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凤莲：南粤先贤——将灯盏搁在岭南大地上

摘要：“先贤”一词最早见于《礼记·祭义》，“祀先贤於西学”。2017年5月17日，第41个国际博物馆日到来的前一天，历经30余载筹建的南粤先贤馆正式开门迎客。今天的南粤先贤馆虽然不再具有“祀贤”作用，但是，中国人表达对过往才德兼备之士的崇敬与缅怀之情，从古至今未曾改

引言

“先贤”一词最早见于《礼记·祭义》，“祀先贤於西学”。2017年5月17日，第41个国际博物馆日到来的前一天，历经30余载筹建的南粤先贤馆正式开门迎客。今天的南粤先贤馆虽然不再具有“祀贤”作用，但是，中国人表达对过往才德兼备之士的崇敬与缅怀之情，从古至今未曾改变。从2023年开始，笔者与广州图书馆人文馆合作的“扎根岭南：南粤先贤系列讲座”，至今已历时3年共12场，还将持续举办下去。先贤们精神传奇永不落幕，激励着岭南后辈薪火相传、直到永远。

千百年前的岭南，曾是文化的暗夜，南粤先贤们用思想的闪电、智慧的火焰、人格的光辉点亮了一个又一个灯盏，将他们永远留在了岭南大地上，标示着我们过往走过的道路，指示着未来前进的方向。

《羊城晚报》2025年6月6日文史哲版A7

壹

中华文化大家庭中，各个地方文化的发展都有其独特的路径和阶段性特征，岭南文化也是如此。用历史唯物主义的眼光纵观古今，就不能以今天岭南文化的先进性来掩盖我们曾经的历史局限性。

南宋迁都江南之前，毋庸讳言，中国的文化中心在黄河流域。远离古代文化中心的岭南民风淳朴却文教未兴，文化从诗人、思想家的数量，教育从状元、书院的数量，都能发现与领先省份的差距。唐代，岭南除张九龄能在文学史占有一席之地外，晚唐邵谒、陈陶，宋代余靖、崔与之、李昴英等，在唐宋诗歌的璀璨银河之中，均难以争辉斗艳。教育在古代是文化传承的重要载体，广东书院的数量，直到明朝才接近冠军江西，在清朝完成超越。

文化的发展离不开文化的创造与文化的交流，南粤先贤是岭南文化的创造者，更是南北文化的交融者、东西文化的交流者。岭南的历史是文化发展的历史，两千多年来，56位南粤先贤接棒传薪，在历史的长河中艰难跋涉，推动岭南文化的航船逆水行舟直至扬帆大海。

首批载入史册的56位南粤先贤中，按照籍贯来划分，有11位不是广东籍，45位出生于本土；按照时间划分，有26位古代先贤、30位近代先贤，近代先贤略多于古代。11位外地南粤先贤中，有8位是古代先贤，可见古代岭南，外地文人士大夫对于广东的影响是巨大的。30位近代先贤中只有3位是南下官员，岭南文化到了近代已经日臻成熟，从先贤占比可窥一斑。

56位南粤先贤中的8位外省古代先贤，他们扮演着文化交流使者的角色。韩愈、苏轼、周敦颐是典型的“斜杠先贤”，一方面，他们是外派或者贬谪到岭南的官员，带着朝廷恩泽一方的委任；另一方面，他们也是名冠天下的诗人、词人，他们自觉地肩负起播种礼教、开化民智的重任。

位于广州市越秀区惠福西路233号的南粤先贤馆，馆内一景。广州市越秀区融媒体中心供图

韩愈、周敦颐留在岭南的时间并不长，韩愈在岭南的时间最短，两次加起来也就2年多；周敦颐是3年。苏轼最长，中间没有间隙，在惠州和海南一共生活了7年。他们在岭南担任的官职并不高，带给岭南的影响却是深远的。一种影响是潮州式纪念，从此江山都姓韩；另一种影响是书院式纪念，在周敦颐逝世百年时，广州府为了纪念他，修建了“濂溪书院”，用祀贤崇拜的方式，永远传递了这位德高望重的爱莲夫子留下的文化之火。

贰

如何认识岭南文化的历史传承？也就是说那条看不见摸不着的文脉到底在哪里？在南粤先贤这些文化的创造者身上，我们可以发现轨迹。

人类在漫长历史中跋涉，留下传世文化作为印记，这便是文脉。文脉如同岁月长河中涌动的潜流，随世运沉沉浮浮、起起落落。本土南粤先贤作为文化主体，站立在潮头浪尖，标记着岭南的进步和发展。

