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你看看,今年又是全校教师表彰大会,你丈夫又拿了个'优秀教师'的锦旗,奖金才五百块。"
工资差距
"你看看,今年又是全校教师表彰大会,你丈夫又拿了个'优秀教师'的锦旗,奖金才五百块。"
宋慧艳捧着茶杯嘲笑我,漆红的指甲轻轻敲击着杯沿。
"你拿两万,他拿七千,这差距,我真不知道你怎么忍的。"
我笑而不语,端起茶杯掩饰尴尬,脸上的表情僵硬得像是贴了一层面具。
那个早春的夜晚,茶楼里暖气开得很足,我却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蔓延上来。
二十年的婚姻生活,工资差距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平日里不觉得,被人提起时才隐隐作痛。
记得那年同学聚会,是在九八年初夏,大家都刚工作没几年,正是斗志昂扬的时候。
同学们谈起工作,我本想炫耀自己在外企的高薪,却在听到王慧问起老公职业时哑了声。
我支支吾吾地说他是教师,月入七千。
餐桌上一阵沉默,随即是善意的安慰:"老师虽然收入不高,但很稳定啊。"
"是啊,寒窗苦读那么多年,当老师也挺好的。"有人附和。
这种善意比嘲讽更让我难堪,我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衣服站在众人面前。
那晚回家,我对着镜子哭了很久,林建国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地递着纸巾。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甘心这样,年复一年地教书,没有一点上进心!"我的声音带着哭腔。
他只是沉默,眼神里透着我看不懂的坚定。
记得初见林建国是在大学图书馆,那是一九九零年的秋天。
他戴着厚重眼镜,笔记整洁得像印刷品,身上总是穿着一件褪了色的灰蓝色毛衣。
图书馆的一角成了我们的约会地点,他为我讲解难懂的公式,声音低沉而耐心。
毕业那年,天安门广场上的花朵灿烂,我们手挽着手在毕业照上留下青春的笑容。
我进了外企,每天西装革履,踩着高跟鞋在写字楼里穿梭。
他却选择去郊区小学教书,每天骑着二八自行车,穿梭在尘土飞扬的乡间小路上。
婚后第一年,我们住在一间小平房里,墙皮斑驳,但房间里总是干净整洁。
他每天早出晚归,回来还带着学生的作业批改到深夜。
我曾天真地以为,这只是他的起点,"时间会让他成长",我这样安慰自己。
十年过去,我爬到了部门经理,工资翻了三倍,搬进了市中心的商品房。
而他,依然是那所小学的普通老师,工资表上那个数字像是被冻结了一般,岁月刻在他眼角的皱纹里,却没有带来收入的增长。
每次逛商场,我都忍不住先看价格牌,然后再看款式。
"这件大衣挺适合你的。"我拿起一件深灰色呢子大衣递给他。
"太贵了,我穿不出这个价。"他摆摆手,走向打折区。
这样的场景重复了千百次,每一次都像一把小刀,割在我的自尊心上。
春节回家,亲戚们围坐在一起,谈笑风生,话题总是避不开工作和收入。
"小丽在外企做到经理了,月薪两万呢!"我爸妈脸上满是骄傲。
亲戚们齐刷刷把目光转向我丈夫,我赶紧替他回答:"教师嘛,工作稳定,就是收入..."
话未说完,婆婆就插嘴:"建国有本事着呢,学生家长都敬重他,前天还有家长送了一面锦旗来家里。"
语气里满是维护,眼神却飘向墙角那个简朴的木框,里面装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时的林建国站在讲台前,眼神炯炯。
那天晚上,我和林建国躺在床上,各自辗转反侧。
"要不,你去培训机构试试?听说那边工资挺高的。"我小心翼翼地建议。
"我不适合那种地方,那里只教题目,不教做人。"他的声音闷在被子里。
我突然感到一阵无力,像是扑进了棉花里,使不上劲。
第二年春节过后,我们一起到超市购物,他推着车,我挑着商品。
结账时,收银员小姐大声叫道:"林老师!"
我愣了一下,只见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姑娘眼里闪着光:"林老师,我是您五年前的学生,王丽丽!"
