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从莫干山游玩结束,下一站原计划是乌镇,连酒店都提前订好了。可出发前一晚,老友江昱突然来电,说他正在石门镇,非要我顺路过去见一面。我俩相识多年,又许久未见,想着反正顺路,便改了行程,叫上车直奔石门镇。
从莫干山游玩结束,下一站原计划是乌镇,连酒店都提前订好了。可出发前一晚,老友江昱突然来电,说他正在石门镇,非要我顺路过去见一面。我俩相识多年,又许久未见,想着反正顺路,便改了行程,叫上车直奔石门镇。
车行驶在杭州环城西复线,70公里的路程,得开一个多小时。坐在车上,我满心疑惑:江昱怎么知道我在莫干山?他何时去的石门镇?想着想着,就想起头回跟他认识的时候了。
那是1984年,我在病房当大夫。江昱的母亲是我的老病号,得知我要去北京,便拜托我给儿子送5万块钱。江昱父母早年支边,在科委工作,是知识分子,为人诚信谦逊,我和他们一家很熟。江昱父亲心脏不好,总来住院,我没少帮忙,他们也信得过我,当时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可答应后才发现,这可是个麻烦事。当时的5万块全是十块面额,叠起来厚厚一沓,塞进包里鼓囊囊的,特别显眼。那时小偷多,火车上专盯行李多的乘客,钱要是丢了,我怎么跟江昱家交代?江昱母亲用破塑料袋装钱,说这样看着像杂物,不容易被盯上,可这袋子却让我一路提心吊胆。
夏天的火车车厢闷热难耐,人渴得总想喝水,上厕所也跟着频繁。但钱根本不敢离手:放铺位怕被偷,藏衣服里又藏不住,拎着去厕所更是大忌,一看就知道装着重要东西。没办法,我一路上不敢多喝水,嗓子眼干得冒烟。晚上睡觉也不安稳,迷迷糊糊眯一会儿就惊醒,一只手死死攥着袋口,整宿翻来覆去。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把钱交到江昱手里,我悬着的心才落了地。
这一趟折腾,反倒让我们成了朋友。此后我去北京,他必热情招待;逢年过节他回呼市,我也尽地主之谊。江昱发展得不错,从北京理工毕业后,进了北京的一个研究所,又考上中山大学研究生,最后调到深圳南方科技大学当老师,听说还是校长朱清时亲自要的人。
只是彼此成家后,被生活琐事缠身,我们联系渐渐少了。直到有了微信,才重拾联络,常在群里分享旅游见闻。
江昱和我同岁,他退休后拒绝返聘,开始追求自己的爱好。起初学唱歌,展现出了一些音乐天赋,疫情后又迷上摄影,成了四处游历的旅游达人,我加入的有些旅游群就是被他拉进去的。只是他何时来的浙江,又怎么知道我行程的,只能等见面后才能知晓。
车子驶入石门镇,远远看见江昱在约定地点翘首张望。多年未见,他变化不小:棒球帽下露出白发,面容略显苍老,身材不高却依旧干练。他斜挎着相机,身旁放着旅行包。车刚停稳,他就快步迎上来,我也急忙下车握手。“好久不见。”我感慨道。他打趣:“你好像缩个儿了。”我笑道:“老了嘛!”话里既有岁月的感慨,也藏不住重逢的喜悦。
我问他为何在这儿,他解释道:“昨天和两个朋友从乌镇返程路过,打算拍些照片,中午就回杭州。知道你要从莫干山去乌镇,就想着在这儿碰面,让他们先走了,我晚上再回。”我又问他怎么知道我的行程,他笑着提醒:“你不是在群里问老张了吗?”我这才恍然大悟。
时值中午,江昱提议去饭馆边吃边聊,还说馆子都订好了。到了饭店,他问我想吃什么,我说随意。没想到,他点了一桌丰盛的当地特色菜。我们相对而坐,一边吃饭,一边畅聊过往和近况。
他问起我近几年的生活,我一一作答后,反问他:“这些年回过呼市吗?”他神情黯淡下来,低声说:“疫情结束后回去过一次,安置母亲的骨灰。”我惊讶追问,才知老人已经离世。他语气沉重,满是悔恨:“疫情期间走的,因为封控,我和姐姐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他顿了顿,接着说,父亲走后母亲身体一直不好,这些年全靠弟弟照料,自己和姐姐几乎没尽到责任,如今连送别都做不到,实在不孝。”
