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话说北宋年间,这南山深处,不知何年何月,遗下一座老道观。风吹雨打,年久失修,那门楣上的红漆啊,剥落得跟老人脸上的斑痕似的,看着就叫人心里发酸。可怪事年年有,近来特别多。就这么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打半年前起,嘿,忽然就香火鼎盛起来了!十里八乡的人,跟赶集似的往那
话说北宋年间,这南山深处,不知何年何月,遗下一座老道观。风吹雨打,年久失修,那门楣上的红漆啊,剥落得跟老人脸上的斑痕似的,看着就叫人心里发酸。可怪事年年有,近来特别多。就这么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打半年前起,嘿,忽然就香火鼎盛起来了!十里八乡的人,跟赶集似的往那儿涌。大家伙儿交头接耳,都说观里供着位“玉面仙姑”,灵验得很,求啥应啥,简直比庙里的菩萨还管用!
可您要是仔细瞧瞧,这事儿透着邪性。道观四周的花草树木,眼瞅着一天比一天蔫巴,最后干脆枯死了大半。平日里叽叽喳喳的鸟儿雀儿,更是影儿都不见一个。只有那烧香的烟气,浓得化不开,灰白灰白的,像条拧不干的旧抹布,日夜缠在道观顶上,把个天光都遮得昏暗不明。人声是热闹了,可那死气沉沉的静,却让人后脊梁一阵阵发凉,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这年,有个叫陈子墨的书生,进京赶考路过此地。小伙子抬头一看,嗬!那道观上头笼着的香火烟,浓稠得跟灶膛里刚冒出的烟似的,凝在半空不散,活脱脱一块灰蒙蒙的大盖子,把整个道观捂得严严实实。他心头“咯噔”一下,除了烧香拜佛的人声喧哗,这四下山林静得可怕,连声虫鸣都听不见,静得让人心里直发毛。
子墨怀着好奇,也随着人流挤进了道观。抬眼往那神坛上一望,端坐着的“玉面仙姑”像,雕得是眉目如画,肤白如玉,嘴角还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可怪就怪在,那仙姑的眼睛,空洞洞的,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映不出半点人间的活气儿。子墨刚站定,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腻幽香就直往他脑门里钻。眼前一花,竟似有仙乐飘飘,那冰冷的玉像仿佛活了过来,嘴唇微动,声音飘忽得像从云端落下:“心有所求,吾皆予之……”
子墨只觉得脑袋发晕,腿肚子发软,膝盖不由自主地就想往下跪。就在这节骨眼上,他腰间挂着的那块祖传老玉,猛地一烫,像被火星子燎了一下!这一烫,像盆冷水浇头,瞬间把他从迷糊中激醒了。他一个激灵,冷汗“唰”地就下来了,刚才那景象,真真儿是白日见了鬼!
定下神来,子墨再细看身边那些虔诚跪拜、念念有词的香客,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乖乖,这些人一个个眼窝深陷,面色蜡黄,活像被什么东西抽干了精气神。尤其有个老丈,前些日子在镇上打酒时还精神矍铄,声如洪钟,这才隔了几天?再见时竟佝偻得像个晒蔫的老虾米,脸上皱纹深得能夹死苍蝇,眼神浑浊得如同蒙了厚厚一层灰,嘴里却还一个劲儿地念叨:“仙姑慈悲……感恩仙姑大德啊……” 看得子墨心里像塞了团乱麻,又惊又怕。
他慌忙挤出人群,逃也似的离开道观。可刚到观门外,抬眼就看见县衙新贴的告示,大红纸,黑字醒目。更扎眼的是,观门上竟高高悬着一块簇新的匾额,上面四个鎏金大字——“泽被苍生”,落款赫然是本县县太爷!子墨心里顿时跟明镜似的:这哪是什么“泽被苍生”?分明是妖孽作祟,织了一张弥天大网,把这一方水土的人心都给蒙住了!县太爷这是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呢!
