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万一进门，就顿时体察到微妙的被关注感，从彼此交谈的大厅里咨询者，再到角落里那些不起眼的清洁人员，形形色色的穿着高档服饰的人士——而且这些人中的绝大多数都生有一副尖利的獠牙，嗯，不错，灰裔或血族——眼神齐刷刷扫向她，好奇？警惕？敬畏？抑或敌视？好像都有。

万一进门，就顿时体察到微妙的被关注感，从彼此交谈的大厅里咨询者，再到角落里那些不起眼的清洁人员，形形色色的穿着高档服饰的人士——而且这些人中的绝大多数都生有一副尖利的獠牙，嗯，不错，灰裔或血族——眼神齐刷刷扫向她，好奇？警惕？敬畏？抑或敌视？好像都有。

这不奇怪，她这副打扮实在是太过于招摇和异乎寻常了，在腰间跨着一口剑，侧脸一道疤痕的情况下更是如此，肆意地向别人展露出自己的种种身份标签。但她压根不在乎，说实话，以她的预感，此地尚无人能够对她造成威胁。

这种逼仄感转瞬即逝，场面恢复如常，交流自中断处衔接上，工作人员和客人们继续他们的活动，仿佛只不过多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然后，不需要和他人进行任何交谈，她就走进电梯，摁下通往41F，也就是最高楼层的按钮，那里是董事长的办公室所在的层级。没有其他人走进来。

电梯上升途中，不止一次被截停。有夹带文件的职员走进来，想去往其他楼层时，但看到41层的按钮后，又忙不迭地闪身退出去，宁可等待下一班。采血站，血浆化验所，免疫研究部，器官贮存区，分部联络办事处……但每层短暂呈现给万的境况都千篇一律：被投射下来的冷光照得铮亮的瓷砖地板，弥漫空气里的消毒水气味和……些许血腥味。万很好奇，他们所从事的贸易到底是医疗方面还是“食品”方面的？大概不冲突吧。

随着电梯门最后一次在40F开合，狭小的空间内彻底寂寥下来，唯余万一人。电梯升向顶层，随着嘀嗒提示声，电梯门应声而开。但地板不再是与下方楼层一样的光洁白瓷砖，而是实打实的，踏上去嘎吱作响的实木地板，走廊上的灯光也相对偏暖一些。看起来，这些老不死的在乎氛围和舒适程度胜过实用性。

万沿着走廊前行，一路周转，瞧见两边的房间都是死锁着的，这又是一种做作的形式——自视甚高的血族只会使用单独的房间。

终于，她在尽头的门前停下来。那是一扇特别的厚重的实木门，配有铁质把手，正上方是镂空雕花的窗户，从里面射出幽暗而红艳的光线。万在犹豫，要不要打开那扇门。

要主动进去吗？还是叩一下门，做个姿态？万如此想着，她并不想在这老逼登面前失礼，但也不希望协商还未正式开始就被人轻觎，不能事前就矮人一头。

就在此时，从门内的办公室传出骚乱声，翻动东西和叫骂声，细听可知分别属于两人。忽然，传来类似瓷器之类的用具摔碎的脆亮声响，随后，脚步声响起，逼近了前门。

“我警告过你几次？不许在这个地方玩手机！滚出去，离开这里，不许再踏进来！”

“嘿，爸！”

把手被迅速扭开，一个刺头青年拉开门冲了出来，戴耳环，留长发，摇滚乐手打扮，气喘吁吁，可以看到口中标志性獠牙，他手里抓着手机，播放着互联网meme视频，这从魔性洗脑的音乐就可以看出来。这人用另一只手急忙摔上门，背靠着门，安定下来，然后就对上了万的双眼。

一刹那，青年的目光有些呆滞和困惑，但转瞬间就代以释然。他冲着万吐舌头，作了一个颇为怪异的鬼脸，也没有询问她的来路和目的，径直越过万向前走，漫不经心地给背后的万落下一句幸灾乐祸的话：

“你是来找这儿的领头羊的吧？那你来对地方了，我爸——里边那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家伙就是，只不过嘛，他此时心情貌似有些坏哦？得了，祝你好运，漂亮小姐。”

等到后背人影渐行渐远，有节奏而急骤的脚步声消散在远处的廊道，万沉吟片刻，伸出手去，尝试扭转了一下门把手，同时攥紧了手里的剑柄。木头间的摩擦声令人牙酸，雕有花纹的大门被推开一条细微的，几不可见的缝隙。

“谁？不是那个混账就成。进来吧！”

