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巴特尔猛地转过身!刺目的闪电光芒下,他脸上的醉意和烦躁瞬间被惊愕和暴怒取代!他看到了那个从黑暗中如同疯虎般扑来的身影,看到了那柄带着凄厉破空声、当头劈下的雪亮朴刀!也看到了袭击者那双被仇恨烧得通红的眼睛!
九
那一声饱含血泪的咆哮,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碎了虎牢关沉寂的夜幕!
巴特尔猛地转过身!刺目的闪电光芒下,他脸上的醉意和烦躁瞬间被惊愕和暴怒取代!他看到了那个从黑暗中如同疯虎般扑来的身影,看到了那柄带着凄厉破空声、当头劈下的雪亮朴刀!也看到了袭击者那双被仇恨烧得通红的眼睛!
十多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少年脱胎换骨。巴特尔不可能认出眼前这个浑身浴血、杀气冲天的明军将领就是当年草垛里那个瑟瑟发抖的蝼蚁。但那双眼睛里的仇恨,却如同实质的火焰,灼烧着他的神经!
“南蛮找死!”巴特尔用蒙语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他毕竟是身经百战的悍卒,虽惊不乱,反应快得惊人!面对这致命一刀,他来不及拔刀,更来不及完全闪避,只能凭借着多年厮杀的本能,猛地将身体向侧面一拧!
“噗嗤!”
沉重的朴刀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劈落!没有劈中头颅,却深深砍进了巴特尔来不及完全避开的左肩!刀刃斩开皮甲,撕裂肌肉,甚至砍中了肩胛骨!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
“呃啊——!”巴特尔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剧痛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他庞大的身体被这狂暴的一刀劈得踉跄后退,重重撞在冰冷的关墙上!鲜血如同喷泉般从恐怖的伤口中狂涌而出!
“保护大人!”巴特尔身后的两个亲兵这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目眦欲裂,拔出腰刀,狂吼着朝陈疆扑来!
“滚开!”陈疆此刻已经完全陷入狂暴状态!眼中只有那个捂着肩膀、痛苦嚎叫的仇人!面对左右劈来的弯刀,他竟不闪不避!只是将身体猛地一沉,手中的朴刀由劈变扫,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狠狠扫向两名亲兵的下盘!
“铛!噗!”
陈疆的左臂硬生生格开了一柄弯刀,锋利的刀刃在他臂甲上划出刺目的火星,留下深痕!另一柄弯刀则擦着他的肋下掠过,带起一溜血花!而他的朴刀,如同死神的镰刀,狠狠扫过两名亲兵的小腿!
“咔嚓!”“咔嚓!”
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响起!两名亲兵惨叫着栽倒在地,抱着断腿哀嚎翻滚!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陈疆如同浴血的修罗,以伤换伤,瞬间废掉了两名亲兵!他看也不看倒地的敌人,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锁定着倚墙挣扎、试图拔出腰间弯刀的巴特尔!
“狗贼!还我爹娘命来——!”陈疆的咆哮带着泣血的悲愤,他猛地踏前一步,手中的朴刀再次高高扬起!这一次,刀锋直指巴特尔的脖颈!
巴特尔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恐惧!左肩的重创让他半边身子几乎瘫痪,拔刀的动作变得无比迟缓!他看着那柄滴着血、带着死亡气息的刀锋再次落下,绝望地发出一声嘶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敌袭——!关楼有南蛮!”
“杀啊——!”
关楼附近的元军士兵终于被这突如其来的咆哮和打斗惊动!示警的号角凄厉地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兵刃出鞘声、蒙语的怒吼声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无数火把的光亮迅速朝着关楼方向汇聚!
陈疆身后的两名亲兵看得肝胆俱裂:“大人!快走!鞑子围上来了!”
陈疆充耳不闻!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个仇人!朴刀带着他全部的生命和仇恨,化作一道必杀的寒光,决然劈落!
“不——!”巴特尔发出绝望的嚎叫,用尽最后的力气举起完好的右臂格挡!
“噗!”