南粤先贤馆俯瞰图。广州市越秀区融媒体中心供图

阅读45位本土南粤先贤，便是在阅读岭南文化史。排在第一位的南粤先贤是赵佗，他是南越国的缔造者；其次是东汉杨孚，他是第一位有著作传世的岭南学者，赵佗与杨孚可谓站在岭南文化的起跑线上。唐朝，岭南本土先贤共有3位，陈文玉、惠能、张九龄，惠能代表着岭南在佛教文化“开枝散叶”方面达到的高度，而张九龄则是第一位出任宰相的岭南人，同时也是著名诗人。明朝，岭南文化迎来了高峰，从明初岭南四大儒之一的丘濬到明末“广东三忠”之一的陈子壮，一共有8位南粤先贤，而且这8位先贤，全部是本土大家，来自南粤东西南北中各地，包括海南海口、粤东揭阳、广府增城等。

每一个朝代，南粤先贤都为岭南文化贡献了代表性人物，56位先贤中，有的是岭南文化的始作俑者，而更多的则是接棒人。以粤诗为例，屈大均说粤诗始于杨孚，但杨孚并不是粤诗“雄直”诗风的奠基人，前人论述岭南诗派，每溯源于张九龄。汪辟疆云：“岭南诗派，肇自曲江。”文化唯有人才辈出、代代相传，才有香火永续、文脉绵延。

叁

什么是南粤先贤精神？南粤先贤烛照人间的核心光辉何在？

崇高的爱国主义和乡土情怀，对事业和理想的热切追求，不仅关注道德精神艺术世界的完美，也关注科学技术进步，总而言之，鼓励人们在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两个世界同步发展，这便是“南粤先贤精神”。

当我们回头望去，以历史已知者、过来人的身份来遴选审视所有为岭南文化奉献光彩的先贤们，我们应该将南粤先贤视为一个完整的群体，而不是用朝代硬性切割，将他们割裂成一个个独立的个体，56位南粤先贤合成的“南粤先贤精神”是岭南文化精神、南粤人格气质的合体。他们中，有的人被称为民族尊严的维护者、国家统一的捍卫者，有的人被称为进步思想的启蒙者、民主革命的革命家，功绩固然不同，共有的是爱国情怀、忠义肝胆、诗书继世、人间关爱。

受命于危难之际，挽狂澜于既倒，每当苍生溺于水火，总有岭南人站出来抗击侵略、抵御外辱。南粤先贤从南越立国到辛亥革命，时间跨度长达两千多年，自始至终未曾改变的是中华儿女为国家民族大义甘愿舍生忘死的气节情操。

从隋朝捍卫民族团结的冼夫人、南宋末年举兵抗元的文天祥、明末抗清英烈陈子壮、近代鸦片战争英雄关天培和林则徐，到戊戌变法领袖康有为、梁启超，再到辛亥革命先驱孙中山、朱执信，岭南的风骨和热血是贯穿始终的红线，不仅仅表现在一个人、两个人身上，而是所有南粤先贤共有的气质。

古代先贤的气节很多时候表现在像南宋末年、明末清初这样的民族危机关头，明末清初是南粤先贤较为集中的阶段，明末有军事家袁崇焕、烈士陈子壮，清初有诗人屈大均、陈恭尹。屈大均和陈恭尹虽然成年后生活在清朝，但他们诗歌中的家国之恋、故土之思从来未曾消释过。陈恭尹是陈邦彦的儿子，陈邦彦与陈子壮、张家玉合称“岭南三忠”，屈大均是陈邦彦的学生，曾与老师一起征战在抗清的沙场，屈大均与陈恭尹为好友，两人诗歌皆慷慨激越，充满了渴望猛士带剑、丈夫报国的豪迈热情。

近代先贤的大义更多出现在历史的转折点，他们高瞻远瞩、勇立潮头，为国家兴亡担负起改天换地的历史重任。由于近代中国社会半封建半殖民地的特殊性，岭南成为近现代中国民主革命的策源地，从戊戌变法、辛亥革命一直到北伐战争，岭南文化的先进性引领潮流，向着民主富强、现代化的中国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