正当子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筹莫展之际,打山道上晃晃悠悠来了个老道士。这道长啊,穿着身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旧道袍,背着一个磨得油亮的破旧包袱,胡子拉碴,看着有些邋遢,但那眼神却清亮得很。他走到观门前,抬眼瞅了瞅那块“泽被苍生”的匾额,嘴角一撇,露出一丝了然又带着点讥诮的笑,低声嘀咕道:“嘿,‘泽被苍生’?怕是‘泽’干了人血,‘被’裹了尸身还差不多!这热闹,看着就邪乎!”
子墨一听这话,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竹筒倒豆子般把自己所见所闻一股脑儿告诉了老道。老道自报家门叫玄真子,听完子墨的话,两道寿眉紧锁,目光如电,锐利地刺向道观上空那团凝滞不散的香火烟云,沉重地叹了口气:“唉,造孽啊!这是有妖物占了道场,拿香火当饭吃,拿信众的精气神儿当祭品!这邪门歪道,根基一天天扎深。要是让它成了气候,这一方水土,怕是要变成不毛之地,活人都得给它吸干喽!”
转眼就到了“仙姑寿诞”的正日子。好家伙,道观内外人山人海,比过年赶庙会还热闹!县太爷亲自坐镇,穿着官服,带着衙役,主持这场“盛典”。老百姓们乌泱泱跪了一地,山呼“仙姑慈悲”,那声浪震得山上的碎石都簌簌往下掉。玄真子老道呢?还是那身旧道袍,背着那个破包袱,带着陈子墨,像两粒不起眼的沙子,静静站在人群最外边,冷眼看着这场荒唐的“献祭”。
仪式到了最高潮,县太爷恭恭敬敬地捧起一个盛满美酒的金杯,颤颤巍巍地就要往神坛上敬献。就在这当口,玄真子眼中精光爆射,暗道一声:“是时候了!” 只见他并指如剑,朝着那金杯遥遥一点,口中猛然发出一声清越如龙吟般的断喝:“妖氛障目,真形安在?破!”
“嗡——锵!”
一声清脆震耳的剑鸣,如同裂帛穿云!老道背上那个破旧包袱应声炸裂!一道凛冽如寒潭秋水的剑光冲天而起——竟是一柄油亮亮、刻满古老符文的桃木剑!那剑身上的符文仿佛活了过来,流光溢彩,像一道撕破乌云的闪电,“唰”地一下,就把道观里那股子迷人心窍的妖异香气给劈散了!
“咔嚓嚓!”
神坛正中央那尊宝相庄严的“玉面仙姑”像,随着剑鸣,从头顶“天灵盖”直直裂开一道大缝,一直裂到脚底!
“嗷呜——!”
一声凄厉得不像人腔的尖嚎,猛地盖过了所有喧嚣!那“仙姑”玉像“嘭”地一声炸得粉碎!玉屑纷飞中,一头庞然大物赫然现身!一身赤红如血的皮毛,两只眼睛燃烧着鬼火似的碧绿幽光,身后……我的老天爷!竟拖着三条水桶般粗壮的、毛茸茸的大尾巴!一股子冲天的腥臊凶戾之气,瞬间弥漫开来!
“妖怪!真有妖怪啊!”
刚才还磕头如捣蒜的信徒们,这下可真是吓得魂飞魄散!哭爹喊娘声、惊叫奔逃声、互相推搡踩踏声,乱成了一锅粥!庄严的祭典,眨眼变成了人间地狱!那赤毛巨狐凶相毕露,龇着白森森的獠牙,三条巨尾带着腥风,像三条烧红的大铁鞭,恶狠狠地就朝着玄真子和陈子墨扫了过来!这真是“狐狸尾巴藏不住”,原形毕露了!
玄真子老道面不改色,气定神闲。他脚踏奇异步子,口中念念有词,手上飞快地比划着手诀。悬在半空的桃木古剑光华大盛,“嗡嗡”作响,剑身上的符文流转如飞,瞬间交织成一张金光闪闪、正气凛然的大网,“呼啦”一下当头罩向那妖狐!那三条巨尾撞上金网,立时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冒起刺鼻的黑烟。妖狐痛得厉声嘶嚎,碧绿的妖瞳死死瞪着玄真子,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
“孽畜!”玄真子声如洪钟,震得屋瓦直颤,“强占道门净地,吸食生人精气,天理难容!今日老道就替天行道,断了你这祸根!” 话音未落,他手诀再变。那桃木古剑光芒暴涨,竟似分出数道凌厉的剑影,如流星赶月,又似金蛇狂舞,从四面八方,密不透风地刺向赤狐的要害!