刀光闪过!一条粗壮的、穿着甲胄的手臂齐肘而断!伴随着巴特尔更加凄厉的惨嚎,断臂和弯刀一起飞了出去!
陈疆一步踏前,染血的战靴狠狠踩在巴特尔鲜血狂喷的断臂伤口上!巨大的力量让巴特尔痛得几乎昏厥!陈疆左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扼住他的咽喉,将他整个人重重按在冰冷的关墙上!右手那柄滴着血、卷了刃的朴刀,冰冷的刀锋紧紧贴在了巴特尔颈侧跳动的血管上!
“看着我!”陈疆的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淬着血与火,“十多年前!黄河边!陈家庄!草垛外!那一对被你杀死的农民夫妇!那个被你拖进芦苇荡的姑娘!你还记得吗?!”
巴特尔因为剧痛和窒息而扭曲的脸上,那双凶残的眼睛里充满了痛苦、恐惧,还有一丝被强行唤醒的、遥远的茫然。陈家庄…草垛…农民…姑娘…这些碎片般的记忆,在他醉意未消、又被剧痛折磨的脑海里混乱地闪现。他似乎记起了什么,又似乎没有。但他从眼前这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睛里,看到了不死不休的仇恨!
“呃…你…你是…”巴特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中终于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
“记住!”陈疆的脸庞因为极致的仇恨而扭曲,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鬼,“我叫陈疆!陈大山的儿子!今日,取你狗命,祭奠我爹娘和姐姐在天之灵!”
话音未落!陈疆眼中最后一丝理智彻底被复仇的火焰吞没!他扼住巴特尔咽喉的手猛地用力!右手的朴刀没有丝毫犹豫,带着积压了五年的血泪和刻骨的恨意,狠狠横向一抹!
“噗嗤——!”
温热的鲜血如同喷泉,狂飙而出!溅了陈疆满头满脸!巴特尔那双充满惊骇和恐惧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随即失去了所有神采。他那颗硕大的头颅,带着一截断裂的脖颈,在喷溅的血雨中,沉重地滚落在冰冷的城砖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无头的腔子抽搐了几下,软软地瘫倒在陈疆脚下。
仇人授首!大仇得报!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巨大快意和更深沉悲怆的洪流,瞬间冲垮了陈疆!他拄着滴血的朴刀,看着脚下仇人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看着喷溅在自己铁甲上的、仇人温热的鲜血,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爹…娘…姐…你们看到了吗?!石头…给你们报仇了!!!
“大人!火!火起来了!”身后亲兵急促的呼喊将他从短暂的失神中拉回!
陈疆猛地抬头!只见关楼方向,数处地方已经蹿起了熊熊火苗!浓烟滚滚!粮仓!马厩!多处同时起火!火借风势,迅速蔓延!整个虎牢关后方陷入一片混乱!火光映红了半边夜空!关内元军惊惶失措的喊叫声响成一片!
“发信号!”陈疆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却带着无比的振奋!
“咻——啪!”
一支带着尖锐啸音的红色焰火,猛地从城头升起,在夜空中炸开一团醒目的红光!
关外!
早已严阵以待、等得心焦如焚的明军大营,如同沉睡的巨兽被瞬间惊醒!
“杀——!!!”
震天的喊杀声如同海啸般爆发!战鼓擂动,声震四野!无数火把瞬间点燃,汇成一条汹涌奔腾的火龙!常遇春一马当先,挥舞着长槊,如同战神下凡!
“将士们!陈千户得手了!随我冲!拿下虎牢关!杀鞑子——!”
“杀鞑子——!!!”
憋屈了数日的明军将士,士气瞬间爆棚!如同决堤的洪水,朝着虎牢关被火焰和混乱撕裂的防线,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总攻!
关内,元军失去了最高指挥官巴特尔,又突遭大火和敢死队的内部袭击,指挥系统彻底瘫痪,军心大乱!面对城外明军山呼海啸般的猛攻和关内四处燃起的火焰、神出鬼没的袭杀,抵抗迅速瓦解!
