。我蹲在门槛上搓手,指甲缝里还嵌着昨儿修拖拉机蹭的机油,这会子倒觉得比脸还脏。
老槐树下早立着个穿碎花衬衫的姑娘。马尾辫梢沾着草屑,正低头拨弄裤脚,裤管还沾着星星点点的泥。我走近两步,青草混着泥土的气息裹过来——许是刚从地里回来。"周秀兰?"我喉咙发紧,声音粗得像破了的铜锣。
她抬头,眼睛亮得像刚擦过的玻璃弹珠:"陈木根?"又抿嘴笑,"王姨说你修拖拉机可利索了。"
我点头,后颈的汗顺着衣领往下爬。媒婆赶紧打圆场:"秀兰她爹那老金鹿拖拉机,前儿又抛锚了。木根上回帮李婶家修,半天就拾掇好了!"
秀兰没接话,盯着我沾机油的手指:"会犁田不?"
我愣住。王媒婆急得直跺脚:"我的小姑奶奶,这是相亲呢!"
"我爹总说,会修机器的未必会伺候地。"秀兰把马尾甩到肩后,"我家后坡三亩地,春播赶在谷雨前。你要是能犁完......我再想想。"
晌午的日头白得晃眼。看她转身时蓝布包一颠一颠的,我突然觉得,比起看长相,这"看活"倒实在多了。
第二日我扛着犁耙上了周家后坡。秀兰爹蹲在田埂上抽烟,见我来,旱烟杆往泥里一戳:"木根啊,这地埂陡,使犁别磕着。"秀兰蹲在田边拔稗草,碎花衬衫被风掀起,露出一截细白手腕,腕子上还沾着泥。
头一犁下去,犁铧卡进硬土块。我弯腰去搬,泥点子溅上裤腿。秀兰突然凑过来,蹲在我旁边:"这儿埋了块碎砖。"她手指比我细,指甲盖粉粉的,却沾着泥,"得先刨出来。"我跟着她挖,泥土混着草根的腥气涌进鼻子,比机油味儿亲切多了。
第三日晌午,我俩蹲田埂啃凉馍。秀兰从布包掏出玻璃罐头瓶,倒出两颗水果糖:"我妈给的,说是喜糖。"糖纸大红色,印着"百年好合"。我盯着糖纸发怔,她噗嗤笑:"别瞎想,我哥去年娶媳妇剩的。"
糖在嘴里慢慢化着,甜得黏舌头。看她后颈被晒得通红,我突然明白——她问"会犁田不",不是嫌我手粗,是怕我不会过日子。
第五日傍晚,最后一垄地翻完。秀兰站在田头,夕阳把她影子拉得老长:"木根,你犁的地比我家拖拉机犁的还齐整。"秀兰爹蹲田埂咳嗽:"这娃手巧,比我当年强。"
我搓着沾泥的手,喉咙发紧:"秀兰,我......我兜里还揣着那张糖纸。"
她弯腰捡块泥,往我脚边一扔:"傻样儿,早说了那是喜糖!"泥点溅上她碎花衬衫,像朵歪歪扭扭的小红花。
转折来得比我想的快。第七日晌午,秀兰拎竹篮来我家。竹篮里六个煮鸡蛋还冒着热气:"我娘说,按规矩得送见面礼。"她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你那天说的糖纸......我收着了。"
我盯着鸡蛋,突然想起头天犁地时,她蹲田边给我递水——水壶上贴张旧日历,日期是1990年5月18日,和我修拖拉机的记账本上那个日期,一模一样。
第二个转折在中秋。秀兰爹喝多了,拍我肩膀直晃:"木根啊,秀兰打小倔,认准的事儿八头牛拉不回。上回她说拖拉机没犁耙实在,我就知道这丫头要挑个踏实人!"他抹把脸,"你们的事儿,我早应下了!"
秀兰在厨房剁月饼馅,刀背"咚咚"响:"爹你少灌两盅,话都漏光了!"她抬头冲我笑,围裙沾着芝麻,"木根,明儿跟我去集上扯布,做新被面。"
如今我坐院门口老槐树下,摩挲着块红布——是当年做被面剩下的。秀兰上个月去镇里卖鸡蛋,回来嘟囔:"现在年轻人不兴相亲了,说啥网恋。"我笑她:"网恋哪有犁田实在?你那会儿要没让我犁五天,能瞧上我这沾泥的手?"
她白我一眼,往我兜里塞把花生:"谁瞧上你了?要不是你犁得比我爹还齐整,我早跟邻村开拖拉机的跑了!"
风掠过院角秧苗,沙沙响。望着远处田埂,我想起1992年春天,那个蹲田边拔稗草的姑娘。有些事儿啊,不是看脸看钱,得弯下腰,把泥里的真心翻出来,才能见着光。
你说现在的小年轻,要是也能蹲田埂上,看对方犁五天地,是不是也能犁出点不一样的?
来源:情感大师一点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