"丽丽啊,你现在上高中了吧?"林建国温和地笑着。
"上大专了,计算机专业!"姑娘骄傲地说,"多亏了您当年鼓励我,我才没有辍学。"
回家路上,他难得地主动开口:"看到学生成长,这感觉比什么都好。"
我点点头,心里泛起一丝涟漪。
那天偶然翻他的银行流水,发现每月有固定的两千多转给一个叫"希望之星"的账户。
我心里一惊,莫非他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
晚上,我把流水单拍在桌上:"这是什么?"
他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是资助了三个贫困学生。"
"就你那点工资,还资助别人?"我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
"那些孩子和我小时候一样,家里条件不好,但很聪明。"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某种光芒,"我小时候也是靠着乡亲们的帮助才读完書的。"
这是他第一次用繁体字说"书",仿佛是要强调这个字的分量。
"这些年一直在资助?"我惊讶地问。
"嗯,从工作第一年开始。"
我突然想起他的抽屉里总是整齐地放着几封信,原来是那些受资助学生的来信。
我一时语塞,心里升起一种复杂的感觉,既心疼又敬佩。
次日,我拿出一份朋友介绍的培训机构职位推荐给他,薪资是现在的三倍。
他看了许久,眼神从纸上移到窗外,最后摇头拒绝:"我舍不得我的学生。"
"你明知道我们还有房贷!"我情绪激动,声音带着颤抖,"为了那群不懂感恩的孩子,值得吗?"
"你不懂,教书不只是传授知识,更是塑造一个人。"他语气平静,眼神却坚定,"每当看到学生进步,我就觉得自己的人生很有价值。"
"价值能当饭吃吗?"我冷笑一声。
"老师这一行,不做则已,做就要做到极致。"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我知道你嫌我挣得少,但这是我的选择,也是我的责任。"
那一瞬间,我忽然意识到,他并非没有追求,只是追求的东西与我不同。
他追求的是桃李满天下的成就感,而我追求的是物质上的安稳。
晚上,我梦见自己回到了大学时代,图书馆里的林建国正对着一本书苦思冥想。
梦中的他转过头,对我说:"做人要有骨气,不能只为钱活着。"
那是他大学时常说的一句话,我已经很久没有听他提起了。
醒来时,枕边已空,他早早去了学校。
床头放着一杯温水和一张便条:"今天有家访,晚饭自己解决。如果想去,下午两点学校门口见。"
我犹豫了一下,决定请假陪他一起去。
多年来第一次,我想了解他工作的世界。
春寒料峭,我穿着羽绒服,跟在他身后走在乡间小路上。
"林老师好!"路上不断有人主动打招呼,有骑车的中学生,有挑着担子的老农。
他在这里,如鱼得水,脸上的笑容比在家时多了几分灿烂。
第一家是个破旧的平房,院子里堆着柴火,一个瘦小的男孩正在劈柴。
"林老师来了!"男孩放下斧头,满脸喜悦。
屋内简陋却整洁,墙上贴着几张奖状,都是那男孩的。
男孩的母亲,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妇女,握着我的手不停地说:"林老师把我家小明从差生变成了三好学生,这恩情比天大。"
我第一次从旁人口中听到对丈夫的赞美,心里泛起一丝暖意。
离开时,小明塞给林建国一个纸包:"妈妈让我给您带的,自家种的花生。"
林建国接过来,郑重其事地放进包里,仿佛那是什么珍贵的礼物。
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你知道吗,小明的爸爸去年因病去世了,他妈妈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日子很苦。"林建国轻声说,"但小明很争气,每次考试都是班上前三名。"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我从未注意过的骄傲。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在这个乡村学校里,他不只是一名普通教师,而是改变命运的引路人。
回家路上,我们路过一家小饭馆,飘出阵阵香气。
"要不,进去吃点?"我提议,"我请客。"
他点点头,难得地没有推辞。
简陋的饭馆里,我们面对面坐着,点了几个家常菜。
"你以前常说,要做个有骨气的人。"我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他碗里,"现在我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你终于明白了。"
那晚回家,我打开他的抽屉,仔细阅读那些学生的来信。
字迹稚嫩的信纸上,写满了对林老师的感谢和对未来的憧憬。
其中一封信尤其引人注目,信纸已经泛黄,是十几年前的了。
"林老师,我考上了北京大学!这一切都要感謝您当年的鼓励和资助。您说过,贫穷不是读书的障碍,懒惰才是。现在我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义。"
落款是"您永远的学生,张涛"。
我查了查这个名字,发现他已经是某知名高校的副教授。
夜晚,望着熟睡的丈夫,他的脸在月光下显得那么安详。
我忽然明白,人生价值不能只用工资单衡量。
他用自己的方式活得踏实而富足,在精神世界里比我富有得多。
第二天,我主动申请加入了他的"希望之星"计划,每月拿出一部分工资资助贫困学生。
我们一起去银行办理了转账手续,柜员小姐笑着说:"林老师,您又增加资助名额了?"