陈疆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锐利。他弯腰,一把抓起地上巴特尔那颗还带着余温的头颅!用一根浸满血污的绳索,死死系在腰间!然后,他捡起巴特尔掉落的那柄沉重的弯刀,振臂高呼,声音如同惊雷,在混乱的关墙上炸响:
“明军将士!随我杀——!夺关!”
他如同一柄染血的尖刀,带着残余的敢死队员,朝着关楼方向发起了最后的冲锋!腰间那颗滴血的人头,随着他的奔跑而晃动,如同复仇的战旗!所过之处,目睹此景的元军无不胆寒,斗志全消!
虎牢关,这座阻挡了明军数日的雄关,在内外夹击的狂潮中,如同纸糊的一般,轰然洞开!
当常遇春骑着战马,踏过破碎的关门,冲入关内时,正看到浑身浴血、如同从血池里捞出来的陈疆,一手拄着卷刃的朴刀,一手提着巴特尔的弯刀,腰间悬挂着仇人的头颅,如同一尊浴血战神,屹立在关楼最高处!一面残破的明军战旗,正在他身后猎猎飞扬!
常遇春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激赏!他猛地举起手中长槊,声震四野:
“虎牢关已破!陈将军威武——!”
“威武——!威武——!威武——!”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响彻虎牢关的夜空!宣告着北伐路上,一座最坚固的堡垒,在血与火中陷落!也宣告着,一个来自北方的少年,用仇人的头颅,祭奠了逝去的亲人,也向整个世界,发出了复仇者最嘹亮的怒吼!
十
虎牢关大捷,如同在元廷摇摇欲坠的统治根基上,狠狠砸下了一记重锤!明军士气如虹,北伐铁流势不可挡!陈疆腰间悬挂仇人头颅、浴血夺关的悍勇事迹,如同旋风般传遍全军,更添其威名!
陈疆的名字,连同他那面在虎牢关头率先升起的、被鲜血浸透的“陈”字战旗,成为了北伐军中一面不倒的旗帜!他因功被常遇春火线擢升为指挥使,统领一部精锐,成为北伐路上最锋利的一把尖刀!
他不再仅仅是为个人仇恨而战。虎牢关的血火,让他彻底融入了这场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的洪流。他的目光,越过了一个个倒下的仇敌,投向了更北的方向——那座象征着蒙元统治心脏的煌煌巨城,大都!
接下来的战事,如同摧枯拉朽。陈疆率领他的“陈”字营,冲锋陷阵,所向披靡!在血战洛阳的城头,他身中三箭,依旧第一个登上城楼,将明军战旗插上箭塔!在强渡黄河的激流中,他乘坐的小船被元军砲石击中,他抱着断裂的船板泅渡登岸,率残部死守滩头,为大军渡河争取了宝贵时间!每一次战斗,他都身先士卒,如同不知疲倦的战神!他身上的伤痕不断增加,旧的未愈,新的又添,但他眼中的火焰却越烧越旺!那面染血的“陈”字旗,始终冲杀在最前沿,鼓舞着无数明军将士!
至正二十八年,闰七月。
明军百万雄师,兵临大都城下!这座曾经象征着蒙元帝国无上荣光的煌煌巨城,此刻在明军浩荡的军威面前,竟显得如此外强中干。城墙上守军稀疏,士气低落。城内的达官显贵早已人心惶惶,争相逃窜。
没有想象中的惨烈攻城战。当明军如林的旌旗和震天的战鼓声将大都城围得水泄不通时,元顺帝早已在夜色的掩护下,带着残存的王公贵族和亲信,仓皇打开健德门,狼狈不堪地逃往上都!
八月二日,一个注定载入史册的日子。
朝阳初升,金色的光芒洒满大地。大都城巍峨的城门,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缓缓地、沉重地洞开!城内残存的元朝官员和守军,手捧印玺图册,身着素服,在明军威严的阵列前,匍匐请降!
“进城——!”