我连忙安慰:“阿姨也算高寿了,别太自责,节哀顺变吧!。”他垂着头,沉默许久。我知道他家姐弟三人各有际遇:姐姐很优秀,恢复高考第二年,就从知青直接考上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毕业后留在中科院工作;弟弟在工厂上班,下岗后工作不稳定,收入微薄,却默默承担起赡养母亲的重任,直到老人离世。
见气氛压抑,我主动换了话题:“最近摄影玩得咋样?有新收获吗?”江昱眼睛一亮,一扫刚才的低落:“我加了好几个摄影群,跟着大伙跑了不少地方。为了拍网红狐狸,我连续开车七小时;为了拍乌兰布统草原牧马,跑了三趟才拍到;在张家界为了拍翼装飞行,差点被挤下悬崖;在黄山等日出,在厕所熬了一整夜……”
他笑着摇头:“虽然折腾,但乐在其中。要不是为了拍照,这些地方用八抬大轿抬我都不去!年纪大了,没个由头根本不想出门。摄影就像个钩子,勾着我到处跑,结果不重要,享受的是过程。”
我深有同感:“没错!单纯旅游越来越没意思,得给自己找点目标。我打算写游记,用文字记录旅途,既能逼着自己出门,又能留下点东西。”江昱听了连连点头,两人相视而笑。
饭快吃完时,江昱放下筷子说:“石门镇是丰子恺的老家,带你去他故居转转?”我欣然答应。
丰子恺纪念馆位于石门镇木场桥桥头,傍依后河,典型的小桥流水人家,风水极佳。纪念馆由坐北朝南的故居“缘缘堂”和东侧的丰子恺漫画馆组成。漫画馆四个展厅错落有致,系统陈列着丰子恺的艺术历程和书画作品。漫步其中,能真切感受到他作品里的诗意与哲思。
参观完,江昱突然问:“你觉得这展馆缺点什么?”见我疑惑,他解释道,馆内没突出丰子恺在音乐领域的成就。很多人不知道,这位以漫画、散文闻名的大家,还是音乐普及的先锋。他写的《音乐常识》《音乐入门》通俗易懂,帮助无数人了解音乐,聂耳、丁善德等音乐家都曾受其影响。江昱还说,正是家里那本旧版《音乐入门》,让他喜欢上了音乐。
江昱接着问:“你喜欢歌曲《送别》吗?”我兴奋地说:“这是我最喜欢的歌,我还会唱!”随即轻哼起“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我说:“这首歌由李叔同作词,旋律舒缓,歌词凄婉,不仅我喜欢,所有人都喜欢”。
江昱兴致勃勃地揭秘《送别》的故事。原来,它的曲调源自19世纪美国作曲家约翰·P·奥德威的《梦见家和母亲》,流传到日本后,作曲家犬童信藏依曲填词,创作出《旅愁》。李叔同留学时听到《旅愁》,思乡之情涌上心头,便以此为基础创作了中文版《送别》。说着,江昱还哼起《旅愁》:“西风起,秋渐深,秋容动客心。独自惆怅叹凋零,寒风照孤影。忆故土,思故人,高堂念双亲。乡路迢迢何处寻?觉来归梦心。”
我好奇这和丰子恺有什么关系!
江昱解释道,丰子恺家七个孩子都会唱《送别》。有一次在上海日月楼,小女儿教邻家女孩唱这首歌,被丰子恺听见。他觉得曲子虽美,但思乡之情孩子难以理解,不适合传唱,便用原曲调创作了充满童趣的《游春》:“星期天,天气晴,大家去春游。过了一村又一村,到处好风景。桃花红,杨柳青,菜花似黄金。唱歌声里拍手声,一阵又一阵。”可惜,这首体现他对儿童关怀的作品,只在家人邻里间传唱,未能正式发表。
江昱的讲解,让我了解了《送别》跨国界的创作历程,也明白了丰子恺改编《游春》背后对音乐传播和儿童教育的用心。这些艺术故事,让我受益匪浅。
午后的阳光为石门镇镀上一层暖色,我们走出纪念馆。我看了一下时间说:“该走了。”江昱说:“网约车叫好了,你去乌镇,我回杭州。”路边,网约车亮着车灯等候。我们简单握手,互道“后会有期”,便各自转身。他朝着相反方向走去,背影很快就消失。我坐进车里,忽然意识到,真正的告别没有长亭古道,没有劝酒送别,不过是在一个寻常的午后,两人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从此故事翻开新的篇章。
来源:趣话宝典册