万从容轻易地推门而入，没有遗忘重新合上身后的门。

“是我。”

室内布局陈设一览无遗：门口以外的地面铺上了猩红色的厚毛地毯，正中央的尽头是一个砖石砌成的旧式壁炉，火焰噼啪作响，忽高忽低，跳着妖冶的舞蹈，护壁板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小把戏，从斑斓纷呈的贝壳、海螺再到苍翠的碧玉镇纸，炉脚边不远处就堆积着一小堆劈开的圆木和拨火钳。至于烟囱，万猜想，那应该直接通向楼顶的废气管道。

在正面背景的其余部分，落地窗垂落，被竖直的壁炉一字分劈作两半，彼此对称，窗帘收起，可以看到高楼参差的楼顶间如血的残阳，夕照打在房间内的每一件家具上，形成狭长的浓重的阴影，整体来说特别昏沉。万注意到，房间内没有开灯。

左手边的墙上悬挂着一个风干的鹿首，在眼下的交错的光影中，粗壮的骨骼轮廓分明可鉴。墙下方则空无一物，但地摊上杂乱的脚印的痕迹尤其明显：毡毛四散倒伏，被磨蹭得无比光滑。

右手侧则是占据了整堵墙的书柜，但用于消遣的书籍却并不多，绝大多数格子里充塞着文件夹与散落的文稿，详尽地做了编号，以便于检索。一个黎灰色的仿大理石头像点缀其上。万又注意到，壁炉上的壁龛中也陈列着一尊人体微雕，旁边有一盏关着的壁灯。

在房间中央，几张单人沙发和一把旋转椅环绕着一个茶几，一旁，一盏高耸的落地灯直立，同样也没有打开。隐约的人影端坐在唯一的旋转椅上，笼罩在一片血红色的氛围里。

万徐徐走近，看到了对方的全貌。老气的西装，好像是刚从什么20世纪20年代的舞会里反向穿越回来，脸上并不想万预想的那样，积压着层层皱纹，一副老态龙钟的面容，实际看上去不过五十岁，阴鸷的瘦削面庞折射出生意人式的狠毒，但此刻却充斥着疲乏和垂丧之态——这位就是阿尔伯特·庞德玆。整个人陷进椅背的靠垫。

“来啦？那就坐，坐吧。然后，看看这个。如果想知道更多，你就问。”

见到万，他没有流露任何意外之色，只不过摊开手，招呼了一句，勉强算是尽了客尊之礼。万应声落座，挑选了一个面对阿尔伯特的位子，长剑仍然枕在腿上。等到适应后，她想开一个玩笑来舒缓气氛：

“我起初预料的情况是，整个董事会一齐来和我谈判。我都做好了生意谈崩后，被群起而攻之的预案了。”

“那您把自己想的太过重要和特殊了。我们日理万机，而这，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件罢了。”

说话间，阿尔伯特将怀里的文件放在茶几上，轻轻一推，皮质文件就顺着光滑如镜的几面滑向万，直至被她伸手捞起。阿尔伯特这时候拉开了那盏落地灯，给昏暗的房间增添了些许光明。

万打开文件袋，抽出来厚厚一沓纸，眉头难以言喻地皱了一下。纸张的角落饰有繁复的花纹。那内容又如何呢？

讲真的，如果有人真的能够忍受这经过分修饰的词汇，冗长而晦涩的句式，万真的会对那人敬佩到五体投地。明明寥寥数语便可概括殆尽：这不过就是一纸追杀令嘛。

起因在于那设在远郊的冷链严密，处处设有门禁与监控的血库总站。高仓47号，庞德玆集团隶属下最大的血库，有别于其它分站，主要负责供给旗下高档医院和前沿生物技术研究所，此外向血族特供食用血型。数周之前，数批血液无端遭到了某种污染。

万没有饮血这种的需求，所以压根不知道这事。她翻过一页，不禁躯体一颤。那是，那些使用了这批血液的遭殃之人。

人？

第一张照片是正对着那可怜虫的脸拍的：血族，被拘束带绑缚在洁净的手术台上，眼睛向外鼓胀，形似鱼眼，瞳孔紧缩，被挤成一个黑点，眼球几乎马上就要爆裂，迸出眼眶。他冲着镜头张开了血盆大口，嘴角乃至于整张脸被彻底撕裂，直到耳根，口中的牙齿尽数代以两排的锋锐的长犬齿，向外撩起翻出，舌头变得滑腻而细长，拼命地探向镜头。万私下庆幸，这是一张黑白照片。