一时间,剑光霍霍,符箓纷飞。赤狐周身的妖气被这至阳至刚的剑气和灵符不断撕裂、灼烧,发出阵阵凄惨欲绝的哀嚎,震得道观梁上的灰尘扑簌簌直落。终于,一道煌煌如烈日般的璀璨剑光,仿佛带着九天雷霆之威,精准无比地贯穿了赤狐的顶门!那庞大的妖躯猛地一僵,周身邪异的红光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眼中碧绿的鬼火彻底熄灭,“轰隆”一声巨响,像座小山似的砸倒在地,激起漫天尘土。那三条曾搅动腥风血雨的巨尾,也软塌塌地瘫在地上,再无半点声息。
一场大乱过后,残破的道观里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死寂。香炉打翻在地,香灰像肮脏的雪片铺满砖缝;神幡被扯得稀烂,委顿在尘埃里。方才还满脸狂热的香客们,此刻只剩下木然和惊恐,呆呆地站着,仿佛还没从噩梦中醒来。那位县太爷,更是吓得官帽歪斜,瘫坐在地,面无人色,活像一尊被抽了骨头的泥菩萨。
玄真子老道默默收回光华内敛的古剑,目光缓缓扫过这片由谎言和妖术构筑的废墟,最后落在陈子墨腰间那块温润的老玉上,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微微点了点头。
“仙长……”陈子墨上前一步,心有余悸,又满怀感激,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老道却轻轻摆了摆手,目光投向道观门外那片在暮色中显得格外苍茫的山林,声音低沉而温和,像晚风拂过松林:“孩子,妖怪是除了,可这人心里头的‘缝儿’啊,还在呢。” 他顿了顿,语重心长地说,“这人呐,心里的贪念一起,求这求那,总想着天上掉馅饼,那邪门歪道的妖魔鬼怪,可不就顺着这缝儿钻出来了?这地方的事儿,算是了了。老道我啊,也该走喽。”
说罢,他弯腰拾起地上那个依旧破旧的包袱,往肩上一搭,身影飘然,步履从容,转眼就融入了山道尽头那一片苍茫的暮霭之中,仿佛他从未在这片被蛊惑的土地上停留过。
陈子墨独自站在荒观门前。环顾四周:断壁残垣,死寂的香灰,还有那些信徒们脸上信仰崩塌后留下的茫然与空洞,那裂痕,比道观墙上的砖缝还要深,还要痛。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那块救了他命的家传古玉,温润的触感还在。老道临别时那句朴实却如警钟般的话,在这片死寂中格外清晰:“贪念所至,妖魅自生。”
暮色四合,山风呜咽着穿过空荡破败的殿堂,像是在低低叹息。道观最深的阴影角落里,几缕未能散尽的稀薄红雾,像不甘心的幽灵,还在那里袅袅盘旋,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日子总得过下去。后来啊,听说那荒观彻底塌了,残砖碎瓦渐渐被荒草掩埋。那片被妖气祸害过的山林,雨水一浇,春风一吹,竟也慢慢地缓过劲儿来,几年后,又有了鸟叫虫鸣。只是附近的老人们偶尔提起这桩旧事,总会咂咂嘴,摇着头,叹一句:“唉,这世上哪有什么白掉下来的馅饼?求神拜佛,不如求个心里踏实,手脚勤快。心正了,念头干净了,那些个歪门邪道的东西,自然就靠不近身喽!” 这话,就像那山风,吹过一季又一季,吹进一代又一代人的耳朵里。那荒观旧址上的野草,绿了又黄,黄了又绿,倒真像人心,荒芜了能再生,只是别忘了时时勤拂拭,莫叫贪嗔痴的尘埃,迷了本心才好。毕竟,再破败的老树墩,只要根子没烂透,逢着好雨好春光,总能冒出点新芽来。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