"这次是我爱人要一起参与。"他骄傲地拍拍我的肩。
一个月后,我收到了第一封来自受助学生的信,一个初中女生,字迹工整,言辞诚恳。
"感谢叔叔阿姨的资助,我一定会好好学习,将来回报社会。"
看着那张稚嫩的字条,我心里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这种满足感,是高薪和职位晋升都无法给予的。
周末,我和林建国一起去看望那个女孩,带去了一些学习用品和冬衣。
女孩的家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屋子里除了几件简单的家具,几乎没有多余的东西。
女孩害羞地叫我们"叔叔阿姨",然后拿出一个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她的学习笔记。
"这是我最宝贵的财富。"女孩说,眼睛亮闪闪的,像是装满了星光。
回家路上,我挽着林建国的胳膊,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亲密。
"谢谢你。"我轻声说。
"谢我什么?"他疑惑地看着我。
"谢谢你一直坚持自己的信念,没有因为我的抱怨而改变。"
他笑了,笑容像二十年前初遇时那样温暖。
春节前,我们接到一个特别的邀请——林建国的第一批学生,现在已经事业有成,特地组织了一次"感恩老师"的聚会。
聚会在一家高档餐厅举行,装修豪华,服务周到。
一群年轻人簇拥着我们走进包厢,那种场面让我有些恍惚。
"林老师,这些年您资助了那么多学生,今天我们想小小回报一下。"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站起来说道。
他们送了一份特别的礼物——一本厚厚的相册,里面是历届学生的近况和感谢信。
翻开相册,一张张笑脸,一段段故事,串联起了林建国二十年的教书生涯。
有成为医生的,有成为工程师的,还有成为教师追随林建国脚步的。
"林老师,您常说'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今天我们都来了,就是想告诉您,您播下的种子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
听着这些话,看着这些曾经的孩子如今意气风发的样子,我的眼眶湿润了。
这一刻,我真正理解了丈夫眼中的"成就感"是什么。
不是高薪,不是职位,而是看到自己付出的心血结出了丰硕的果实。
回家路上,林建国哼着小曲,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整个人都年轻了几岁。
"今天高兴吧?"我问。
"嗯,看到学生们都过得好,我这些年的付出就值了。"
我突然想起了那面挂在墙上的锦旗,以前总觉得那是他的自我安慰,现在才明白,那是他人生价值的见证。
春节回家,亲戚们又凑在一起,话题依然离不开工作和收入。
当有人问起我丈夫的工作时,我主动说道:"我丈夫是一名乡村教师,虽然工资不高,但他改变了无数孩子的命运。"
声音里充满了骄傲,这一次,不再有任何的羞愧和尴尬。
婆婆在一旁欣慰地笑了,眼睛里闪烁着泪光。
那一刻,我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和谐,仿佛多年的隔阂在这一瞬间消融殆尽。
如今,我不再因为收入差距而烦恼。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能坚守初心的人才是真正富有的。
每月的资助金从我的账户转出,带给我的不是损失,而是一种精神上的富足。
宋慧艳看我不接话,又道:"你这么优秀,为什么不劝他换个工作?现在机会这么多,只要肯跳槽,工资肯定能上去。"
我微笑着摇摇头:"因为在真正重要的事情上,其实是他比我富有。"
"什么意思?"宋慧艳不解地问。
我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呷了一口茶。
杯中茶叶缓缓舒展,如同我们的婚姻,在经历了浮躁后,终于沉淀出真正的滋味。
窗外,一群孩子放学经过,书包在背上一颠一颠的,笑声清脆如银铃。
这声音,是林建国二十年如一日守护的初心,也成了我们共同的信仰。
来源:恋过的美丽风景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