随着主帅徐达一声令下,明军如同金色的洪流,迈着整齐而雄壮的步伐,踏入了这座象征着蒙元百年统治终结的巨城!欢呼声如同山崩海啸,响彻云霄!无数饱受压迫的汉人百姓涌上街头,涕泪横流,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陈疆骑着高头大马,身披崭新的亮银山文甲,腰悬御赐宝刀,走在入城队伍的前列。阳光照在他年轻却已饱经风霜的脸上,照在他身后那面迎风招展、虽经战火洗礼却依旧鲜红的“陈”字战旗上!旗帜上,虎牢关仇敌的污血早已被新的血渍覆盖,凝结成一片片深沉的暗红,如同永不磨灭的勋章。
他抬头,望着眼前这座陌生而恢弘的巨城。街道宽阔,楼宇巍峨,但这一切的繁华,都无法掩盖空气中弥漫的、属于一个王朝末日的颓败气息。这里,就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蒙古贵族,驱使着像巴特尔那样的爪牙,肆意践踏他家园、屠戮他亲人的权力中心!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他胸中激荡——是复仇的快意?是国仇得雪的激荡?还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空茫?
他下意识地伸手,轻轻抚过悬挂在马鞍旁、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那里面,是巴特尔那颗早已风干、只剩下狰狞头骨的头颅。他带着它,一路从虎牢关杀到大都。如今,仇已报,国耻已雪,这颗头颅…似乎也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
入城仪式庄严肃穆。当徐达代表明军,在残元皇宫前接受降表时,陈疆的目光掠过那些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的蒙古贵族,心中再无波澜。他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洪武元年,正月初四。应天府,紫禁城。
新落成的奉天殿,金碧辉煌,气象万千。开国大典的盛况空前。朱元璋身着十二章衮服,头戴冕旒,在万岁的山呼声中,登上了至高无上的皇帝宝座,正式昭告天下,定国号大明,建元洪武!
封赏功臣的大典紧随其后。
大殿之上,文武百官肃立。气氛庄重而热烈。朱元璋的声音洪亮而威严,响彻大殿:
“…征虏副将军陈疆!骁勇绝伦,忠勇无双!虎牢关攀绝壁,奇兵破关,立首功!洛阳登城先登,黄河力挽狂澜!北伐路上,披坚执锐,身先士卒,所部战旗所指,敌寇披靡!功勋卓著,彪炳史册!特封尔为定远伯,食禄千五百石!赐丹书铁券!世袭罔替!加授龙虎将军,正二品武勋!赐黄金千两,锦缎五百匹,良田千顷!钦此——!”
厚重的圣旨宣读完毕,整个大殿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嗡嗡的议论声。定远伯!世袭罔替的伯爵!龙虎将军!如此厚重的封赏,足以让无数人眼红心跳!
然而,大殿中央,那个身着伯爵蟒袍、英挺不凡的年轻身影,却并未如众人预料般激动谢恩。陈疆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松,脸上没有任何狂喜之色,只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沉静。当内侍将象征爵位的玉带和丹书铁券捧到他面前时,他缓缓抬起手,却没有去接那些象征着无上荣耀和富贵的物件。
他深吸一口气,在满朝文武惊愕、不解、甚至有些嫉妒的目光注视下,向前一步,对着高高在上的朱元璋,撩袍跪倒。动作沉稳,带着军人特有的利落。
“臣,陈疆,谢陛下天恩!”他的声音清晰而平静,在大殿中回荡,“然,臣斗胆,请辞封赏!”
“哗——!”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如同在滚油中泼进了一瓢冷水!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跪在殿中的陈疆!辞封?辞掉世袭罔替的伯爵和泼天的富贵?这人是疯了吗?!
端坐龙椅之上的朱元璋,那双深不可测的眼中也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微微前倾身体,俯视着下方的陈疆,声音听不出喜怒:“陈爱卿,这是何意?可是嫌朕封赏太薄?”
“陛下明鉴!”陈疆抬起头,目光坦荡地迎向天子审视的目光,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陛下厚恩,天高地厚!臣万死难报其一!非是臣不识抬举,实乃…臣当年离家投军之时,曾指天立誓!”
