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自动取号机的冷光打在指尖，我盯着"个人业务"按钮悬了三秒。玻璃门外的梧桐叶扑簌簌砸在遮阳棚上，脆响里裹着秋凉。这声音让我鼻尖一酸——上周在民政局门口，也是这样的急雨，周明远撑着黑伞站在我三步外，伞沿的水珠成串往下掉，在他擦得锃亮的皮鞋边砸出小水洼。
自动取号机的冷光打在指尖，我盯着"个人业务"按钮悬了三秒。玻璃门外的梧桐叶扑簌簌砸在遮阳棚上，脆响里裹着秋凉。这声音让我鼻尖一酸——上周在民政局门口，也是这样的急雨，周明远撑着黑伞站在我三步外，伞沿的水珠成串往下掉，在他擦得锃亮的皮鞋边砸出小水洼。
我盯着那水洼发怔，突然就想起七年前。那时我们还在大学实验室，暴雨突至，他抱着实验报告冲进来说"我送你回宿舍"，黑伞全倾向我这边，白衬衫右半边湿得能拧出水，发梢滴着水砸在我脚边，像一串没说完的话。
"31号客户请到3号窗口。"
广播声惊得我手一抖，周明远的副卡差点滑进取号机缝里。这张卡我捏了一路，掌心沁出的汗把磁条都洇湿了。离婚协议里写得清楚，婚后财产要分割干净，可昨天整理旧物时，我在梳妆台最底层翻出陈远的住院单——三个月前的日期，住院费那一栏的数字红得刺眼。
陈远是我光屁股长大的发小。小时候我爬树摔了腿，是他背我走了两里路找村医；去年他爸走的时候，我在医院陪了他三天三夜，看他红着眼眶给叔叔擦身子。现在阿姨糖尿病并发症住院，他卖了老家的房子凑钱，我这个当妹妹的，怎么能袖手旁观？
"您好，办理什么业务？"蓝制服小姑娘的声音甜得像棉花糖。
我把卡推过去："转五万到这个账户。"递账号时，手指蹭到柜台边缘的毛刺，刮得生疼。
小姑娘刷了卡，电脑蓝光映得她眉心皱成小括号："女士，这张卡被冻结了。"
"冻结？"我手指猛地一抖，副卡"啪"地磕在柜台边缘，硌得虎口生疼，"不可能啊，主卡是我前夫的，我们刚离婚三天......"
"冻结原因是主卡持有人申请的财产保全。"她敲了敲键盘，"备注写着'防止副卡异常消费'。"
我盯着屏幕上的小字，喉咙突然发紧。上周签离婚协议时，周明远推过来的文件纸页沙沙响，他说"财产都按你说的分"，我以为他终于松了口，原来早就在背后做了手脚。
"异常消费？"我冷笑一声，"这卡我半年就用过三次——燃气费、超市买菜，还有......"
"五月二十号在花店买了束蓝玫瑰，199元。"小姑娘突然抬头，"这束花......"
蓝玫瑰。我猛地记起那天是周明远的生日。我加班到十点，想起他提过蓝玫瑰是"天空的颜色"，绕路去花店。店员说最后一束刚被订走时，我蹲在花店门口给周明远打电话，雨丝飘在脸上，手机里全是他应酬的划拳声。我喊"生日快乐"，他"嗯"了声就挂了。后来我在超市买了盒打折的奶油蛋糕，回家时他已经睡了，蛋糕在冰箱里放了三天，最后被我掰碎喂了楼下那只橘猫。
原来那天店员说的"最后一支"，是周明远提前订好的——后来整理他的旧手机时，我看到他给花店发的消息："留一束蓝玫瑰，我老婆等会来，她要是红着眼眶，就说是最后一支。"
"需要帮您联系主卡持有人吗？"小姑娘轻轻碰了碰我手背。
我掏出手机，"周明远"的名字还在通讯录最顶端。离婚那天他说"以后有事还能找我"，现在倒成了笑话。电话响了五声，他接了，背景里是打印机的嗡鸣——我太熟悉这声音了，他的律所最近在忙拆迁案，办公室的老打印机总在深夜抗议。
"小夏？"他声音哑哑的，像是刚喝过温水，"有事？"
"你的副卡为什么冻结？"我直截了当，声音里带着颤。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他的呼吸声透过电流传来："你最近是不是要给陈远转钱？"
我脑子"轰"地炸开。陈远的事我只跟大学室友小芸提过，周明远怎么会知道？
"上周在你电脑里看到的聊天记录。"他说，"你跟小芸说'陈远他妈住院了，我得想想办法'。"
我捏着手机的手青筋直跳，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所以你就冻结副卡？你当我是要转移财产？"
"小夏，"他叹口气，"离婚协议里那套学区房我没要，存款多分了你三十万，我图什么？"
"那你图什么？"我反问，眼泪突然涌出来，"图看我笑话？图让我在朋友面前抬不起头？"
"我图......"他声音低下去，"图你别为了别人的事委屈自己。陈远的事，我能帮。"
"不用！"我几乎是喊出来的，"我们已经离婚了，你的帮忙比冻结更让我难堪。"
