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25年的高考作文文题揭晓了,现代主义诗人、翻译家穆旦题中有名。然而,有人不知,有人不解,称他为“小众诗人”,更有甚者,误他为“穆斯林国家的人”。或许,这是比穆旦这位殉道者似的天才诗人悲惨命运更悲哀的事。其实,死之前,查良铮,这位南开大学外文系的副教授已经在
2025年的高考作文文题揭晓了,现代主义诗人、翻译家穆旦题中有名。然而,有人不知,有人不解,称他为“小众诗人”,更有甚者,误他为“穆斯林国家的人”。或许,这是比穆旦这位殉道者似的天才诗人悲惨命运更悲哀的事。其实,死之前,查良铮,这位南开大学外文系的副教授已经在《冥想》的诗中对自己的一生坐了总结:“而如今突然面对坟墓,我冷眼向过去稍稍回顾,只见它曲折灌溉的悲喜,都消失在一片亘古的荒漠。这才知道我全部的努力不过完成了普通生活。”然而,诗人是一生并不平凡,在诗作《冬》里,诗人似也道出了自己的使命:“我愿意感情的激流溢于心田,来温暖人生的这严酷的冬天。”
一、战火淬炼:从津门少年到远征军译员
1918年4月5日,天津英租界马场道查家大院里,查厚铎为新生儿取名"良铮"。这个在《查氏家谱》中位列"厚德载福,良恭俭让"辈分的男孩不会想到,二十年后自己会以"穆旦"之名震动诗坛。他六岁临《灵飞经》,八岁能诵《滕王阁序》,书桌抽屉里藏着自编的《童子诗草》。1934年考入南开中学时,他的英文作业本上已写满济慈和雪莱的诗句摹写。
穆旦,徐志摩,金庸
1937年7月29日,北平沦陷。清华园图书馆的玻璃窗在爆炸中震颤,穆旦将未完成的诗稿《野兽》塞进行囊。1938年2月20日清晨,长沙临时大学西迁昆明的"湘黔滇步行团"在细雨中启程。队伍中,一个面容清癯的青年
将油纸伞斜挎在背包上,雨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这是20岁的穆旦。他的笔记本里夹着一片银杏叶,那是离开北平时从清华园拾来的纪念。 这支由闻一多、曾昭抡等教授率领的284人队伍 ,将在68天里徒步1600公里,这场中国教育史上最悲壮的行军,将永远改变这位年轻诗人的精神版图。途中,他在沅陵的油灯下重写此诗:"黑夜里叫出了野性的呼喊,/是谁,谁噬咬它受了创伤?" 这充满原始张力的诗句 ,预示着一个新诗时代的来临。在蒙自的土坯房里,燕卜荪讲授的《荒原》让他彻夜难眠,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着"客观对应物"、"意识流"等术语,页边画满问号和惊叹号。
1942年2月16日,穆旦在昆明巫家坝机场登上美军运输机。作为远征军翻译官,他随身带着《牛津现代诗选》和济慈书信集。野人山撤退途中,他的牛皮靴被泥浆吞没,只得用绑腿布裹着溃烂的双脚前行。5月24日那个暴雨夜,他在芭蕉叶下摸黑写下:"在阴暗的树下,在急流的水边,/逝去的六月和七月,在无人的山间..." 这些用铅笔写在烟盒纸上的句子 ,后来成为《森林之魅》中最震撼的篇章。当他在印度兰姆伽医院醒来时,护士发现他枕下压着被血渍浸透的诗稿。
二、翻译圣殿:暗夜里的精神远征
1953年1月17日,"克利夫兰总统号"驶入天津港。穆旦的大衣口袋里装着《欧根·奥涅金》的译稿,上面布满芝加哥大学图书馆的便签。在南开大学东村70号的寓所里,他每天清晨五点开始工作,书桌上并排放着俄文原本和四种英文译本。妻子周与良回忆:"他译到塔吉雅娜写信那段时,突然痛哭失声。" 这种将生命注入翻译的狂热 ,使他的普希金译本至今无人超越。