他顿了顿,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小荷依偎在他怀里的温暖,和她听到誓言时眼中滚落的泪水。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却更加坚定:
“臣曾立下血誓,待北伐功成,血仇得报,必当解甲归田!回到江南故地,迎娶一位苦等臣多年的姑娘!臣不敢忘,亦不能负!臣之一切功名富贵,皆不及此诺之重!恳请陛下,念在臣一片赤诚,收回成命!允臣辞官归乡,践此旧约!臣,只求此愿!”
话音落下,整个奉天殿陷入了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理由震住了!为了一个乡野女子,辞掉世袭罔替的伯爵之位?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有人觉得他痴情,有人觉得他傻,更多的人则是觉得不可思议,甚至觉得他是在沽名钓誉!
朱元璋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极为精彩。惊愕、审视、玩味…最终,他那张威严的脸上,缓缓地、缓缓地绽开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那笑容越来越大,最后竟变成了洪亮的大笑!
“哈哈哈!好!好一个重诺轻利的痴情儿郎!”朱元璋抚掌大笑,笑声在大殿中回荡,“朕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不爱江山爱美人?不!你这是不爱爵禄爱糟糠!好!好!甚合朕心!”
他止住笑声,目光灼灼地看着陈疆,眼中竟带着几分激赏:“如此重情重义,方显我大明男儿本色!朕,准你所请!”
“谢陛下隆恩!”陈疆心中一块巨石落地,深深叩首。
“不过!”朱元璋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光芒,“这封赏,你辞得!朕的赐婚,你辞不辞得?!”
赐婚?!
陈疆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愕然。
朱元璋大手一挥,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传朕旨意!定远伯陈疆,忠勇卫国,功勋卓著,更兼情深义重,堪为天下楷模!特赐婚于江南故里,成其佳话!命礼部,即刻操办!务必风风光光,以彰朝廷恩典!着锦衣卫,护送陈将军衣锦还乡!不得有误!”
“陛下圣明——!”满朝文武,无论心思如何,此刻都齐声高呼。
陈疆跪在殿中,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皇帝的赐婚,无疑是天大的荣耀,但也意味着…十里红妆的承诺,将以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的、浩大无匹的方式实现!小荷…那个在江南水乡默默等待的姑娘…她…会喜欢吗?
十一
圣旨如风,裹挟着帝王的意志和一段传奇佳话,瞬间传遍了应天府的大街小巷,也以最快的速度,飞向了千里之外的江南水乡——清溪镇。
当一队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气势森严的锦衣卫缇骑,簇拥着几辆装饰华丽却不失庄重的马车,踏着初春的晨光,出现在清溪镇那熟悉的青石板路上时,整个小镇都沸腾了!
“快看!那是…那是官军?!”
“那马车里坐的是谁?好大的排场!”
人们纷纷涌上街头,挤在道路两旁,伸长了脖子,脸上充满了敬畏、好奇和难以置信。马蹄声清脆,锦衣卫鲜亮的服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肃杀之气让喧闹的人群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车队在镇口稍作停顿。为首的一名锦衣卫千户翻身下马,展开一卷明黄的圣旨,用洪亮的声音当众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前定远伯、龙虎将军陈疆,功勋卓著,忠勇无双,更兼情深义重,信守然诺!今北伐功成,特恩准其辞官归乡,完婚践约!着礼部会同地方,操办婚典,以示天恩浩荡!并赐黄金千两,锦缎百匹,珠玉首饰一箱,以为妆奁!钦此——!”
“陈疆?是…是石头?!”
“石头?张铁匠家那个石头?他…他当了将军?还被皇上赐婚了?!”
“天哪!十里红妆!这是皇上赐的十里红妆啊!”