然后是一张渲染成幽绿色的照片，应该是在夜里拍摄的。图中一个非人的可怖之物，被围堵在好像是医院的某个角落，摄影师躲在人群后，侥幸地拍到了它的全貌：体型有两个人高，背后生长着丑陋，发育不良的畸形小翅膀，宛如一只被滚烫的热水褪毛了的鸡的翅膀；面部流离着脓浆和血水，生出无数细微的，不止作何用途的，混浊的眼珠，四下转动，丑恶无比，几欲破裂；勉强可以称之为嘴巴的部分叼着半条手臂；四条下肢，前足按着一个血淋淋的头颅，轻薄的肉膜覆盖了全身。

第三张就很不幸了——对于万来说——因为这次摄影师用的是彩色胶卷：受害者，这回应该是个常人了，坐在病床上，烈焰自身上燃起，血液蒸发，形成寡淡的猩红雾气，内脏器官与骨骼被烧得碳化发黑，皮肤肌肉如细雪和飞灰般飘落，双臂挥舞空中，仿佛挥动两根熊熊燃烧的火炬。下颚张开极大幅度，无声地发出凄厉的咆哮。

万强忍住胃干呕的冲动，浏览完所有的照片——她自认为这是猎人的基本操守，即面对任何超乎寻常的邪物，都不会内心战栗而畏缩——然后，像扔一个烫手山芋似的把文件夹抛掷到茶几上，优雅的薄嘴唇动了动：

“接下来的都讲给我听吧。”

“不错，正如你所见的，用了那几批血液的家伙就是这番下场。这还只是最微小的一部呢，只包括了一些住院的凡俗病患，和将其作为饮品的家伙，至于那些用来做生物实验的，啧啧，我都不敢想会奇迹般地媾合出什么东西，不过那是由他们负责处理的，我管不着。”

“就是这样了，我们的血液被某个或某群卑劣下贱的蛆虫玷污了，凡是用了的，或多或少出些毛病，小到陷入癫狂状态，乱长肢体和脑袋，患日光症从而当场自焚，大一些就是退化成那种扭曲的畜牲。”

“之所以雇佣你，其一是我讨厌那些凡俗猎人，况且这如果叫密盟的东西知晓详情，今后日子就甭想过了，我不喜欢他们那双老鹰一样眼睛，无论是别在徽章上还是长在身上的。其二，我充分信任你的能力，毕竟，‘半吸血鬼可是最好的猎人哪’。当然，一半酬劳事后支付。”

“我们已经追查到这个贱种的信息了，让你的联络人来转告你吧。你给我记住，我要这个卑劣之人永久静默。”

连珠炮似的话语从阿尔伯特干瘪的嘴里讲出来，到最后他必须歇一歇，喘口气。万笑了笑，一切都已经明了，她该上路了。万撑着扶手站起身来，抖了抖黑色的风衣，又拎起长剑。

“看来法律不保护这种人呐，很好，我接受这个委托，它也完全符合我的职业准则，在我涉及的范畴内。我没什么可说的了，只是，期限最迟多久？”

“两个月。现在，找你的联络人去吧。”

说完，阿尔伯特拉下了落地灯，房间再次被晦色支配，唯有炉中火焰静静燃烧。万也向如今的雇主鞠了个躬，幅度小到几乎无法察觉。随着万踏出最后一步，整个人置身于房间外，视野复归明亮，不消她去主动合上身后的木门，门本身就再次“嘭”地缝合无缺。

她这时才打开手机，点开自己的日程规划程序，随着手指缓缓下移，碧绿的瞳孔里倒映着接下来的日程安排：阅读《悉达多》，女歌唱家古玆曼在百老汇的演出，还有和水友们去观影……万翻到在两个月后，在同一个日期上备注上截止日期，标红。

讯息又一次不适时地弹出来——没有意外可言，来自和蔼可亲的中介康拉德先生。万在心里暗自骂了对面一句，如果讲出来实在有失大雅。

“万，我猜你已经和那老血虫谈完了，而且接受了对方的委托了。我肯定猜对了！那种家伙，我看了情报都他妈的想亲手剐了他，何况你这尊大义凛然之人呢？”

“康拉德，恭维话还是放到我真的削了那货再讲，也不迟。废话就此打住，你在哪？”

“好好好，地址发给你……”

对方好像有些耸了，地址链接一同出现在聊天框里

“这，‘海盐之泪’，地下酒吧而已，犯得着起这个名字吗？真是附庸风雅啊……我就到，你就听着摇滚等着吧。”

（完）

来源：和合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