挂了电话，我盯着银行玻璃上自己的影子，眼睛肿得像两颗红桃。陈远的电话就在这时打进来，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清亮，带着点雀跃："小夏！我妈今天出院了，医生说恢复得特别好！"
"那太好了。"我吸了吸鼻子，喉头像塞了团棉花。
"对了，"他犹豫着笑，"明远哥刚才给我转了五万，说是你让他帮忙的。还说要是我不收，就带着律师去医院堵我。"
我握着副卡的手突然松了，卡片"啪"地掉在地上。周明远的声音在耳边炸开："我图你别为了别人的事委屈自己。"
去年冬天我发烧39度，周明远在外地出差。我半夜爬起来找退烧药，摔碎了床头柜的玻璃杯，手掌被玻璃碴划得鲜血淋漓。他第二天早上视频时，我举着包着创可贴的手笑："切水果不小心划的。"他盯着我身后的垃圾桶——里面还躺着带血的纸巾，却只说："记得按时吃药。"后来我才知道，他连夜赶了三百公里的路，在楼下车里坐了半宿，怕吵醒我。
两个月前我在公司被客户刁难，躲在楼梯间哭。周明远来接我下班，我红着眼说"今天好累"，他边开车边回工作消息，嗯了两声说"明天就好了"。后来我才知道，他推了重要会议，在公司楼下等了我两小时，直到看见我擦着眼泪走出来。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知道我撒谎说切水果，知道我躲在楼梯间哭，知道陈远家的困难，知道我翻出蓝玫瑰时的难过。他只是不会说，像七年前送伞时自己湿了半边身子也不说，像去年我生日他加班到凌晨，却在我床头放了束蓝玫瑰——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他托人从昆明空运来的。
"女士，您的卡。"小姑娘蹲下来捡起副卡，"要帮您查下主卡现在能转账吗？"
我摇头，把卡装进钱包最里层。玻璃门外的梧桐叶还在落，我掏出手机给周明远发消息："晚上七点，老地方。"
老地方是大学后门的小面馆，褪色的红招牌还挂在门口，面香混着煤炉的烟火气飘出来。周明远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摆着两碗热汤面，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他抬头看见我，嘴角动了动，没说话，却把我常坐的木凳往暖气管边挪了挪。
"我问过陈远了。"我坐下，"他说你威胁他不收钱就去医院堵人。"
周明远夹了块卤蛋放进我碗里："他那个人，死要面子。"
"你怎么知道我要转钱？"
"你电脑没关，聊天记录在对话框里。"他舀了勺汤吹了吹，"那天我本来想跟你说，我接了个拆迁案，提成够给陈远妈付住院费。可你在看离婚协议，我张了张嘴，没说出口。"
面汤的热气熏得我眼睛发酸。原来那些我以为的冷漠，都是他笨拙的关心——发烧时他在楼下守了半宿，被客户刁难时他在楼下等了两小时，蓝玫瑰是他让店员留的，说"我老婆等会来，她要是哭了，你就说这是最后一支"。
"小夏，"他放下筷子，"离婚那天你说'我们早就没感情了'，可我觉得......"
"我后悔了。"我打断他，眼泪掉在汤里，"那天在民政局，我看你伞都倾向我这边，就像七年前那样。"
他愣了愣，伸手帮我擦眼泪："那还能......"
"不能。"我吸了吸鼻子，"不是因为没感情，是因为我们都太笨，把爱藏得太深。"
面吃完了，碗底沉着半块没动的卤蛋。我们并肩走在梧桐树下，他的伞又倾向我这边，我没躲。走到路口时，他说："有事还能找我。"
我点头。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蓝衬衫——那是我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他总说"太花哨"，却天天穿。
回家路上，我给陈远发消息："钱收了就好，下次别跟明远较劲。"
陈远秒回："我早看出来了，你们俩就是缺根弦。"
缺根弦。我笑了。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我摸着钱包里的副卡，突然想起周明远电脑里的聊天记录——他跟助理说："拆迁案提成到账后，转五万给陈远，别让小夏知道。"
原来爱从来都在，只是我们都习惯了沉默。
现在，我仰头看他，梧桐叶落在他肩头。他也低头看我，眼里有星星在闪。
"下次，"我轻轻说，"我们别藏了。"
他笑了，把伞又往我这边斜了斜："好。"
来源：西柚文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