圣旨的内容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清溪镇!人们震惊了!沸腾了!那个五年前沉默寡言、跟着张铁匠打铁的少年,那个毅然离家投军的石头,竟然真的成了将军!还辞了那么大的官,只为了回来娶亲!而且…是皇帝赐婚!这简直是戏文里都不敢写的传奇!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飞到了镇西头那个熟悉的铁匠铺小院。
张铁匠正在炉前敲打着一块烧红的铁条,听到外面传来的喧哗和圣旨内容,手中的铁锤“哐当”一声砸在了地上!他猛地抬起头,布满皱纹的脸上先是茫然,随即是巨大的震惊,接着,泪水毫无征兆地涌出了他那双被炉火熏燎得有些浑浊的眼睛!他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哽咽声。五年了…那个倔强的孩子…他…他真的活着回来了!还…还…
陈禾正坐在院子里,安静地编织着一个精巧的草篮。圣旨的声音远远传来,她编织的动作猛地僵住。手中的草茎无声滑落。她缓缓抬起头,望向镇口的方向,那双曾经空洞麻木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是欣慰?是释然?是迟来的悲伤?还是…一丝难以言喻的落寞?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两行清泪,无声地滑过她清瘦的脸颊。
最里面的房门被猛地拉开!小荷冲了出来!她身上还系着做饭的围裙,手上沾着面粉。她显然也听到了圣旨的内容,一张清丽的小脸瞬间变得煞白,随即又涌上激动的红晕!她冲到院门口,双手死死抓着门框,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一双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镇口的方向,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和一种近乎窒息的期待!是他!真的是他!他回来了!他没有食言!
车队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缓缓驶到了铁匠铺那低矮的院门前。
为首的马车车门打开。一身簇新锦缎常服、身姿挺拔如松的陈疆,弯身走了出来。五年的军旅生涯,在他身上刻下了深深的烙印,眉宇间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多了军人的刚毅和沉稳,眼神锐利而深邃。他抬起头,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院门口那个倚门而立、泪眼婆娑的纤秀身影——小荷!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周围所有的喧嚣、所有的目光,似乎都消失了。陈疆的眼中,只剩下那个穿着粗布衣裙、系着围裙、脸上沾着面粉、却依旧清丽得如同雨后初荷的姑娘。她瘦了,也长高了,那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泪水,也盛满了五年的等待、思念和此刻喷薄而出的狂喜!
陈疆的心,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紧紧攥住,瞬间柔软得不可思议。他一步步朝着院门走去,脚步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他走到小荷面前,在张铁匠含泪的目光、陈禾复杂的注视和无数街坊邻居屏息的围观下,深深地、深深地凝视着她。
“小荷…”陈疆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穿越千山万水的思念和尘埃落定的温柔,“我…回来了。”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这最简单、最朴实的四个字。
小荷的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汹涌而出。她再也忍不住,像一只归巢的乳燕,猛地扑进了陈疆坚实温暖的怀抱里!双手死死地环抱住他的腰,将脸深深埋进他宽阔的胸膛,放声大哭起来!仿佛要将这五年所有的担忧、思念、委屈和此刻巨大的幸福,都痛痛快快地哭出来!
“呜…石头哥…你…你终于回来了…呜…我以为…我以为…”她语无伦次,泣不成声。
陈疆紧紧抱着怀中颤抖哭泣的少女,感受着她温热的泪水浸透胸前的衣襟,感受着她真实的存在。他低下头,下颌轻轻抵在她散发着淡淡皂角清香的发顶,闭上了眼睛。这一刻,所有的血火硝烟,所有的功名利禄,都化作了虚无。只有怀中这真实的温暖和重量,才是他漂泊灵魂最终的归处。
“傻丫头…”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限的宠溺,“我说过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锦衣卫千户走上前,恭敬地呈上礼单和皇帝的赐婚圣旨。张铁匠颤抖着双手接过,老泪纵横。围观的街坊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和祝福声!
