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五年·麻城骨

360影视 国产动漫 2025-06-04 22:07 2

摘要:雍正五年秋,麻城的风里卷着枯叶与尘土的气息。县衙后堂的阴影中,县令汤应求指节敲击着乌木桌面,声音沉闷如槌击棺木。阶下跪着的涂如松,早已辨不出人形——手指扭曲如枯枝,脊背血肉与囚衣粘连。汤应求的声音像淬了冰:“再问一次,杨氏尸身,你埋于何处?”涂如松喉头滚动,只

雍正五年秋,麻城的风里卷着枯叶与尘土的气息。县衙后堂的阴影中,县令汤应求指节敲击着乌木桌面,声音沉闷如槌击棺木。阶下跪着的涂如松,早已辨不出人形——手指扭曲如枯枝,脊背血肉与囚衣粘连。汤应求的声音像淬了冰:“再问一次,杨氏尸身,你埋于何处?”涂如松喉头滚动,只发出破风箱似的嗬嗬声,一股暗红从嘴角蜿蜒而下,滴落在冰冷砖石上。师爷俯身低语:“东翁,尸首……总需有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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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前,麻河下游的芦苇荡里,一具肿胀尸骸被渔网缠裹拖上岸。仵作宋知远拨开黏腻的水草,眉头紧锁。尸身腐败严重,长发覆面,确似女形,但盆骨宽厚,指节粗大……他蘸水擦净尸身左踝,一道寸余长的旧疤赫然在目。他提笔欲录“男尸”二字,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住了验尸格目——新任县令汤应求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皂靴踏着湿泥,官袍下摆绣着的江水海牙纹在晨雾里隐隐浮动。

“宋仵作,看清了?长发,女衣,此地除却失踪的杨氏,还有谁?”汤应求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前任杨县令,可就是栽在这无头案上。”他俯身,从袖中取出一支褪色的金蝶押发,轻轻插在那团纠结的尸发间,蝶翼沾了尸水,沉沉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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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城大牢深处,涂如松在刑架上如同被抽去了骨头。滚钉板碾碎了他脚踝的皮肉,夹棍压烂了十指关节。每一次昏死,都被冷水泼醒。皂隶赵老五手持烧红的烙铁逼近,焦糊味混着血腥弥漫开来。“招了吧,涂相公!说出埋尸地,少受些活罪!”涂如松涣散的目光掠过刑房角落——那里蜷缩着一个书生,是杨氏的兄长杨同范,正簌簌发抖。汤应求的声音隔着刑架传来:“杨相公,你妹夫已然认罪画押,你还要替他隐瞒?”

杨同范猛地一颤,头埋得更深,牙关磕碰的声响清晰可闻。他想起昨夜被汤应求“请”进后衙时,师爷在屏风后递来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令妹横死,总要凶徒伏法。涂家那十亩桑田……杨相公是聪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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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新任麻城令陈鼎的官轿踏入县境时,前任县令汤应求的卷宗已做得滴水不漏:涂如松“供认”因口角杀妻,弃尸麻河;物证金簪为凭;杨同范“痛心”画押旁证。卷宗里甚至夹着一页涂如松用残指蘸血写的模糊“服辩”。陈鼎翻阅着这叠浸满冤苦的纸页,指尖冰凉。他未升堂,未穿官服,只着一身半旧青衫,走进了城南杨同范居住的柳枝巷。

巷口老槐树下,几个妇人正浆洗衣物。陈鼎蹲下身,帮一个老妪拧干沉重的被单,随意问道:“听说前头杨家,死了妹子?”老妪警觉地左右看看,压低嗓门:“造孽哟……可前几日五更天,我起夜,分明听见他家后罩房里,有娃娃在哭!”另一个妇人接口:“可不是,杨秀才娘子去年小产,家里哪来奶娃娃?”

暮色四合时,陈鼎的身影出现在杨同范家后院墙外。他伏在潮湿的泥地上,耳贴墙壁。万籁俱寂中,墙内隐隐传来一丝压抑的、婴儿吮吸的细微声响,接着是女子低柔的哼唱——那调子,分明是麻城出嫁女儿都会唱的《采桑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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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卯时,县衙三班衙役如狼似虎撞开了杨同范家紧闭的朱漆大门。陈鼎一马当先,直扑后罩房。杨同范面如死灰,嘶吼着阻拦,被衙役死死按在地上。暗室的夹墙被砸开,霉味混杂着奶腥气扑面而出。一个荆钗布裙的妇人缩在墙角,怀中紧抱着襁褓,正是“失踪”一年有余的杨氏!她惊恐地望着破门而入的光,怀中的婴儿骤然啼哭起来,声音刺破死寂。

公堂之上,杨氏抖如秋叶,供述如裂帛:“……那日与如松口角,赌气回了娘家。未几察觉有孕,兄长同范恐家丑外扬,更……更贪图涂家田产……便将我囚于暗室……汤县令……汤县令使人送来金簪,要我兄长指认河滩男尸是我……否则……否则便要攀扯他同谋……”

涂如松被抬上公堂时,已成废人。他浑浊的眼珠在听到杨氏声音时转动了一下,枯裂的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只有两行混着脓血的泪,滚落尘埃。堂下杨同范瘫软如泥,涕泪横流:“是汤应求!是他!他说无尸不能结案,定要寻一具女尸顶替!那金簪……是他给的栽赃物证!他怕事情败露,才逼我作伪证,构陷如松!”他猛地指向师爷,“银票!那买田的银票还在他账房暗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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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刑部批文抵达麻城。汤应求与师爷斩立决,杨同范绞监候。涂如松被抬出大牢那日,麻城下了第一场雪。陈鼎站在县衙仪门前,望着那副吱呀作响的担架远去,最终消失在茫茫雪幕里。衙役将汤应求的官袍印信封箱,一支金簪当啷一声从袖袋滑落,跌在青砖上。陈鼎弯腰拾起,金蝶的翅膀在雪光里折出冷冽的光。

他独自步入空寂的二堂,将那支金簪轻轻放在堆积如山的案卷顶端。卷宗最上面,摊开着前任县令杨思溥因“缉凶不力”被革职的邸报。寒风穿堂而过,翻动纸页,哗哗作响,像无数含冤者无声的呜咽。陈鼎的目光落在《大清律例》摊开的那一页,“刑讯”二字墨色森森,如刀似戟。

雪落无声,覆盖了麻城的大街小巷,也覆盖了麻河滩头无名男尸的埋骨之处。那具曾点燃这场冤狱的枯骨,至今无人知其名姓,唯有刺骨的河水,年复一年,呜咽东流。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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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秘的余响:那具被强行指认为杨氏的无名男尸,究竟是谁?是横死的路人,还是另一桩被麻河浊浪彻底吞没的悬案?麻城的雪掩埋了真相,却埋不住河底白骨的森然叩问。

来源:晋的梦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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