1958年12月3日,南开大学大礼堂的批判会上,"历史反革命"的牌子压弯了诗人的脖颈。被发配图书馆后,他偷偷用俄文在《唐璜》原著的扉页上写下:"To suffer woes which Hope thinks infinite."(忍受希望认为无穷的苦难)。1966年8月的一个深夜,红卫兵抄走他珍藏的1937年版《荒原》,他在厕所里就着月光记诵:"四月是最残忍的月份..." 这些破碎的诗行 ,成为他精神抵抗的密码。
1969年隆冬,穆旦徒步四十里前往静海劳改农场。他怀里揣着用粮票换来的《雪莱诗选》缩印本,在结冰的河面上摔断了左腿胫骨。次年春天,他趴在集体宿舍的炕上翻译《拜伦抒情诗选》,汗水将土纸洇出深浅不一的圆斑。女儿查平回忆:"父亲总是把最好的稿纸留给我们做算术,自己用报纸边空白处写译注。"
三、带血的拥抱:诗歌中的民族脊梁
1945年9月9日,昆明文林街的茶馆里,穆旦将《旗》的手稿递给冯至。诗中写道:"我们都在下面,你在高空飘扬,/风是你的身体,你和太阳同行。" 这面想象中的旗帜 ,既是对抗战胜利的礼赞,更是对永恒精神的召唤。当时在场的青年诗人郑敏记得:"他突然站起来朗诵最后一段,茶杯被震得叮当作响。"
戎装照
1948年,伦敦出版的《中国现代诗选》将穆旦列为"中国现代主义诗歌代表"。编者罗伯特·白英在序言中特别提到《隐现》:"这位中国诗人竟奇迹般地融合了玄学派与存在主义的特质。"而1957年《诗刊》创刊号发表《九十九家争鸣记》时,编辑们不知道, 这首讽刺教条主义的寓言诗 ,将成为诗人厄运的开端。
1976年地震期间,穆旦在防震棚里修改《唐璜》译稿。摇曳的煤油灯下,他给青年诗人郭保卫写信:"诗歌要像锥子般扎进读者心脏。"12月24日,他在给杜运燮的信中抄录新作《冬》:"我爱在淡淡的太阳短命的日子,/临窗把喜爱的工作静静做完。" 这些平静如水的诗句 ,底下奔涌着惊人的生命力。
四、光年之外:迟到的恒星之光
1977年1月27日,农历腊月初八。病床上的穆旦让女儿查英传取来《普希金抒情诗集》校样。他修改了《致大海》中"再见吧,自由的元素"的注释,突然剧烈咳嗽,校样上溅满血点。两周后的凌晨,当心电图归于平直,窗台上的水仙突然绽放——这是周与良在回忆录中记述的细节。
2001年,南开大学图书馆整理出穆旦遗留的 87本读书笔记 ,其中1940年的册子里夹着片枯叶,旁边写着:"野人山纪念,愿它护佑中国诗歌"。2015年,《穆旦全集》出版时,编辑在《隐现》手稿背面发现铅笔素描:一具骷髅手捧鲜花,下方写着拉丁文"Et in Arcadia ego"(即使在乐园中也有死亡)。
手稿
如今,万安公墓的穆旦墓前常有新鲜的野菊花。某年清明,有人放下一本《奥登诗选》,扉页题着:"给老师——您没来得及译完的,我们继续。"风翻动书页,停在《悼念叶芝》的那行:"诗歌不能使任何事情发生,/它存活在言语的山谷中.… ”这恰似穆旦一生的注解——那些在黑暗中执拗燃烧的诗行,终将照亮比我们想象更远的远方。
有人将《普希金抒情诗集》的中译本供于穆旦墓前——那是他忍着骨折剧痛完成的最后译作。纸页间流淌的诗句,与碑石上镌刻的“查良铮”三字,仍在进行着永恒的对话:
“我的名字将会远扬,只要这月光下的世界中哪怕仅有一个诗人在流传。”
来源:箴子19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