皇帝赐婚,礼部操办,这场婚礼的规格之高,在小小的清溪镇堪称空前绝后。
吉日良辰。整个清溪镇张灯结彩,披红挂绿,比过年还要热闹百倍。蜿蜒的乡间小路上,由礼部官员和锦衣卫护送、延绵数里的皇家妆奁队伍,如同一条流淌的红色锦带,在青翠的田野间缓缓移动。阳光下,红绸闪耀,金漆的箱笼流光溢彩,珠光宝气若隐若现。真正的“十里红妆”,皇家气派,煌煌赫赫!
小荷身着凤冠霞帔,那华美的嫁衣是宫中尚衣局连夜赶制,金线银绣,缀满珠翠,光华夺目。她坐在装饰一新的花轿里,听着外面震天的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和人群的欢呼,感受着花轿平稳前行的晃动。她悄悄掀起盖头一角,透过轿帘的缝隙,看着外面那延绵不绝、象征着无上荣耀和承诺的红色队伍,看着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喜服、英姿勃发的新郎官陈疆,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只是这一次,是幸福的泪水。
拜天地,拜高堂(张铁匠端坐主位,激动得老泪纵横),夫妻对拜…所有的仪式都庄重而喜庆。在无数祝福的目光和喧天的喜乐声中,陈疆牵着小荷的手,缓缓步入了同样被装点得焕然一新的洞房。
喧闹渐渐远去。洞房内,红烛高烧,跳跃的烛光将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朦胧的红色。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新家具的木头清香和红烛燃烧的甜腻气息。
小荷端坐在铺着大红锦被的床边,凤冠上的珠帘微微晃动,遮住了她羞红的脸颊。陈疆站在她面前,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那熟悉的、属于小荷的淡淡青草气息,让他紧绷的心弦彻底放松下来。他伸出手,指尖带着微微的颤抖,轻轻地、极其珍重地,挑开了那垂落的珠帘和鲜红的盖头。
烛光下,一张精心妆扮过的、清丽绝伦的脸庞映入眼帘。柳眉如画,肌肤胜雪,唇点朱丹,那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此刻因为羞涩和喜悦而波光流转,如同盛满了星子。凤冠霞帔的华贵,更衬得她如同画中走出的仙子。
“小荷…”陈疆的声音有些发紧,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情意,“你今天…真美。”
小荷的脸颊更红了,如同熟透的蜜桃。她羞涩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她鼓起勇气,抬起手,纤细的指尖带着一丝微凉,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抚上了陈疆胸前喜服的衣襟。那衣襟之下,是层层叠叠、纵横交错的伤疤——那是虎牢关的刀伤,洛阳城头的箭创,黄河激流中被船板划破的深痕…每一道,都记录着一段血与火的过往。
指尖在那些凸起的疤痕上缓缓滑过,带着无尽的怜惜和心疼。她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石头哥…这些伤…还疼吗?”
陈疆的心,因她这轻柔的触碰和话语,瞬间融化成一池春水。他伸出手,温暖而有力的大手,轻轻覆上了小荷那只抚在他胸前伤痕上的小手。他的另一只手,则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那是一面折叠整齐、虽经浆洗却依旧能看出大片暗沉血渍的旧战旗,旗帜上,一个浓墨书写的“陈”字,依旧清晰可见!正是那面随他南征北战、染满仇敌和他自己鲜血的战旗!
他将这面染血的战旗,轻轻地、珍而重之地,放在了小荷柔软的手心。然后,他用自己的大手,紧紧包裹住小荷的手,连同那面旗帜一起,紧紧贴在自己剧烈跳动的心口!
他低下头,深邃的眼眸深深地望进小荷那双盛满了自己身影的眸子里,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穿越生死、终得圆满的无限深情:
“看见你…就不疼了。”
烛光摇曳,映照着这对历经生死、终成眷属的新人。染血的战旗与柔软的手紧紧相贴,仿佛连接着过去那烽火连天的岁月与此刻这红烛高照的安宁。窗外,清溪镇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鞭炮声、欢笑声隐隐传来。而在这方小小的、温暖的天地里,只有彼此的心跳声,在红烛的见证下,渐渐融为一体。所有的苦难与硝烟,都在这一刻,化作了眼前人眸中最温柔的星光。
来源:泰山老妖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